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朱美人心里最难受的便是盼着皇上,皇上却不去瞧她,皇上若是去瞧瞧她,她定会高兴的。”
嘉元帝也不犹豫了:“那好,朕先处理政务,今夜掌灯永和宫偏殿,你也务须传旨,朕要给她一个惊喜。”
“是,皇上。”崔永明笑盈盈的应着。
……
“主子,花好来了,说是淑妃娘娘请主子去翊坤宫一叙。”朱樱用了晚膳练书法的时候百合进来禀报。
她点了点头:“伺候我更衣吧,这些也别收起来了,我回来时接着练便好。”
“是,主子。”百合有些迟疑,“奴婢有些担心,此番淑妃娘娘见主子的原因并不单纯,主子可要三思而行。”
“可我如今只是个小小的贵人,便是明知山有虎,也只能向虎山行了。”朱樱笑了笑,“翊坤宫有绿萝跟兰湘陪着我去吧,百合你留在宫里,若是有什么事有你在我也放心些。”
若是贤妃娘娘将话都传达给了嘉元帝,那阙靖寒便有可能会来永和宫了。想到这里,朱樱又补了句:“一个时辰后若是皇上来了,记得迅速派人来翊坤宫禀报。若是皇上没来咱们宫里,那就去请贤妃赶往翊坤宫一趟。”
淑妃如今在嘉元帝心里仍旧是有些地位的,翊坤宫也恢复了往日的恢弘大气,进了宫门便能瞧见宫里养着的贴梗海棠,开得接近了尾期,色泽明显有些不济了,如同宫外的夕阳,只剩最后一抹艳色了。
淑妃一身海棠红的宫装,绣祥云和莲纹,再富贵不过了。安逸的躺在最大的那株海棠底下,半眯着眼瞧着正福身请安的妹妹,笑得很是优雅:“舒嫔妹妹,哦不,朱贵人,好久不见了。本宫平日里在宫里也闷得慌,妹妹也不时常来陪陪本宫。”
“淑妃娘娘哪里话,娘娘位居从一品,嫔妾不过一介小小的贵人,哪里敢随意打扰?”朱樱已经维持着福身的姿势许久,却仍旧面不改色的寒暄。
“妹妹别谦虚了,花好,快些给朱贵人看座。”淑妃似乎才发现她还行着礼,叫宫人看座,“御膳房新制了些果酱金糕,本宫吃着还不错,妹妹也尝尝。花好,给朱贵人斟前些日子皇上赐下的龙井茶。”
朱樱道谢后才落座,却并未动那些茶点。
……
嘉元帝是预备在永和宫陪着朱贵人和小公主用晚膳的,到宫门口时心里却平白生出一丝紧张来,仿佛是旧时束发年岁时与众兄弟并肩而立,等待着殿内先帝的考核的心情。
“崔永明,朕吩咐你的事,办妥了么?”他捋了捋袍子的衣领,问道。
“回皇上话,就待您一句话,奴才便晓谕六宫了。”崔永明笑得眼如弯月,瞅着永和宫偏殿,真是个喜庆的地方。
阙靖寒让侍候的人守在门外,自己一个人进了内室,却只瞧见百合一人在收拾着书桌。听到身后的动静忙跪下行礼。
“百合是吧,你家主子怎么不在宫里?”嘉元帝四处看了看,仍旧没发现她的踪影。
百合低着头:“皇上,方才淑妃娘娘宫里人来请了主子去翊坤宫一叙,主子便带了兰湘与绿萝去了。”
嘉元帝点了点头,走近书桌却瞧见写了一半的书法,兴之所至,便拿起了朱贵人的毛笔:“百合,起身替朕磨墨吧。”
雪白的宣纸上是李白的诗词,不甚熟练的行书,却能瞧见字里行间的潇洒。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嘉元帝喃喃道,边接着写下去,笔尖的随意顷刻化作凌厉而劲道,“你家主子心性倒是洒脱,这几日可还好?”
