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在皇宫里,赵晟乾似乎一夜未眠,负手站在皇宫最高的城楼上,远眺南城门的方向,静默不语。
他身上的明黄色龙袍上,金线绣上的五爪金龙熠熠生辉,活灵活现,充满了君临天下的气势。可是在他的背影中,却隐藏了深深的孤独与寂寞,让人看得莫名的揪心。
身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声音虽不大,但是在这宁静的时分,却也明显。
赵晟乾明明听到了这声音,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呵斥,依然远眺南面,紧抿的薄唇带着冷峭的弧度。
制止了宫女内侍的靠近,桑悠倾缓缓走到赵晟乾身后,凝视着他的背影,也并未开口说话。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掀起桑悠倾的裙角,同样是代表帝王皇室的明黄之色落入赵晟乾的余光之中,让他清润五官上的薄雾,稍稍融化。
“你也来了?”轻声带着叹息的询问,似乎赵晟乾早已知晓了桑悠倾的来意。
桑悠倾轻笑摇头,却突然反应对方看不到,于是才抬眸凝视着身前男子的背影,轻声呢喃:“我听闻陛下一夜未眠,所以过来看看。”
赵晟乾眸色微微变化,沉默了一会后才道:“有心了。”
如此的客气,似乎早已经成为两人相处的习惯模式。
无论是他也好,还是桑悠倾也好,他们心中都十分的明白两人的结合更多是政治上的需要,至于感情……
收敛眸底那丝异样的情绪,赵晟乾复杂的看着在薄雾晨光中,渐渐清晰起来的城市轮廓,问向身后的女子:“悠倾,你说是不是朕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他们如此不信任朕,要选择诈死的方式离开。”
桑悠倾微怔,眸光也随着赵晟乾看向远方,语气悠长的道:“他们并非不信任陛下,而是不愿陛下为难。”
“为难?”赵晟乾有些轻嗤,心中重重叹了口气,眸底却悄悄的染上了一层笑意:“朕看他们是怕以后麻烦,朕有事还会找他们,为了不被打扰快活的日子,所以才以诈死来遁走,一了百了,了却尘缘。就连父皇那,他们也一早就打过招呼了。”
“无论原因为何,总归现在他们都不再欠大楚什么,可以过上一些随心所欲的日子,咱们也应该替他们高兴。”桑悠倾听出赵晟乾话语里还隐藏着些不忿,便出声劝说。
“是啊。”赵晟乾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他们不再欠大楚什么,反倒是大楚欠下了他们一份太平。”
话语落下之后,又是一片沉默。
许久,桑悠倾看着赵晟乾的背影,还有他若隐若现侧颜,不解的问:“既然陛下一早便猜出了这是他们金蝉脱壳之计,为何不揭穿?”
赵晟乾的唇角勾勒起一道清润的弧,兄弟离别带来的伤感已经完全的散开:“既然这样能使他们走得安心,朕陪着他们一起欺瞒天下人又如何?”
砰!
阳光,破开云层,淡淡的薄金洒在赵晟乾的五官上,笼罩着他欣长的身影。天子威仪自然散发,桑悠倾的心仿佛随着他这充满狂气的话,而狠狠撞击了一下,清冷的眸底满是赵晟乾被阳光笼罩的身影。
许久不见后面有声音传来,赵晟乾转身,正好对上了桑悠倾那双沁透人心的眸光,他也微怔了一下,突然咧唇而笑:“皇后不也陪着他们演了一场戏么?你我二人,都是一类人罢了。”
一类人?
