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帮你转达的。下月初一拜先生开学,这附近两个村子里正既然相熟也替我们知会一声。五天里把报名册交到秦王府京郊的庄子上以便做些准备。我们还要去别的村子。你不用送了,通知下去吧。”
“是。”
里正叫自己儿子敲了锣鼓召集人说这事儿,自己还是亲自把三人一直送到了村口。
顾琰看看驴背上搁的野味、还有农家酱菜。里正太热情了,一定要给她们放在驴背上。所以她便又奉送了一个消息,“多养羊!王妃正在教大家千金用羊毛织毛衣。”
那么多人跟着她学了,下半年肯定对羊绒毛线的需求量会非常大。这个物件,且得流行几年呢。就是如今日渐暖和了,太夫人也还能穿一个多月毛衣的。顾琰没给她弄什么花样,保暖为主,昨儿已经送去了。就连三夫人,顾琰也织了一件背心给她贴身穿着。
里正立即心领神会,“明白了,多谢女官大人。”
到中午,三人已经走访了四个村子,辐射开去,周围十里八村的情况都了解了。肚子饿了,便在一条小溪边捉鱼吃。
明晖负责捉,小菊动手打理,顾琰的任务是看火。她看着小溪旁的水渠道:“也无怪晋王得民心,这水渠就是他主政时督促管农务的有司官员给各村修的。光这一件事落到实处,老百姓就得一直记着他的好处。这是实实在在啊!”
这些细务上,怕是阿允真的不如他。他从小被宠着、惯着,真的很少会主动为人着想。呃,除了自己和团子还有皇帝,刘方也算一个,其他人的需求他很少考虑到的。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震慑四夷,扬我国威。细处真的是有所欠缺。
明晖看鱼够了,从水面飞了回来,“不然我当年干嘛为了救他宁可自己当丧家之犬。你不是说今天抛开那些事儿出来郊游么,怎么又想上了?”
“不自觉的就要去想这些,毕竟已经身在局中。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能彻底抛开。”顾琰看着忙碌的小菊,的确简单就是福气。
“在其位谋其政,做王妃甚至是更进一步,都有你必须承担的责任。我呢,还可能有归老青山的一天,你是不可能的咯。”
“我知道。我不会做得比人差的。”万一阿允落败,晋王兴许还会念旧情,但晋王妃可不一定能容得下自己啊。她断不会让团子日后活得小心谨慎,时时都需看人脸色。
小菊已经清理好了鱼的脏腑,又在鱼身上纵横划出数道口子,抹上盐巴,眼见水要开了,便将鱼放了进去。他们也是带了食屉的,里头有几样点心和简单吃食,回头一热,佐上鱼汤就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顿了。
“姑娘,我来顾着火就好。”小菊替下了看火的顾琰,后者站起来四下走动,找了块平坦视线好的地方铺上地衣,把食屉里的吃食、水果等摆放上,“师傅,请用吧。”
明晖看她两眼,“哟,这会儿还有点徒弟的样子。”
鱼汤上来,三人正准备大快朵颐一番,就见到不远处官道上有人骑马而来。到了近处马过不来,便弃马步行,“王妃,王爷遣小的请您立即回去。”说着递给顾琰一封信。
今日出来,顾琰是讲过的。什么事儿这么急啊?而且他自己肯定还在宫里呢。
打开信一目十行的扫过,顾琰道:“师傅,出事了,咱们回去吧。”
“怎么了?”
“聂山回边城的路上顺手救了个女人,这女人背景有些复杂。如今事儿闹大了。”
“什么背景啊,复杂到把主政的秦王都惊动了?”
“人是他从棺材里救出来的。他路上遇到出殡的,听到棺材里传出奇怪的声响觉得有古怪,于是拔刀相助打翻了抬棺人劈开了棺材。里头有一个女人,活的。是骆家守望门寡的媳妇,他们已经替她报了忠孝节妇。如果没有这场意外,怕是贞节牌坊很快就要立起来了。”
“传承了两百多年,出了无数文武大臣的那个骆家?”明晖挑眉。
“是的。骆家太夫人还是我及笄礼上的正宾,多亏了晋王的面子才请来的。”
“如今是他们家活埋媳妇的事儿闹大了?”
“聂山把人救了,直接带回了镇西军。骆家肯定不会认是要活埋媳妇,只说这媳妇儿自行了断,是落气了被放入棺中,不知怎么又活转来了。可不管是死是活,那都是他们骆家的媳妇,所以要讨回。”
明晖揣测下情,“然后那女子说自己没有自行了断,是骆家要置她于死地,不肯回来,要托庇于聂山。骆家要告他拐带?”