百合专心的研磨,这才答话:“回皇上,主子心里存着希望,这些日子便一直盼着皇上能消气呢。”
嘉元帝讪笑:“是吗?百合,朕听闻你家主子喜欢看话本,是哪些类别的话本呢?朕让底下人送些过来给你家主子解解闷。”
“主子最爱看的便是如《山海经》《妖魔异志》《搜神记》这样奇形异状的话本,还常常给小公主讲这些话本。”百合一五一十答道。
嘉元帝笔底一顿:“自小便是这样吗?”
百合点了点头:“回皇上,是的,奴婢在府里时便发现了,大小姐不爱念书,喜欢跟男孩子一样舞刀弄枪,淑妃娘娘喜欢看医书典籍,三小姐爱看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而主子却格外胆大,喜欢这些神魔鬼怪的话本。”
嘉元帝点了点头,朝着门口瞧了瞧,搁下了笔:“也不知翊坤宫有什么这般吸引着你家主子,竟还未回来,那朕也去瞧瞧罢。”
……
翊坤宫里淑妃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低头品了口龙井茶才开口:“妹妹可知本宫今日找你过来是所为何事?”
朱樱摇头:“嫔妾资质愚钝,还请娘娘指点一二。”
淑妃垂着眼冷笑:“依着本宫看,妹妹不过是装傻罢了。愚钝的是本宫,竟相信你是个单纯的。本宫今日找你过来,是想警告你,本宫能将你提拔上去,同样能将你拉下来。”
朱樱料到她便是来下马威的,却不愿再这样一味的委曲求全了:“淑妃娘娘字字箴言,嫔妾定当铭记于心。只是淑妃娘娘,嫔妾斗胆回一句,嫔妾此番因着御前失仪遭贬,自是没有任何人比淑妃娘娘更知晓各种曲折了。”
淑妃脸色一僵,随即镇定下来:“妹妹此话又是何意?本宫又为何知晓妹妹怎会在皇上面前失了仪态?”
朱樱模仿她方才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守在一旁的宫人:“只怕此事不宜张扬,娘娘仍旧准备在宫人面前与嫔妾开诚布公的谈吗?”
淑妃迟疑了片刻,心里到底有些顾忌,挥了挥手:“花好,你们全都退下,本宫与朱贵人有些体己话要说。”
待人全都退下了,淑妃脸上的冷意便漫了上来:“朱贵人最好将此事说清楚,若是有半点虚言,本宫有的是法子叫你永远翻不了身。”
朱樱反倒随意了许多,姿态闲适的执起茶杯,慢腾腾的品了口这上好的雨前龙井才开口:“淑妃娘娘宫里的茶自是顶好的,如同娘娘一般高雅。”
她顿了顿,才睁着眼睛无辜而纠结的继续:“不过若是叫皇上知晓六年前元宵灯会上放天灯的并未嫔妾而是淑妃娘娘,与那梁大使传过秘闻的也是淑妃娘娘,不知皇上会如何呢?”
淑妃脸色一白:“妹妹说的什么浑话,本宫行的正坐得正,又何惧你无中生有的污蔑?皇上亦定然会相信本宫的。”
朱樱嘲讽的看着她,竟还对阙靖寒存着幻想:“淑妃娘娘既有这份信心,那便是无所畏惧了。嫔妾思前想后,这事禀告给贵妃娘娘,也不知贵妃娘娘信不信?”
