牙齿没控制好狠狠地咬在拇指上,疼得她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
将手拿到眼前一看,透过朦胧泪眼看到上面红了一片,还有个清清楚楚的牙印。她就这么背对着亭子口,呆呆地不说一句话,好像刚才那个声音不是在叫自己。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她身后几步远立定。
那个声音在后面开口:“小小,为什么不转过来?”
风将满院的枝叶吹起,哗声一片,然而那好听的声音依旧穿过重重杂音入到她的耳里。抬眸看了看裹着一层橘光的天色,她忽然蹲下来捂住耳朵,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颤抖地说:“你快走。”
黎清帆原本习惯性地想放在她头上的头落了空,他垂眸:“小小?”
“你快走!”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还有浓浓的哭腔,身子止不住地打起寒颤,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
黎清帆的手缓缓落下,意味不明地问道:“六年不见,你就只想着赶我走?”
捂住耳朵的双手显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的话依旧清晰,黎惜芝慌乱之间将其捂得更紧,闭目似已耗尽全部气力。“正是因为过了这么久,我倒宁愿一直没有找到你。黎清帆,你走吧,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你了。”
她始终将头埋的低低的,几乎挡住了整张小脸。在她的话说完后,四周寂静无声,过了许久只剩下树叶的婆娑声。她以为黎清帆已经离去,正欲起身,放在耳旁的两手被一股温缓的力道拉开,熟悉的有些淡淡酒香的气息将她包围,她一抬眼便对上黎清帆那双轻狂张扬的眸子。
跟记忆里一样清俊的面容,狭长的眸子看着你时,好像那里面就只有你,嘴角勾起的弧度总是懒洋洋的,却意外地好看。他的话就像一个咒语,每一句都让黎惜芝应接不暇:“可是我想见到你,小小,我很想你。”
黎惜芝抿唇,眼睑微垂,不去看他能蛊惑人的神情,“你胡说。”
“我没胡说。”腾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这才发现她盈满眼眶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一颗一颗从眼睛里滚落,挂在娇俏的小脸上格外惹人心疼。他黯了黯眸子,拭去她脸颊的泪珠,一遍遍不厌其烦。“我不能带你回来,不能让你受到一点伤害。”见她依旧是落泪,根本没有讲自己的话听进去,他无奈地放柔了目光,“这么些年来,也只有你能让我挂在心上。”
然而这话似是触怒了黎惜芝,她猛地一把将面前的推开站起,看也没看地拿起桌上的茶盏往黎清帆身上扔去,“谁要你挂你在心上?你既然当初走的那么干脆,现在就别说这些话!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会在这里?”
任那茶盏打在自己身上,黎清帆躲也没躲,瓷器破裂的声音格外清脆。直到数个茶盏的碎片在他脚下绽放,竟是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承受得心甘情愿。再一看黎惜芝又准备提起砂壶,他才上前一步习惯性地将她往怀里一带,声音满含笑意和宠溺:“小小,先不说这茶壶刚才已烫着了你,若是你将它扔过来,怕是再也见不到我的模样了。”
从小同他一起长大,再亲密的举动也不是没有,是以黎惜芝并不觉得两人的姿势有多么不妥。眸子一敛,尚在犹豫手里的东西已被他夺了过去,她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所有的言语都没了力量,只有这么将自己揽在怀里的人才是真。
她登时眼泪就落得更凶了,将那只横在面前的手臂抬起来狠狠咬住,下足了狠劲,却连一声闷哼都没听到。一开始她似是要将这六年的委屈都发泄在这个牙印上,后来一面咬一面哭,将黎清帆的衣袖染湿了一片,口下的力道逐渐松了下来。黎清帆心疼她,空出来的一只手拂上她的头发,像在给小动物顺毛一般,“小小,我错了。别哭了,别哭了。日后我再也不抛下你一个人,再也不。”
她的发丝还是一如既往的厚重柔顺,让黎清帆忍不住一摸再摸。从小黎惜芝生气了炸毛了,他都用这个方法使她安定下来,屡试不爽,这次也不例外。
黎惜芝终是松了口,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面对着他抬起水润明亮的眸子,问出正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着身高关系,黎清帆必须倾下身才能与她的眼睛在同一条线上,抬手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避重就轻的回答道:“我来找段大人。”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很是细心,如同在对待稀世珍宝。
微微偏头避过他的手,黎惜芝仍是不肯轻易原谅,又问道:“是阿言的父亲?”若是她猜的没错,这个段家应该有两个段大人。
为她擦拭的手顿了顿,黎清帆的手从她的脸颊滑到下颔,然后轻轻抬起,眯起眸子笑道:“阿言?”
