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疏影风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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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疏影风临雪-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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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鲽大气不敢喘一下,递给过雪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便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倒曳上门。

岑倚风不说话,过雪也安静地立在原地,其实来前就把该说的话都想好了,然而此刻她掐着帕子,脑际间却一片空茫,午后阳光正暖,开着窗,风吹得红梅婆娑起舞,带着沙沙声响,如同世间最美妙的轻音,三四瓣红萼破窗而入,似是舞倦的蝶儿栖缠上人的衣肩,他穿着黑袍,散着长发,就像画中常常所绘,那红尘外抚琴弄月的闲适公子。

屋内静悄悄的,长久的沉默,叫人心头恍惚生出错觉,仿佛他们早已死去,随风化成沙砾,飘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过去千年万年。

岑倚风倏然起身,朝她走过来,过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倒退一步,但他根本没瞧她,仅仅错身而过,那一刻,过雪看到他系在腰际上的如意形香囊,金黄色的穗子一摇一晃,格外绚丽耀目,她还记得,这个香囊是她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因为怕他挑毛病,拆拆缝缝了不知多少次,上回他们争吵,他叫她滚,他险些出手打她,过雪以为这个香囊会被他撕碎或者丢弃,可她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还一直戴在身上。

过雪当他要夺门而出,根本不给她谈话的机会,终于一阵清醒,紧跟其后,但岑倚风只是走进另一侧的书房,长案一角整齐堆叠着许多书册,他似乎只是想读一本书,又或者想完完全全把她当成空气,可烦躁的情绪却令他的动作有点发抖,拿起最上层的一本书,不小心弄翻了那小山似的书堆,霎时七零八落地散落满地。

他视若无睹,迅速翻开书,全神投入,仿佛在忙做着世上最要紧的一件事。其实他不知道,他连书都已经拿反了。

面对一地狼籍,过雪很自觉地蹲□,将一本本书籍拾起、堆整好,才又站起来。其实岑倚风的样子比她想象中好很多,没有像传言中所说的沉迷美色,烂醉如泥,方才经过,他身上有酒气,但并不重,与熏香混合一起,是惹人欲醉的味道。

“你想说什么。”岑倚风终于开口。

过雪迟疑下,道:“潘姨娘之前来过,可惜没有见到哥哥,眼下就该到年关了,家中大小事宜,还需哥哥做主。”

岑倚风不作答,过雪出声道:“哥哥不在,家里的事全靠潘姨娘一个人在操心,十分辛苦。”

岑倚风哼笑:“那你算什么?跑到这里当说客来了?”

过雪此番来,也没盼着他能给自己好脸色瞧:“姨娘希望哥哥能搬回府里住。”

岑倚风沉默,半晌,冷笑一声:“我不回去,不正是你求之不得的事。”

过雪有些讶然地抬首,他却始终垂着眼帘,面无表情,优美的下颌绷得紧紧的,衬得轮廓更跟刀子雕刻出来的深邃分明。明明是不高兴的样子,却反而让人觉得像是在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没有……”良久,过雪吐字回答,声音轻得如一朵浮花,在水面荡开两三圈涟漪。上回听到6庭珩定亲的事,她伤心过了头,稀里糊涂的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或许,她并不是真的不想看见他,或许,她是恨他、怨他的,可当那些话说出口后,竟也感到后悔。

过雪内心有了一丝紊乱的情绪,立即补充句:“还有三弟、四妹他们……都在盼着哥哥回去。”

他一直不吭声,过雪想了想:“如果哥哥喜欢绯鲽姑娘,就接她一起回府吧,姨娘说过,哥哥虽然未娶正室,但纳个妾也是……”

“你说完了,可以出去了。”如果说方才他脸上或许还有几分柔缓的踪迹,但此刻,已经只剩冰冷的阴霾,书的一角,被他死死揉辗在掌心里。

他的态度咄咄逼人,就像压抑的火山,随时会喷发而出,过雪顶着这股无形的压力,一字一句清晰地从唇齿间逸出:“如果哥哥心里还有爹爹,还有这个家,就不该一声不响的搬走,让全家人都跟着担心,昨日姨娘哭得很难过,自从爹爹卧床不起,姨娘她一直默默的为这个家劳心劳力,是付出最多的人,哥哥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不管做什么事都讲究分寸,顾全大局,顾及这个家,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闭门不出,谁都不肯见。”

她说完也不看岑倚风的神色,转身就走,话已说尽,岑倚风不肯回来,就算让潘姨娘失望,她也实在没有办法了,临近门前,她突然被岑倚风从后抓住手腕,被迫转身,高大修长的阴影压下来,仿佛笼罩住整个房间,他是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她,满脸怒意,一双眼睛好似烧着火,能够灼伤人。

“你不是来求我的吗?不是求我回去的吗?”他像在极度痛恨着什么,咬牙切齿地冷笑,抬起她的下巴,“你就是这个样子来求我的?!”

