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黄药师早就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
只是,他从不知道,而自己,从未领悟。
连清抬起头,唇角微扬,一丝极淡极浅,如春风拂水的微笑隐现。
“也许,唐朝的房夫人能回答你。”
唐朝时期,唐太宗为了笼络房玄龄,要为其纳妾,他的妻子出于嫉妒,横加干涉,就是不让。唐太宗无奈,只得令她在喝毒酒和同意夫君纳妾之中选择其一。没想到她端起那杯“毒酒”一饮而尽,宁可一死也不愿妥协。
然而,房夫人并没有死,因为杯中不是毒酒,而是浓醋。
这便是「吃醋」的典故。
黄药师何等聪明,一点即通。
唐朝又有几个房夫人呢?
但是忘记与连清的过去,重新爱上另一个女人,这样的事——
“永远都不会发生。”
不是他不想,而是做不到。
他何尝没有想过将连清从记忆中抹去?何尝不知道无极宫宫主的心意?
只是,就算冯蘅的心意比连清更加诚恳,更加真切,也全然改变不了什么。
她已经在他的心上了,这便是唯一的答案。
「永远」吗?连清眼底浮起一层飘渺的云雾。
她是不屑「永远」的,因为谁都没有办法直到所谓的「永远」到底是有多远,这种握不住又看不到的承诺,也不是谁都能够给出的。
黄药师不是那种浮夸的人,却在承若一个「永远」。
不是他在欺骗他,而是他可以肯定他的未来,这种坚定,她做不到。连清可以预测很多人的生命轨迹,却终是没有办法预测自己的。
她能够肯定;在此刻,她是爱着黄药师的,但是下一刻,明天,未来······她不知道,也没有把握,因为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
连清想,面对这个「永远」,她是感动的。
然而有些事,也仅仅只能是感动。
“我相信你。”
是的,我相信你,只是不相信自己罢了。
感受到青年的手握住自己的,温暖地触感令人想要沉溺在其中。
「酒不醉人人自醉」突然地,这句话跃入女人的脑海里。也许,并非对方的手太过温暖,而是她自己想要沉醉。
“告诉我,现在的你,在想什么?”
黄药师看到一丝如晨曦般的纯然笑意在连清的面上渐渐展开,是一种比四月天更加和煦的温柔,那般清晰地倒映在如黑玉般的眸瞳之中,淡淡光辉蜿蜒流转,升出别样的美丽。
有这样一刻,青年甚至在怀疑,他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他的手握着的人又是谁?
因为这个女人,这个比任何人都要无情冷酷的女人,是不会拥有这样真实的温柔与
——爱意的。
「我不是神鬼,我也是一个人。」
「我会感动,也会动心。」
想起她说的话,诡谲如夜的眼底波澜渐起,沉静的心也随之生出无穷涟漪,层层叠叠,每一下,都让他的心魂为止沉沦。
连清会骗人,能骗人。
但黄药师的眼睛、他的感觉是无法被欺骗的。
经过漫长的痛苦淬炼之后,他是不会再也不会被虚假的情感所蒙蔽的。
所以,她并没有在骗他。
这个结论或许下得太快,却绝对真实。
这段感情已然纠缠了九年,而来自于她的心意,迟到了八年。
一个的人生又有多少个八年?
很迟吗?
迟,毕竟跨越了八年的时光。
不迟,因为它始终来临了,在他们年岁依不老的此刻。
他倏然侧身,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将她紧紧地拥抱在怀中。
对女人有任何期望和幻想,青年曾经以为自己做到了。然而,此时看来,那仅仅是他以为,其实,他从不曾做到。黄药师不得不承认,在被时间狠狠碾磨着神经的每一个日子每一寸光阴,他都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等待有一天,她能够回头,而不是决然离开。
就像是被困在地狱千万年,经受着重重折磨的魂魄,终于得到了释放的解脱。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词汇,能够精确又充分地表达出黄药师心中的复杂情绪。而这些千丝万缕,最终化为了一句话——
“师傅,嫁给我,可好?”
心脏「砰然」跃动,激动地令人难以自抑。
世人可知,他们眼中离经叛道,狂傲不羁的黄药师是已怎样珍重的心意去对待一场姻缘?之前,他不提婚嫁之事,不是因为他做不到,既然人都落到了他的手上,拜堂成亲之事何以不能逼迫?