“不只如此,聂山只是校尉,骆家在镇西军中有人,他护不住的。他求得方大哥出了面。可要庇护人,总得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如今就是方大哥要娶这个寡妇。”
315 病遁
“啊?”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小菊张大了嘴巴。这事儿太玄奇了,不过再玄奇她之前也只当外人的事听。直到听说方子墨要娶那个棺材里又活过来的小寡妇。就她所知,那位方军师跟她家姑娘的关系可不一般啊。
明晖抚额,“骆家岂肯善罢甘休,他家可从来没有犯事之男,再嫁之妇。何况这么把寡媳嫁出去,岂不是更加坐实他们之前是要置其于死地。方子墨幼遭离乱,一贯鄙弃礼法,骨子里颇有些侠义,肯定不愿意看到那女子被抓回骆家,然后不明不白的死去。这事儿,复杂了!镇西军中如今肯定热闹得紧。不过,现在叫你回去是什么道理?”
“这事儿发生有日子了,只是消息才传进京而已。虽然骆家极力压制消息,但因为棺中活人,有人还要求娶实在有些骇人听闻,所以还是传开了。骆太夫人上京来了,怕是会找我。她做我及笄礼正宾的事儿,知道的人也不少。而且就算没有这桩事,我也不好对德高望重,身有诰命的她拒而不见。如今,是皇后要召见我。咱们走吧!”
上得大道换乘了马匹,明晖道:“这才麻烦了。以你的身份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方子墨把骆家戴了两百多年的面具一下子揭掉。可是,不管是你还是我,心底怕是都很赞同方子墨的做法,而且忍不住为他喝一声彩。所以,不管是要表态支持还是反对,都不妥。要是没传开就好了!”
“有人拦骆家出殡的轿子还打伤了人,死去了的寡妇复活,这些事儿都太惊悚了,很难把消息捂住的。聂山上京怕是带了不少随从,不然也拦不下人家的棺材。还有骆家送葬的人肯定也不少。路上可能还有不少围观者。我倒是相信当时那女子是真的‘死’过去了。骆家肯定不是想活埋她。”
“可是她偏偏还剩了一口气,多半还是被封进棺材才醒转过来。所以在棺材拼命弄出声音。骆家人听到了也只能装着没听到,锣鼓喧天的试图遮掩。本地人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拦棺材,还把封死的棺材劈开。也只有聂山这个带了不少士兵路过的外乡人能办到了。那女子怕是对他说了什么,他一个见义勇为热血上头,就带着人迅速逃离当地,回到了镇西军。唉,先回去吧。看看皇后怎么说。”
顾琰匆匆回到府里,团子刚午睡了起来,看到她就咿咿呀呀叫起来,两只手也张开了要朝她扑。顾琰赶紧上前抱住了。
秦茵上前抱起同样没怎么开眠还在哼哼唧唧的元元,“上午玩得挺好的,找了你一阵,闹腾了一会儿。倒也喝了两道奶,吃饱了在乳母怀里就睡着了。”
“辛苦四嫂了。”顾琰看小家伙把自己的衣服揪住,想了想道:“算了,我带他进宫吧。母后召见,带他去应该无妨。”
三夫人闻说顾琰回来了,也匆匆过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琰把团子递给乳母,自己走到屏风后换衣服,边换边将事情三言两语说了。团子看得到她,也就不再闹了,只盯着她在屏风后的身影。
秦茵惊呼出声,“天,还有这样的事儿!”
三夫人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大家族的好名声下镇压了不知多少冤死的生灵。只是这件事就那么巧,那女子也算是命大。”
顾琰已经换好了王妃礼服,从屏风后绕出来,“要保住她这条命可不容易。但她又有什么错呢,也只不过是想要活着而已。”
秦茵也不是一味的无知,不过还是道:“我听夫君提起过方军师,说他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没想到还是这么一个侠肝义胆的人物!”
“方大哥的经历令他有些愤世嫉俗,所以才能挺身而出。不然换了任何一个人,多半都是将人送回去了事。”顾琰抱起团子,“书院的事儿三伯母继续帮我盯着吧。四嫂也别忙着回去,在这儿和三伯母做个伴。这件事等我从宫里回来,咱们再说。如果骆太夫人派人上门递帖子四嫂你就帮我收下来。至于什么时候得闲见她,你就说得我回来了才知道。”
“好的。”
马车里,团子伸出胖乎乎的双手环住顾琰的脖子,嫩嫩的小脸也贴紧她的脖子。
“放心,娘不走了。要不是你吃喝拉撒都挺麻烦,娘就带你一起出去玩了。”
顾琰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大公主和秦相夫人已经在了。
“儿臣见过母后!”顾琰抱着团子躬身行礼。
“起来吧,你怎么才到?”
