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扶我去院子里秋千架上坐坐吧,晒晒太阳人也精神些。去请于太医来一趟,替我把平安脉吧。”朱樱望着桌上青花瓷敞口碗里棕褐色的药汁,就是瞧着都苦涩难当。
自她那日吩咐打理秋千后,便一直在打扫,百合扶着她出了厅,正要坐上秋千时百合却忽的想起什么。在旁边石凳上垫了块毡席,扶着她先坐下。
朱樱也不多问,只瞧着她左右检查着秋千,感叹她的悉心妥帖。
这秋千上夏日葳蕤的藤蔓早已枯萎,绕着主绳盘旋而上,想必来年又将是一个茂盛的势头了。
百合检查完先自己坐上了秋千,轻微的晃了晃,神情便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了,可是秋千不太牢固?”朱樱问道。
百合瞧了瞧四周,脸色凝重︰“主子您先回房歇息,奴婢现下去安公公去查证些东西,回来再向您禀报。”
朱樱点了点头,心里大约也猜到了原因︰“一切暗地里进行便可,此时切勿打草惊蛇。”
“奴婢知晓。”
、第35章
于太医闻了闻那早已转移到茶盅里的汤药,“主子;您是何时发现异象的;”
“只昨日觉得汤药似是甜了几分,便没喝;今日的留了下来想叫于太医瞧瞧。于太医知晓我一向不爱苦;所以汤药中加了甘草;只是甘草的量并不多;怎会甜得有些发腻;”朱樱淡淡问道。
“乍一闻其实并无不妥;只娘娘说甜味异常,微臣猜测是甘草的分量多了许多,恐怕是有心人为了掩饰药里的苦味,才这般猛添甘草企图压制那股苦味 了。”于太医分析道;用手沾了点汤药尝了尝,“如果微臣没有猜错的话,此人添加的便是一味木通了,木通性寒凉,是妇科类用药,泻火行水,通利血脉,微毒 性,若与蜜同煎可去其毒性,只孕妇若是误服,则是母体与胎体俱损啊。”
“于太医,我的胎一向是由你料理,皇上五日后便要出宫酬神,若是我与腹中皇儿有任何损坏,太医便是赔上全家人的性命也是难辞其咎的。”朱樱神色肃穆的看着他。
几日前他被秘密招进了景仁宫,皇后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舒容华的这一胎皇上并不看重,无需太过分心调理,他近来便有所疏忽。此刻也了解她话中的意思,便跪地求饶︰“微臣知罪,还请主子吩咐,微臣便是拼上老命亦会保得主子与腹中龙胎的。”
“那好,往后送往兰心堂的安胎药于太医要亲自过目,再有此事发生我不会再给于太医机会的。还有,此事暂时不需声张,药是在送往兰心堂的途中出了岔 子,还是兰心堂里煎药的奴才动了手脚,我自会查清,还请于太医装作不知情罢。太医院再忙,事情再大,也大不过皇上的事,我腹中怀的皇嗣便是皇上的事,于太 医总该要多上些心的。我听闻当年二皇子生母诞下二皇子难产而死,那慧淑仪怀孕之时身子一直不大好,不知是太医的失职,还是另有别情呢?”朱樱点到为止。
“微臣领命。”于太医心底有些惶恐,他一直并不看好这位主子,觉得性子软糯好拿捏,便是敷衍着些也不会有问题,今日才发觉这宫里哪有简单的女人?
送走了太医百合便带着安清平与兰湘进来了,屋里全是几个心腹,朱樱执起笔架上的毛笔︰“调查出些什么了?”
“主子,那秋千确实被人做了手脚,主绳上部分里面已是被人蓄意割断,只留了一线牵着,加上外面有藤蔓绕着,粗粗看不出端倪。”百合率先开口。
“回主子,那日主子去赏梅吩咐奴才打理秋千,后奴才便指了兰清去整理。奴才方才悄悄问了咱们院子里的人,小乐子与兰溪曾都见过兰清夜里偷偷出了兰心堂。”安清平禀报道,“奴才方才命她去了内务府,小乐子瞧瞧尾随着。而且奴才在她住处的被褥下发现了这个。”
说完递过一只珊瑚珠钗,那珠钗甚至好看,珊瑚雕琢成大雁北归,大雁的眼楮则是昂贵的宝石瓖嵌所制,以她这样二等宫女的身家,便是再奋斗个数十年,也是断断买不起的。
朱樱笔走游龙的胡乱画了几笔︰“仅凭这珠钗无法确认她幕后之人,放回原位,别让她觉察,留心着她与哪宫交好。近来为我煎药的事由谁负责?”
