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的出奇,沉默的过份,宫少陵怕她胡思乱想,便亲自去灶房寻了一碟花生米,又用油纸包了碗豆黄、玫瑰糕、绿豆糕、核桃酥等几样点心,再加上两小壶美酒,然后才再次上了屋顶。
顾还卿觉得他真是善解人意,酒是陈了二三十年的美酒,甘醇绵厚,口感极佳,花生米喷香酥脆,点心甜而不腻,样样合符她的口味。
对曹操来说,何以解优,唯有杜康。亦会发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感慨。
魏子安在《花月痕》里偏道:莫道有酒终需醉,酒入愁肠愁更愁。
王翰也曾以饱蘸激情的笔触,豪气万千地赋下铿锵激越的诗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于一些情痴而言,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以上这些因酒所得的感悟和激情顾还卿皆没有,她安安静静的浅酌慢品,除了两颊微微泛起淡淡的晕红,那双珠玉流辉的眸子依旧清艳流转,璀璨夺目。
宫少陵亦非海量,不过他内敛沉稳惯了,即便喝多了也会处惊不变,何况有顾还卿在则,他担着一分心,自是不肯多饮,只不疾不徐的酌上一口,陪着她凑个趣罢了。
两人静默品酒,各揣心思。
宫少陵思虑再三,率先打破沉默:“还卿,你端午节那天会出来吗?”
顾还卿素手托腮,朝他浅浅一笑,语调慵懒散漫:“怎么,你那天有事?”
她唇红齿白,五官清新脱俗,那抹恬淡的笑容在她醉人的脸庞上轻悄绽放,明媚旖旎的炫人眼目。
借着夜色的掩护与酒的媒介,宫少陵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胸口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酵、膨胀!
一股积压已久的情愫迅速涌上心头,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他注意到顾还卿,不过始于一次偶然——甚为惊心动魄的一个偶然,可谓惊鸿一瞥,从此以后,他却牢牢记住了这位与众不同的少女。
她俐落的身手,拦截疯马的彪悍与无畏,以及那份淡定从容、处惊不变的气质,还有她米分黛不施却美的浑然天成的容貌……每一样都能拨动他的心弦,时常在他脑海里回放,令他心潮起伏,浮想联翩。
起初只是缘于好奇——甚少有年轻女子漂亮的像个祸水,身手却好到令一众江湖好汉自愧弗如的地步,于是他派人去打听,想知道她是何方神圣。
其实好奇心太强未必是好事,如果没有这次的好奇,他和她以后大约不会有什么交集。
奈何他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在打听到她的一切后,他更加好奇了!觉得这个少女不可思议的同时,对她兴趣浓厚到他自己都难以想像!
他迫不及待的想认识她,结识她,不想与这个略带神秘的姑娘形同陌路。
就这样一步步走进她的生活,有预谋的走近,抱着与她做个普通朋友的心态,逐渐接近她,尽力拉近与她的距离。
而后,一切失控!
随着两人越来越多的接触,他渐渐被她的性格魅力所迷,为她出水芙蓉般的容貌所惑,有点神魂颠倒的感觉,进而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他不后悔那次好奇,却后悔没有早点认识她,不然他可以早点向她表露心迹,不至于弄到进退维谷的局面。
他们之间,顾还卿复杂的身份固然是一个障碍,但最大的障碍却是轩辕王姬十二。
若没有姬十二,他有信心,一切障碍都不会是障碍。
明知这样下去是个错,可他却不想斩断与顾还卿的联系——不轻易动心的人一旦动了心,想收回又谈何容易!
所以他一如既往,仍以朋友及合伙人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并表现的若无其事,就是希望顾还卿不要疏远他。
实际上,顾还卿此刻已微醺,她的酒量比宫少陵差多了,而且酒喝的再慢,那也是积少成多,百川归海,加上这美酒的后劲,酒意已有些上涌。
不过她要的就是这种特别的感觉——醺醺然,犹如置身在令人酩酊的春光里,暖洋洋中带点飘飘然,连精神都放松许多。
见宫少陵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也不说话,她奇怪地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被点穴了?”
“没有……”但跟被点穴差不多!宫少陵如玉的脸一红,慌忙垂下眼眸,并掩饰性的咳了咳。
他的左手不露痕迹按上自己胸口,捂住那颗仍在悸动狂跳的心,故作淡然地道:“此地的赛龙舟远近闻名,每年端午节,许多人老远赶来此地看赛龙舟,我们既然有幸遇上,不去见识一番也说不过去,不如那天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顾还卿下意识的就要答应,可脑子却晃过轩辕黛母子的身影——倘若她要出门看赛龙舟,且不想前呼后拥的话,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搪塞这娘俩呢?
