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会儿,有股凉风灌了进来,门被推开,人未到声音先至,“哎呦,姑娘哎,如今病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又坐起来了。”
一个人影一阵风的窜了过来,姚芷云定睛一瞧,中等身材,柔和的五官,但是因为板着脸,略显得有些严厉,这不是她的乳娘佟姑姑吗?
佟姑姑一边给姚芷云加衣服,一边瞪了眼素月,“整日这般没大没小的,姑娘是小姐,我们是奴婢,这样搂着像什么样子?看着倒以为你是姑娘的姐姐呢!”
素月听了也不在乎,朝着佟姑姑身后的素云喊道,“素云,食盒拿来了没有?”
素云要比素月小上几岁,也是姚芷云的贴身大丫鬟,性格温和恭顺,容貌娇柔,和素月倒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
“拿来了。”素云把手上提的描漆的三层食盒放在长几上,笑吟吟的对着姚芷云说道,“姑娘,今天特意做了姑娘喜欢吃的几样小食。”
三层食盒被打开,是两盘糕点和一碗汤圆,分别是栗蓉小饼,莲花酥,还有糖桂花汤圆。
姚芷云看了眼桌上精致的食物,玉色透亮的栗蓉小饼,绿皮嫣红花心的莲花酥,还有冒着热气,点缀着粉红糖桂花的芝麻馅汤圆,这些都是她最喜欢吃的小食。
“小姐,先吃一口汤圆吧。”素云舀了一调羹,面色温柔的递到了姚芷云的唇边。
糖桂花汤圆吃到嘴里松软甜糯,待咬破了外皮那香溢的芝麻馅滑入口中,满口留香,这是多么怀念的味道,姚芷云漆黑如墨的杏眼中涌出了的泪珠。
素云大惊,“小姐,你这是怎了?难道味道不对?”
姚芷云摇了摇头,唇边绽放开温暖的笑意,“没有,我只是太高兴了,今天的糖桂花汤圆特别的好吃。”
佟姑姑在一旁皱了皱眉头,动作轻柔的拿了手帕轻拭姚芷云的眼泪,只是语气透着几分严厉,“刚病愈就这样哭哭啼啼的,小心伤了元气。”
“佟姑姑,我只是很高兴,你们都在身边。”姚芷云一直都不喜欢佟姑姑这略微呆板严肃的性子,总觉得太拘着自己了,后来两个人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佟姑姑心灰意冷之下,索性收拾了包裹回了老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等她走后,姚芷云才发现,很多事情看似平常但是处理起来分外费事,以前都是佟姑姑不动声色的帮着她挡了回去,她却天真的以为对方是老糊涂了……,渐渐的年长之后她才明白,有些人对你冷着脸并不是不在乎你,而有些人对你如春风一般也并不一定是真心为你,但是她明白的太晚了。
在素云服伺下姚芷云吃了小食,又在佟姑姑唠叨之下,乖乖的躺了回去,很快她就昏昏欲睡,朦朦胧胧之中,她想……这下是不是该到阎王殿报道了?不过临死前,能让她如此旧梦重游一番,也算是老天待她不薄了。
夜半中丝丝冷风入骨,虽然是夏季,但是多日的雨水让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息,姚芷云睡的并不安稳,梦中,她在一栋空荡荡的房子里游走,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焦急不安,像是在寻找什么,而偏偏又不知道她丢掉的是什么?
她来到一栋房子前,屋内点着一盏灯,带出朦朦胧胧的橘红色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姚芷云本能的感觉到恐惧,似乎她在寻找的东西就在里面,只要推门进去就能找到答案,但是……也许这个答案并不会让她感觉愉悦。
犹豫之间,一阵风吹来,推开了房门,就像是某种邀请一样。
姚芷云捏了捏手上的锦帕,缓步走了进去。
红色,遍地的红色……,一个女子躺在青石砖的地板上,嫩黄色绡纱百褶裙被染成了一片的红色,再也寻不回原来的色彩。
“求你,救救我肚子的孩子……,求你!”女子面色煞白,带着某种临死前的病气,却是拼尽了全力声嘶力竭的说道。
弯弯的柳叶眉,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眸,樱粉唇,不是姚芷云还是谁?
一阵风吹来,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撕裂一般的疼痛,胸腔中暗藏的恨意和绝望排山倒海一般的涌来,不,这不是她……她没有死的这般凄惨!
姚芷云失声尖叫,临死前的那一幕却是如栩栩如生的映入脑中,搅的她神魂安安。
“砰”的一声,窗棂被风吹动,这一惊却让姚芷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窄小的房间内点着一盏瓜型灯,窗外传来“滴滴答答”雨声。
而她的窗前却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陌生男子。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听到这个男子说,“小姐,梦魔了吗?”