桑悠倾笑了起来,仿若清雅梨花绽放,她柔声重复着赵晟乾的话,眼神不成移开:“是啊,我们都是一类人。”
……
几日后,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静静的在南去盐城的官道上飞驰着。
马车周围,都是些佩戴武器,英姿勃发,面容冷峻中透着欢喜之色的劲装男女。他们骑着骏马,与马车同行,神态中,都不乏对马车中人的恭敬之意。
马车内,丝锦软卧,布置得十分舒适。
偌大的车厢里,懒洋洋的躺着两道人影。
其中女子慵懒绝美,穿着简单素净,长发披散,青丝柔顺的落入怀中,如猫儿一般卷缩在男子怀中酣睡,美若天仙的倾世姿容上,还带着一丝甜美的笑意。
男子,倒是没有睡着,却也是慵懒的躺在车厢中,靠着车壁,一手搂着绝美女子,任由她靠在自己腿上睡觉,另一手则拿着一本写满字的簿子,遮挡了他的五官。
这是一幅娴静之极的画面,好似身处世外桃源中的那种与世无争。
男子身上的白色宽松长袍,与女子的素裙混在一起,仿佛如一片云绸盖在他们的身上。同样没有挽起的长发,发丝缠绕,似乎难以分开。
簿子后,突然传来一声无奈的轻笑。
男子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簿子,露出了他那张艳绝天下的俊美容颜,精致俊美,宛若神祗,却有随着经历岁月,多了几分刚毅和铁血。
只是,那眉宇间的狂傲之气,从未改变。
“笑什么?”突然,本在酣睡的女子,好似从香甜的梦中醒了过来,听到男人的轻笑,便开口询问。
只是,在询问的过程中,那双凤眸依旧未睁开,只是长长的睫毛如扇般轻搭下来,微微颤动。
“醒了?”赵晟颢双手自然的环住女子的腰,将她慵懒的姿势调整,让她靠在自己的前胸,修长的指尖替她轻拂掉散落在额前的发丝。
楚清依旧为睁开眼睛,只是慵懒的在他怀里蹭了蹭,寻找一个舒适的位子继续靠着。“你还没回答我怎么突然笑了。”
被一直追问,赵晟颢只好老实交代:“本还想着今后替你多分担一些,却不想这些账本实在让我头疼如绞,看来以后我还是继续当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好了。”
“噗嗤。”楚清被赵晟颢逗弄得一笑,终于睁开那双星眸,幽深的眸底,闪烁着点点光斑,宛若浩瀚宇宙般,令人想要一探究竟。“我可从未期盼你要帮我打理生意上的事。”
说完,她扭动了一下身子,柔若无骨的趴在赵晟颢的胸前,又合上了双眸:“唉,陪你演一场戏,倒是掉了我不少眼泪。你倒好,就这么无知无觉的躺在其中,难为我又要流泪,又要扮出丧父的魂魄不守。”
“辛苦你了。”赵晟颢低眉,亲吻了一下楚清光洁的额头,爱怜的将她搂紧。
楚清摇了摇头:“我不算辛苦,倒是让那北韩公主委屈了。”
背后放冷箭,这样歹毒的心肠,恐怕她是摘不掉了。
楚清心中微微叹息了一下。
提起高月霏,赵晟颢也沉默了下来。脑海中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决战前的那一夜。
那日,当他和楚清暗中商议好离开的计划后,他悄悄出了天瑕关与高月霏见面。当时,他曾与高月霏打赌,若他赢了,对方将完成他一个条件。
赵晟颢的军中威势已成,楚清又在北韩国内弄了这么漂亮的一手。两人在百姓中的声威过大,对于皇权统治来说,已经隐隐带着威胁。
就算这一代的皇上心中无缔结,那下一代的皇上呢?他和楚清的后代又如何?
何况,他赵晟颢还有这么一个私生子的身份挂着,若是被有野心的人利用,恐怕就算这几十年相安无事,百年之后,也难逃算计。
他见高月霏,就是为了让她实践承诺,死在敌军手里,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此事不过是一个计策。
他还记得,当他道明来意,请高月霏帮忙时,她在沉默后反问:“你将这假死之药交于我,难道就不怕我临时换上剧毒,让你假死变真死?”
赵晟颢当时回答:“能来找公主帮忙,自然是相信公主的为人。若真是不幸假死变真死,那只能当做是本帅认人不清了。”
高月霏眸光微动,冷嗤讥讽:“你倒是借死遁逍遥快活了,而我却要背负杀人之名,臭名远扬,你们夫妻倒是好算计。”
“战场之上,本就刀剑无眼。若是在下不慎被公主刺伤,又能怪得了谁?公主能杀掉我,想必在北韩军中的威信也会有所提高,大家各取所需而已。”赵晟颢当初所设想的大战,并非是高枳佑突然提出来的单打独斗,混战之中有所伤亡,自然谁也怪不了谁。
那是的他,并未注意到高月霏神色的异常。
她只是眸色复杂的看了他许久之后,才应了一声:“好。既然你的要求如此,我便替你完成这个心愿,送你一程。”
说完,便毫不留恋的翻身上马,离开了。
却不想,第二日的决战,却变成了个人对决的战斗,以两军统帅的决斗来定输赢。
这样的情况下,就连赵晟颢自己都觉得,高月霏是不会按照计划行事了,恐怕他要假死遁走,还需要另费周折。
却不想,最后一刻,高月霏还是盯着几十万大军的压力,射出了那支箭,按照约定完成了计划。
而她,则变成了一个令人不齿的背后放冷箭之人,心狠的毒妇。
这样的结果,让赵晟颢始料未及。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以计行事,在临昏迷之前,再次嘱咐本就知情的桑铁坤,要稳定军心莫要再生事端。
“可有心怜愧疚?”楚清调侃的语气,将赵晟颢拉回了现实。
回过神来的赵晟颢,对上楚清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不禁宠溺的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眸底含笑:“没想到清儿也有吃醋的时候。”
“呸。”楚清白了他一眼,躲开他不规矩的大手:“我只是觉得对那北韩公主有些亏欠罢了。”
“清儿的心何时变得柔软起来?”赵晟颢趁机调笑,却在心中暗叹:这份情他也只能记在心底,今后若是有机会,再还给北韩便是。
何时变得柔软起来?楚清眸光暗了一下,双手不自觉的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她心中有件事,可是一直还没有机会告诉身边的男人。
不过……既然已经推迟了许久,那么定然要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告诉他。想到这,楚清的唇角愉悦的勾了起来,丝毫没有可怜赵晟颢还一无所知的心思。
盐城的码头上,好几艘巨大的楼船,停靠在岸。
无数人上上下下,搬运着货物,码头的景象热闹非凡。
楼船的风格,有别于中原风格,在船上也不时有些肤色和发色不同与中原漆黑的人走来走去,忙碌着。
岸边,一个凉棚下,一位褐发的男子正翘首以盼的望着进入码头的方向。阳光落在他欣长的身影上,拉长了他身后的影子,英俊深邃的立体五官,如雕像般精致迷人,引来四周无数女子的羞涩偷望。
可惜,他的眸光至始至终都紧紧盯着同一个方向,并未因为四周的爱慕眼神,而有所改变。
终于,在许久的等待中,一支队伍缓缓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当那辆浑身黝黑的马车终于出现时,他眸前一亮,俊美非凡的五官上荡起发自内心的笑意,快步迎了上去。
“清清——!”
