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宁恒忧心忡忡,“为父虽不知你使了什么法子,使得冉院正脸色如此难看,以至于诊脉都未完成,但皇上定要是找他问话的,若是他据实以言,岂非对你不利。”
“父亲放心,他不会说的。”宁天歌笑了笑,笃定地说道。
她虽与冉忻尘初次接触,但对他的性子已摸了个八jiu不离十。
冉忻尘此人虽然迂腐守旧,自尊心却是极强,又对断袖之举深恶痛绝,怎可能将被一个男子非礼之事告诉皇帝。再者,她“勾搭”的行为再无第三人看见,光凭他空口白牙无凭无据,又能证明得了什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告诉了皇帝,皇帝也信了他,那么,她最多被冠上一个断袖之名,既然作为一个“断袖”,对堂堂院正的才貌怀有仰慕之情又有何不可?
冉忻尘为人处事虽一板一眼,但以他当得院正之职的才学来说,其本身就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即使这些道理不如她想得多,多少也是懂的,所以她才敢如此肯定。
“那就好。”宁桓看她一眼,叹道,“为父知道你应付得来,只是这朝堂之事变幻莫测,朝夕无常,你尽可能小心些。”
顿了一下,他又问:“你觉得皇上为何不将你分给太子,而是安排在安王身边?”
“这只怕是皇帝的制衡之术吧。”宁天歌勾起一抹浅弧,“太子身后有镇国公与皇后,又掌管着兵,吏,刑三部,若是再将相国之子放在他这边,他在朝中的势力将无人可比,皇帝又怎能安心。而安王则不然,就算他母妃是天祈国公主,可毕竟早死,天祈也很难成为他的助力,相国若能站在他这边,多少还是能牵制住太子。”
“你说的没错,皇上并不想宁家与太子走得过近。”宁桓点头,“主簿这个职务不过是个虚职,之所以这样安排,只怕皇上的打算不小,你要做好随时进宫回话的准备。”
“我明白。”宁天歌唇边带着一丝讽意,“他不是以我身子不好为由,让我定期进宫让冉院正看诊么,表面上看来他是关心,实则除了对我们宁家不放心之外,恐怕还要让我向他汇报安王的情况吧。”
卷一 韶华莫负 第十六章 做一只有理想有抱负的狐狸
宁天歌回到宁府西院之时已过正午,新来的丫头利索地将温在暖炉上的饭菜一一端了上来,而四喜也迫不及待地跳到她腿上撒娇兼蹭吃。
她替四喜夹了个它最喜欢的鸡腿放在碟子上,四喜喜滋滋地跳上桌子甩了甩尾巴,美美地吃了起来,她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菜,眸光落在那个不停忙碌的小身板上。
这个叫做黑丫的丫头是在她回京都之前宁桓特意买回来的,之前唯一进出院子的只有从小带她长大的奶娘,这些年,奶娘单独住在院中替她打着幌子,毕竟,以宁大公子虚弱的身体来说,就算再喜欢清净,也不可能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可是谁又能知道,奶娘在一月前就已去世。
“坐。”宁天歌用筷子一指对面的座位。
“啊?”刚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桌的黑丫一愣,见她那筷子还是直直指着那座位,这才相信自己没听错,连忙摇手,“大公子,奴婢是下人,不能坐的。”
“我让你坐,你便坐。”宁天歌淡淡说道。
“可是,奴婢还要伺候大公子……”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宁天歌眼梢微抬,淡睨着她。
黑丫一惊,再不敢多说,赶紧坐下。
明明是脸色苍白的一个人,明明说话声也是轻轻缓缓,甚至连目光也是平和的,可在对面之人抬眸的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迫人的力量,让人心惊。
宁天歌将放在旁边备用的筷子递给她:“吃饭。”
“这……”黑丫又想摆手,可一想到刚才那一眼,再不敢拒绝,只得接过筷子,“谢谢大公子。”
“吃吧,不必拘束。”宁天歌挑起一口米饭送入口中,道,“你服侍我也有几天了,一直没有问过你的情况,这会儿我想听听,说说吧。”
黑丫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些,怔了怔才道:“奴婢今年十三岁,前些天与奴婢相依为命的娘亲死了,奴婢没钱为娘亲下葬,只好在街上卖身,幸好相爷好心收留了奴婢,又出钱命人为奴婢娘亲入殓,如今奴婢就是孤身一人了。”
说到最后,她眼圈一红,双眼皮大眼睛里也蓄上了泪水。
“算了,不说这个。”宁天歌筷子一顿,声音微沉,片刻后抬头看了看她,“你名叫黑丫,我看你其实一点都不黑,皮肤还长得白白嫩嫩的,你娘怎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默然垂头不语的黑丫这才笑了起来,“听奴婢的娘亲说,奴婢生下来的时候皮肤很黑,就跟家里母猪刚下的黑猪崽似的,奴婢爹爹就给奴婢取了个黑丫的名字,没想到之后奴婢的皮肤变得越来越白,可名字大家都已经叫习惯了,也只好这样叫了下来。”
宁天歌见黑丫破涕为笑,不由翘起唇角,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喜乐哀愁都直接挂在脸上。
吃到一半,她的眸光在黑丫执筷的右手上瞥过,随口问道:“你可识字?”
