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已然败露,贺初九也顾不得再隐藏行迹,跳开一步,吹响了穿云笛!笛音入耳,那三名黑衣人脸色立时难看,气息不稳,吴泽滔这才抓住机会,几掌劈下,将三人一一击毙。又扭头朝贺初九催促道:“快!我们没时间了!”
其实无需他催促,贺初九已经握着那钥匙开始拨弄,不过片刻,便将第六层牢门打开。又顺手搂过杜丸丸,运起轻功朝前行去。
这么行了一段路,贺初九又飞速开了几层牢门,正在开第十一层牢门时,敌人的援兵赶来了。
贺初九不动,只是继续认真开锁。吴泽滔则转身对敌。数十名黑衣人立在一丈开外,也不再逼近,为首之人从怀中摸出一个圆球,朝着三人扔去!
吴泽滔一挥衣袖,内力成风,将那圆球扫开!那东西撞去了不远处的墙上,就听“噗”的一声响,黑烟腾腾升起!吴泽滔脸色一变:“有毒!”
他蓄起内力,想将那毒烟扇走。可众黑衣人显然不怕毒烟,此时蠢蠢欲动,就想择机上前将三人擒获。
贺初九手上动作不停,此时开口道:“丸丸我胸口有个小瓷瓶,是慕容先生给的解毒圣药,含入口中,可保一刻钟内百毒不侵。你拿出来。”
杜丸丸连忙上前摸出那小瓷瓶,倒了药丸,先递给吴泽滔。吴泽滔将药丸咽下,舒一口气,却微微皱眉问:“你把我娘还活着的事情告诉慕容名了?”
贺初九“嗯”了一声。吴泽滔显然不悦,却也不好多说,只道:“穿云笛拿来。”
杜丸丸刚喂贺初九吃下药丸,连忙又扔了颗药去嘴里,这去给吴泽滔递穿云笛。吴泽滔开始吹奏笛音。可这些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设法封死了听觉,笛音竟然对他们没有作用!
却就是此时,牢门一声轻响,贺初九已将锁打开。吴泽滔手握穿云笛,扫视一众黑衣人,背对着贺初九道:“你带丸丸进去,这里我来处理。”
贺初九没有推脱搂了杜丸丸的腰,就朝前掠去!
最后一道牢门最为复杂。贺初九细细摆弄了足足半刻钟,也不见动静。杜丸丸在旁站着,眼见他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密密汗珠,也不敢出声不敢动,就怕打扰了他。
这么又等了半柱香时间,少年脸上终于有了喜色,手指带动丝线轻轻一拨,便听那锁头一声响!牢门终是被打开!杜丸丸也心中欢喜,却不料,那门缝洞开之处,竟有腾腾粉末扑面而来!
贺初九暗道不好,一把抄起杜丸丸,将她脑袋按在自己胸口,急急后退!
他退了几丈远,那粉末才轻飘飘落地。杜丸丸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紧张问:“你没事吧?”
贺初九抬手抹去脸上沾到的粉末,又揉了揉眼睛:“没事。里面怕还有机关,你在这等我。”
杜丸丸点头。贺初九运起轻功,在那粉末上轻飘飘几番落地,飞身跃入了囚牢。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他背着个中年美妇奔了回来,在杜丸丸身旁站定。少年脸色微红,急急朝杜丸丸将解释道:“她的食物中有软骨散,没法用轻功,我是没办法才背她的!”
杜丸丸嘴角一抽,摆摆手道:“咳没事,我不计较。”又朝那妇人看去。
在山洞被囚禁了几个月,杜华月状态不是很好,脸色苍白,可容貌身段俱是极佳,实在当得起武林四大美人这个称号。女人斜眼上下打量杜丸丸一番,忽然笑嘻嘻在贺初九屁股上一拍:“小公子,这丫头还嫩着呢,定是不如姐姐我好……”
贺初九就似炸毛的猫一般跳开一步,扯了杜丸丸的手,二话不说抱起她,运起轻功就跑!留下杜华月追在后面喊:“哎哎!小公子,我和你闹着玩呢!你别丢下我啊……”
两人回到第十一层牢门,就见吴泽滔撑着墙大口喘息,一身血污。窄窄的路上横七竖八堆满了黑衣人的尸体。他见到贺初九和杜丸丸,先是一喜,随后却又一愣:“我娘呢?”