“一向是奴婢亲自为主子煎药的,并未经由他人之手啊,主子,可是有何不妥?”兰湘一脸疑惑。
“于太医诊出自昨日起,那药中掺杂了损胎伤身的木通,若是我未发觉,待皇上皇后酬神回宫了我恐怕要一尸两命了。”说这话的时候朱樱脸色并无多余的表情。
兰湘却吓得脸色白了︰“是奴婢疏忽大意了,还请娘娘责罚!”
“你起来,若是不想我误会你,便查出个究竟来。”朱樱自昨日起心里便觉得有些发寒,这兰心堂里一直是她觉得在宫里唯一放松的地方,却不想暗地里竟 还藏着居心不良的敌人,叫她一刻也放松不得,“从太医院取回的药到煎药再到送到我手里,经过了哪些人你们可还记得?昨日可有异样?”
“主子,奴婢记得了,以往本是奴婢亲自去太医院取药的,只昨日奴婢忙着为主子去御膳房,便把取药的事交予了兰清,让她代为去取的,今日也是她去取药的。”兰湘恍然大悟道。
“皇上还有五日便要启程去酬神,三日之内你们务必查出幕后主使之人。秋千暂时不要踫它,这些日子取药之事依旧交给兰清,小乐子个头小,跟踪起来方便,便一直负责跟踪,记住,要小心行事,别让她有所察觉。”朱樱搁下笔,淡淡的吩咐道。
……
第二日去景仁宫请安时朱樱的脸色有些虚弱,皇后十分关怀︰“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怎的脸色这样难看,本宫宣太医为你瞧瞧。”
“谢娘娘关怀,不过是昨夜里肚里的孩儿调皮了些,闹得嫔妾辗转难眠罢了,并不碍事。”朱樱福身谢恩,起身的时候借故扫了一圈人的表情。大多人是脸 色淡漠,只萧充仪与方嫔,苏婕妤以及有些低位份的妃嫔似是暗暗的幸灾乐祸的,她一时猜不出害她的是谁,便只能收起目光,微垂着头。
“是了,当初琦贵嫔怀着三胞胎时,脸色也常常是这般难看的。”方嫔笑着开口,这话自是无端叫人想起她一夜失去皇子公主的悲伤。
琦贵嫔低着头,似是为往事所困。
“好了,都是些伤心的陈年往事,还提他作甚?”皇后淡淡的喝止,“如今出宫在即,本宫要在短短的时日里处理许多事情,你们先退下罢。”
众人刚预备起身告退便听得宫门口太监的唱报︰“皇上驾到,张贵妃驾到。”
话刚落音,嘉元帝一身明黄龙袍,踩双龙吐珠金线绣靴,与一身艳丽若霞的张贵妃一道进了大殿。
皇后只得率领六宫妃嫔起身给皇上请安。随后张贵妃微微福了福身子给皇后请安,姿态极为敷衍。
阙靖寒与皇后坐了上首,瞧了瞧殿下众人︰“皇后日前与朕商议了下四日后朕与皇后一同出宫酬神六宫事宜,朕以为方嫔并不熟悉宫内事务,不可揠苗助 长。而贵妃为朕诞下二公主后也休养了月余,身子大好,后宫事宜便交由贵妃,贤妃主理,温妃,琦贵嫔协理罢。你们都是伺候朕多年的人,这些事务你们也熟 悉。”
“可是皇上……”皇后刚想开口,便被张贵妃打断了。
“臣妾谢皇上皇后娘娘的信任,定然不负所托。”她眉开眼笑的起身行礼,本就天资卓越,配上鲜妍的玫瑰妆容,几乎是叫整个大殿都艳丽了几分。
朱樱暗叹,美的这样有侵略性,美得这样张扬,也难怪这些年盛宠不衰了。
“既是皇上这么决定了,臣妾自是不会有异议。”皇后心里咬牙切齿,却也只能点头,朝着坐下的琦贵嫔看了一眼。
“那再好不过了,朕方才听皇后说事务繁忙,朕便带着贵妃去太后宫里请安了。”嘉元帝起身准备出门,却在朱樱旁站了片刻,“舒容华也陪着朕去吧。”
“嫔妾遵旨。”朱樱掩饰住眼里的笑意,福身道。
阙靖寒捕捉到她那份笑意,毫无顾忌的拉起她的手出了景仁宫。
待嘉元帝携着张贵妃舒容华离开,皇后哪还有什么好颜色,挥退了碍眼的宫嫔,便将室内的茶盏摔得稀烂。
“皇后娘娘息怒。”单独留下的琦贵嫔出声安抚着,“便是贵妃一时风头大盛,也不过只是皇上出于怜悯之心才多加照拂,娘娘又何必与她计较?”