黑丫迟疑了一下,“奴婢习过几天私塾,识得几个字。”
宁天歌不再言语,自顾自吃饭,黑丫小口小口地往嘴里扒着饭,不时悄悄抬起眼睛看看她,又看看吃得不亦乐乎的四喜,既小心翼翼,又有着好奇的探究。
等她放下筷子,黑丫赶紧将碗里的饭大口吃干净,然后站起来收拾桌子,宁天歌则将眸光转向了窗外。
“稍后我要休息,你也回自己屋里去吧。”收回视线,她转而对黑丫吩咐道,“记住我关照过你的话,我若有事找你,自会拉响屋外的铃铛,你听到铃声再过来,在我没有唤你之前,你不得擅自进屋,即使有事,也需得在屋外禀报,明白么?”
“奴婢明白。”黑丫连连点头。
“嗯,下去吧。”宁天歌虚浮着脚步走到一旁的软榻躺下,很是疲惫地闭上眼睛,四喜则腻腻乎乎地蹭着她的肩膀,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准备午觉。
黑丫不敢逗留,提起装了碗筷的食盒,随即关了门出去。
待一切恢复平静,院中再无声响,榻上之人双眸倏然睁开,眸光清澈有力。
宁天歌起身走到窗边,将一扇窗门打开,随着一阵扑愣愣的声响,一只通体洁白的云雀飞了进来,在房间里转了半圈,然后停在她手心。
她在它的两条腿上摸了摸,未想并没有摸到预想中的东西,想了想,摇头一笑。
正要将手中云雀放飞,一团雪白的东西呼拉一下扑了过来,急切地攀着她的衣袍一路爬到她的胳膊上,然后歪着脑袋猛盯着那云雀。
“别想打它的主意。”宁天歌一手摁住四喜蠢蠢欲动的身子,另一只手一振,便将云雀放回了空中。
四喜那点小心思被戳破,很是沮丧,不满地挠着她的手心,呜呜直叫。
“我知道你很无聊想找点新鲜乐子,但你要知道,你是只血统高贵的雪山灵狐,不是一般的狐狸,要有理想有抱负,对于那些没出息的狐狸才会做的事情,你要表现出你的鄙视与不屑,而不是随大流,可懂?”她关上窗户,毫不怜惜地提着四喜的后颈,象抓小狗一般将它扔回它的专用小窝,随后走向衣柜。
卷一 韶华莫负 第十七章 只惦记你
宁天歌一入紫翎的房间,果然见到楼非白百无聊赖地斜斜躺在榻上,衣襟松散,一手支额,出神是盯着窗子的方向,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即使她进来也未回神。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她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你。”楼非白眸光动了动,顺手抓住她的手往怀里带。
宁天歌嘴角抽了抽,想要收回手,那只大手却象是打定了主意似的,死活不放。
叹了口气,她只得作罢,坐到他身侧问:“说吧,叫我来什么事?”
“就是想你了,想见见你。”楼非白语声沉缓,带着点微哑。
她眉眼不动,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嗯了一声:“没发烧。”
未想那只手也教他捉住,放在胸口,而他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阿七,我没开玩笑。”
宁天歌微微转过头,这一刻,她竟不能直视他的眼睛。
“师兄,我知道你惦念上那卖豆腐的姑娘了,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我只惦念你。”楼非白接得很快,没有一丝玩笑。
她顿了顿,缓缓回过脸,侧头凝着他,脸色平静无澜。
“骗你的。”与她对视片刻,楼非白蓦然笑了出来,磁性的嗓音低低沉沉,放开她的双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骗。”
“谁信你了。”宁天歌勾唇,“我这是在配合你,否则光你自己一个人演戏多无趣。”
“是有些无趣。”楼非白低低一笑,从旁边小几上拿起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看看这是什么?”
