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了一时避得了一世吗?”朱樱何尝不知道景仁宫此行这是鸿门宴,可皇上授意了她便不得不顺水推舟了,“去将我库房里那只金步摇取来吧,配件艳丽些的衣裳,皇上想必会喜欢。”
其实皇后与她从未有过正面冲突,不过是在有人陷害她时扮演顺水推舟或是冷眼旁观的角色,朱樱揣测着待会儿会发生的一切,心底到底有些惴惴不安了。
在景仁宫的门口遇上了张贵妃,朱樱艰难的想福身行礼却被贵妃搀住:“妹妹务须多礼,今日听戏,妹妹便坐在本宫身旁罢。”
“嫔妾遵旨。”朱樱莞尔,“能坐在贵妃娘娘身旁,是嫔妾的荣幸。”
“进去吧,别叫皇后娘娘久等了。”张贵妃步履款款的进了景仁宫,朱樱紧随其后。
淑妃等都早已候在了景仁宫大殿里了,朱樱位分最低,只得一一行礼,落座的时候只觉得脚背又肿了许多。
皇后过了很久才出来,不过怀孕三月不到,姿态却做得绰绰有余,杏枝与平儿一左一右的扶着,仿佛娇弱得一阵风能把孩子吹没了似的。
朱樱瞧着大伙儿眼里嘲讽面上仍旧恭谨,心下觉得好笑。
“臣妾(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一行人起身行礼。
皇后今日着织金龙凤纹衣袍,头戴龙凤珠翠冠,衬得整个人耀眼异常,即便是素日里风华绝代的张贵妃亦是无法与之抗衡,不可谓不是一枝独秀。
“娘娘今日可真是光彩夺目,这龙凤珠翠冠风华无双,只有娘娘衬得上了。”琦贵嫔近来仗着皇后的威仪嚣张了许多,前几日还训了张贵妃宫里的一个宫女,张贵妃大度,并未与她计较。
“贵嫔妹妹此言差矣,不是娘娘衬得上这龙凤珠翠冠,是这龙凤珠翠冠衬得上皇后娘娘罢了。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找不准主次,会坏了大事的。”淑妃斜斜睨了琦贵嫔一眼,笑着开口。
琦贵嫔与淑妃不合早已是由来已久,平日里大约会顾忌着位分尊卑,只如今淑妃虽出了翊坤宫却并未重新获得恩宠,而皇后宠冠后宫,她又有何顾忌?
“淑妃娘娘说得对,识时务者为俊杰,跟错了主子会坏大事,选错了帮手,那也是能要了人的命的呢。”边说眼睛还往朱樱这边瞟了过来。
这话可真是不着痕迹的杀人于无形,轻而易举就淑妃失宠的罪过推到她头上了。朱樱瞧着淑妃不动声色的表情,心里盼着她能理智点,别掉进琦贵嫔的陷阱里去了。
皇后娘娘温和的笑,适时的补上一刀:“淑妃妹妹别见怪,琦贵嫔是个直性子,并没恶意,也不是故意惹得淑妃妹妹与舒婕妤不快的。”
这是非要挑拨她跟淑妃不可了。
朱樱不得不出声:“皇后娘娘哪里话,此事与嫔妾却无相干,嫔妾又何来不快?”