☆、第 3 章
一缕月光透过带着淡蓝浅纹的琉璃窗户投射进来,带出蓝银交织的诡异颜色,把本就几分压抑的气息撩的更加沉重。
姚芷云目光呆滞的凝视着眼前的陌生人。
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用面罩半遮着面容,看不面容,只是那笔直的站姿,如鹤立的松柏一般,如果不是突然的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下,姚芷云倒还以为是某个名门之后了。
姚芷云视若无睹,环顾了下四周,有些摇晃的床榻,还有带着淡淡茉莉花熏香的天青色缎被褥,和白日里看到的房间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佟姑姑等三个人,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躺了回去,心里想着,阎王爷怎么还不把她收走……,也许再次入梦就好了。
房间内安静的仿佛能听见落针的声音,黑衣男子看着姚芷云不同寻常的反应,疑惑的丛生,正待发问,突然间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兵器的声音,陌生男子面色一凛,身上散发出凌厉的气息,他神色沉着的看了眼四周,最后还是把目光停留在了闭着眼睛试图睡过去的姚芷云,心中便是有了主意。
佟姑姑面色凝重的挡在一群手持兵器的官兵面前,“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带头的是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穿着藏青色的杭州绸短打,显得干净利落,腰上别着一把长剑,脚步沉稳有力。
“我们是奉漳州知府赵大人的吩咐来查找嫌犯的,你们还不快点让开?要是耽误了时机,让嫌犯逃掉了,你们有几个脑袋也担待不起。”中年男子眼中煞气颇盛,说话尖锐而蛮横。
佟姑姑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漳州知府啊,原来是他。”
“怎么?”中年男子心中疑惑,像他们这般手持兵器逼上门来,一般的孺妇早就吓的面色苍白,啼哭不止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倒是有几分胆色,可惜……哼哼。
佟姑姑用手指着中年男子,厉声训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这船舱里是谁家的家眷?我们老爷又是哪一位?就这样贸然闯入,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中年男子眼中涌出了怒意来,手上一动,锋利的宝剑直接出鞘,在夜色中散发出幽幽的寒光。
“大哥,且慢……”,中年男子身后走出一位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子,握住了他的剑柄,对着他悄声说道,“主子说这事情不可惊动太多的人……,以免传了出去,我看这船上家眷的身份也不同寻常,总是不好硬来,且让我试试。”
中年男子眼中的杀去慢慢消去,眼睑低垂,点了点头。
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子上前朝着佟姑姑行了礼,温声说道,“这位姑姑,我叫陈六,旁边这位是我大哥张权,都是在赵大人手下做事,刚才多有惊扰,还望见谅。”
佟姑姑脸色稍缓,哼了一声,“总算还有个知礼的。”
张权听了这话,眼中涌出怒意,“你这刁奴……”话刚说了一半就让陈六给挡了下来。
陈六朝着张权使了眼色,“大哥,稍安勿躁,不要意气用事,上次大哥擅作主张……主子就已经很不高兴了。”
“哼。”张权无奈,把拔出的剑插回剑柄内,别过脸望向江边。
陈六温和的一笑,“这位姑姑,这是张大人的手令,并不是不给府上大人的面子,实在是我等也做不得主,还望让出路来,我等查看之后便会离开,决不为难姑姑。”
佟姑姑接过手令,为难的皱着眉头,如今对方这般礼遇,又加上有了手谕,可谓是名正言顺,她也不好僵持下去,但是他们这般要闯的是小姐的闺阁……,别说是像她们这样的官家小姐,即使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也不能让等闲男子随意进入,不然小姐的名声可就是坏了,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难得语气放柔的说道,“这位陈大人,不满你说,后面舱房是我家小姐的闺阁,实在不便。”
“你这叼奴,当真是蹬鼻子上脸,我等为了公事而来,别说是你家小姐的闺阁,就是公主的也是照查不误!”那静待一旁的张权已经是不耐烦了,厉声骂道。
陈六这次并没有制止张权, “这位姑姑,我等当真是君命难为。”
佟姑姑见两个这般坚持,知道必定要把老爷搬出来了,虽然老爷不喜欢拿着他的名讳……,但是事关小姐的名声,她也不得不如此了,想到这里,佟姑姑面带傲然“你们可知我们是谁家的家眷?我们大人名讳姚寒允。”
陈六讶然道,“难道是那位名满天下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姚寒允大人?”
佟姑姑点了点头,“不错,这漳州知府赵大人是我家老爷的门生,别说有他的手令,就是他亲自过来,也得要考虑考虑是否当真要查下去!”