她又抿了一口酒,无限烦恼地蹙眉:“端午我未必出得来,如今我不比从前那般自由了,想去哪就去哪。”
“……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人找你的麻烦?”宫少陵微怔,据他所知,陶贵妃不是倒台了吗!难道是姬非晚?
“不是他。”顾还卿摆了摆手,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道:“是黛宫主母子。”
“……”
饶是宫少陵镇定若斯,此刻也惊讶地望着她,显然难以置信:“怎么会?”
“因为我便是传说中的琉璃公主。”
“……”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劈来,宫少陵没被劈傻已是万幸,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任他想破脑袋,也未想到顾还卿的会是琉璃公主。
说出来后感觉还不错,顾还卿一脸戏谑地斜睨着他,促狭地道:“怎么样,有没有一种我鸟枪换炮,瞬间高大上的感觉?”
“……”宫少陵半懂不懂,跟顾还卿说话,他往往一半靠听,一半靠猜……
他揣摩她的意思,大概是身份上发生了天差地别的改变——原先是下人之女,转眼变成高高在上的公主。
他几乎用了一刻钟才消化掉这个事实,然后才问道:“那你不是应该在璃王府吗?怎么会一个人在外边乱晃?”她都说了不自由,那想必黛宫主和姬十二都在她身边。
顾还卿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郁闷地道:“没有归属感,觉得一切太不真实了。”
顾还卿说不出心头的感觉,人人称她为琉璃公主,且回到称之为她“家”的璃王府,她却总觉得格格不入,无法自然而然的融入其中。
她甚至不明白璃王府存在的意义。
在她看来,璃王夫妇已薨,且夫妇皆葬于皇陵,仅留一个生死未卜的女儿,又无子嗣来继承璃王之位,空留一座诺大的府邸任风雨侵蚀,委实没有必要。
但是轩辕黛曾说过,庆隆帝不忍自己胞弟的香火无法绵延,打算为其在宗室子弟中过继一个能力出众的子侄来承继璃王府,为璃王开枝散叶,以保璃王府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主意挺好,不过顾还卿觉得为争璃王爷继子之位,宗室子弟之间恐怕又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不过,谁都觉得璃王府与她息息相关,她却觉得事不关己,除了觉荒谬,没什么其它感想。
“怎么会不真实呢?”宫少陵狐疑地望着她:“既然黛宫主都承认你是了,那便是了。”
忽然,宫少陵意识到一个问题——顾还卿成了琉璃公主,那她和姬十二……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宫少陵不知道,他只知道,幸亏他没有因一气之下剪断与顾还卿之间的羁绊,你看,现如今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他微微眯眼凝视着顾还卿,丹唇悄然翘起,原本俊美无俦的眉眼愈发俊逸出众,不似凡尘中人。
“你笑成这样是几个意思?”
顾还卿却觉得他笑得格外谄媚,正要吐槽他两句,耳中却传来一道清洌好听的声音:“因为我来了,所以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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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只恨情深
姬十二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从顾还卿出了屋子便一直跟着她,只不过未被她发现而已。
原本他是想着逐渐适应两人的新关系,不再奢望跟顾还卿有个什么,但他实在是太喜欢顾还卿了!对她怎么也难以割舍。
顾还卿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让他想放都放不下,于是仍旧派人注意着顾还卿的动静。
一来是怕她到了新环境,换了新身份不适应:二是为他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他担心顾还卿身边会出现什么狂蜂浪蝶。
当然,他明知这是不对的,如今纵是有成山成堆的狂蜂浪蝶对顾还卿穷追不舍,大献殷情,他也无权过问,更无权干涉。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却是另一回事。
总的来说,姬十二觉得自己病的不轻,明知顾还卿不可能属于他了,却依然无怨无悔地牵挂着她,时时刻刻都想知道她在干什么。
因此,但凡顾还卿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及时察觉……
顾还卿能甩掉别人,却甩不掉他,他一路跟着她,将她脸上的彷徨与迷惘尽收眼底,甚至连她眼中的凄怆与哀恸也没放过。
心里不是不震惊!——顾还卿是那么的开朗大方,积极向上,像颗小太阳一样照耀着别人,温暖着他,她的脸上,从未出现过如此脆弱而伤感的表情!