能如此亲昵叫楚清的异域男子,除了宇文桑还有谁?
他在这次航行中,就接到了楚清的传信,并知晓了他们的计划。今日,便是按照约定,来这里等他们,带他们离开中土。
马车在宇文桑面前停下,从车里走出的人,并不是楚清,而是化身为水千流打扮的赵晟颢。
“水公子!”宇文桑曾经与‘水千流’有一面之缘,当时对他这个天下第一公子的风姿也是印象深刻。再见到时,不免诧异的惊呼起来。
赵晟颢微微一笑,礼貌的道了一句:“宇文兄。”
说着,便转身牵起从马车内伸出来的小手,拉着楚清,半抱着将她放在了地面上。
“你们……”望着两人如此亲昵的一幕,宇文桑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水千流’的那张脸,慢慢和赵晟颢的脸重合在一起时,宇文桑才明白,当时第一次见到赵晟颢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想起那一夜,他还向楚清证实过,赵晟颢和水千流之间的关系,却被对方警告的给迫回。
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应该知道,这两个人其实就是同一人。
亏他还想在其中是否有些不寻常的缘由,让两个不同身份的人却长得如此相像。
楚清戴着斗笠,垂地的白纱将她的容貌遮掩得严严实实。赵晟颢则是水千流的打扮,不知内情的人,也很难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这般小心,也是因为如今两人的肖像遍布全国,街头巷闻,不得不要注意一些,以免落入有心人的眼中,破坏了这诈死遁走之计。
“先上传再说吧。”楚清一句话,便结束了还未开始的寒暄。
宇文桑也自知此事重大,所以也赞同的点点头,亲自带着一行人上了楼船。
很快,楼船的货物已经装载完毕,起锚升帆,渐渐驶离了盐城的码头,向大海深处而去。
楼船在大海中航行了两日,身后的陆地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也不见来往船只。
船头甲板上,三人迎风而立,这三人都是白衣飘飘,却都穿出了不同的风味,各有千秋,难分高低。
呼吸着略微咸腥的空气,站在两人中间的楚清,笑得真心自然。她的手,一直被身边的额赵晟颢牵在手中,一起望着碧海蓝天。
宇文桑颇为落寞的站在一旁,望着两人的模样,突然释怀的一笑。
心中在意的人,能够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自己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即便给予她幸福的人不是他,又有何妨?
宇文桑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引来了身边两人的注意。
这时,楼船队伍前方的海域显现出了几座小海岛的身影,宇文桑望向那海岛弯处隐约显露的船只,看向楚清笑道:“看来,从今以后在这海外的市场,我的家族又要多一位可敬又可怕的竞争对手了。”
楚清莞尔:“楚清和宇文桑之间,永远都是朋友。”
是的,朋友。
宇文桑眸光闪烁,心中虽有遗憾,却也欣慰。
远方的巨大船只,规模比宇文桑的楼船更大几分,前后数十只,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这支航海队伍的实力强大。
看着那边已经放下小船快速驶了过来,宇文桑热情的相邀:“这第一站,就去我的国家吧。”
楚清和赵晟颢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异议,当即便向宇文桑微笑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邀请。
接人的小船,终于来到了楼船外。
宇文桑将楚清一行人送上下船,目送他们离开。
回到自己的船上,无数熟悉的人影涌了上来。站在甲板上冷峻威武的浮屠卫,还有愿意跟随赵晟颢逍遥大海的刺盟中人,王府卫队。
还有……扶苏,福禄寿喜,幼荷,醒蓉,名柳,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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