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子,总是给他意想不到的答案,带给他一次又一次的震撼,他的心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造就了这样的一个人?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殿下还在等着我。”宁天歌接住一片梨花,放在鼻尖闻了闻,随手放入怀中,向他告辞。
“等等。”苏屿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眸光不再是那种包容一切的平和,而象是有激流在里面奔腾,有什么几乎要冲将出来。
她略感意外。
这样的眼神,从来没有在苏屿眼里出现过。
苏屿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很难出口。
她静静地等待着,如果不是遇到了极为为难之事,这个男子不会如此。
那奔腾的激流终于渐渐平复下来,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也淡去,他近乎自嘲地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说,一路平安。”
她忍不住笑了。
憋了这么半天,为的就是说这句话么?
这实在不是苏屿的风格,只是冉忻尘才会这么别扭。
“谢谢。”她真心地道了谢。
苏屿神色一黯,“我们,还需要这么生分么?”
她眉梢一扬,只得道:“那好,不谢。”
他便也笑了开来,如雪的面容映着这满目的梨花,纯净得让人沉醉。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嗯,看美男就是养眼。
“咳咳。”苏屿轻咳两声,不自然的垂了眸。
于是,她眼尖地发现,这个男子脸红了。
脸皮真薄!
相比之下,那个男人的脸皮真是厚得没边了。
本来想趁机取笑一番,想想还是算了,好歹给人家国主留点面子。
“我走了。”她又看了眼难得脸红的苏屿,转身欲走。
“天歌!”身后一声略带急促的低唤。
她脚步一顿,好笑地转身,又怎么了?
却见苏屿神情郑重地说道:“苏屿的命是你所救,从今往后,不管你有何需要,桑月永远任你驱策!”
这……
她怔在原地,这个谢礼,是不是太重了些?
一国之主的承诺,再重也没什么可以重过这个了。
“去吧。”苏屿不由微笑,为她难得发怔的模样。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苏屿负手站在梨花树下,看着那抹在落英中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回荡着一句未能说出的话——
“我却希望我是你认为的那个苏屿,那样,你就不会安心地离开,甚至会为我而多停留片刻。”
——
外面的风颇凉爽,宁天歌挑起马车的门帘,顿时驱散了车内的沉闷。
墨迹与阿雪并肩坐在车驾上赶着车,嘴里十分闲不住地与阿雪扯着话,但十句有九句半都得不到半点回应,起初他还不当回事,时间一久便有些受不了。
一把将手中的鞭子塞给旁边的阿雪,他钻进车内找他家主子叨叨。
“主子,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大军派过去?”他很是不明白地问,“简晏要打东陵,必须从桑月穿过来,麻烦这么大,说不定这场仗就不打了。就算要打,还有桑月可以在我们前面当挡箭牌,哪里需要我们亲自动手。”
“你以为苏屿跟你一样傻?”墨离喝了口凉茶,这是宁天歌为消暑而特地做的,味道还挺独特,“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桑月成为西宛与东陵这场战争的牺牲品,我们若不过去,他要么保持中立,要么就再度与简晏合作,到了那时,我们便会真正处于被动地位。再者,若简晏的大军压过来,直接与东陵面对面,损失的更是东陵。”
墨迹一琢磨,重重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如果我们把大军开到桑月边境,东陵的百姓就可远离战火了。”
“所以说,你是个猪脑子。”一句凉凉的话从前头抛了过来,却是阿雪。
“谁猪脑子了,我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墨迹很是不服气。
一直看着窗外景色的宁天歌淡淡说道:“其实,你们所说的这些苏屿都能想到。此次西宛与东陵之间的纠纷,源头由东陵而起,借口被西宛所抓,但其中最无辜受到牵连的就是桑月,不管在哪一边开战,桑月都会受到波及。因此,东陵作为受益的一方,也没什么可庆幸的。”
“当然庆幸了。”墨迹不能认同,“你自己也是东陵人,东陵少受损失,有什么不好?”
宁天歌懒得跟他争辩,决定继续看她的风景。
冉忻尘从阴阳星宿的医书里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顺便再看了眼她的脖子,从那紧捂的领口中依然什么都没看到。
墨离勾了勾唇,逗弄着身边的四喜,四喜正犯困,眼睛欲张不张,他的手一碰,它便如猫儿似地叫了一声。
一时车内又归于安静。
墨迹闲不过一刻,想起了什么来,遂兴致勃勃地开始邀功,“主子,现在你回来就好,虽然你不在的时候我将有些人看得很牢,但你若再不出现,我可不能保证能不能看得住了。”
“哦?”墨离笑睇了眼恍若未闻的宁天歌,夸了一句,“做得不错。”
墨迹嘿嘿一乐,“那,主子有什么奖赏?”
