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前段时间却有人告诉我,你娘亲的首饰绝不止那几件。那人确定你变卖出去的首饰,只是你娘亲遗物的一小部分。”贺初九盯视吴泽滔道:“吴护法,我打听过了,自姐姐娘亲过世后,穿云殿就一直封闭,只有你能进入。我怀疑,是你偷走了姐姐娘亲的东西。”
杜丸丸惊讶看吴泽滔。吴泽滔没甚表情回望贺初九,忽而一笑:“好吧,我的确拿走了老教主的东西。只是……”他一声轻叹,转向杜丸丸道:“为了还债,我不得已将你娘亲的东西卖了。丸丸,你可怪我?”
杜丸丸又是一愣,烦恼挠挠脑袋:“到底怎么回事啊?!”
吴泽滔便一笑,坦白道:“接你进宫前那晚,我府中的下人无意听到了你和贺公子的谈话。你说要将宫中的东西都卖了换钱,赔偿村民的损失。可穿云宫中多是你娘亲的遗物,你现下失忆了,记不起你们的母女情分,自然不看重。我怕真让你卖了,将来你若记起了往事,又要后悔,是以瞒着你,偷偷将那些遗物收了起来。”
杜丸丸总算了然:“怪不得!我就说,为什么我这个教主会那么寒酸,金银首饰都没几样!”
她并不因此责怪,吴泽滔便亲昵揉了揉她的发:“现下你是真寒酸了,而且还有我陪你。”又温和道:“下个月的月俸我没法再帮你发了,还有那‘穿云笛’,我也没钱帮你赎回。丸丸,你可会嫌弃师兄?”
杜丸丸连连摆手:“不会不会!你帮了我大忙,是我的英雄!”思量片刻又补充道:“咱们还有酒楼和武馆呢,一个多月的时间,教里这么多人手,总找到法子赚钱的。”
贺初九立在一旁,见杜丸丸轻易原谅了吴泽滔,很是郁闷。他没法说他讨厌吴泽滔,没法说他担心吴泽滔抢走他的丸丸,思前想后,有了主意。唤杜丸丸的那声“姐”总算派上了用场,贺初九名正言顺端起了弟弟的架子:“姐,穿云宫是我的家。你不是常说,家是休憩的港湾么?我不希望家里平白多出个外人。”
杜丸丸听言,果然上了心:贺初九父母双亡,现下好容易有了她这姐姐,难得重新有了个家,自然是看重得紧。他不希望吴泽滔进入他的私人领地,的确情有可原。
——可吴泽滔因为她的失镖,已经赔得倾家荡产了,她若不收留他,也未免太不近人情……
琢磨许久,杜丸丸终是想出了折中之道,朝贺初九道:“初九啊,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们的‘家’并不是整个穿云宫,而是穿云殿后院。穿云殿外还有很多院子啊,慕容先生也住在那里,咱们便腾一间出来给吴护法,收留他一阵,好不好?”
她柔声细气哄着,贺初九被顺得晕晕乎乎,无奈道:“那好吧。那就把离穿云殿最远的那间院子给他住,等他有钱了,就让他搬出去!”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还有,穿云殿后院是我们的家,没我的同意,他不许进来。”
贺初九向来懂事,难得这么耍回脾气,杜丸丸却觉得他这模样孩子气,可爱得紧,笑嘻嘻应好。她转头便想知会吴泽滔,却不料吴泽滔早听了个清楚,此时见她转头,摆出副明媚忧伤的表情,竟然撒娇道:“丸丸,我不要住靠后山那间院子!我从小无父无母,最怕一个人孤零零。我也要和你一起住穿云殿!”
他拉住杜丸丸的手,晃得可开心。杜丸丸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师、师兄,你别这样!你不是男神么!你不是一向走高贵温雅霸气路线么!和小初九比拼孩子气撒娇什么……太崩坏了!