黎惜芝转回目光,看着他波澜不惊地说道:“我同阿言拜堂成亲了,在你离开两年后。”
黎清帆的眸子里有异色掠过,变得复杂起来,“这么说,在旻城他身边的姑娘,是你?”
饶是很快,但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惧仍旧被黎惜芝捕捉到,她虽纳闷,但还是点了点头。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不屈不挠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黎清帆并不问她为何同段言成亲,亦不问她为何会在旻城,只说道:“我想知道便知道了。”然后扫了一眼桌上的茶具,和碧华山特有的龙井茶叶,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问道:“你在为他煮茶?”这个他,自然不用说明。
黎惜芝见他避开自己的问题,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不由攥住他的袖子蹙眉道:“黎清帆,你不可以伤害段言。无论什么事都不可以。”
垂眸看了看她指尖泛白的莹润小手,黎清帆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间流淌,闷闷的,看着自己养大的小东西在为别人说话,他很不满。拍了拍黎惜芝的脑袋,他站直身子,眉梢微挑,“我还什么都没做,小小你就在帮着他说话了,这教我情何以堪。”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尾音回转,好不心酸的样子。
黎惜芝从不知道一个大男人装委屈还能装的如此有模有样,后退一步看着他的眼睛,“阿言是我相公,你是弃我离去的人,相比之下我自然向着他。”说到底,她也是个护短的,自然认定了段言,便容不得别人说不好。
见她还是没原谅自己,黎清帆轻叹一口气,眉宇间不羁的模样也收敛了许多,“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姑娘,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如今竟是要为个男人跟我反目。”说罢又怕自己的话重了,放缓了语气问道:“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呢,小小?”
黎惜芝抿唇,思索再三说道:“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离开,还有……你是什么身份。”
前一个问题他想了想回答道:“因为家中出了事,我若不回来,怕是要出大乱子。又怕将你卷进危险里,便什么都没同你说地离开了。此事解决不了,我便一日不能回去,不能见你,小小,我说了不能让你受一点伤害。”
后一个问题,他扬了扬眉恢复那张扬的模样:“明日便带你去我家看看。”
黎惜芝眨了眨眼睛,还想问什么,便见他凑近了捧住自己的脸颊,两人鼻尖相抵,无比亲昵。他笑着说道:“小小,回我家让我继续养着你吧。”
黎惜芝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吓到,一时间连刚才要问的话都忘了,“你,你……为什么?”她现在又不是当年什么事都不能自理的小娃娃,说什么继续养着,让她怔愣无措。
黎清帆狭长好看的眸子满含宠溺,“没有为什么,就是想。”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让迟钝如黎惜芝一时也免不了悸动。从怔忡中缓过神来,她捡他模样不是在开玩笑,想了想说道:“我是阿言的娘子,不能让你养。”
不知是哪句话让他忍俊不禁,他道:“你的阿言都要娶别人,你还守着他做什么?”
“那也得等他真正娶了再说。”这事无疑是黎惜芝的硬伤,她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段言每日回来什么也不同她说,她哪知道事情到底发展了哪个地步。然而,她黛眉一竖,坚定地说:“我先守一阵子,他若真敢娶,大不了我再休了他!”
黎清帆低低地笑了,笑声好听而清淳,拇指不由自主地在她细嫩的面颊上摩挲。
被他的笑声吸引住,黎惜芝抬起头来,想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一抬头却是从他的肩侧看到不远处面色冷凝的段言。眸光深沉,紧紧地盯着两人亲昵的举动。
、吃醋夫君
黎惜芝先是一怔;没来由地惊慌;却又想不出这惊慌从何而来。是以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张了张口,喃喃道:“阿言。”
面前的黎清帆听到她的话语向后面看去,果然见到沉着脸色的段言。在他转身时眸子里的柔光早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散漫而疏离的笑意:“子重。”
段言已走到二人跟前;看着他仍放在黎惜芝颊上的手,目光森寒;“太子,请自重。”
黎清帆眯了眯眸正欲说什么;只觉得手上一滑,黎惜芝已向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一惊,脱口而出:“小小,回来。”
黎惜芝摇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你是太子……你,居然瞒了我这么久。”
傅行彦说过,太子视段言为心头大患,势必要夺取他的性命。段父说过,为段言指婚一事是太子提起的,目的是为了牵制段言。她当时听了也只当这个太子是自己生命里的路人,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便是段言,如今这个人,竟然是曾经这么亲近的人,并且要伤害自己的夫君,她无意识地咬牙,不知如何是好。
早知瞒不住,黎清帆一边懊恼方才应该自己同她坦白,一边想着该如何哄着她,想来想去也只有一句话:“当时你才十三岁,我若是说了,恐怕你也不知道太子是何意。”他这话说出来,真不知是安慰人还是打击人。
“……谁说的,我知道!”黎惜芝觉得自己被看低了,红着脸蛋反驳。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不甘地说道:“你的名字也是假的吧,不然不会没人知道的。”
她的语气已经明显缓了下来,黎清帆不着痕迹地斜睨了段言一眼,这才说道:“清帆是幼时母妃唤的乳名,没有几人知道,并不算假。”接着又道:“黎是我母妃的姓。小小,我还是更希望你叫我黎清帆多一些。”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让段言的眸光更深,写满了不悦。看了满地的碎瓷片一眼,他冷声询问黎惜芝:“你为我煮的茶呢?”