他所认识的顾还卿,无论处于多么艰难困苦的情况,无论遭受多大的挫折,她都能坚韧不拔,从容面对。
然而这一次,她孤伶伶的柔弱身影,以及她不知何去何从的凄凉模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巨浪!——原来,她也有如此软弱而忧伤的时刻,那么的茫然无助……
他格外的心疼这样的她,却不能像以往那样拥她入怀,轻声细语的安慰她。
他也伤心,难过的恨不得死去!谁知这个时候,宫少陵却出现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卿卿此刻正亟需安慰和依靠,宫少陵出现的正当时,况且他们之间原本的交情就不错,外加宫少陵对卿卿本就有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唯恐宫少陵趁虚而入,他只好勤奋不辍的跟在他们后面。
他隐匿在暗处,看他们把酒言欢;看他们相谈甚欢;看原本应该是情敌的男子正在一步步接近他原本心爱的女子,那感觉如万蚁噬心!
他如玉般的五指用力扣进树干,指甲翻起,瞬间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
他承受着摧心蚀骨的折磨,如行尸走肉,想看看自己到底能承受到何种极限——以后,这种情况还多着呢!他没了追逐顾还卿的权利,别人却有。
他要早日习惯才是。
尽管一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再提醒自己要面对现实,可所有的努力,都被宫少陵那一笑摧毁殆尽!
他太明白那一笑的意思了——宫少陵在笑自己的等待和守候没有落空,他的心愿即将得逞。
他再不出面,只怕宫少陵会迫不及待地抓住这个机会向顾还卿表白。
于是,他想也不想的截住了宫少陵欲脱口而出的话,也不管自己的身份到底适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果然,顾还卿抬眸望着他,语带不满:“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别告诉她,他刚来。
姬十二气息一滞,她清莹透净的眸子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熠熠生辉,酒意微醺,妩媚娇艳,慵懒迷人的模样叫人几欲窒息。可她跟宫少陵在一起时,脸上会露出恬淡安宁的笑,看到他,她脸上的笑意却忽地消失。
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她避之唯恐不及。
他浓黑修长的眼睫毛微颤,敛下眼底那抹受伤的情绪,若无其事的撩衣坐到她身畔的屋脊上,嗓音清淡地道:“娘发现你失踪了,怕你遇上居心叵测的歹人,特命我来寻你。”
说谎不打草稿!顾还卿以手托腮,侧眸鄙视地睨着他,若真发现她不见了,轩辕黛派谁来找她都不可能派姬十二来。
首先,姬十二和她有理不清剪还乱的关系;其次,姬十二有伤在身,不适合出外奔波。
不过她也不戳穿他,只是抚着额头,懒懒地道:“我好的很,倒劳你们母子费心了。”
她疏淡有礼的态度如同一根钢针扎入姬十二的心尖。
他极力扼止胸中的痛意蔓延,用力捏紧身侧的手指,吸了一口气,正欲说话,却见自他来后,一直但笑不语的宫少陵不慌不忙的起身,对他抱拳行礼:“王爷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本应焚香扫榻以待,以免怠慢了王爷,但因事出突然,若有不周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姬十二漫不经心地觑着他:“宫少爷有心了,卿卿叨扰多时,已是打扰,他日我定备下薄酒淡菜相请,以酬宫少爷今日之情。”
宫少陵微微一笑,温文尔雅:“王爷这话就见外了,还卿与少陵之间何须这般客气?她能来,少陵高兴之至,求之不得,只怕她不来。”
他的言外之意和他的心思,姬十二心照不宣,表面上他只故做不知,低声对顾还卿道:“今日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吧,若你想来,改日我再陪你过来。”
顾还卿真不想回去,无论璃王府多么恢弘壮丽,庄严巍峨,她始终觉得陌生,比当初跋山涉水到牛家村还觉陌生。
她延宕着不肯离去,借着酒意随口找着理由:“我酒还没喝完咧,点心也剩好多,你先回去吧,我长了腿,又不是小孩子,呆够了我自然会回去。”
“你要喝酒,璃王府多的是陈酿佳醴,你想喝多少便有多少,但凡你开口,想要什么点心没有?便是璃王府没有,我也会替你寻来。”知道她心情不好,姬十二耐心的劝她。
顾还卿拎着青玉小酒壶,垂眸默不做声,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姬十二神情专注的望着她,漆黑如墨的瞳仁里映的全是她翩然出尘的身影。
一阵带着花香的风吹来,她身上的酒香和她身上如兰似麝的幽香随风一并钻入他鼻端,他身子陡然一僵,只觉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