只因为她不配,所以他不愿不想。
——对自己没有爱意的女人,是不配成为他的妻子的。
黄药师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妻子」两个字于他,远远不是得到了身体就足够的。
黄药师可以逼迫连清成为他的「女人」,却不能逼迫她成为他的「妻子」,这是他骄傲被一次又一次践踏之后仅剩的尊严。
连清闭上眼,伸长手臂,环在黄药师劲瘦的腰间,轻声应着。
“好。”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不需要再伪装,一切的行为与话语都能够自然而然地做出、说出。只是令人感到嘲讽的是,初步回拢的内力随着真实与被刨开的爱意,以更快的速度源源不断地涌进了丹田之中,紧接着便在经脉之中流转了起来,开始运行大、小周天,逐渐修复着受损阻塞的经脉。
黄药师愉悦地勾起嘴角,阗黑的眼眸浸染着和煦的暖意。他放开了环着连清的手,转而捧起她的面颊,俯身亲吻她的嘴唇。
一个不含任何情谷欠色彩的轻吻,虔诚的像是面对着世上最值得珍惜的宝物。
在他看来,他确实也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一个月后,我们就成亲。”
一个月后,他要让她风风光光地成为他的妻子,他要给她一场繁华盛宴。
一个月吗?
女人宁静柔和的目光注视青年的同时,在心里重复着。
足够了。
只是不知道一个月后,这桃花岛要举办的喜事还是丧事。
她是不会为自己留下退路的人,既然已经做了,就必须切断一切不该发现的可能。
演戏的人,要是有一天,入了戏,出不来,该怎么办?
很简单,只要这部戏的主角死去,戏自然就会停下,而入戏的人,也必然会醒过来。
曲素光的事,让她体会到了何为「情不自禁」。
这个世上,不应该存在与能让她「情不自禁」的人。
人一旦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便会有无尽的负面感情会存在。
曲素光令她情不自禁,所以,她会因为听见他的死而感到悲伤,黄药师令她情不自禁,所以,她会因为不忍心伤害他而为难,更会因为梅超风而感到嫉妒······
更加矛盾的是,她一方面厌恶这种「情不自禁」,一方面,又深深地享受这种「情不自禁」,左右摇摆的心境实则将她自己放在了一个相当危险的位置。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有一种预感,她对黄药师「情不自禁」,稍有不慎,就可能化为一场灭顶之灾。
这是一个看似没有破绽的计谋,然而,也只是看似而已。
这时的她不会想到,人只要有了第一次的不忍心,那么,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于后来的无数次,都将可能发生。
就如她自己所言,她是人非鬼神。
这世上的一切也许都能够掌控,唯独人心感情是没有办法掌控的,哪怕是她自己。
以为有了足够心理准备就可以做到?
冥冥之中,命运之神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罪不可赎,望天= =
第68章 毫无意义的执着
临安
“帮主;这是给您的请帖。”
一个穿着简陋的年轻乞丐将一封烫金红帖递给了一个斜躺在长椅上;捧着朱红漆的大葫芦;正在喝酒的的男子。
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身上的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和净衣派的普通乞丐没有什么区别,他的右手却十分特别,只有四根手指。注意到这里,有眼力的人一般都能够识辨出他非同寻常的身份——「九指神丐」洪七公。
当年的华山论剑之后,整个江湖几乎是没有不知道这位乞丐之主的。
此刻,虽是在饮酒时被打扰了,他也不生气;再吞下了最后一口佳酿后;接过帖子。
“奇了怪了,这年头,还有给叫花子送帖子的。”
帖子平滑厚质的触感令他眉间一挑,走南闯北的他不会不知道,单这封帖子的价值就能够在临安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顿了,如此大的手笔,简直是令人惊叹。
打开帖子一看落款,洪七公只道,“难怪啊难怪!”
看到一旁的年轻乞丐不明所以。
“来得好,来得好。”
在细看了内容后,洪七公拍着椅子的把手大笑道。
“正愁酒快完了,就有人要请喝酒,还是喜酒,妙极了!”
不仅是洪七公,先后收到请帖的还有两个人,分别是南帝段智兴和中神通王重阳,中原五绝看似对立,实则互相欣赏,毕竟站得越高便越寂寞,正所谓「高处不胜寒」,绝世高手之间总是惺惺相惜的。
但其中并不包括西毒欧阳锋,黄药师可不想请一个在他身边安插了暗棋的人。不是怕,而是他不希望自己和连清共同的美好回忆有一丝被破坏的可能。
也是相同理由,他的手上还有一份尚未送出的请柬。
——无极宫宫主冯蘅
她对黄药师曾经的帮助,使得他不得不记着她的这份情。只是这一点却不是最主要的,她的许多独特见解才是青年真正对她另眼相看的关键之处,更遑论很大一部分都和他不谋而合。
黄药师曾经动过想和对方结为异性兄妹的念头,却是因着对方的那点心思作罢了。
不喜欢,就不要给予任何的希望,否则对他人就是一种伤害。所以,他渐渐地和冯蘅疏远了,推拒了对方多次邀约。
这也使得两人的关系很是奇妙,言知己太深,论友人尚算。
交情虽是足够了,但立场着实令当事人感到尴尬。
“无极宫。”连清拿起黄药师放在案桌上的请柬,其上面印刻着的名字,她也算是熟悉。
“你认识她。”黄药师敏感地察觉到对方语气中颇具玩味。
“当然,她可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混迹江湖的一年中,她对自己的身份,冥域的事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冯蘅所扮演的角色——假意打入冥域内部的卧底,那么,自诩正义之士的她,为何又要救她这个「魔教中人」?
