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枫也像一般人一样的,扶着绳子慢慢地走下去,船上下来的人极多,人挤人很是热闹。
忽然他身前的人一阵乱叫,有人道:“不好!不好!这老头儿要掉下去了!”
其他的人,也大声道:“快拉着他!快!”
海枫心中一动,忙应声前去,只见一个年愈古稀的老人,一身灰布长衫,足登皂靴,身材很是瘦削;一头白发,其白如银,前额上部,已秃落得稀稀落落,后面那些白发,长短不一,竟连发辫也不易结,就像鹦鹉似地散乱着,样子很是不伦不类。
这老人像是喝醉了酒,嘴里咭咭咕咕,不停地说着一口道地的苏州话,很不容易懂!
只见他左手拿着一个瓷酒坛子,右手抓着半只油鸡,不时地咬上一口。
他就是这么一路斜斜歪歪地直向这条大船上行来。
海枫见他虽是醉态十足,足下也是歪歪斜斜,可是步法却是不乱,脚下所踩的地方,也都是有惊无险,只是看起来吓人得很。
就这样,这个老人闪闪晃晃地走了过来,搭板上的行人,看到这种情形,无不闪身相让,生恐被他撞下水去!
江海枫不由冷冷一笑,他已经看出了,这个老人必定不是一般人,他之所以如此,定是有心伪装而成,但究为何故?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个老人酒气熏天地,已走到海枫近前,忽见他身形一偏,直向海枫身上倒来。
江海枫并不闪躲却淡然一笑道:“你这是怎么走路的?”
说着右手向外一伸,装着去拉老人的腕子,而事实上却是向他手腕“曲尺穴”上拿过来!
老人身子本已倒向了海枫的身上,这时却忽然向右面一翻,口中含糊地道:“好家伙!”
只见他右手拿着酒坛的手,向下一沉,不偏不倚的躲过海枫的这一手!
江海枫不由大吃了一惊,微怔之下,这个怪老头已疯疯癫癫地走了过去。
海枫回过身来,正要发话点破他的伪装,可是转念一想,就又闭口不言了。
因为江湖上形形色色的怪人很多,自己行侠江湖,已经惹了不少的麻烦,何必再另树仇敌多惹事故?
所以他虽觉出对方身份可疑,却把临时到口的话忍住不说,内心不免惊疑的是,以自己如此的造诣,出手擒敌,竟吃对方轻描淡写的就躲开了,对方老人武功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江海枫略为惊愕了一下,遂一笑,重又转过身来,直向岸边上行去。
他上了岸,才觉出已是掌灯的时分,家家户户都点着了灯,大街上更是插满了形形色色的灯笼。
海枫找了一家小馆子,叫了两笼“小笼汤包”,一碗汤面,吃得很是有味。
镇江的“金山寺”他是闻名已久,只是并没有来过,饭后问了路,就徒步向金山寺行去。
当初白素贞斗法海的一段故事,也就是发生在这个大和尚庙之内,虽是小说野史,但是传闻却是极盛一时。如今在这规模庞大的寺庙内走走,想起白青二蛇,与那位多情的许仙来,也颇令人玩味!
他一个人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直到深夜,才赶回船去。
船头上挑着两盏小风灯,此外并有许多四角灯,照得很是明亮!
他上船之后,最关心的是他的那匹马,见它好好地拴在舱后,前舱的客人,都已入睡了,偌大一座船,却显得鸦雀无声。
海枫一个人踱出舱口,只见当空一轮皓月,映衬着江水,变幻出金蛇万条,隐约有些船阁的倒影,却像是幻想中的“海市蜃楼”一般。
他忽然想起,原来中秋节快到了,无怪这天上的月色,看起来觉得分外地明亮!
他向船头上走了几步,意外地发现到,那个白天喝醉的老人,竟是一个“大”字形的,平平地仰睡在船头舱板之上。
这时候鼾声正响,好梦方酣。
江海枫不由心中一动,就站住脚不再前行。
他趁这个机会,要好好的观察一下,此老到底是一个何等人物。
于是他就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细细去观察,只见老人身材端的很高,一双大脚足有一尺四五寸长短,两只大手上戴着四五个各式各样的宝石戒指,闪闪地发着亮光。
他那张老脸,在月光之下,显得十分苍白,看起来白得可怜。
江海枫在海岛十年的孤处,皮肤由于很少接触日光,已经够白了,可是和这个老人比起来,却是差得远!
这么望了一会儿,江海枫也就越敢断定,这个老人必不是一般常人,定是大有来路。
俗谓“河水不犯井水”,自己还是少惹他为妙!
想着就由他身边轻轻地绕向船舷,刚离开老人身边数步左右,突然感觉到一股清风自身边飘过。
江海枫是何等样的人物,当下倏地一个猛转身,不由面色地变色,心说:“好快!”