过雪痛得眯了眯双眸,荡开一涟细碎的泪光,耳畔响起他轻蔑的嘲笑,好似恶魔的回音,将人缠住拖入谷底,在他眼中,她永远是那副卑微低贱的样子,只能用身体来求他讨好他,她甚至……还不如绯鲽……

“放开我!”他灼热的呼吸触及脸上,像刀子割痛她,身体某个地方深深痛起来,她推开他,但他手臂一勒,把她更紧地圈进怀中,他恍惚说了句什么,破碎的、零乱的、模模糊糊,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说的是什么,过雪被他逼得撞到门上,那吻已是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扭晃着头,不断用手捶打他的胸口,可他的吻如影相随,摆脱不开,她死死闭紧嘴唇,像脆弱的堡垒,明明知道不堪一击,却仍在执着的坚持,他长驱直入,终于吮咬住她的舌头,好似蛇一样纠缠不休,挑着那薄弱的神经,她浑身都战栗,恍若是巨大的漩涡,把她慢慢地搅了进去,无力挣脱……万劫不复……

岑倚风知道她哭了,她的睫毛剧烈颤动,拂过他的脸,留下一痕黏黏的湿润,然而他不肯撒手,他觉得,干脆吻死她算了,这样,她就永远是他的了,哪怕6庭珩在,也夺不走她了……

疯狂的想法,像一把烈火烧得他身心俱焚,令他吻得更深,更急,更激烈,就如同她说的,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是她一点点逼他、折磨他,把他一步步往下推,推到悬崖边缘,摔得粉身碎骨。

其实他早在深渊里了吧,是一个人孤独的绝望,而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她爱上6庭珩的时候开始?是从她说要嫁给6庭珩的时候开始?还是在更早更早的时候……原来,就算6庭珩要成亲了,她也忘不掉他,如同他一样,忘不掉她,一生一世,仿佛那刻在肌肤上,带着血淋淋痛意的刺青。

泪水沿着腮边滑入唇边,在彼此交缠的舌尖蔓延开淡淡的苦味,她哭得越伤心,他的心就越痛,可是停止不下来,似乎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觉得他还拥有着她。这样的痛楚,到底还要维持到何时……只有她死了,又或者是他死了,才可以得到安宁,才可以解脱吧……

他真的像要杀人一般,竭尽全力剥夺她的呼吸,渐渐的,过雪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原本抵抗的双手,只是轻轻服帖在他的胸口上,她的身躯如此柔软,仿佛随时会化成一汪清水,岑倚风环得更紧了,生怕一松开,又会重新回到永无止境的空虚与失落,她闭着眼睛,仰起头,四肢百骸的力气被抽光一样,整个人都柔软得不可思议,她变得像一匹温驯的羊羔,依附着他,任由他采撷,他甚至还感受到她青涩的回应,霍一睁目,推开她。

彼此相顾而立,胸膛起伏,都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雪眼神透着一点点迷惘、无措,恍若不知置身何地,她的睫毛上还黏着滢滢泪光,像湖水氤氲起的一层薄雾,看去更是朦胧而迷离,她凝向岑倚风的脸,终于恢复清醒,那一刻,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反应,明明知道是禁忌,明明知道应该反抗,那一刻,却无法自控沉沦在那疯狂的纠缠中,甚至在渴盼那怀抱带来的温暖,过雪看到他先也一惊,接着嘴角微微上扬,是一抹极其熟悉的弧度,蕴含着讥诮与冷蔑,他一定认为她又再以谄媚迎合的方式来讨他欢心,过雪心里有了可怕的感觉,突然害怕他开口,害怕他开口羞辱自己,伸手猛地把他往后退开两三步,打开门,近乎仓皇地逃走。

36绮窗隔寂影3

她一路往前跑;往前跑,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不会停止脚步,岑倚风没有追上来,其实这样才好;她不愿面对他;跑得越快;刮过耳畔的风就越大,这样才能摆脱他残留在自己身上的气息。

绯鲽在厅堂看到她慌慌张张地回来,显得愕然:“二小姐这是要走了?”

过雪脸色苍白,没有回答;径自领着冬袖走出大门,登马车离开。

回到岑府;潘姨娘见岑倚风没随她一起回来,有些失望,不免问东问西,过雪心绪烦乱,随口答了几句,就回花笺居了。

第二日大清早,外面吵吵嚷嚷的,过雪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派冬袖去打听,结果得知是岑倚风回府了,过雪委实大吃一惊。

岑倚风的确回府了,并且只有他一个人,至于绯鲽,他不提,自然无人问及,潘姨娘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来找过雪,说多亏她才能把岑倚风劝回来,过雪只是闷闷不语,而岑府上下,似乎又恢复了以往风平浪静的日子。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开始忙着办置年货,尽管前些天下过一场大雪,却丝毫阻止不了人们忙碌喜悦的脚步,积满厚雪的街巷被来来往往的马车碾得吱吱作响,很快就被压成一条平坦的长路,整个韶州都沉浸在一片欢庆的气氛中。

