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声音沉着,虽在盛怒之中,一点也不显得激动!
江海枫对于这个老道,倒是自开始就不敢心存轻视,这时微微一笑道:“老道,我放心,我来此与你比武,并无任何勉强,我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白羊道人哈哈大笑一声,回身对守在丹房前的童子道:“你二人把院门守好,不许任何人入内,我今天要好好地会一会这个大胆的少年人!”
两个童子,同答一声“遵命”,飞纵而去。
老道人又嘻嘻一笑道:“你既是手持木剑,定然在剑上有很好的造诣。贫道早年倒也是用剑的,很好,我就也用剑来接你几招如何?”
江海枫含笑道:“如此最好!”
白羊道人立刻一抬脸,命令道:“通玄,你进去把我丹房内那口剑拿来!”
通玄稽首道:“是!”又问:“是哪一口?”
白羊道人雪白的眉毛,向两下一分,冷冷一笑道:“把那口黑蛟皮鞘的拿来吧!”
通玄不由怔了一下,因为他知道师父共有两口剑,一名“白芒”,一名“凝霜”,俱都有斩铁削金之利,尤其是后者,白羊道人向不轻用。
平日老道人研习剑术,一向是取用那口“白茫”,至于“凝霜”素来视为拱璧。
他想不到,今日对付江海枫一个陌生的少年,师父竟会如此小题大作,要用这口宝剑来对付。由此可知江海枫这少年,果然是技非泛泛了。
当下略一迟疑后,即转身入内。
白羊道人这时笑吟吟地道:“少年人,你师承何人?学剑几载?”
言下全然一派长者口吻,好似并未把眼前大敌看在眼中。
江海枫见他如此,也笑吟吟地道:“海岛孤处,无师自通。老道,你学剑几年了?”
白羊道人闻言立时面色一沉,不再多说,两颊泛起了轻蔑的笑容。
那一边立着的两名道人,见江海枫竟敢对师父如此无理,俱皆怒形于面。
这时通玄道人,已自内室走出,双手捧着一个杏黄色的长布套儿,呈送到白羊道人面前。
白羊道长精神立时为之一振,他冷笑一声,伸手接过布套,抽出了一柄雕牛头,黄蛟鳞皮鞘的古剑!
江海枫虽不曾有过一口好剑,可是他只须一眼,就已断定出,这是一口旷世难求的宝刃,心中不由怔了一下,心说这老道从哪里得来这么一口好剑?
这时白羊道长,把布套子交给了通玄道人,目光望向江海枫,扬了一下手上的长剑道:“少年人,你看我这口剑如何?”
江海枫赞了声:“好剑!”
接着又笑了笑道:“自古宝剑配英雄,如此好剑如果落在一个凡士手中,未免太可惜了!”
白羊道长偌大年岁,怎会连这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当下那张长脸,就更向下拉长了。
他冷笑了一声,道:“你这话倒也不假,只是此剑自追随贫道以来,倒也未曾屈辱了它!”
冷冷一笑,接道:“至今,尚未遇见过任何敌手!”
他说着用雪白的手指,在剑上轻轻地抚摸着,得意中更显出无比的骄傲。
江海枫哼了一声,举了一下手上的木剑,徐徐地道:“说不定今天你就遇见了敌手,也未可知!”
白羊道人猛一抬头,白眉微分,道:“少年人,你太狂了,我知道你在掌上有几分实学;只是贫道自信对付你尚还游刃有余!”
江海枫微笑不语。
白羊道长一扬长剑道:“贫道与你比剑,三十招之内如不能胜你,就算败在了你的手下……”
“败了又如何呢?”江海枫插了一句嘴。
白羊道人薄怒道:“如贫道败了,此剑白白相赠;你如败于贫道,却要听凭贫道以观内规矩处置,你意如何?”
江海枫目放奇光,以剑击地道:“好,一言为定。”
又扬了一下木剑道:“那么我就以这口木剑,领教你几手高招!”
白羊道人嘿嘿一笑,说道:“你尽可放心,贫道手中虽是一柄宝剑,却决不会伤你木剑分毫,各自当心,点到为算!”
说完话,身形向左一偏,右手“大鹏单展翅”向外一展。
只听一声龙吟,宝剑出鞘,果然非同凡俗!
江海枫打量着白羊道人手上那口剑,只见剑身长有二尺六七,剑身上作鱼鳞状,闪出一片片晶莹的耀目白光,离开它尚有很远,似乎已能感到一丝丝的冷意。
他忍不住又脱口道了声:“好剑!”
白羊道人哈哈笑道:“少年人,你如胜我,此剑即属你所有,否则一切徒然,夸赞又有何用?”
白羊道人说话时,已把剑鞘插到颈后。
只见他足下摇摆不定地行了两步,宝剑却由左腕上搭出,冷冷一笑道:“请亮式,贫道要出招了!”