太多的偶然只能是必然。
“此话怎讲?”
黄药师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疑虑。他一直知道冯蘅是个有秘密的人,却没有料到有些秘密竟是还和自己、和连清有关,这意料之外的状况令他不免多想了一些。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连清放下了请柬,走到打开的窗户旁,远处苍郁挺拔的弹指峰倒映在她的眼底,为如墨的黑瞳增添了几分诡谲难测的深沉,“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把请柬发给她,否则她不请自来,不管你的面子,还是她的面子,都过不去。”
有没有请柬,冯蘅都回来,那个少女对黄药师可是相当执着。
在这一段书房的谈话之后,这封请柬最后还是送到了冯蘅的手上。然而,作为最后一个收到请柬的人,她却是第一个踏入了桃花岛的来宾。
此时,距离婚礼举行的时间还有十来天。
她知道自己来得太早,但是不得不来早。
一下船,视野便被一片红色填满。
从船坞挂着精致的喜庆饰品开始到桃花林地面上铺就的十里红色锦缎,精美而华丽的布置令人目不暇接。冯蘅一眼就看出了这铺在地面上看似普通的锦缎实则是苏州第一绣楼的独有红彩锦。平日里看是红色,但是只要经受日照,就会散发出雨后彩虹般绚丽的色彩,而当夜里,清丽的月光照在上面,则又是一番银色梦幻的光华。
普通人看到了这布置,估计都会忍不住咋舌,黄药师得是多有钱,价值不止千金的东西都仅是做了地毯的功用。但是在少女的心里,唯有麻木。
她想不通,一直都想不通。
为什么上一世,连清死了,她输给了对方。而这一世,连清活着,她还是输了。
桃林尽头,一个意料之内又意料之外的人伫立于试剑亭内。
一袭白衣如雪,衣摆于微风中轻扬。
最简单的色彩,最简单的衣衫,都无法掩饰住那绝代的风华。
有时候,风姿与容貌,与外在的装饰都没有关系。有一种人,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会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也许是自己永远都比不上的,冯蘅有些不甘心地想着。
连夜赶路的疲惫以及踏入桃花岛之后的触目伤情都让她像是秋日里被抽去生机的花朵。堪比桃花的俏丽姿容这时却是显得苍白与无力。
只是,美人就是美人。
即使如此憔悴,也别有一番惹人怜惜的意味,空灵动听的声音无法抑制地轻颤着,仿佛融进了深深的怨意。
“他现在,是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我了吗?”
“怎么会?”连清转身,望向冯蘅,眼角微微上扬,展露温和的笑意,不过这笑容只会令对方更加愤怒,“是我想来此处等候宫主的,昔日无极宫一别,已经漫长的一年,我以为,冯宫主会有许多话要对我说。”
“你早知道我在骗你。”
少女虽然不如连清黄药师聪明,却也不是一个笨蛋。
“十分遗憾,我怕是无福消受宫主所言的那段「恩怨情仇」了。”
连清若闲庭漫步般地走出了试剑亭,直到和冯蘅相距不到五尺时才停下。微风拂过,一片片粉色的花瓣落在衣衫上,交错出鲜亮的图案。
这片桃林是用奇门遁甲的原理植种的,就算是寒冷的冬季,也会盛放如春,更不用说现在才只是入秋。黄药师总是令人感到惊叹,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这份魅力,才能令自己心动,令眼前的少女念念不忘。
“你的来意我知道,药师也知道。”
而这结果,从自己出现在这里开始,便已经注定了。
“我不明白。”
冯蘅略显激动地质问着,苍白的面颊上因为翻腾着的气血泛上了一抹嫣红。
“为什么重新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输给你,明明黄药师是应该爱上冯蘅的——”
“什么是重新、什么是应该——”
连清眼神微凛,思想开始变得混沌起来。
“别装了,你和我不都是穿越者吗?怎么会不知道?”
处于极端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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