他的话将黎惜芝从思虑中拉了回来,恍然道:“已经煮好了,就在桌上放着!”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砂壶里的热气尽数散去,怕是早已凉透了。段言沉稳的目光看向黎清帆,说道:“天色不早,太子请回。”
“回可以,只不过要带走属于我的。”他看了看一时仍旧没法接纳自己的黎惜芝,“小小,同我一起回。”
听到此话,段言的眸色又冷了几分,周遭的气温急遽下降,眼神如冰刃切割在人身上。他的声音冷淡得没有丁点儿感情:“做梦。”
黎清帆笑了笑,看向黎惜芝,只想听她怎么说。
被两人完全迥异的眼神灼灼地看着,简直是冰火两重天,黎惜芝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嗫糯道:“我既是阿言的娘子,就该与他同甘共苦。再说我……本来就不是你的。”
黎清帆眯了眯眸,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小小,你莫非忘了是谁给你起的名字,是谁将你养大,又是谁捉了猫猫陪伴你的,嗯?”
段言闭目,总算知道了那只老虎的来历,这下更是坚定了将其剥了做虎皮塌子的决心。
“我没有忘。”似是想起了以前的事,黎惜芝的放软了态度,“可是这是两码事。我现在好混乱,你,你让我缓缓。”
清楚地知道对于她不能逼的太紧,黎清帆颔首,“好,我不勉强你。
临走时习惯性地要摸摸黎惜芝如墨的长发,手却在半空被截住,段言淡漠的眸子映入眼前,什么也没说却又什么都不用说。他挑眉,“这是何意?”
段言面目表情地道:“太子的礼数想必不用我教。”
听罢黎清帆心情愉悦地笑了,换了另一只手抚上黎惜芝的头上,还顺毛般地拨弄了两下,“确实不用你教。我对小小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还置喙。”
两人之间看似平和,实则波涛暗涌,被夹在中间的黎惜芝很是为难,有种即将被炮灰的错觉。未免两人起正面冲突,她赶忙推搡着黎清帆往亭子外走,“你快走吧天色不晚了,路上小心慢走不送。”
黎清帆顺从着她走下阶梯,看着她的头顶正想说什么,便见她忽地抬头眼神不善地道:“还有你要是再敢让段言娶那什么繁繁,我……一定跟你拼命!”
将未出口的话收回腹中,黎清帆觑了她一眼,“你拿什么跟我拼命?”
黎惜芝很认真地想了想,“你下半辈子的幸福?”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靠,便补上一句:“反正你不许再跟阿言作对,他对你的位子一点儿也没兴趣。”
黎清帆并没有对这句话做过多的评价,只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离去。待他走后,黎惜芝才想起来他这回是来找段父的,却将时间全耗在她这儿了。
待回过身时,见段言为自己斟了一杯冷茶,坐在石桌旁缓缓地品着。因着日已西落,他大半张脸都看不清表情,唯有周身散发的冷冽之气挥之不去。这回黎惜芝很清楚地知道,段言生气了,并且怒意强烈。
她踟蹰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过去承受怒火。尚纠结的时候,便听段言的简短地说道:“过来。”
咬了咬牙黎惜芝终是朝他走去,一步一步如同赴死般,最终站定在他面前。想逞英雄但终究是害怕的,故而声音有些掩盖不了的颤抖:“阿言你别生气……我不知道黎清帆是想要伤害你的人,我一定好好跟他说让他不再针对你……”
段言陡升一种无力感,看来她是又弄错了重点。刚想扶额,手才抬了一半就见她猛地一缩向后退了半步,怕是以为自己要打她。这个动作大大地刺激了他尚未平息的怒意,再想到方才两人简直要依偎在一起,并且她没有任何抗拒的意思,便方向一转直接揽过她的腰带到自己怀里,牢牢地扣住她的后脑,吻上那因着惊慌还未阖上的唇瓣。
由于怒火未平,他的动作难免有些狂躁激烈,黎惜芝无力承受,呜咽一声好不可怜。只感觉他在自己口中横冲直撞了一番,直到舌头都酥麻才罢休,黎惜芝软了身子在他怀里低低地喘息,才愤愤地小小声地骂道:“坏人。”
饶是声音很小,依旧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