淑妃已经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了镇定:“本宫相信,朱贵人是聪明人。此番陷害朱贵人,本宫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本宫听闻皇上是从琦贵嫔宫里过来的,由此可见是她想陷妹妹于不义。”
“淑妃娘娘说得对,大约是嫔妾误会娘娘了。”朱樱淡淡的笑,带了些邪恶,“只是娘娘比谁都明白,这后宫都是这般,即便娘娘没有害人之意,却仍旧有人想陷害娘娘的。”
“妹妹说的话,本宫怎的听不懂呢?”淑妃装傻,瞧了瞧她桌上的茶杯,“花好,朱贵人的茶凉了,替她换杯新的罢。”
朱樱看着眼前汤水清亮的茶,心里自然知晓也只是看着清亮而已,里面是鹤顶红还是鸩毒,只有下的人知道了。她今日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若是嘉元帝或是贤妃都没赶得及来,那她便真的危险了。
“多谢娘娘。”朱樱抚着茶杯,却始终没有端起。
“本宫是断然没有害妹妹的意思的。”淑妃笑了笑,“可若是妹妹今日不领本宫的情,那便是与本宫为敌了。本宫是从一品妃位,妹妹是正六品贵人,本宫自是有法子叫妹妹寸步难行的。这茶不会要了妹妹的命,只是给妹妹一个出这翊坤宫的机会罢了。”
朱樱瞧着门口自己人的暗号,摇了摇头,起身边往宫门口去边道:“淑妃娘娘,嫔妾早已不是你的那个逆来顺受的四妹了,这茶嫔妾不愿喝,这翊坤宫的门,嫔妾却是要出的。”
淑妃哪里由得一个小小的贵人在自己面前放肆,佛然而怒道:”朱贵人目无尊长,来人,给本宫将朱美人拿下!〃
、第63章 舒婉仪
淑妃的话刚落音,翊坤宫宫门口便传来太监声调尖细的唱报:“皇上驾到!”
朱樱转身看着淑妃;狡黠而得意的笑了笑;继而回身朝着嘉元帝心里请安:“嫔妾参见皇上。”
淑妃没料到皇上这个时候会到;自是有些措手不及,忙起身行礼。
“两位爱妃免礼。”嘉元帝只将离得近些的朱贵人搀起,“朕方才去永和宫;听宫人说淑妃请了朱贵人一叙;便想着过来瞧瞧。二位爱妃也不必拘礼,坐吧。”
重新落座后嘉元帝便坐在了朱樱方才的座位上;跟前那杯龙井茶仍旧茶色鲜亮;却叫对面的淑妃揪着一颗心了。
“只是方才朕还未进宫门时听着淑妃叫人拿下朱贵人;不知又所谓何事?”嘉元帝语气柔和的问道;“这朱贵人到底是淑妃的亲妹妹,淑妃也要顾念着些姐妹情谊才好啊。”
他这句话便是暗地里职指责之前淑妃不顾及姐妹之情,有意将梁大使与陈夫人的旧事转嫁到朱贵人身上,趁机嫁祸她的事了。
淑妃哪里会听不出来皇上的指责,心里却惦记着另一桩,忙道:“皇上来了臣妾都忘了叫宫人上茶了,花好,为皇上斟茶。”
花好上前想将那杯已然凉了的茶端走时却被嘉元帝一手挡开了:“不必麻烦了,这都已经立夏了,茶凉一些也不打紧的。倒是朱贵人的,再替她斟一杯吧。”
朱樱在一旁谢了恩,却也不再开口,仿佛不知晓那茶里有别的东西。她相信以嘉元帝多疑的性格,自然也非真的能将就饮下这杯凉了的龙井茶。
阙靖寒垂眸看了眼茶杯:“是前些日子朕赐给淑妃的新茶吧,说起来朕还未用过呢,今日便在爱妃宫里先尝尝吧。”
他嘴角噙着笑意的望着额迹已经急得冒汗的淑妃,悠闲的执杯,眼看着那碧色的茶汤就要入喉,淑妃终是按捺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妾一时糊涂,请皇上恕罪。”
嘉元帝一脸愕然:“爱妃快些起身,朕不过是想在爱妃宫里讨口茶罢了,怎的爱妃这般紧张?莫不是爱妃觉得,朕是一介粗俗之人,不配饮这上好的龙井茶了?”
朱樱忍不住在一旁加油添醋:“怎么会呢?皇上,您这杯茶是方才淑妃娘娘赐给嫔妾的,淑妃娘娘定是觉得这番是怠慢了皇上吧?淑妃娘娘,嫔妾说的可是这个理?”