贺初九涨红了脸怒道:“我救了她出来,她却拍我屁股!”他揉了揉眼睛:“还是当着姐的面!”
吴泽滔重重呼出口气,哭笑不得:“所以你就把她扔下了?”他摆摆手:“你们先出去,照计划撤离,我去接她。”
贺初九便一溜烟跑走了。出了山洞,他又去了京城外一处宅院,与秘密进京的董景兴会合。不过多久,吴泽滔也带着杜华月回来了。董景兴见到吴泽滔回来,急急上前:“穿云笛呢?”
吴泽滔从怀中摸出穿云笛,递给董景兴。杜华月见了大惊,气呼呼一声喊:“喂!那是我的东西!你怎么可以给他?”
董景兴不理她,只是朝贺初九道:“安王知道你们劫了人,定是没法再等下去,不日就会起事。我现下回六扇门,事态平息前,你和丸丸就呆在这里,万事小心。”
杜华月没法动武,只能眼睁睁看着董景兴离开,待院门关上,却朝吴泽滔跳脚道:“你!你干吗呢?!”
吴泽滔一声叹,解释道:“他帮助我救出了你,我应允他再不插手安王的事。我离开源城匆忙,那些武林人士身上的蛊虫还没来得及解,他拿走穿云笛,不过是确保我没法激发蛊虫,图个安心。将来事态平息后,自会还给你。”
杜华月便愤愤一声哼:“谁要你救我!多事!”
杜丸丸在旁看着,心中不平,正想上前说道两句,贺初九却扯了扯她的手。杜丸丸扭头看去,就见少年揉着眼睛道:“姐,这是他们的家事,你别去添乱。”
杜丸丸觉得有些不对劲:“初九,你这一路回来,怎么总是揉眼睛?”
贺初九又揉了揉:“眼睛痒,可能是山洞里进了灰。”
杜丸丸抓住他的手拿开,便见他眼睛已经红肿,看着有些吓人,连忙道:“你别揉了,我帮你吹吹。”
杜华月却听见了他们的话,此时凑上前来:“小公子,你这是中毒啦!最后那一道牢门打开时喷出的粉末有毒,入眼即瞎,吸入即死!若是碰到身上,皮肤都会溃烂!”她歪头打量贺初九一番,叹道:“可惜了,可惜了……”
杜丸丸只觉心中一紧:“胡说!初时那些粉末碰到了初九的脸,可他现下不是没事么!”
杜华月便蹙起了眉:“咦,真的么?那为什么呢……”
杜丸丸便抓着贺初九的手去一旁阶梯上坐下,安抚道:“初九,不会有事。咱们那时正好吃了慕容先生的解毒药呢,百毒不侵……”
杜华月一拍脑门:“怪不得!你们吃了阿名的解毒药,自然不会有事了。”
贺初九却想到了什么,缓缓闭上了眼。杜丸丸看着他红肿的眼,磕磕巴巴道了句:“那为何……他眼睛还是会痒呢?”