她还在风中凌乱,吴泽滔却停了动作,越过她看向贺初九,含义不明挑眉,一声轻笑。
贺初九见着吴泽滔拉杜丸丸的手,本来很是生气,可见着男人这副表情,却明白过来:吴泽滔这是在学小孩儿行事嘲笑他呢!
贺初九忽然不生气了。他跑到杜丸丸身边,抢回她的手握住,愈发端出了副孩子特有的委屈表情,告状道:“姐,你看到没?他刚刚笑话我!所以我才不想让他住进宫!他从一开始就阻拦我跟你上山,后来又总是派人找我麻烦,那日我上学堂不是被人打青了脸么?据说就是他让人干的!”
吴泽滔看着少年直直指向自己的手指,嘴角便是一抽,后退一步,辩白道:“丸丸,这事真和我无关。我的心思只在你和穿云教上,哪里有闲情让人找他麻烦。”他抬手在贺初九的头顶比划了下,表示“你才到我胸口”,看着贺初九瞬间炸毛的模样,轻描淡写一笑:“小孩,撒谎会一辈子长不高哦。”
贺初九:——!!
小初九被深深伤害了。杜丸丸不满暼了吴泽滔一眼:“你也知道他是小孩,干吗还要笑话他,和他计较!”她一锤定音:“师兄,你可以在穿云殿外随意选择住所,但是往后,你得让着我弟弟,不许欺负他。”
吴泽滔:“……”我真没欺负他啊!
吴泽滔入住穿云宫第一日,贺初九与之不分胜负,且待来日再战。
时隔大半个月,贺初九又重回学堂。他将玉簪之事回复慕容名,慕容名自去源城典当铺中寻找玉簪不提。
学堂中又多了位新先生,听说是位得罪了权贵的落魄秀才,被慕容名相中请了过来,管他食宿,请他教书。新先生性子有些迂腐,行事不如慕容名那般有趣。贺初九因多日不上学堂,被他好一番责罚,放学后都不让回家,被留下罚抄写。
留堂的除了贺初九,还有邓昆几人。贺初九抄完了,邓昆还在痛苦咬笔杆,写字的模样就像与人拼命。贺初九被留了堂,本来有些郁闷,但见他都抄完了,邓昆还在抄第一页,心中便有些舒畅了。他拍拍邓昆肩膀,学着新先生的模样叹道:“阿昆啊,你也多用些心!吃了这些年饭,都用来长个子了么?”
邓昆艰难又划了一横,苦着脸道:“初哥抄完了?”
贺初九点头,正准备离开,却听邓昆唉声叹气道:“初哥说的是。我爹常说,矮子鬼,肚子里一泡坏水。他说像我这种长这么大个的,脑子就是没你们灵光。”
贺初九:“……”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拐弯抹角将贺初九骂了个痛快:不仅骂他矮,还骂他坏。贺初九一瞬间,几乎要以为面前的人是吴泽滔了。可见邓昆痛苦万分握着笔杆,又画下了歪歪扭扭的一竖,贺初九顿觉吃了个闷憋——那个苦啊!
可是随即,少年却灵光一闪。他也不走了,一甩书袋,蹲去了邓昆身旁:“阿昆,和你说个事。”他琢磨着措辞:“我有一朋友,个子不高,一直犯愁,我便想帮帮他。你看你长这么高,有什么秘方没?”
邓昆闷闷答话:“没有啊……”
贺初九见他不上心的模样,敲敲书桌:“等会再写!我问你话呢。”
邓昆这才抬头看他,半响恍然大悟:“哦!初哥,你也嫌自己矮啊!”
贺初九:“……”
作者有话要说:
、为长高而奋斗!
邓昆挨了贺初九一拳,揉着胳膊道:“初哥,你别气啊,我这不是一开始没明白么,早知道是你想长高,我自然会认真答话了。”他朝着周围几个正在罚抄的少年一声喊:“别抄了!都给我过来!初哥想问我们长高的秘方!”