原来方才睡在船舱上的那个瘦老人,这时竟失去了踪影。
他惊疑之下,不禁也有些微微发怒。
因为这个老人,在自己身边如此卖弄玄虚,分明是一种轻视,自己与他素昧平生,此举究竟是何用心?
江海枫内心虽是惊怒参半,可是外表却是一些也不显现出来,他横目往附近江面上一扫,只见舟船虽多,可是像这么大的帆船,却是不多见。
一望之下,他也就知道,这个老人必定是藏在这条大船的桅杆之上。
当下冷冷一笑,一双足尖,轻轻往舱面上一点,“嗖”的一声,已把身躯拔了起来,翩翩如一只大鸟一般,已落在了一面大帆之上!
就在他身子落下的同时,一条灰白的人影,蓦地也升了起来,带着老人的一声长笑却向另外的一根桅杆之上落去。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心说:老儿,你哪里跑!
只见他身形一晃,就空一折,已如同一支射出的短矢一般,直向老人身后追去。
那个瘦长的老人,显然是没有预料到,对方这个少年,竟会有如此惊人的身手。
这时见状,口中咳了一声,右足尖点在了一根桅杆上,全身蓦地向下一甩,仅凭足尖倒挂在桅杆上!
江海枫身形向下一落,到此他也难保缄默,口中嘻嘻一笑道:“老朋友,玩什么花样?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咧!”
只见他上身猛地向前一探,右手却施出一招贯穴手,直向那挂着的老人身上打去。
老人口中怪叫了一声道:“哟!好厉害!”
大脚一翻,一双肥大的袖子,倏地往两下一起,就像一只穿帘的燕子一般,“嗤”
的一声,竟自飞到了另一艘大船之上!
江海枫大吃一惊,虽只是三招两式,可是他已可断定出,这个老人的武功,简直高不可测,自己也许就不是他的对手!
这种感觉令他又惊又喜,中原之行,到今日,自己总算是遇见一个大大的劲敌了!
他剑眉向两下一挑,冷哼道:“老朋友,我们是不见真章不散!”
双腿一曲一弹,就像是一枚弹出的弹子一般,“嗤”的一声,就空射了出去,仍然是紧逼着老人之后,猛袭过来。
这一次,那个老人,似乎也知道不动手是不行了。
因为江海枫逼得大近、太紧,他再想逃走已是无及,只听他沙哑地一笑道:“江海枫,你真要跟我动手么?”
发话之间,上半个身子霍地向后一翻,一双大手交叉着向外一分,一左一右,直向着海枫一双“气海俞穴”之上猛扎了过来!
海枫一听来人,居然直呼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禁愕了一下。
他心中立刻想到了,不用说,这必定是敌人买通好了的人物,特意前来对付自己的。
由是,他本来秉性的一些仁厚,也不禁一扫而空,怒火厉烧,猛哼了一声道:“你呀!还差一点儿!”
一面说着,身形向后面“霍”地一坐,凹腹吸胸,老人一双长手,竟扎了一个空!
江海枫手下这时再也不客气了,他横过右臂,用出了八分的内力,施出了“铁胳臂”
的横练功夫,直向老人当胸撞去!
他足下站在一根船桅杆之上,仅仅只容下一人,这一撞之力,老人又是没处落足,看起来是极危险,一个不稳,非要摔下去不可。
可是老人果非泛泛,他之所以敢找江海枫挑战,当可证明他绝不是一般所谓的自来送死。
就在江海枫这一式铁胳臂,眼看已快要撞在了他的身上之时,这位老人家,忽的发出了山羊似的一声怪笑,以一口苏州官话道:“好厉害呀!江海枫!”
只见他身躯向前一贴,不退反迎,容得江海枫的膀臂,已经沾在了他的衣服之上,他才猛地向后一缩,快慢先后,竟是和江海枫所发出的招式一般无二。
如此一进一退,竟是丝毫也没有伤着他的肌肤,这种惊人的“贴”字诀功,真可说是已经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江海枫惊心之下正要抽招换式,二次用重手法伤他,可是老人一只大脚,已经抢着踏上了桅杆之上。
这种情形,等于是两个人会合在一根桅杆之上,而杆顶不过比拳头大一点!
二人之中,必然会是一人要落身而下!
这种情形,迫使得二人几乎是同时出招,他二人不约而同,双双全都是双掌齐扬,施出了厉害的掌力,四掌交击之下,发出了“啪”的一声,那根大桅杆,发出了“吱吱”
的密响,整个船身都动了起来。
二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不约而同的各人都往起一腾,分向两边的另外的两艘船上落了下去!
黑暗里,他们起得是那么的快,落下又是那么的准,几乎是不差毫厘,各人已分落在了两根桅杆之顶!
遥遥对望之下,他二人内心都不禁生出一种钦佩之感,那老人遂低笑了一声道:
“小伙子,你这里来!”
语声一落,只见他整个身子已腾了起来,如同星丸跳掷一般地,在这为数整整十艘的船桅之上,此起彼落,其快如风一般地飞驰跳动着。
江海枫这时已知道,自己今夜,算是遇到了棘手的人物了,他内心不敢存丝毫大意!