陈六难掩惊讶,这姚寒允是大齐朝武明二十七年的状元,他文采斐然,才华横溢,从小就有才子之名,只是性格刚烈正直,在朝中一直不得志,六年前直言上书,皇太后的外甥昌平小侯爷欺男霸女……,皇上震怒,虽迫不得已治了昌平小侯爷,但是却把姚寒允贬到苦寒的川州任知府,直到去年才调任回京,重新入了翰林院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
这个人官位不高,但是在清流之中很有声望,门下又学生无数,这事还真是有些棘手。
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是赵大人的手下,也许会惧怕,但是……陈六和张权对视了一眼,今日的要抓的人身份贵重,当真是放任不得,本来还想着息事宁人,只是如今不得不硬闯了。
佟姑姑看了眼两个人神色,心中暗叫糟糕,这两个人来路诡异,带着大批的官兵,身上的气息不卑不吭,说是赵大人的手下,哪里又像半分……,明明是胆大包天,难道他们要硬闯?
“这位姑姑,真是得罪了!”陈六已经顾不得其他,带头闯了进去。
佟姑姑脸色大变,和几个家丁护院拼死拦着,眼看张权就要拔出剑来,大开杀戒,忽听舱房内传来如玉珠落盘般的女声。
“佟姑姑,你让他们进来吧。”
原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姚芷云。
☆、第 4 章
佟姑姑大惊,“姑娘,万万不可。”
“佟姑姑,且让他们进来吧,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再说既然已经知道了爹爹名讳,也不会乱来。”姚芷云语气柔和,沉稳中带着镇定。
陈六心中诧异,他们这一路行来,查了不下于七八艘停靠在码头的船舶,自然也有那女眷在的船舶,哪个不是惊慌失措,慌乱无助,鲜少看到这么镇定的人儿,心中不禁对房内的姚芷云有几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仓房内摆设简单,一张红木雕花梳妆台,长几,烛台,镶嵌着琉璃的窗户下摆着描漆红楠木的床榻,一个纤细的少女抱着天青色的缎面褥子背靠窗而坐,面上带着遮住面颊的纱帽。
陈六愣了下,没想到眼前的姚芷云这般幼小。“姚小姐,打扰了。”
姚芷云轻声道,“陈大人客气了,小女子身子不适,还望尽快。”说完之后便是静坐无语。
陈六心中升起几分说不出的怜惜,动作麻利的带着几个下属查看舱房,狭小的舱房几乎是一眼就可以看尽,不过片刻功夫就完事。
“大哥,看来不在这里。”陈六对着身后的张权说道。
张权皱了皱眉头,来回四处打量,“之前明明看到一个黑影窜到这边来了,怎么会不见了?”
“虽然在门口费了些时间,不过这条船前后都派了人守着,除非那人长了翅膀……,如何逃得出去?是不是大哥看错了?”陈六小声的嘀咕道。
“不会,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看走过眼。”张权不死心的四处打量,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了姚芷云端坐的床榻上,如果说没有搜过就只有这床榻了……
佟姑姑一直紧张的注视着屋内的情景,见张权等人查看完毕也不离去,反而是把目光停留在姚芷云的床榻上,顿时怒火中烧,忙是上前站在床榻前,遮住了他们的视线,“怎么?查完了还不走?是不是一定要让我去请了赵大人过来才肯罢休?”
陈六温和一笑,安抚道,“佟姑姑莫恼,这嫌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我等这番仔细查找也是担心小姐的安危而已。”随即又对张权说道,“大哥,那床榻还是算了吧。”他刚看到那姚芷云虽然强作镇定,但身子发抖,语气中不禁带出了几分怜惜。
“不行。”张权斩钉截铁的说完,便是来势汹汹的大步走了过去。
姚芷云紧张的捏了捏五指,想着如何阻止对方,原以为她坐在这里,这些人无论如何也不敢查看的……,看来她是小看了他们对这个“嫌犯”的重视度了。
这些人不惜得罪她爹爹也要势必查下去,这其中肯定大有原委。
张权不过一说,心底其实也没多少底子,只是当他跨出几步之后,敏感的注意到姚芷云有些不安的捏紧了五指,他从小越人无数,也见过不少世家小姐,这动作不像是害怕,倒像是做贼心虚的无措……
眼看还有两步张权就到了跟前,姚芷云忽然出声道,“且慢,张大人。”
张权像是嗅到肉味的野狼一般,笑的自得,看来那人多半就藏在床榻下了,“姚小姐有何吩咐?”
姚芷云语气微颤,“张大人要搜,小女子自然不敢阻拦,不过……万一要是搜不出来?”
张权这下越发肯定这床榻有问题,只以为是姚芷云虚张声势,便是斩钉截铁的说道,“搜不出来,我就立即带着兄弟们离去。”
陈六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好,我信张大人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佟姑姑,你且扶着我起来,让出位置来让好让张大人查看。”姚芷云抓着佟姑姑的手,慢慢的从床榻上走了下来。
张权也不含糊,朝身后的随从示意了下,几个男子上前,翻开被褥,又把床板挪开,仔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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