江海枫见道人足下所走的步子,虽是左右摆动,可是其势却像一朵莲花。
他猛然忆及师父曾对自己说过,僧道门中的“太虚幻步”,正是如此情形。
当下他就真不敢太大意了,心中不觉有些后悔,因恐自己妄自称强,若是真败在这道人剑下,势将如言由他发落,那时岂不是要大大地出丑了?
这念头也不过只是一闪即过,他仍然认为自己十数年苦学所练成的精湛奇技,绝不会轻易落败在人家手中。
有了这个自信,他的胆力立时大增。
于是他一横木剑,双目微合,仅仅留出一缝,凝视着白羊道长,毫不旁瞬。
白羊道人见状,内心大大地动了一下,他是懂得剑的人,只一看江海枫这种从容姿态,就知道这少年人在剑上,必有惊人之学!
然而老道也很自负,他转了一个圈了,踏遍了足下十二莲座。
只见他身形猛地向下一蹲,双手向怀内一抱,紧跟着向上一窜,真是快若飞隼脱兔,起落之间,已来到海枫面前,手中剑带起一阵薄薄的啸声,向江海枫面上点到。
这种身手真可谓到了剑学上炉火纯青的境界,极尽准、快、狠!
江海枫木剑霍地伸出,以寻常的招式“拨草寻蛇”,向道人双足上划去。
白羊道人倏地收剑,身形车轮似地转了半转,手中剑抱于胸前,气态如山,却是不把剑招发出。
江海枫木剑早已收回,见情,木剑也是高举齐眉,避不发招,面上不带一些笑容。
白羊道人见自己心思竟为对方窥破,不由白眉一分,面色突变。
他冷笑了一声道:“少年人,好造诣,贫道现在要向你讨教了!”
江海枫冷哼了一声道:“老道你太客气了,在下已领教了三招了。”
道人叱了声:“胡说!”
凝霜剑猛一抖动,发出“铮”的一声轻响,爆出了一朵剑花,追星赶月似地,直向着海枫喉头点来!
海枫对敌时总是占尽了“静”字一诀,无论多厉害的敌人,他永远是那么沉着稳重,不慌不忙。
白羊道人的剑尖几乎已点到了他的颔下,他仍然身如磐石,不动分毫。
道人内心暗自惊异,恨得牙关紧咬,他知道对方必有奇招,当下不待招式用老,霍地一抖剑身,爆出两朵剑花,改向海枫两肩上削来!
江海枫木剑霍地一举,口中厉叱一声,只听得“当”的一响,木剑竟把来犯的凝霜宝剑荡去一边,剑光像摔破了的镜子一般,溅起了满天的流光。
二人都知道在这一接触之后,将是贴身搏战,俱都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只听他二人喝叱之声如雷,白黄两色的剑影,此起彼落。
一时之间,但见二人窜高伏矮,窜、腾、起、伏、闪、刺、滚,打得好不精彩。
一个是年逾古稀、白发皓首的道人,一个却是英气方盛的少年!
二人各怀一身惊人的奇技,一经交手,可真有“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之势,直把旁边的几个道人,看得目瞪口呆。
白羊道人在未动手之前,本是满怀自信,有十分把握,却没有想到,这个年岁和自己相差几乎数倍的少年,竟有这么厉害的身手。
令他费解的是,对方木剑上似有一股无比的吸力,自己剑身虽不虑为他吸着,但却令自己分心不少。
白羊道人也曾细心地去观察对方的剑招门路,可是他确信,这种怪异的招式,实在是他毕生所仅见的!
道人有了这么多内忧,剑招上也就更是丝毫也不敢松怠,把一套独门“雷音八合”,施展得淋漓尽致!
这“雷音八合”本是乃师百草道人在静修中,因闻雷音,而研创出来的一套剑法。
他从来未以之对过敌,今天用来对付江海枫,还是第一次。
却未料到,那么神奇的剑招,在这个少年的面前,竟是丝毫也展露不开来。
转眼间,已将满三十招之数。
要按约定,白羊道人就得立刻抛剑认输才是,可是他一世声名,岂能甘心就如此付与流水!
他的脸,涨得血一般的红,喘息之声,较先前更重了。
就在这时,道人杀机猝起,他目光一闪,轻叱一声:“着!”
陡然间,身形如旋风一般地转了回来,手中剑上点鼻梁,下指腹阴。
由上至下,成一条直线,一剑劈下。
这是道人一式最拿手的绝技,名叫“剑劈三环”,他一生对敌,施此绝招仅仅五次,而对方五人,无不丧身在他这一式剑招之下。
这一次由于对方少年武技惊人,为他生平仅见,再者三十招之数,已到最后一手,他才施出这最后绝招。
白羊道人一世英名,也全在这一招之上了!
可是江海枫海岛孤处,一心习剑,得有剑神之称的银河老人悉心传授,一身武功,岂同一般。
他的特点是,剑招递出令你永远莫测究竟,当今剑圣,也当之无愧。
就在道人“凝霜剑”劈下的刹那,但闻江海枫一声叱道:“领教了,道人!”