“回母后,儿臣陪师傅出城了,接到消息赶回来的。”
“坐吧。”皇后只当明晖出去采药去了,顾琰跟着去的。这会儿她也无心追究这些细枝末节了。
顾琰在大公主下手的锦墩上抱着儿子坐下,“大姐,秦相夫人”
那两人看来心情都不是太好,点点头回了个礼。看来孙小丁也卷进来了,她们一个是他亲娘,一个是他媳妇的祖母,都是相关人员。
顾琰心头嘀咕,叫自己来算是怎么回事儿啊?她虽然是孙小丁舅母,可他舅母、姨母多了去了啊。难道是因为她和琅琊山的关系?顾琰知道这是件顶麻烦的事儿,她一点都不想被牵涉进去。这事儿可容不得行差踏错半步。
“事儿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骆家的人上京讨说法了。小丁的信也送进京了,他要保他的军师。叫琰儿你来,是因为听说你与骆家还有方军师都有些关系。你看此事能不能从中转圜一下?”
这是要她写信劝方子墨收手?那不是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人又推回火坑。她实在有些办不到啊。她要不是秦王妃,这会儿一定跳出去为方子墨摇旗呐喊去了。
“这……母后,不瞒你说,儿臣如今脑子还完全是懵的。”这话听着倒也诚恳,想想她毕竟才虚岁十九的年轻媳妇,陡然听说这样的事儿脑子发懵其实才是正常的。
大公主皱眉,“母后,此事小丁怕是糊涂了。哪有扣着别人家的媳妇儿不放的道理。这个军师是不是自恃有功,无法无天了?这简直就是给朝廷出难题嘛。这样的人,小丁他还要保。”刚说到这儿,忽然听到顾琰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皇后讶然道:“你这是……”
顾琰有些赧然地道:“刚端上饭碗,还没来得及吃。”
团子也听到了,他一脸好奇的伸手去摸顾琰的肚子,小手还用力按了按。顾琰满头黑线,你当是你娘肚子是什么,一按还能再响响?其实她虽然是饿了,但也还没饿到肚子要咕咕响的地步,是用内劲巧妙的催了一下。她这会儿被皇后、大公主、秦相夫人盯着,实在是没有别的缓兵之计。总不能把团子弄哭,然后她去哄孩子吧。
皇后只得道:“来人,给秦王妃弄点吃的来。你想吃什么?”
顾琰道:“来一碗面就好。”一碗面的功夫够不够她想个辙推脱啊?其实也不是没想过会遇上这样的情形,却没想到来得这样的快。看大公主的意思肯定是想让方子墨把人送还回去,恐怕还要给骆家好好道歉做足面子,然后骆家估计还不肯甘休。这事儿不是一般的丢了面子啊。秦相夫人没有出声,但是肯定也是希望大事化小,息事宁人的。所以,这个国家最尊贵的这些女人都是不希望方子墨挺身而出救那个弱女子的。
其实,这事弄到需要讨论的地步,这足以说明方子墨如今在镇西军中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地位了。不然,一边是传承两百多年的大家族,每一代都会出那么一两个能人,如今在朝中军中颇有实力。他一己之力怎么对抗?孙小丁也不会真的就护短到没了理智的地步。
顾琰说她脑子发懵,又饿得不行了,这几人也不好再催逼她表态想法子,只继续讨论着。
“皇后,臣妇也觉得此事最好尽管按下去。不然闹腾开了,恐怕只是个几败俱伤。小丁那里,大公主让人传话去吧,让他别管了。这事,不好出头啊。臣妇听相爷说,骆家在镇西军中从上到下都有人,而且朝中,不说别人就那位上京的骆老夫人,她儿子可就是吏部尚书。其他职位上骆家人也不少。”
大公主道:“谁说不是这个理呢。”
皇后揉揉额角,“皇上让本宫安抚住骆老夫人,可这也不是空口白话就能安抚住的。那女子……”
眼见皇后忘记了,旁边女官提醒道:“周氏”
“哦,那周氏不管怎样如今都还是骆家的媳妇儿。就这么不清不白的跟着方军师,这是既毁骆家,也毁方军师,更是毁了她自己的名声。”
“母后,她如今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儿臣看她是之前自己了断没死成,吓着了。所以再不肯死。所以把什么都推到婆家头上,诓骗傻子替她出头呢。”
事情闹到如今,周氏如果被送回骆家,肯定只有一条死路。就皇后说的,她如今跟在方子墨身边的事儿,就够她被沉潭一百次了。不过顾琰不觉得她之前是自行了断。真要是,骆家人听到她在棺材里折腾出动静,将她放出来不就好了。有必要将错就错,要抬去活埋么?
面条很快得了,顾琰被请去旁边用。她想将团子递给宫女,可这小子不干。
顾琰指指旁边一帘之隔的地方,“娘在那里吃面,你就在这人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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