贤妃也出来打圆场:“娘娘今日怎地忽的起了听戏的兴致?臣妾记得娘娘素日里是不爱这些吵嚷的。”
皇 后这才又抚着腹部端庄的笑:“本宫是不大喜欢,只皇上说几位皇子都不大活泼,若是本宫多动弹些,多让腹中的孩子熏陶熏陶,将来皇子也会活泼些。所以特地请 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本宫想着一个人听总是没什么意思,便叫了大家来作陪。本宫记得张贵妃与淑妃都是爱听戏折子的,三皇子满月宴时便请了二位去听戏,今日 应该也会乐意陪着本宫一道听听了。”
就是那满月宴上淑妃偷梁换柱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一串有麝香珠的七宝佛珠换给了张贵妃,皇后此时不经意的提起,便是要叫这两人堵心罢。
张贵妃哪里听不出皇后的这番小九九,只笑道:“是了,皇后娘娘惦记着臣妾与淑妃妹妹,那边是臣妾的荣幸了,今日的大戏定会好好听听。”
淑妃也听出张贵妃话里的暗示:“娘娘,臣妾已经迫不及待想听听这最有名气的戏班子唱出来的好戏了。”
皇后由杏枝搀着起身:“既是各位妹妹都等不及了,那边开戏去吧。”
……
去戏园子的路上一行人却很不巧的遇上了皇上,于是嘉元帝便顺理成章的加入了听戏大群里了。
皇后自是十分欣喜,她骤然获宠,又得知怀孕,圆了多年的夙愿,早已经因着这临门的双喜而失了那份沉稳缜密。身边亦没有真正提醒她的人,很容易便失了分寸了。
眼瞅着台上的戏幕就要拉开了,皇后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皇上,臣妾听闻有奸臣诬陷臣妾父亲贪污,皇上可千万别信了这些谗言才好呢。”
皇上面上含笑,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皇后别担心,朕心里有数。”
皇后这才再次展颜:“臣妾知道,皇上心里是有臣妾的了。”
“舒婕妤可有想听的戏?”张贵妃点完戏便将戏本子递给身旁的朱樱,朱樱一向爱热闹,便点了《群英会》。
“这戏太闹腾,本宫最不喜了。”皇后半路截胡的将戏本子拿了过去,“还是本宫来点吧,舒婕妤可有意见?”
朱樱瞧着阙靖寒一脸宠溺的看着皇后,哪里敢拒绝:“既是娘娘喜欢,那娘娘先点吧。”
皇后哪里是真想点戏,不过是想膈应膈应她吧。她的父亲朱天宝将皇后的父亲姜大人拖下了水,皇后心里哪会痛快?
“皇上,臣妾特地命宫人做了些冰糖燕窝,皇上可要尝尝?”皇后朝着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便下去准备了。
“既是皇后的心意,朕又岂可辜负?”嘉元帝笑了笑,看了眼在座的人,目光在朱樱身上停驻了片刻,“众位爱妃便陪着朕和皇后一起用些吧。舒婕妤今日的装扮倒是别致,朕瞧着挺好看。”
“臣妾(嫔妾)谢皇上皇后恩典。”
朱樱自打怀孕便天天吃燕窝,到如今已经闻燕窝丧胆了,闻着这味儿就倒尽了胃口,只晾在一边,专心听戏。
皇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笑了笑:“怎么,舒婕妤这是瞧不上本宫宫里的燕窝?”
朱樱心里哀嚎一声,这皇后今天下午是铁了心要找茬儿了,便认命的端起燕窝:“娘娘误会了,嫔妾只是嫌烫,晾晾再用罢了。”
“那便好,如此看来,倒是本宫多心了。”皇后瞧了她一眼,想起皇上方才的话,“皇上,臣妾瞧着这舒婕妤头上的金步摇倒是别致得很,只是缕金云饰东珠中间嵌青金宝石,还系有绿松石垂贯珠这是妃位才有的仪制,臣妾瞧着,这舒婕妤逾矩了。”
朱樱脸色一白,忙起身跪下谢罪:“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并非有意的,请皇后娘娘看着嫔妾怀着皇嗣的份上,饶了嫔妾吧。”
皇后犹豫了片刻,出声询问身旁的嘉元帝:“皇上,您以为呢?”
嘉元帝只瞟了眼跪在地上的人:“皇后掌管六宫之事,自然深明大义,舒婕妤屡次漠视尊卑,便打发了回永和宫吧,好好反省反省才是。”
朱樱眼圈都红了,由着百合和兰湘扶着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外走。从后面瞧着格外的可怜,皇后嘲弄的笑了笑,继续心旷神怡的陪着皇上听戏。
“不好了,不好了,舒婕妤小产了!”