墨离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你想要什么奖赏?”
墨迹挠头,“主子赏什么,我就要什么。”
墨离抚着四喜柔软光滑的长毛,沉吟了一下道:“你能完成如此重要的任务,这个赏也不能给轻了……嗯,以后四喜每日洗澡的好事就交给你了。”
“什么?”墨迹怪叫一声,变了脸色,“让我给这臭狐狸洗澡,主子你还不如杀了我!”
正眯着眼打盹的四喜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不愿意?”
“不愿意!”
“那好,既然这么好的奖赏不要,那就换一个。”墨离在墨迹既期待又忐忑的眼神中云淡风轻地说道,“以后捉鸡的事,就由你负责。”
“这个我也不愿意!”墨迹表示强烈的抗议,“主子,侍候你我没话说,但要我侍候这狐狸,我可不干!”
“干不干?”
“不干!”
“那好,还是洗澡吧。”
“……”
“总之,你自己想好。”墨离斜倚着软榻,梳理毛发的动作让四喜舒适地通体舒坦,“要么洗澡,要么抓鸡,你自己选。”
“主子,我要的可是奖赏,不是责罚!”墨迹鼓着腮帮子强调。
“这就是奖赏。”墨离完全无视他的急躁,慢慢悠悠道,“四喜现在可是你主子最心爱的小宠,让你做这些是因为你主子看重你,你看看外头谁有这个荣幸?别人想要摸摸它的毛,你主子我都不舍得。”
墨迹:“……”
那是因为它根本不让别人碰好不好?
墨迹对墨离这种睁着眼说瞎话的表现实在非常不忿,却又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是主子!
宁天歌投以同情的一瞥。
连自己说错了话都不知道,真可怜。
“主子,你还是把这份荣幸给别人吧。”墨迹一甩袖子就出了去,坐在前头向阿雪抱怨,“阿雪,你听听,咱主子现在这心都长偏了。”
“心本来就是偏的。”阿雪将鞭子扔回给他,侧过了身子靠着车厢开始睡觉。
于是,没人听他诉苦心里又憋屈得要死的墨大爷挥着小鞭独自赶车很忧伤。
——是夜。
墨离先后收到了两份密报,一份来自京都,一份来自北昭蒲阳。
京都那份先于蒲阳那份到达,墨离看完之后便直接将密报递给了宁天歌。
宁天歌看完,递还给他,却迟迟不语。
京都一切太平,太子死了之后便再无人兴风作浪,就算有人想作风作浪也有心无力,然而有件事却在她意料之外。
宁泽轩母子离开宁府,下落不明。
墨离并未安排人手监督宁府,因此这消息来得并不及时,更无法得知宁泽轩母子的去向,至少在墨离那些暗卫得知此消息并将消息送出之前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不可能知道。
想要知道宁泽轩母子去了何处,只能派人去查。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定然已经不在京都,以墨离那些手下的办事能力,在密报发出之前必然已查遍整个京都。
她不想动用无觅阁的资源,便对墨离说道:“这件事,让你下面的人好好查一查,务必要找到他们。”
墨离将密报扔在火堆里烧了,看着上面冒起的那一缕黑烟道:“你放心,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卷四 朔风乍起 第二百零四章 都不放心
片刻之后,来自蒲阳的密报便到了墨离手中。
他一眼扫过,在火光里更显优美的双唇挑起一抹冷屑。
宁天歌将他手里的密报拿了过去,寥寥几行字看下来,倒是笑了,“司徒景已备战蒲阳?”
“倒不知简晏跟他谈了些什么条件,令他不惜跟东陵撕破脸皮。”墨离支着颐,珠玉般的面容映着红色的火光,眉目精致绝艳。
她两指指尖夹着那张薄薄纸笺,微一发力,那纸便笔直射入火堆中,被火苗迅速卷起,吞没。
“除了利益,还有共同的目标。”她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圈,然后在圈圈之间勾划,“西宛与北昭都有寒酷之地,天祈虽较富庶,怎奈相隔太远,中间又有山脉阻隔,因此离得近的东陵便是最好的选择。”
“司徒景以为,有了简晏这个联盟,他就能吃上东陵一块肉?”墨离冷嗤一声,“阮烈镇守西北边境数十年,防的就是他北昭,他若是这样认为,想法未免太简单了。”
她看着火焰下炽红炭火,沉默了许久之后,“咔”地一下折断手中树枝,断然道:“不管简不简单,战争这种事情,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墨离的眸光蓦然幽深,定定地看着她半晌,道:“你想做什么?”