待到除夕之夜,点燃府门前的大红鞭炮,噼里啪啦作响,就像锅碗瓢盘砰砰敲在一起的声音,一道烟花嗖地冲破夜穹,绽开绚烂,震耳欲聋,天地都好像在微微摇晃,那鞭炮声太响了,十里连绵,此起彼伏,每户人家争先恐后地比着放,真真越多越响越是热闹,似乎非得把老天震出个洞来才肯罢休。

过雪都不由自主捂住耳朵,与家人并排站在岑府门前的石阶上,欢欢喜喜地望着烟花守岁,府内装饰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几乎每处地方都贴着大红福字与对联,各式各样的窗花瞧得人眼花缭乱,府里的孩子们过来拜年,领红包,美滋滋地嚼着糖饼,潘姨娘笑着抚抚他们的脑袋瓜,可惜岑倚风还没成亲,否则日后听着自家的小孩子欢闹笑语,那才是真的热闹。

今夜岑海平穿着圆领厚绒袍子,斑白的鬓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大家围坐一团吃着年夜饭,唯独他始终板着一张脸,不时拿眼睛睨着过雪。

过雪被看得尴尬,忙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

岑海平终于不耐烦,问道:“僖僖怎么还不来?”

他这一问,原本热闹的气氛突然有点冷却,过雪不敢去瞅岑倚风的表情,倒是潘姨娘赶紧往他碗里夹鱼肉,嘴里念道:“年年有余,富贵有余,老爷今天一定得多吃点。”

岑海平生气,“啪”地把筷子撂到桌上,潘姨娘吓得脸都白了。

之前岑海平出来,就一个劲问过雪怎么不见僖僖,全被过雪拿借口搪塞过去,过雪见状道:“娘说了,等爹爹吃完团圆饭,她就回来了。”

岑海平不再说话,只是抿着嘴,胸膛微微起伏,他生气的时候真的跟岑倚风像极了,也是面无表情,下巴绷得紧紧的,一副别扭又倔强的样子。

岑海平这才开始听话地吃饭,但过去一会儿,就又拿眼睛死死盯着过雪。

过雪没办法,怕他当众闹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只好跟岑倚风讲:“哥哥,我先陪爹爹回屋吧。”

岑倚风颔首。

回到静仁院,正巧侍仆端来煎好的药,过雪坐在床边喂岑海平用药,结果被岑海平一手推翻,洒得斗篷上皆是。

过雪知道他是因为娘的事跟自己怄气,思付着又该拿什么借口哄劝他,孰料岑海平竟也不闹了,静静靠着床头,朝窗户出了神地发呆。

明明已至深夜,但窗外仍如白昼一般,亮得出奇,一道道璀璨的烟花似隆隆雷光,在天际一闪一现的,室内温暖充裕,炭火烧得极旺,只有那烟炮声在耳畔若远若近,更给人一种寂寥空荡的感觉。

“你娘她……不是不愿见我……”岑海平好像突然清醒似的,一味自言自语,“她不是不愿见我……她只是……不会回来了……不会再回来了……”

过雪记得那时候的岑海平,目光迥然有神,如同盘踞山顶的雄鹰,万物都逃脱不了那一双锐利的眼睛,每当看到他跟娘亲在一起的画面,过雪心里总会觉得羡慕,却不清楚在羡慕什么,在她眼中,他与娘亲就这样在亭中相依相偎,赏花吟诗,谈天说地,仿佛永远都不会老去。

可是现在,过雪觉得岑海平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眼眶凹陷,目光昏眊,短短两年,就全部白了头发,再无当年的意气风发。

他呜呜咽咽地哭出声,仿佛深秋里落在梧桐下萧瑟的雨,他又抱起枕畔的玉匣哭泣,抱得很紧,像小孩子千方百计得到的糖果,再不肯撒手,过雪知道,那里面装着娘亲的一绺青丝,不禁想起那句“指间清风斩青丝,相会何期只梦中”,原来爱一个人,哪怕是她的一缕头发,都可以成为对方生命中的全部。

当初,岑倚风也管她要了一绺头发,可是他没有说去做什么,她也没有问。

外面“砰、砰”几声,那簇凭空绽放的烟花离得很近,震得窗门嗡嗡颤响,岑海平的哭声低低弱弱,总不间断,本该合家欢乐的夜晚,他却一个人在这里哭,痴痴地想着娘亲……

而她,又何尝不是一个人,过雪不忍心离开,决定今夜就这样陪着岑海平好了,孤独与孤独的人在一起,在这喧哗热闹的夜晚,才能得到一种平静。

过雪倚着床柱,眉间隐约有些怠倦,细细的睫毛掩下来,宛若海上天际线的黄昏,余辉一点点从眼前消匿踪迹,而岑海平的哭声,好似被疾雨拍打的树叶,又好似回荡于空谷的风吟,在耳畔断断续续的……

她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睡着的,因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手脚有点麻木,她轻微动了两下,忽然发觉身上覆着一条薄毯,意识顿时清醒大半,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名贵熏香,心头忍不住一跳,她没有立即睁眼,仅睁开一条细缝,岑倚风正坐在床头,静静听着岑海平的“训话”——

“你说,你一晚上到底跑哪里去了!堂堂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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