、第47章
“皇上;娘娘;不好了,不好了;舒婕妤小产了!”一个小宫女吓得面无血色;踉踉跄跄的跌进来禀报。
“仔细说;到底怎么回事?!”嘉元帝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拧着眉头喝问。
“回……回皇上,方才舒婕妤出去时奴婢便瞧着她脸色不大好;上了步辇后奴婢……奴婢便瞧见那步辇上……步辇上全是血……”小宫女越说脸色越白,结结巴巴。
皇后脸色也不大好:“舒婕妤的胎像一直平稳;何故会突然小产;皇上,臣妾想去永和宫瞧瞧。”
嘉元帝思忖了片刻;冷着脸道:“崔永明,传太医产婆去永和宫。皇后与朕和众爱妃此时便是去了也无济于事,且在此等候罢。”
“臣妾遵旨。”皇后隐隐觉得不妙,却又说不上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众人却觉得仿佛等了一个时辰之久,崔永明终于折返来报:“回皇上,太医诊断舒婕妤此番突然小产主要是因为中毒的缘故。”
“混账,舒婕妤方才还好好的,何故无缘中毒?!”嘉元帝怒不可遏的问道。
台上的戏班子似乎都感受到皇帝的怒意,个个都偃旗息鼓,坐下的妃嫔更是噤若寒蝉,呼吸声都放轻了许多。
方才一直在朱樱旁边的张贵妃这才恍然道:“皇上,臣妾方才瞧着舒婕妤还好好的,食完冰糖燕窝后脸色便差了许多。臣妾以为是因着被皇后训了几句的缘故,便未曾多想。”
这冰糖燕窝在场的人都食用过,却偏偏只舒婕妤一人中毒。张贵妃这句话一出,那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有逃不了的嫌疑了。
“给朕查,朕便不信了,还有人胆大妄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嘉元帝火冒三丈,“崔永明,你说主要原因是因着中毒,可是还有别的原因所致?!”
“回皇上,舒主子在回永和宫的时候,又被不知哪来钻出来的几只野猫惊了驾……”崔永明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脑门子冷汗。皇上重视舒婕妤腹中这胎阖宫上下谁人不知,现在却又是中毒又是野猫惊驾的,也不知是那舒婕妤运道不好,还是那起了歹心的人太过胆大包天了。
淑妃一听到野猫冲撞便低低的哽咽了起来,似是想起伤心往事一般。
“野猫?”嘉元帝扫视着周遭一圈,冷哼道,“朕竟不知朕这后宫是用来主人的还是用来养猫了!朕的淑妃因为这群畜生失了皇子,如今,舒婕妤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皇上,那些野猫奴才已经命底下人去抓了。”崔永明颤巍巍禀报。
“这些都交给别的人去,你替朕去守着永和宫,有什么动静回来禀报朕。”嘉元帝下了指令。
“皇 上别太担忧,舒婕妤得蒙皇上皇后恩泽庇佑,定能吉人天相。”张贵妃安慰道,“只是臣妾觉得实在是事有蹊跷。舒婕妤的胎像一直平稳健康,平日里也格外注重, 怎会在这时忽的中毒了呢?那猫也甚为奇怪,臣妾在宫里从未遇上什么野猫,怎就偏偏叫怀胎九个月的淑妃与舒婕妤遇上?”