淑妃点头:“贵人妹妹说的极是,皇上乃万金之躯,怎可饮他人饮过之茶,臣妾这便亲自为您斟茶。”
朱樱壮着胆子端过嘉元帝跟前那杯茶,似嗔非嗔的瞧着他,半是控诉,半是吃醋的开口道:“这既是赐给嫔妾的茶,皇上便让给嫔妾罢,淑妃娘娘亲自斟茶的心意,皇上可别辜负了才好呢。”
她说着也学着嘉元帝方才的姿势,就要将茶杯凑到嘴边了,一旁的花好却身手敏捷的撞掉她手里的茶杯,随即跪在地上请罪:“奴婢御前失仪,冲撞了皇上和主子,还请皇上降罪。”
朱樱心里感叹这份护住的愚忠,却只抚着被温茶水溅到的手背,冷言冷语的问道:“你方才明明站在淑妃娘娘身后,怎地一眨眼的功夫竟就冲撞了皇上和我?便是皇上身边的大内侍卫,速度也没有你快吧?”
电光火石间花好只想到自己担了罪别叫主子为难,却忘了这样会暴露自己,此刻跪在地上,却无法为自己辩解。
显然,嘉元帝也发现了,只是并未瞧着跪地的花好,而是将视线转向淑妃:“爱妃身边藏着这样的绝世高手,真叫朕吃惊呐。这花好是爱妃的近身丫头,朕倒想知晓,爱妃这般,又是所为何事?飞檐走壁打探各宫的消息,还是预备着哪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取了朕的性命?嗯?”
淑妃一听这话,脸色都吓白了:“皇上,皇上,臣妾是断断不敢有此心思了,还望皇上明察啊。”
花好也急着辩解:“皇上,不关娘娘的事,奴婢也只会些简单的功夫而已,是当初在府里时为了保护娘娘才学了点皮毛的。”
嘉元帝自是知道这主仆俩不敢起别的心思,也知道方才的那杯茶定然有问题,只淡淡的开口:“话虽如此,爱妃宫里潜藏着这样的高手,朕心里终究是不踏实的。”
说着便拉起一旁的朱樱起身往宫外走:“崔永明,去内侍监传旨吧,撤了淑妃的牙牌,朕可不敢同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刚行至翊坤宫宫门口,便听到身后的不小的动静,朱樱与嘉元帝一同转身,就看见花好躺在地上,胸口有血迹蔓延开来,与方才那褐色的茶渍融在一起,在这夜j□j临的翊坤宫里,萧索而森冷。
嘉元帝叹了叹气:“既是花好护主心切,朕也就不重罚了,淑妃德行有亏,降为昭仪罢。”
不过顷刻间,从一品的淑妃降为正三品的昭仪,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噩耗,可是比起永久性的撤了牙牌,要好上许多,因为那样,就意味着这翊坤宫彻底的沦为一座冷宫了。
淑妃有些呆滞有些苍白的跪在地上:“臣妾谢皇上恩典。”
……
“这淑妃虽降位了,可朱贵人却一朝晋位成了舒婉仪,宫里可从未有这样的先例,你可帮着劝说了皇上?”太后老神在在的把玩着手里的檀香佛珠,瞧着张贵妃道。
贵妃低低叹了口气:“太后,皇上如今将主理六宫的责任交给了臣妾,臣妾这才发现独揽这后宫之权也并非易事,平日里宫务繁忙,反倒顾不上这些了。况且皇上是个什么性子,太后娘娘比臣妾更清楚,又怎会劝得住呢?”
太后手上的动作缓了缓:“重点错了,宫务再繁忙,可以培养些帮你分担的人,可君恩却半点也容不得人分享。已故皇后的例子摆在前头,你就算是当上了皇后,若是没了皇上的宠爱,下场也不会比已故皇后好多少。”
张贵妃福身:“太后娘娘教导的是,是臣妾大意了。此番借着琦贵嫔与舒婉仪的手除去了淑妃,本宫日后会善待朱昭仪的。”
“朱昭仪哀家倒不担心,琦贵嫔和舒婉仪你却要格外小心了。”太后一脸平静,“哀家在这后宫的时日比你长,见的人也比你多,哀家瞧着这琦贵嫔与这舒婉仪可不是省油的灯。”
张贵妃并没有那么警惕:“太后您是多虑了,琦贵嫔其实是臣妾的人,那舒婉仪也不过是个侧四品而已,不值一提的。”
太 后摇了摇头:“你还年轻,不知晓真正的深藏不露,这琦贵嫔虽是你的人,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