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雪不知所措,而岑倚风本低着头,倏然那一刻又抬起来,过雪恍似看到他眼中漾着晶莹的光,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由自主就呆在原地,但岑倚风上前使劲抓住她的柔荑,他的手腕像坏掉似的发抖,可抓着力道粗重无比,仿佛要深深嵌进肉里去,过雪听到自己的骨骼咯吱一响,跟脆弱的树枝一样快要折断,她痛得惊呼,眼泪更是哗哗的往下流,整个人被岑倚风生拉硬拽的下了楼梯。
打开门,过雪被他一把甩开,幸亏让冬袖接在怀里,才没跌倒在地,而过雪回首,莫名的想再瞅一眼他的脸,但“砰”地一响,屋门已经重重合上。
32泪干断肠处2
过雪都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回到花笺居的;扑到床上,就是稀里哗啦地一通大哭;她实在太难受了,两年来的心酸、委屈、痛苦、悲怨、哀愤……似乎把人所应有的情绪;都在今夜宣泄而出,如同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淹湿绣花缎枕;眼睛直快哭瞎。
她已经说不上缘由,到底是因为6庭珩即将成亲,还是因为岑倚风当时的表情,又或者是怨自己的不理智;彻底与岑倚风撕破脸;使得婴婴的婚事更遥遥无期。
一晚上以泪洗面,自是伤心又伤身,最后过雪人事不知地睡去,也为此闹了一场小病,病恹恹地卧床两三天,至于岑倚风,据说当夜出府,彻夜未归,尔后待过雪病好,得知岑倚风已经搬到别府住去了。
打从岑海平病重,岑倚风便成一家之主,如今却突然搬出府去,委实让人措手不及,岑倚风不在,一家人就像失去主心骨,有些六神无主,偏偏这事谁也打听不出个缘由,潘姨娘显得焦急万分,询问过雪知不知道岑倚风好端端的为何要搬出去,其实过雪也大出意料,怎么也想不到岑倚风连家都不住了,想着大概是那日彼此争吵的缘故,他不愿再看到自己,嘴上却答不知。相反岑湘侑不以为意,认为大哥不过是在家中住闷了,才到别府住住,闲闲心,嫌弃潘姨娘大惊小怪。
许是岑湘侑说的有理,毕竟岑倚风做事极有分寸,没准过个几天就回来了,潘姨娘心情才缓和下来。但谁也不曾料到,岑倚风这一住,就是大半个月没回来,连李沅都改去别府听差办事了。
要说这岑府里,以前只出过白夫人搬走的这么一桩子事,如今换成岑倚风,阖府上下少不了胡乱猜测,甚至过去一段时间,一些流言蜚语就隐隐约约从府里头传开,说是岑倚风迷恋上了一名戏子,安置在别府,成日笙歌弄舞,醉生梦死,连正事都弃之不顾。
过雪自然无心理会这些风言风语,似乎6庭珩定亲之后,她整个人都空了,无盼无念,基本又恢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只是对婴婴,内心又多出一份更深的愧疚。
原本过雪打算过几天去看她,孰料下午的时候,冬袖急匆匆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二小姐,不好了。”
她鲜少有这般惊惶的样子,过雪心头顿生不详预感:“怎么了?”
其实冬袖是担心她承受不住,临近跟前,反而显得犹豫:“是秦妈妈派人传来的消息……说是五姑娘不见了。”
“咚”一声,茶杯从过雪手中脱落,倒在桌面洒开一大片水渍,那时脸上的神情,已经令人不忍卒睹。
她简直跟五雷轰顶一样,呆呆不动,让冬袖几乎不敢出声,仿佛怕一惊动,她就支离破碎了。
“你说什么……”过去半晌,过雪喉咙动了动,总算发出一丁点干哑的声音,像是破败的棉絮,被风吹散在空旷的沙漠里,她伸手抓住冬袖的手臂,勉强借力从绣墩上站起来,一对秋眸凝定她,“你快说,婴婴她怎么会不见了?”
冬袖赶紧道来:“秦妈妈说今天中午陪五姑娘在河边散步,五姑娘因为精神好,说想多走会儿,后来风有些大,秦妈妈就命另一个跟随的小丫鬟回去取手炉,她便陪着五姑娘坐在小亭内歇息,结果没料到五姑娘起身就跑,秦妈妈年岁大,怎么追也追不上,转眼就不见了五姑娘的身影。”
过雪险些昏厥过去,幸亏当时被冬袖扶着。
婴婴她居然是自己跑掉的?
过雪慢慢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得恢复镇定:“那现在有没有派人去找?”
冬袖点头:“有,秦妈妈这边还有咱们府里头,已经派人分头寻找了。”
过雪立即让她替自己梳妆,并吩咐车夫准备马车,穿戴整齐后,她乘上马车,一路直抵坞怀巷。车厢中,过雪浑身不自觉发抖,她想不通婴婴为何要甩掉秦妈妈逃走,她会去哪儿?此刻人在哪里?十指紧紧交叉一起,直迸出青筋来,她急得额头汗如雨下,婴婴就好比她的命根一般,只求老天爷保佑,万万不能有事。
一下马车,过雪顾不得冬袖搀扶,飞快踏着脚梯而下,奔向宅门,急欲找秦妈妈问个究竟。哪知开门的丫鬟一见着她,欣喜地福个身,报出好消息:“二小姐,五姑娘已经找到了。”
过雪有点反应不及,身形微微往后一仰,过会儿闭上眼,着实松口气。
她平缓下呼吸,复睁眸,迅速问:“人呢?”