她侧头,一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不许去!”他几乎是立即否定,语声沉而坚决,“想让我由着你去蒲阳,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宁天歌望了望四周,三百名侍卫围成圈子,一层层守在他们周围,除了最外围的那一层负责警戒之外,其余两层都在抓紧时间补觉,时辰一到便要替换外围的人。
冉忻尘与四喜就在他们身后的马车内,冉忻尘还在挑灯夜战他的医书,四喜早已睡死过去。
墨迹与阿雪在离他们不远处仅有的那棵树上,不用看也知道这两人绝对如猎鹰一般巡视着方圆一里地之内的动静。
由于上次遭遇夜袭之时他们进了月都皇宫没能在场,之后墨离又受了伤,这两人嘴里不说,却再容不得这种情况发生,即使是看似粗枝大叶的墨迹,该正经的时候也绝不会马虎。
如此静得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夜里,听着这个男人近乎命令式的言语,不可否认,这种几乎从未用在她身上的强制性的语言,出自这个向来举止优雅自觉完美的男人口中,此刻听起来,很动人。
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霸道强势,她很喜欢。
“你觉得,还有谁能比我去蒲阳更合适?”她看着愈渐变小的火苗,眼眸明亮而冷静,“况且,许久不见,我还真想去会会司徒景了。”
墨离沉默地凝着她的侧脸,眸光深邃得见不到底。
她转过头去,亦静静地看着他,唇含微笑,眼底的神色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牵了下唇角,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一旦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得了。
“司徒景为了找你,都快把天都翻过来了。”他靠了过去,一双手借着宽大袖子的掩盖慢慢爬上她的腰,怨声道,“你倒还想着主动去见他……你是存了心不让我好过是么?”
她睨他一眼,“嗯,你要这么想,也无不可。”
腰间一疼,却是被这男人拧了一把,“你敢!”
见他一脸的凝重,还有身上隐隐散发的不知是怒气还是杀气,她轻轻一笑。
“不见他,事情怎么谈?”她拍开他越来越放肆的手,“再说了,见一见他又能怎样?他又能将我怎样?”
“他不能将你怎样,但我不放心。”他回答得很直接。
“不放心他,还是不放心我?”
“都不放心。”
宁天歌一口气堵在胸口里,瞪着他不语。
“我不放心司徒景,是担心他将你扣在蒲阳,不放你回来。”被迫离开纤腰的手改为抚上她的脸,墨离叹了口气,“不放心你,是怕你不是他的对手,会吃亏。”
胸口里的那口气顺了下去,她弯起唇角,“你怎么也开始杞人忧天了?你可别忘了,司徒景在我这里只有吃亏的份。”
“那不一样。”他否定,“那是在蒲阳,不是京都。”
“哪里都一样。”她将他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握在手里,手指交扣,紧紧地相握,“你放心,我会完整无缺地回来。”
“你敢少一根头发试试!”他立即不悦,俊脸沉了下来,“你若少一根寒毛,我就破了司徒景的相!若少一根头发,我就阉了他,让他做太监!至于别的,更不能少,否则我就踏平蒲阳城!”
她嘴角一抽,“你什么时候这么暴力了。”司徒景最在意皮相,破了他的相不等于要了他的命?
阉了他?这人最缺不得的就是女人,雄风不能振作他还能活?至少家里那平阳王妃与那三十八位现成的夫人就要守活寡。
还有那蒲阳城,就因为她一个,就要让全城百姓跟着遭殃?
额头一滴汗,这样的报复心真可怕!
“暴力?”墨离沉沉一笑,“你以前不知道,那是因为我还没有碰到可以让我这么做的人。”
眼眶突然就有些热热的感觉。
她歪着头定定地看他,这个男人,她该说他什么好?
总是挑时机说些煽情的话,是想让她不舍得走么?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他低头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下口不重,只是轻轻地一咬即放,有些微的疼,些微的麻,他如此含怨带嗔地这么说了一句,她便从身体酥软到了心里去。
妖孽!
“不许跟我使这些手段,要不然我今晚就走。”她将他推开站起身来。
好在这里都是忠诚的部下,全部精力都放在外面,半眼都不往这里看,若不然看到两个男人在露天底下做些大众不宜之事,她还不成了被人YY的对象。
至于树上那两位,算了,他们反正也习惯了。
墨离支着颐笑。
宁天歌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桃色事件,脸微微一烧,决定不再理他,转身。
一抬头,便见到冉忻尘站在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听到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至少看到了刚才她被咬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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