贤妃也随声附和道:“贵妃这么一说,臣妾也觉得太过巧合了。臣妾听闻这猫其实有些灵性的,若是专门的驯兽师加以训练的话,也是能够受人摆布的。”
嘉元帝脸色并不好:“若二位爱妃说的话属实,那朕这后宫,可真是乌烟瘴气呢,朕也算不得什么好皇帝了,朕的皇后……也算不得好皇后了。”
皇后听到这话脸色也微变:“皇上说得对,此事的确不可姑息,若真有人为非作歹,臣妾愿第一个站出来,肃清这不正之风。”
“皇后有此认知,朕身怀安慰。”嘉元帝点了点头,看着门口闪过的身影,“小秦子,进来汇报吧。”
小秦子猫着腰钻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中年太监,一同跪在地上开口:“回皇上,奴才查出是舒婕妤方才食用的那碗冰糖燕窝里被人下了生川乌和马钱子,这两样虽能入药,但均为剧毒之物,若使用不当是能取人性命的。”
“既是能取人性命,又为何会单单出现在舒婕妤的食物之中,是朕的御膳房与御药房失职了,竟拿生川乌与马钱子当做冰糖放进去了吗?!”嘉元帝略略提了音量喝到。
跟在小秦子身旁的太监这才颤巍巍的开口:“皇上恕罪,奴才是御膳房里负责此次冰糖燕窝的,奴才发誓炖燕窝时并未动半点手脚,只是期间奴才因着旁的事走开过片刻,让小英子顶了顶……”
小秦子接着道:“皇上,奴才带人赶到时那小英子已经于自己房间悬梁自尽了。奴才问了他同好的太监,说是……”
说到这里小秦子抬头朝着皇后那处看了一眼,又忙伏地。
“你个小秦子,真是要急死皇上与本宫了,那太监到底说了什么了?”皇后心里越发没底了,催促着道。
小秦子这才开口:“回皇上娘娘,那太监说小英子进来与皇后娘娘身边的平儿走得极近……而且在小英子住处还搜到好几种有毒的药粉和……已故方嫔的一封信。”
皇后一听这事下意识便出声反驳:“皇上,您可不能听这些奴才一面之词,他们定是受人指使才血口喷人的!何况方嫔殁时臣妾与皇上都在宫外,又如何能与臣妾相干?!”
“皇后放心,朕自是不会这般妄信谗言的。”嘉元帝拧着眉看了眼皇后,“方嫔是朕与皇后离宫期间殁的,当初是因着陷害舒婕妤才被打入冷宫的,可是另有蹊跷?将信件呈上来。”
身边侍候的太监将信件结果呈了上来,嘉元帝一目十行的瞧了眼,便递给了一旁的皇后,面上却仍旧毫无波澜:“皇后,朕眼神不大好,有些地方看得不真切,你且来替朕念念吧。声儿大点,若是里面有半点冤屈,也好叫众爱妃一齐做个见证,免得背地里说朕偏私。”
皇后接过书信,只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慌了手脚般将那信扔开:“皇上,皇上,臣妾是被陷害的,这陷害舒婕妤一事与臣妾毫无关系啊皇上,请皇上明鉴!”
嘉元帝见皇后这般失态,只是面无表情的吐出几个字:“皇后,朕让你来替朕念念。”
那信正好落到淑妃的脚边,她拾起欲递给皇后时也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顷刻间脸色也与那皇后一样白,只是眼里不再是惶恐,而是憎恨。
皇 命难违,皇后只得机械般的接过书信,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颤抖:“皇后娘娘,嫔妾幸不辱命,完成了娘娘交代的任务,恳求娘娘保得安氏一族平安无虞。自入府之 初,嫔妾便追随娘娘,慧淑仪难产之死,淑妃遭野猫惊吓失子,毒害贵妃并嫁祸淑妃,以及设计陷害舒婕妤。虽说有些结果并非尽如人意,但嫔妾已然经尽力。嫔妾 一直知道仅仅只是您的一个垫脚石,事至如今,嫔妾也觉得乏了,累了,这些嫔妾协助娘娘的犯下的罪孽,嫔妾下辈子再还罢。”
皇后维 持着最后的风度念完这方嫔临死前给她泼的脏水后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圈套,设圈套的人心计之远,城府之深她已然望尘莫及。她脸色灰败的看着坐下的女 人,张贵妃,贤妃,淑妃,温妃,琦贵嫔,萧充仪,无一不是面善如佛,明眸善睐。可是这叫人心动的面容下,又藏着怎样蛇蝎般的心肠?
“皇后娘娘,臣妾这些年勤勤恳恳侍奉,风雨无阻诚心诚意的来给您请安……您为何要这样待臣妾?即便是臣妾哪里得罪了您,可臣妾的孩子又有何辜?”淑妃怔怔的望着皇后,眼里蓄满了泪与恨,却仍旧无损美意。
张贵妃伸手拍了拍淑妃的肩膀安慰:“淑妃妹妹,这些日子,是本宫错怪了你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