宁天歌接过来看了眼,眉梢轻轻一挑,“价码不小。”
“十万两黄金,不算顶高,却也不少。”他懒懒地躺了回去,“事成之后,还有一半。”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将银票放到他胸口,又拍了两下,笑眯眯道,“这是你无觅阁阁主的事,黄金也自然由阁主你收着,不必拿来给我看的。”
楼非白好笑又好气,瞪着她道:“别以为各部下不知道真正组建无觅阁的人是你,我就拿你没办法,好歹紫翎还是知道的。”
“虽说最初无觅阁是由我所建,但我也只是起了个头而已,不是么?”宁天歌笑得一脸事不关己,“这几年无觅阁在师兄手中扩大,名声日盛,若非师兄亲力亲为,费尽心力,又何来无觅阁今日声望?说到底,我所做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师兄才是众望所归名正言顺的阁主,所以……”
“所以,你想偷懒。”楼非白快速截了她的话,斜她一眼,“不管如何,既然这个头是你起的,你便脱不了干系。这个单子我还没下令让他们接,等你听了再做决定。”
宁天歌悠悠叹气,走到桌边替自己倒了杯茶,坐到一边懒懒说道:“算了,谁让你是我师兄呢,说吧,到底什么单子。”
楼非白坐起身子,将懒散的姿态收敛了些,难得正经道:“事主委托之事有两件,其中一件是要调查兰妃当年的真正死因。”
“兰妃?”宁天歌语调微微上扬,“天祈的兰若公主,安王墨离的母妃?”
“正是。”
宁天歌略作沉吟,对于兰妃之死,她亦觉得有些蹊跷,出于某些原因,她本就想寻找机会查寻真相,未想还有别人也对此有所怀疑,只是这个别人会是谁……
“你知道我们无觅阁的规矩,接单子只凭我们愿不愿意接,而从不打探事主的身份。”楼非白出声。
“嗯。”她点了点头,“这个单子,接了。”
“你还没听第二件事,等我说完了再做决定也不迟。”却见楼非白定定地看着她,笑得颇为意味深长:“还有一件事,那事主想要得知宁相已故原配夫人的身份,也就是……你的母亲。”
卷一 韶华莫负 第十八章 哪怕将整个天下翻过来
她母亲的身份?
宁天歌无声地牵起一侧嘴角:“接!”
她想,她大概能猜到这事主的身份了,即使不全对,也相差不会太远。
“你确定?”楼非白一扬眉,却不意外,“你知道,无觅阁从来不会给事主假情报。”
“谁说要给事主假情报了?”宁天歌好笑地看着他。
“那你这是?”
“到时候,最多拿不出事主想要的情报,不是么?”
“这可是违约,要返给事主双倍违约金的!”楼非白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
“那就返喽。”宁天歌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无觅阁又不是返不起。”
楼非白额角狠狠抽了两抽,痛心疾首地说道:“十万两黄金,双倍就是二十万两。阿七啊,那可是师兄跟下面兄弟们辛苦挣来的血汗钱,你怎么能,怎么能……”
“赔了再挣就是了。”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质疑道,“难不成你想因为这点钱而毁了无觅阁的名声?”
楼非白一脸肉痛,连连摇头,“败家子,阿七,你就是个败家子,十万两黄金这就让你这么给败出去了。”
宁天歌扶额,“难道你想让我推了这单子,让事主另寻他处,让你师妹以后时不时地受人骚扰,还要费心费力与人斡旋?”
楼非白神色戚然,默默看她。
“师兄,你就别装了,就你这聪明的脑子,我就不信你想不到。”她将他摁到椅子上坐下,对他那表情视若无睹,“这事主不是有两件事要办么,我若将其中一件事办成了,这十万两是不是赚进了?那另一件完不成,最多将这赚来的赔给他就是。”
“那岂非白费功夫了。”楼非白无好声气地说道。
“那也是费的你师妹的功夫,是吧。”宁天歌笑眯眯地坐到他对面,突然话锋一转,正色问,“师兄,我让你找的东西,可有下落?”
“还没有。”楼非白没好声气地应了一声,脸上的懊丧之色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有了丝凝重,“阿七,你说的这个东西,确定存在?以无觅阁如今的能力,如果东陵真有这东西,不可能找不到。”
“不确定。”宁天歌端起茶盏,淡淡喝茶。
“不确定?!”声音一扬,对面男人好看的俊眉拧在一起,“你让我花费数年时间派出那么多人去找那件东西,你竟然不确定!”
她抬起眸,隔着茶盏看向他,没有作声。
楼非白瞪了她一阵,无奈了叹了口气,自己先软下声来:“那你说说,你有几成把握能确定。”
她想了想,“两成吧。”
“两成?!”楼非白刚低下来的声音又抬了上去,星眸里火光点点,咬牙切齿,大有将她拆骨入腹的意味。
“其实,两成也是多了。”她放下茶盏,眼眸转向窗外,窗檐下银铃叮当,随风作舞,她的声音亦有些飘渺,“事实上,我连一成把握都没有,可是……即便没有任何把握,我也还是要寻下去的。”
楼非白满腔的火气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面的女子白衣素妆,身形纤细,此时她的侧脸正对着他,虽然并非她自己真实的容颜,但五官轮廓线条精致,颈项弧度优美惊人,只是那一双眼睛,却有着平时并不多见的淡淡轻愁,如烟波江上虚无白雾,又如远山之巅朦胧雾蔼,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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