贺初九:“……”
——真想再揍他一拳啊。
那几人呼啦一下便围了过来。可以暂时不抄书,大家都是神采奕奕,刚刚垂死的模样瞬间消散。贺初九一眼扫去,便是一皱眉:“那个小个子!你比我还矮,过来干吗?”
那被贺初九点名的小个子嘿嘿一笑:“可是初哥,我比你小啊!我才12岁。而且,”他凑到贺初九身边:“我们应该差不多高吧?要不我们比一比?”
他傻笑着就想拖贺初九起来,一旁的邓昆几人也毫无眼力劲地拼命怂恿:“不可能!初哥绝对比你高!”“比就比!初哥站起来吓死你!”
贺初九眼角一抽,一屁股坐去了地上,只是不肯起来:他若真傻到和这死小孩比个子,才是疯了!赢了胜之不武,输了……
杜丸丸的声音适时在他脑海响起,为他此时的心情配了音:卧槽!这都什么事啊!
贺初九作势就要揍人:“吵什么吵?都给我坐下!”
几人这才坐下。不用仰视这一群高个子,贺初九总算觉得舒坦了些,却摆出一脸不耐:“有法子就说,我还得回去见丸丸呢!”
邓昆想了想,先开口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秘方,不过我家兄弟多,我爹爹养不起,小时我哥把肉抢了,我抢不过,只能吃骨头。都说吃啥补啥,初哥,你说我是不是吃多了骨头,骨头就长得更长了呢?”
贺初九琢磨了下这话,觉得有道理:“你都吃啥骨头了?”
邓昆掰着指头回忆起来:“鱼骨头吃得最多,因为鱼多,而且骨头容易嚼碎。鸡鸭骨头也有吃,猪骨头吃得最少,”他砸吧砸吧嘴:“初哥你也知道,杀头猪不容易啊……”
便有人附和道:“对啊,我小时候吃不饱也会吃骨头。”“我看慕容先生会用鱼骨头磨粉,说可以入药,想来这是好东西……”
贺初九便点点头:“好,左右没什么害处,那我往后试试。”
邓昆听言,自觉帮上了忙,甚喜!其余人也十分兴奋,一小瘦猴叫嚷起来:“我说我说!我也有秘方!”
小瘦猴几屁股挪到贺初九眼前:“初哥,我隔壁家的王公子,他15岁时比你还矮!你猜现在怎样?比昆哥还高!他告诉我啊,那是因为……”
小瘦猴说起故事比邓昆更绘声绘声,也比邓昆更会吊胃口。他说到这里停了停,见贺初九面无表情盯着他,连忙嘿嘿笑了两声,继续道:“那是因为,他16岁时娶了媳妇!那天他去岳父家里……”
他还继续说着,可贺初九的思绪却停在了“娶了媳妇”那里:咦,娶了媳妇就会长高么?难道不是长高了再娶媳妇么?难道是……因为做了里长说得那些事,就会长高么?!
贺初九万分震惊,却感觉有人推了推他,这才回神。就见小瘦猴哎哟哟叫着:“初哥!你听见没?”
贺初九很淡定:“你再说一次。”
小瘦猴也不介意,又重复道:“……那天他第一次去岳父家,岳父看重他,于是用大礼招待这个新女婿,给他饭里埋了六个鸡屁股!他吃完之后第二天就开始长个子,哎哟哟真是停都停不下来啊!”
贺初九皱起了眉:“六个?生的还是熟的?”
小瘦猴强调道:“生的!蘸了辣酱,配着大米饭!”
贺初九便犯起了愁:“现下这天气,熟的还好留些,凑上十天半个月,不准就齐六个了。生的……没大喜事,谁家会一次杀六只鸡啊。”
大伙便跟着齐齐犯起了愁。忽然又有一胖小子欢喜道:“初哥,鸡屁股不行,我还有个法子!我家伯伯是种芝麻的,你也知道芝麻嘛,开花之后,长得那叫一个快啊。他家儿子一直用枯芝麻杆铺床,天天睡那上面,个个都长得可高!比昆哥还高!”