山洞中,贺初九曾说过的话在她脑中响起:“……含入口中,可保一刻钟内百毒不侵。”
一刻钟。杜丸丸细细回忆,依稀记起,粉末喷出的那一刻,她口中的药丸正巧化尽。
而贺初九服下药丸的时间比她还早……
杜丸丸慌慌张张从怀中摸出那个小瓶,倒出一颗药丸送去贺初九嘴里,手抖得厉害:“初九,初九,吃了……”
贺初九轻轻应了一声,将那药丸吞服下肚,摸索着找着她的手,紧紧握住。
杜华月与吴泽滔也没再出声。安静之中,只能听见院中大树上,蝉虫长长鸣叫:“吱——”
半响,贺初九低低开口道:“好像解药起作用了,现下眼睛不痒了。”他摸了摸湿润的眼角,睁眼一看手指的液体,朝杜丸丸安抚一笑:“流眼泪了……现下视线有点糊,估计一会就会好,姐你别担心。”
杜丸丸死死咬唇。少年眼中流出了暗红的鲜血,浅浅微笑的脸上挂着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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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二)
贺初九缓缓睁开眼,触目一片黑暗。他皱了皱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仔细回忆去,总算有了眉目:他让杜丸丸别担心,可说完那句话后,他就晕倒了。
贺初九眨眨眼,目不视物,可却清晰听见了窗外有蝉虫鸣叫。这个点数,应当还是下午,屋中不可能这么漆黑。那么他的眼睛……
低低的谈话声从屋外传来。贺初九坐起,足尖在床下摸索,找到了鞋子,弯腰套上。才刚站起,却发现……左右脚穿反了。
少年抿唇,也不再换,就这么行去了门边。
一个不曾听过的男声道:“……毒已经侵入大脑。姑娘你这药虽好,却也没法救他啊。”
一个女声急急道:“那你有法子救他么?董大哥说你很厉害,你一定有办法!”原来是杜丸丸。
男人答话:“唉,唉,我刚刚给他针灸了,一会再给他配些药。可我也只能阻止他的毒素继续扩散,保住他的性命。至于他的眼睛……我实在没办法啊。”
杜丸丸便开始抽鼻子,似是哭了。男人很是无奈安抚道:“姑娘,你也别伤心,他只是瞎了,又不是死了……”
杜丸丸便小声骂道:“呸!你瞎过么?你知道瞎了多可怜么!什么‘只是瞎了’,亏你做大夫的,什么心思啊!”
那大夫好心安慰她,却被她一通骂,也很是不悦:“哎你这丫头!我若不是看在董景兴的份上,我会来这帮他看病?真是好心没好报!”
另外一个男人开口了:“大夫你别生气,她心里难过,你别和他计较……”原来是吴泽滔。
吴泽滔劝了一会,那大夫终是一声轻哼,同意坐下写药方。吴泽滔则安慰杜丸丸道:“这军医医术也高明,咱们药先吃着,一会便赶回源城找慕容名,或许还有希望。”
那大夫插话了:“慕容名?你说得可是穿云教那个慕容名?”
杜丸丸几步窜到桌边,不小心踢翻了椅子:“对,就是他!如果是他,初九的眼睛是不是还可能治好?”
大夫慢悠悠开口了:“如果是他,那还真有可能。”
杜丸丸发出了低低的一声怪叫,似是很激动。大夫却又道:“不过……这毒凶狠,一天之内便会彻底损坏他的眼睛,如果慕容名明日午时前能来看诊,那这孩子的眼睛便还有救……”
杜丸丸半响方干巴巴问道:“明日午时?那如果、后天、或者是晚几天呢?”
贺初九紧紧攥拳,等待大夫的回答。屋外却半响没有声音。许久,杜丸丸的抽泣声又一次响起,夹杂了细细的骂声:“庸医!慕容名能做到的事,你为什么做不到?”
贺初九只觉心沉了下去:明日……慕容名远在源城,怎么可能明日帮他看诊?便是他们双方相向而行,日夜兼程,也至少需要三四天时间……
——所以,他的眼睛,就这么瞎了么……
贺初九缓缓蹲下,坐在地上,抬手捂住脸。他不曾珍视他的视力,可即将失去时,却发现他还想看很多东西。那些美好,他想用他的眼亲自体会……
他舍不得这五彩斑斓的世界。
心中揪痛阵阵。贺初九茫然处在黑暗中,四下无光。却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轻响,随后是杜丸丸惊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初、初九?你醒来了?”