“照如今看来,张贵妃虽未诞下皇子与本宫的大皇子较量,但她恩宠尤甚,假以时日必然会再怀龙裔,到时本宫便来不及了。”皇后脾气散了些,恢复了冷静,揉着眉心道。
“张贵妃有机会再次怀上龙裔,皇后娘娘亦是风华正茂,又如何不能呢?何况此去酬神,皇上身旁只有娘娘一人陪伴,娘娘的心思应多放些在皇上身上了。”琦贵嫔劝慰。
“妹妹说得对,本宫与皇上是结发夫妻,皇上此番只与本宫一同前往,说明皇上对本宫仍旧比张慈亲厚,本宫又何所惧?”想到这里,皇后的眉心舒展了许多,“本宫今日还有许多宫务要处理,琦贵嫔便留下来襄助本宫罢。”
“臣妾遵旨。”琦贵嫔笑,从广袖里掏出一样东西,“娘娘,臣妾按照娘娘的吩咐,私底下为娘娘寻的方子,定能叫娘娘如愿。”
“既是好东西,妹妹自己也试试罢。”皇后淡淡道。
“臣妾遵旨。”琦贵嫔自然知道皇后对这药方有所怀疑,她没的拒绝。
、第36章
待琦贵嫔离开后。
“娘娘,这个药方……”杏枝想问是不是拿去扔掉。
“先收着;替本宫找人盯着长春宫那边;若是琦贵嫔真有服用此药,那本宫倒是会信了她八分。”
朱樱从寿康宫出来时真像是拍了一整天戏那般疲惫;心里将阙靖寒千刀万剐了好几遍。他爱表孝心秀恩爱为何要拉着她来作陪;她扮贤良淑德扮得都快内伤了好么;
“方才瞧着便觉得舒容华脸色不佳;可是身子有不适;”张贵妃屈尊纡贵的拉着她的手关切问道。
“多谢贵妃娘娘关系;嫔妾只夜里睡得不大安稳,所以气色稍差,并无不适。”朱樱笑着响应,她当然不会认为张贵妃这是在真的在关心自己;不过在阙靖寒面前显露自己贤德的一面而已。
果然,阙靖寒一手执一人︰“倘若朕后宫的爱妃们都如你们二人般知情识趣,朕便真是再无半点后顾之忧了。”
“皇上乃圣明之君,后宫众姐妹皆以侍奉皇上为己任,自是和乐融融。”张贵妃冲着嘉元帝笑,端的是美艳无方。
朱樱微低着头,避其锋芒︰“娘娘说得有道理。”
嘉元帝笑着看向自己的爱妃︰“两位爱妃果然甚得朕心。朕还有些折子未批,你们先回宫罢。”
“如今天气越发凉了,樱儿出门多穿些衣衫才好,本就身子弱,怀了朕的皇儿便更是辛苦,再不爱惜些身子,七八个月时就有的你受了。”阙靖寒解□上的狐皮披风披在她身上,“慈儿也是,照看二公主定是辛苦了,朕晚上去你宫里用晚膳。”
“臣妾(嫔妾)恭送皇上。”
待嘉元帝走远了张贵妃又瞧了她一眼,笑︰“妹妹早些回去吧,本宫要去嘱咐小厨房备些皇上爱吃的菜了。”
说完便一步三摇的上了轿撵离开,朱樱福着身子恭送完已经觉得腿酸得很了,被兰湘扶上轿撵︰“回去吧。”
兰湘笑着点头︰“主子,皇上待您可真好,将自己的斗篷给主子御寒。”
朱樱嗅着斗篷上的渣男气息,嫌弃的皱了皱眉,没吭声。
阙靖寒这番关怀大约是为了她肚里的孩子着想,在张贵妃跟前昭示着对她那恰到好处的宠爱,既能叫张贵妃明白她如今在阙靖寒心里不是可有可无,也能不叫张贵妃嫉妒。张贵妃为人聪慧,哪里琢磨不出他的良苦用心?