丫鬟回答:“已经在屋里了。”
过雪提着裙裾趋前几步,转念一想,又侧首问上句:“是在哪儿找到的?”
丫鬟如实道:“听说家仆找到石兴街的时候,看见五姑娘自己正沿途往回走呢。”
坞怀巷临南便是桂花苑,两地之间相隔着一条石兴街,十分繁华昌盛,众所周知,坞怀巷一带聚集着诸多豪门贵族,而桂花苑附近的住户尽管不多,却因临近美景胜地,可谓寸土千金,是以要是在桂花苑附近修建一座庄子宅府,对方的身份想来不是门第极为显赫的贵侯之家,也是富可敌国的富商巨贾。这么说来,是婴婴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过雪愣了愣,问:“发现五姑娘的时候,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丫鬟很肯定地回答。
过雪不再多想,往房间方向走去。
岑婴宁是失踪一个时辰后被找到的,此刻她闲闲地靠着软榻,手上执一枝新折的腊梅,正用指尖轻轻掐下一朵,揉碎、捻烂、松开……榻下堆积着一地凋碎的残花花瓣,耳畔响着秦妈妈左一句小祖宗,右一句小祖宗,一会儿是心急火燎的劝说,一会儿是莫可奈何的叹息,她却全当成耳旁风,只是一味扯着花瓣玩。
门被推开,秦妈妈一瞧是过雪进来,脸上既是委屈又是愧疚:“二小姐您来了。”
过雪知道这件事不能全怪秦妈妈,况且事情一出,她或许比任何人都着急,因此并没出口责怪。
“姐姐……”岑婴宁吃了一惊,已是光秃秃的花枝从手里滑落至地。
过雪挥挥手,示意侍婢先扶秦妈妈出去休息。待房门合上,过雪连斗篷都顾不得脱,径直跑到她跟前,从上往下地摸着,那模样生怕她缺胳膊少腿的,仔仔细细地大检查一遍。
岑婴宁被她的举动惹得一阵咯咯发笑,直至过雪松开手,她才缓过神道:“姐姐,你怎么来了呢?”
过雪瞅她安然无恙,积攒的满腹担忧总算随着一舒气化入虚无,再面对她,表情不免就有些严厉,眼角却含着泪道:“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姐姐能不知道吗?”
她这个做姐姐的甚少当面发脾气,岑婴宁瘪瘪嘴,语调透着怪怨:“准是秦妈妈她们又小题大做了。”
“怎么是小题大做?”她丝毫没有知错反思的态度,过雪更为生气,“你一个女孩子家,孤身一人的跑出去,到底成何体统?你知不知道姐姐跟秦妈妈有多着急?全府的人都跟着四处找你?这世道上鱼龙混杂,你又不谙世事,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你知道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说不定、说不定这一辈子就都毁了啊……”
她面涨红晕,越说越激动,简直把岑婴宁看傻,只觉两个手臂被她捏得一阵生疼,张口小小声地呼唤:“姐姐……姐姐……你别这样,我知错了,我知错了……”
岑婴宁满脸恐惶,过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手,岑婴宁嘟着樱桃小嘴,忍不住揉弄起胳膊。
过雪显得无措,颤着声道歉:“婴婴……对不起,刚才是姐姐手劲大了,没、没弄疼你吧……”那一刻,她联想到自己,直直触动了内心的最痛楚,她这一生都已经失去希望,再也不会幸福了,曾经她以为6庭珩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可以让她赖在怀中,投以全身心的寄托,可现在,这份依靠再也不属于她,他们的邂逅,他们的誓言,他们的情定,就像雨后绚丽的彩虹,美在那么一瞬,接着烟消云散,不复存在。所以她要让婴婴好好的,这样的痛苦,让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岑婴宁摇摇头,眨着一双乌灵灵惹人疼怜的眼眸,巴巴地望来:“姐姐,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过雪闻言,抚着她鬓侧垂落的发绺,唇瓣抖着启开,缓缓吐字:“傻丫头,姐姐不是生气,姐姐只是害怕……娘去世后,姐姐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若再有个好歹,你让姐姐该怎么过……”
岑婴宁站起身,宛如花蝴蝶似的,原地轻轻旋舞一圈,柔软的裙裾在空气里拂动飘开,她眼睛笑得弯成月牙:“姐姐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过雪明白她这是在哄自己开心呢,终于破颐一笑,拉着她的手:“好了,你先跟姐姐说,到底为何要丢下秦妈妈,一个人跑掉?”