贺初九以为这绝境足以让他消沉无力,可实际上,他却本能站起,朝着声音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笑容:“姐。”
随后便有双手握住了他的手,细腻光滑,柔若无骨。女孩的面容奇迹般在他脑海浮现,贺初九觉得,他甚至能看见她红肿的眼眶与担忧的目光。
杜丸丸压抑着呼吸,不让悲伤在他面前爆发,然后她试探问道:“你刚刚……听见了什么吗?”
贺初九在脑中继续描绘她的模样,微微一笑回答:“没,我刚起来,发现看不见了,于是坐在这里缓一缓。”
杜丸丸舒一口气。她松开贺初九的手,一点一点搂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了他胸口:“没事的,我正在帮你找医生,一定能治好你。”
女孩身体柔软,紧紧贴着少年的身躯。贺初九抬手回搂她,侧脸轻轻摩挲她的发。安静的拥抱中,似乎有些不能言说的情绪烫平了他抽痛的心。贺初九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去感受着怀中的人,竟然清晰感觉到了庆幸:幸好,幸好,那时他护住了她。幸好,幸好,要承受这失明之苦的人只是自己……
他坠入这无边的黑暗,可她依旧好好的,这便不是绝境。
贺初九开始不停见大夫。这些大夫有些来自京城民间,有些来自军中,甚至一些来自宫里。安王造反终告失败,京城乱成一团,董景兴忙得不可开交,可第二日,他还是为贺初九惊动了圣上,传唤了御医。
御医也束手无策离去时,贺初九终于听见了杜丸丸压抑不住的哭泣。一夜过去,相较于杜丸丸,贺初九反而更加平静。他摸着墙壁小心前行,走到杜丸丸身后,手放在她的肩头。
杜丸丸的低泣声戛然而止。她在他手下胡乱一番动作,似乎是抹去了眼泪,然后磕磕巴巴道:“初、初九,你、你怎么出来了?”
贺初九找着她的手握住:“天气这么好,我想去后山走走。”
这个院子在城郊,院后就是一座小山。杜丸丸犹豫片刻:“好,我陪你去。”
她牵着贺初九的手而行。似乎是怕刺激到贺初九,她不敢开口提示他前行的路线,只是扯着他的手,忽左忽右的用力。可她的力气小,反应又不那么快,于是还没行到山下,贺初九便四次踩进泥坑,六次踢飞石头,无数次走歪掉去一旁的水田里。
当贺初九的脚再一次重重踢飞石头时,他停了下来。杜丸丸紧张至极:“对、对不起!”她蹲下,隔着鞋子去摸贺初九的脚趾:“撞痛了么?”
贺初九连忙拖起她,卷起衣袖去擦她的手,又摸了摸:“脏,不摸。不痛。”
杜丸丸“哦”了一声,又牵着他想继续。贺初九却转身蹲下:“你上来,我背你。”
杜丸丸呆呆站了片刻,似是不敢相信他想做什么,半响方愣愣道:“你……背我?可是……”她的话顿住,没了声音。
贺初九肯定点头:“你上来,我背你,就像以前一样。”
杜丸丸犹豫许久,终是走到他身后,跳上了他的背。
贺初九双手拖住她的双腿,站起:“你指路,我跑。”
杜丸丸的声音细细响起:“右转……再右转……对,你面前就是山路,可以跑了……”
贺初九运起轻功飞速奔跑,然后——
“嘭”地撞在了树上!
杜丸丸:“……,前、前面有棵树。”
贺初九丝毫不受打击,揉了揉脑门:“嗯,你记得早点说。”
杜丸丸应了一声,在他背上四望:“右转,往前跑一丈,然后左转,跑,停!……”
这回跑得时间久些。可半柱香后,贺初九还是被大石头绊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