他的步眼身法,配合得十分巧妙,回肩曲膝,轻敏地向上举剑过顶。
只听得“嚓”的一声!
江海枫的木剑剑尖,正好抵在白羊道人凝霜剑的剑刃口上。
甫一接触,势如破竹,眼看海枫那口木剑,被对方的剑刃,从头直劈到尾。
这一刹那,江海枫的脸都白了,道人的头上也冒出了汗!
他们的内力都贯在剑身上,江海枫想不到道人内功如此精湛,只要木剑全开,自己的手势必受伤,说不定还有性命之虞。
可是功力之深浅,往往要看最后的一刹那,才能分出高下。
当那口光华四溢的“凝霜剑”,快要劈到木剑的把手时,竟是连连地颤抖着,再也劈不下去了!
白羊道人银发如戟而立,他三竭其力地又喝了声:“下去!”
右臂一振,剑上响起了一声龙吟,剑光像树隙阳光一样的破碎、摇曳着。
然而,仍然不能再劈下一分一毫!
道人的脸变得更苍白,身子颤抖,冷汗涔涔而下,而江海枫在这临危的刹那间,已挽回了大局。
他含笑地疾出左掌,扣住自己被劈开的木剑上方,左右两腕,同时着力,一声断喝道:“撒手!”
白羊道人精力早尽,但他也真倔强,死也不肯松手。
只见他那穿着道袍的枯瘦身子,猛然地一个踉跄,“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可是他的手仍然死命地抓在剑柄之上。
江海枫用力摇了一下,白羊道人身子都被拖动了,兀自不肯弃剑。
江海枫冷笑一声,本想令他出一个大丑,可是看见他雪白的须发,心就软了。
他猛地把木剑向回一抽,身形旋转出去,冷笑说道:“白羊道人,你偌大年岁,言而无信,已经输了,何故如此不服?”
白羊道人凝视他良久,始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
然后他挣扎着站起身子,用袍袖拂着身上的尘土,望着江海枫苦笑了笑,道:“少年人,你剑术精湛,贫道服了!”
江海枫又冷笑了一声,道:“你的武技确实不错,以你年龄身份,应该自爱,三羊道观内恐怕除了你和少数人外,无一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你要好好地整顿一下。不可一天到晚只求自身安静,而对他们不予闻问!”
白羊道长满面羞愤,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他才又叹了一声道:“贫道输你,自是无话好说,少年人,你且留下大名,以便贫道记下这段香火之情。”
江海枫低头看了一下手上的木剑,除了把手约有五寸左右的地方无损之外,其余两尺许的剑身,已为道人宝剑自中劈为两片。
他内心不禁也自暗惊。
要知他已把内力贯注在剑身之内,虽是一口木剑,却是坚逾金钢,对方道人竟能把它一劈为二,其内力之深自是可想而知,不过对方多少也得力于那口宝刃之锋利。
海枫有见于此,对道人也就存下了一点相惜之心。
当下含笑道:“我名江海枫,道人你记下了,我在此打搅多时,很是失礼,现在就告辞了!”
说着信手把木剑向地上一抛,抱了一下拳,道:“望你好自为之,否则这地方,我还会再来的,再来之时,恐怕就没有如此好说话了!”
说罢转身就走,白羊道人急喝道:“慢着!”
江海枫回身道:“还有什么事?”
白羊道人此时,已把那口“凝霜剑”插入剑鞘之中,他沉着脸道:“这口剑你拿去,贫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以后,我或许还会由你手中取回来!”
江海枫本不想收,可是听他如此说,为免示弱,反不好多说了,于是微微一笑道:
“既如此,我拜领了!”
白羊道人咬了一下牙,抖手把剑掷出,同时口中叱道:“接着!”
只听“嗤”一声,那口剑连同剑鞘,就像一支箭似的,向海枫头顶上直射过来!
江海枫微微一笑,倏地拔身而起,伸手一接,觉得剑上夹着极大的内力,知道此乃道人存心作难。
当下加了几成功力,只一捻,已把宝剑握于手中,他面上不带出一些异态,这情形看在白羊道人眼内,更觉惭愧不已!
江海枫接剑在手,抱了一下拳道:“我们后会有期,此剑在我手中,决不会辜负于它,道人你大可放心!”
说罢转身大步向外走出。
通玄、通海、通碧几个道人,瞪眼看着他,无一人敢上前拦阻。
白羊道人恨到极处,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脚,大声叱道:“等一会儿,你们把黑、黄二位师叔传来,本座有话对他们说!”
说着气愤地转身走入室内,偌大的殿院,立时鸦雀无声。
江海枫一路大步而行,虽遇见了不少道人,可是这些道人,早已被他吓破胆了。
他们眼巴巴地目送这个大闹道观的青年步出观院,再无一人还敢多事。
江海枫快步走出了道观,扫目望去……
怪事出现了!在先前他与道人大战的那块草坪上,那群被他以独家点穴手法所制住的道人,竟是一个都不见了。
更奇怪的是连席丝丝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他在湖边找了一转,立住了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