33泪干断肠处3
岑婴宁听她问及;坐到旁边,撅起粉嘟嘟的小嘴;满不在乎地回答:“也没什么;不过成日在屋子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简直就是小孩子任性;过雪摇摇头,半责半劝道:“你想去哪里,直接跟秦妈妈她们讲不就好了?何必做出这样叫人担心的事。”
岑婴宁略偏过脸;手抚发梢,鼓着腮帮子;小小声的嘟囔:“她们才不肯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呢,每次即使出来散步,也只是在河边走走,恐怕连一百步都不到呢。”
过雪了然于胸,婴婴明面是住在这里养病,实际却是岑倚风用来控制自己的砝码,包括将冬袖、秦妈妈她们安置在身边,说到底都是一种监视,她们姐妹俩,早没自由可言了。
因此,过雪心里或多或少,总感觉是自己牵累了婴婴,闻得此言,更对她生出一份愧疚爱怜:“婴婴,你要听话……你现在是身子不好,不宜大走大动,等以后……以后把病养好了……”
婴婴全身一动,有些无声剧烈地发颤,倏地冷笑:“什么病,我到底有什么病?若不是因为……”
如针穿喉咙,她声音竟迸出难有的丝丝尖锐,过雪大感吃惊,岑婴宁许是反应过来,很快恢复一脸甜笑,揽着她的脖颈赖进怀里:“好了姐姐,我这回真的知错了嘛,我以后都乖乖的听话,好不好?”
过雪原本有些犯懵,但被她这一番磨人撒娇,心也被磨软了,微一哂笑:“好了,姐姐不说你了。”
岑婴宁如获恩赦,在她怀里磨蹭两下,娇嗔道:“姐姐最好啦。”
但过雪依旧有点不放心,问道:“婴婴,当时你一个人去做什么了?”
岑婴宁好似泛懒的小猫,双眸轻眯,翘着嘴角,答着她认为无关紧要的问题:“就是在街上随意走了走,逛了逛啊。”
她有意无意地低下头,凝向自己的袖口,十根纤长尖细的指甲露出来,上面带着淡淡粉粉的蔻丹,宛如桃花花瓣一般娇美可人。
过雪忍不住又问:“那有没有人与你说话,或者遇到一些……”
岑婴宁似乎不太懂她的意思,摇了摇头,一派懵懂稚嫩的样子:“没有呢姐姐,街上有许多小贩卖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的,我只顾着瞧了,并没有人与我搭话。”
过雪想到家仆找到她时,正好是在石兴街上,许是她后来玩到无趣,才又沿途往回家的方向走。这回过雪彻底放下心,其实归根结底,她就是担心婴婴会遇到什么登徒子,想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只身一人,又不经世事,很容易就被陌生男子动手动脚轻薄了去,更严重一些,甚至会毁了名节。
这一点光是想想,过雪就觉得心惊肉跳,怕得不得了,毕竟这样的事她不是没经历过,记得当时在綵州,幸亏有岑倚风在她身边,才把对方打得眼冒金星,屁股尿流地逃走,而她恐惶到仿佛失去硬壳的蜗牛,无处躲藏,只能一阵瑟瑟发抖,是岑倚风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吻她,轻轻地跟她说着,别怕了,有哥哥在呢。
那时她甚至以为,这样的温暖,这样的怀抱,真的会替她抵挡风雨,永远存在。
过雪发觉自己走神了,迅速敛回思绪,半晌,声音宛如叹息一般,轻轻飘浮在空气里:“还是应当有个人……能随时守在你身边,照顾你才好……”
岑婴宁立即听明她的意思,娇容恍若浸陷于重重树影之下,蒙起一层阴翳,有些厌烦的讲:“姐姐该不会又要提起那个什么周府的五公子了吧?”
因之前跟她提过,过雪方又耐心劝说:“婴婴,周公子家境不错,与咱们也算门当户对,况且为人随和,品性淳厚,也从未传出他有何不端行径,倒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选。”
岑婴宁不屑地哼哼两声:“姐姐又没见过,何以这般替他说好话,况且一个会害怕到躲进被窝里发抖的男人,凭什么能力保护我?”
过雪表情微怔下:“周公子只是小时候受过雷惊,对雷声有些恐慌罢了。”
岑婴宁不以为意,扯笑露出一排碎米般的雪牙,声音跟削过似的,透出几分尖厉刻薄:“那可说不准,或许他连老鼠都怕呢,这样一个胆小鬼,如果让我嫁给他,还不如叫我死掉算了。”
“婴婴!”过雪黛眉一竖,气极道,“胡言乱语些什么?!”
岑婴宁赶紧跟牛皮糖一般黏上来,每每撒起娇时,就喜摇晃她的手臂:“姐姐,姐姐,我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周公子嘛,姐姐既然要替我选夫婿,总得选一个我喜欢的呀。”
其实她说的不无道理,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只是需要耐心,跟筛沙子似的细细挑选出来,过雪被情况所逼,实际也明白是自己太过心急,听着婴婴抱怨不满的语气,看来她对这位周公子当真不上心。
毕竟是同胞血亲的妹妹,虽说过雪比较属意周家的五公子,但如果婴婴不喜欢,她也不会强迫婴婴嫁给对方。两情相悦才是幸福的,她不希望婴婴成为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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