回了兰心堂朱樱便叫百合收起了那斗篷,叫绿萝伺候着洗了个脸,红润的颜色便展露了出来。既是有人企图陷害她,那她便装出个虚弱不堪的模样,落入那人眼里便是奸计得逞了,自会放松了些警戒,露出马脚那是迟早的事。
她一边享受着兰湘按摩着水肿的腿脚一边眯着眼吃着酥核桃配上何首乌冬枣羹︰“今日的汤羹熬得不错。百合,小乐子那边可有进展?”
“昨日兰清出去了一趟,小乐子跟踪出来她与方嫔,萧充仪的近身宫女都接触过,只小乐子隔得远,并未听清她们说的话。”百合将小乐子的话转述,“那珠钗奴婢偷偷画了样式去请内务府专门打制首饰的公公询问过,这珠钗是皇上曾命人专门为方嫔打造的。”
朱樱点了点头,心里大约有了数,她抢过方嫔的风头,方嫔如今心生怨恨要报复,也无可厚非。只是这番费尽心思,倒是难为她了。
朱樱的嘴角从始至终嘴角都噙着淡淡的笑意,瞧着那件金狐皮斗篷,这斗篷是罕有的贡品,几年才得了这么一件,裹在身上最是能御寒的。如今天气寒冷,阙靖寒在出宫前应该会来取的罢。
“主子,既是知道方嫔心思险恶,想置主子于死地,主子何不禀明了皇上皇后,好揭穿她的阴谋?”兰湘对主子的无动于衷表示不解。
朱樱微微一笑︰“一来我并没伤着,即便是皇后查了出来也不过是小惩大诫一番,二来,我一向单纯乖巧,又如何能这般细心发现这些蛛丝马迹的?”
兰湘越来越糊涂︰“那主子预备如何,难道任由方嫔作恶吗?”
朱樱慢腾腾的品着玫瑰牛乳灯香酥,咽完配上一口清淡的莲子汤,瞟了她一眼︰“兰湘你跟了我这么久,你觉得你家主子是任人鱼肉的性子吗?我记得库房 有个雕工精妙的银制手炉,添上些炭火,套上我前些日子绣的五谷丰登纹样的炉套送去养心殿罢。皇上日理万机,总不能叫他冻着了。”
她就算是人证物证都有,还要看皇帝怎么判。转述总没有实际目睹来的印象深刻,这份惊险让皇帝感同身受,下手处罚时自然会重上些。而且若是皇上亲自出手,总能叫其余起了坏心思的人收敛着些,带他出了宫,自己自是更安全些了。
朱樱抿着嘴笑,果然,自己也变成这后宫老谋深算大军里的一员了。
……
“皇上,冬日看折子手容易凉,舒容华命人给您送了个暖手炉来,说是这天气寒冷,皇上别冻着了。”崔永明接了手炉进来禀报。
阙靖寒这才觉得左手是有些凉意了,伸手拿过那手炉,触手温而不烫,暖意却能渗到手心里︰“舒容华有心了,崔永明你说朕该赏她点什么好?”
崔永明自是心里清楚这舒容华近来得皇上的宠︰“回皇上,奴才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