贺初九又点点头:“这也是个法子,等有空我去村子里找找,总有人家有。”
胖小子得到认可,很是兴奋:“初哥!不用去找,我改天给你带一捆来!我伯伯家几个儿子都长大了,用不着!”
此时,那爱凑热闹的小个子也挤上前:“初哥初哥!我也有秘方!”
众人齐齐瞪他。小个子一梗脖子:“我真有!虽然我用不上,但还不兴我多了解些么!”
贺初九看看铜漏,时间还早,便不拦他:“行,你说。”
小个子很高兴:“我哥哥从小就要砍柴照顾家里,天天被百来斤重的柴火压着,都17岁还是很矮,比初哥还矮!”
贺初九:“……”
——为什么都要这么强调一句!等会是不是还要强调“比昆哥还高”?!
小个子接着道:“我哥说他是被压矮的,于是天天去树上攀着吊身体,想把压短的骨头吊长些,把个子长回来。我经常去帮他,抱住他的双脚往下拉,这么不到一年,他就长了两尺!坚持吊了三年,他现在比昆哥……”
贺初九打断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了。”他犹豫片刻:“这法子倒方便,不如我现下就试试。”
小个子大喜!连连点头。却有人道:“可去外边爬树,会被先生看到!”
贺初九抬头打量了下屋顶,终是站起了身。他稍稍活动一番,纵身一跃!双手便攀住了房梁。
邓昆几人纷纷叫好!在下方蹦蹦跳跳模仿起贺初九的动作来。贺初九无语:“行了!快来个人帮我拉腿!”
几人一番争抢,最终邓昆以武力上的优势胜出,得意洋洋走到了贺初九下方。却发现……他就算伸直了手臂,也够不着贺初九的脚尖。
邓昆蹦跶了几下,苦了脸:“不行啊初哥!太高了!我够不着!”
此时,贺初九已经挂在房梁上了整整一炷香了。他微怒道:“你不会叫个人驼着你么!”
邓昆恍然受教点头,唤了那胖小子上前,爬到他肩上坐着,果然顺利抱住了贺初九的双脚。然后……
…………
贺初九暴躁一声吼:“谁让你抱着不动!给我用力拉啊!”
邓昆恍然受教继续点头,朝身下的胖小子道:“你走开!”
胖小子果真蹲下,缩去了一旁。邓昆如愿抱着贺初九的双腿悬挂在空中,还不忘问上一句:“初哥!够不够大力?”
却听贺初九一声低呼!然后“轰”地一声——
——房梁断了。
贺初九及时松手就想跳开,却抵不过邓昆抱住他双脚不撒手,无奈重重跌落在地。那房梁堪堪砸在两人身旁。
众人:“……”
贺初九抽出腿,一声轻咳:“这屋子有些年头,房梁都朽了,居然自己断了,所幸没砸到人。”
众人呆愣片刻,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称是。出了这桩事,按理贺初九是该安分回家了,可想要长高的心愿太强烈,他还不死心,遂坐去了书桌上:“你们四个,过来!”
他平躺在桌上,四肢伸直。被他点名的四个少年明白过来,连忙上前,两人抓住脚,两人抓住手。贺初九一扭肩:“行了!”四人便开始用力拉他。
一炷香后。
贺初九卷了裤脚坐在书桌上,痛苦支住额头。邓昆正在帮他揉脚腕,口中不停:“……你以为拔树啊!这可是初哥的脚!下手没个轻重!看,害初哥崴了脚吧!”
一旁的胖小子羞愧无比:“初哥,要不我去喊慕容先生,让他帮你看看吧!”
贺初九一个激灵抬头,恶狠狠恐吓道:“你敢!”
这事若是被慕容名知道,不准就要传去杜丸丸那里。然后吴泽滔也会知道……想到那两人憋笑的神情,贺初九便暗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