见此状况,他已猜知老人想同自己在轻功提纵术上较量,自是不甘示弱。
他一声不哼的,把师父的轻功提纵之术“竹上黄雀”施展了出来。黑夜里,他轻捷美妙的身法,倏起倏落,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地自后紧依了上去!
老人呵呵又是一声冷笑,身形一窜,窜上了最高的一根桅杆,倏地一个转身,双手向外一扬,发出了凌厉的劈空掌力。
只听得“呼”一声,掌力疾劲,有如一片罡风,直向海枫身上猛袭了过来。
江海枫想不到这老人,初次和自己见面,竟然会施展出这么毒狠的功夫!
当下微微一惊,但其势头间不容发,要想在空中从容地避开对方这种掌力,实在是很不容易。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一提丹田之气,双手霍地向外一伸,平着向上一举一扬,实实地接了这一掌,同时双掌内也发出了凌厉的掌力,迎着来犯的掌力,回击了过去。
无形中,这是二人第二次较掌。
两股凌厉的劈空掌力,在当中一接触,只见江海枫空中的身子,一路倒折着,直向江水落去。
那个桅杆上的老人,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吆喝,足下那根大桅杆,就像是巨风之下的一棵细竹子一般,一阵左舞右摆!
立在杆顶上的老人,也随着上下不停的骤然大动了起来。
可是他那一双脚,就像是被钉子钉在了杆顶之上一般,一任它动荡得如此厉害,竟休想把他移动分毫。
江海枫就空一分二臂,施了一招“平沙落雁”,轻飘飘地落在了船板之上。
他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
这是他进入中原以来,第一次遇见强敌,也是第一次发生丢人的事,他不禁霍然色变。
他决心好好地见识这个能人一下,他觉得又惊奇又兴奋,当时仰空狂笑了一声道:
“老朋友,请留神我的暗器来了!”
说着右手向上一扬,只听得“嗤”一声,一道金光,直向桅杆顶上的老人飞去。
老人这时对于海枫,也早已刮目相看,丝毫也不敢心存轻视,此刻见他暗器来了,摸不定是何东西,也不敢贸然用手去接,猛然间劈出了一股疾风,直向飞来的暗器击去。
那道金光吃老人这股真力一击,就空打了一个转儿,“咚”地一声落入水内。
可是江海枫暗器一出手,绝不止一枚,老人掌力,方自撤出,却听得“嗤!嗤!”
又是两声破空之声,自左右两方同时袭到。
处此情况之下,怪老人也吃了一惊。
口中高叱了一声道:“高明!”
只见他双袖同时向下一分,足下一点,竟自在桅杆顶上,施出了“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然地拔空而起,身形“翩若惊鸿!”
两枚暗器“叮”的一声,碰在一块,空中冒了一个火星儿,遂又落了下去。
那个老人,如同一只二度栖枝的鸟儿一般,又落在了桅杆之顶,身形不停地摇晃着!
他身上那袭肥大的衣服,被江风吹得“呼噜、呼噜”直响,看起来他是那么的逍遥自在!
江海枫不由面色一红,冷笑了一声道:“好功夫,老朋友,你既有如此功夫,何故如此躲躲闪闪,岂不令人见笑了?”
话声方了,只见那老人袖管一收,一声狂笑,却由那桅杆之顶直直地落了下来。
当时不偏不倚,正落在了海枫身前,江海枫右臂一抬,正要出招,那老人哈哈一笑道:“江海枫,你且慢来!”
海枫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我素昧平生,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老人又怪笑了一声道:“鼎鼎大名的中原一剑江海枫,谁还会不知道?老夫对你是久仰了!”
说时双瞳闪闪发光。
江海枫冷冷一笑道:“既如此,你找我为何情由?”
老人往空举了一下他那双瘦腕,呵呵一笑道:“江少侠,你不要误会,我老头子因景慕你这一身功夫,所以特来领教领教,并无恶意!”
海枫哼了一声,道:“你和朱奇、燕九公分明是一路的,却还当我不知道么?”
老人闻言掀开他那两片厚唇,“嗤”了一声,道:“老夫岂能与那种无耻的东西为伍?少侠你也太轻看我啦!”
海枫不由心中一动,当下皱了皱眉道:“那么你是……”
老人哈哈一笑道:“咱们是不打不相识,等我们打完了,再说好不好?那时候你就知道,老夫我不是与你无理取闹了!”
说罢左手虚晃了一下,右手“顺水推舟”,当胸一掌,劈了出去。
江海枫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前之势,也只好打完再说了。
当时淡然一笑,左足向右一划。
老人的掌势,这时已当胸而去,江海枫一张右手虎口,由下而上,直向他的手腕之上捺去!
老人口中“哟”了一声,倏地一个疾转,江海枫这时使出了“逼”字一诀,突把上胸一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