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鱼有鱼路,虾有虾路,禹国上下并非铁板一块,仍有许多不明人士混进禹国,这些人处心积虑想得到宝藏和洛湖的参果,日日派人在这几处徘徊守候。
说是住在洛湖湖畔,他们其实是往在谢家,龙氏父子依旧对谢氏一族虎视眈眈,只是苦于一时奈何不了谢氏,故而按兵不动。
而谢氏一族对龙氏父子同样不待见,这种隐世而居的世家大族,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历史,底蕴非常深厚,对待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们依旧不卑不亢,从容而泰然,衣袂飘飘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卑躬曲膝。
而谢氏一族居住的房子,原本顾还卿以为就是一个非常隐秘的大村子,整个村子都姓谢,若无谢氏族人领路,你终其一生都可能只在村外徘徊,想进村也不得其门而入……
然而住进来以后,她才知道,原来谢氏家族住在一座非常庞大的旧式宫殿里!——准确的说,是住在一座被保存的完好无缺的地下宫殿里。
宫殿应该有非常悠久的历史了,古意盎然,庞大而威严,里面萦回曲径,有许多亭阁楼台,时至今日,还能觑见当初鼎盛时期金雕玉砌、琉瓦飞檐、金碧辉煌的模样。
可以想像,这座巨大的宫殿原本大概是座气势非凡的皇宫,那宽敞无比的豪华谢氏议事厅,地面上清冷坚硬的金砖还灿灿发光,异常夺人眼球——只怕正是那时的金銮殿。
常人可能无法想像,洛湖之滨居然还有一座巍峨耸立的地下宫殿!连龙氏父子可能都不知道,因为这里确实如顾还卿所想——若无谢氏族人领路,活人只怕进不来这里,就连靠近宫殿的飞鸟,都会被神弩手用密密匝匝的箭矢射下来……
——这里根本不是一个村子,说是一个小型的朝廷也不为过!
宫殿虽然在地下,却并非不见天日,周围是崇山峻岭,四面环山,冰雪封路,头顶却是一片朗朗乾坤,风静云轻,岁月安好。
只不过,一切皆需仰着脖子望……而且因为宫殿在地下,地温高,住在这里并不觉得冷,真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
他们是贵客,再加上有谢轻衣的缘故,因人数众多,被安置到一座偏殿,此偏殿厢房众多,处处雕梁画栋,既又大气又精致,满目朱红的柱子与一溜儿的红漆雕花栏杆,走廊抱厦,异常的方便舒适。
重回故国,云绯城和谢轻衣都面色沉重,眼圈红红的,众人没让他们见着龙氏父子,只带他们去见谢氏家主,对他们另有安排。
而顾还卿则专心养胎,这一路杀手众多,她虽然被保护的很好,偶尔手痒,也会抱起弓箭大开杀戒,长途劳累肯定是有的。
索性到了谢氏之后,由于姬十二是奉了庆隆帝的旨意,龙、谢两方都安静不少。而顾还卿则在心底暗暗盘算,花非花差不多也该来了。
“对了,”她忽然对姬十二道:“我听说龙浩父子除了依重慕听涛,还格外倚重一位国师,你见过这位国师没有?”
原本以为,花非花会想近办法接近她,在她生孩子之前,然而却出乎她的意料,这几个月都没见花非花的影子,此人仿若从世上消失。
要说他躲起来疗伤,顾还卿也信,因为她那只袖箭上的毒非常的厉害!是浅浅的独门秘药,纵然是即墨白,也不敢说能解。
但以花非花的本领,不至于这么久都拿那毒药没办法,是什么原因使得他按捺不动?
难不成他在等婴儿出生之后再动手?没道理啊,出生的孩子那已不是婴胎,对花非花的病症已无效力了。
姬十二抱着她坐在软榻上,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这才不疾不徐地道:“他们尊称这位国师为南国师,之前,这位国师深藏不露,只隐身在幕后,我想,龙氏父子之所以选择占下洛国,只怕正是受了这位国师的指点。直到去年,这位国师才慢慢露面,但也并非人人可见。”
“据说,他只见龙氏父子与一些朝中重臣,寻常人等想见他一面,比登山还难。”
他垂下眼帘把玩她软乎乎的手,漫不经心地冷笑:“听说他经常要闭关,十分的神秘,但本领却不小,无论是夜观天像,或是《奇门遁甲》,还是论阴阳、断五行、甚至占卦卜筮,摸骨算命,替人相面,无有不会,无有不精,巫术方面也难不到他,真乃当世奇人!”
“这么厉害?”顾还卿咋舌:“世上还有这种人吗?我怎么越听越耳熟,觉得他和某人很像。”姬十二故作沉吟:“我也觉得他像某人。”
“谁?”
“清虚道长,他常常这么吹的天花乱坠。”
“……噗!”顾还卿觉得他就是来搞笑的:“明明是像花非花多一点。”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云绯城踢踢踏踏的跑步声:“卿卿,出大事了,有人来踢馆!”
“谁?”敢上谢氏一族来踢馆,想必此人来头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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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明月咳被大家全猜中了,乃们真厉害!还有,踢馆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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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似是故人来
顾还卿原本以为,踢馆者有可能是花非花伪装的,然而并不是。
“是清虚道长!”
“……”
这个,就有点伪装不了了。
“他来干什么?”连姬十二都不解。
“说是来找你们。”
姬十二觉得清虚道长吃多了:“找我们也用不着搞这大的阵仗啊!踢什么馆?”
“他说这皇宫原本是他家的,没道理不让他进,他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谁也不能拦着他。”
“……”
“他家的?”姬十二取了自己宽大的白狐裘把顾还卿裹的严严实实的,又帮她把系带系好,这才拥着她往外走,步履不疾不徐,清冽动人的语调也慢吞吞的,透着说不出的慵懒与散漫:“他一个破道士,能有这么大的家产,怎么攒的?”
“可是……”云绯城咳了咳,一本正经地道:“好像真是他家的,轻衣的大舅父认识他,也并未否认。”
谢轻衣的大舅父就是谢承屹,这一代谢氏的家主。谢家人一致决定,等时候合适了,便让谢轻衣改回云姓,因此他已改口,开始唤以前的叔叔们为舅舅了。
“等等!”顾还卿止住步伐,转头环顾了偏殿一圈,看着云绯城慢慢地道:“你没听错吧,清虚道长说的可是皇宫?”
云绯城想了想:“是皇宫,他一口一个他家的皇宫,说的可顺嘴了,仿佛这皇宫只是他兜兜里的一个破玩具似的。”
顾还卿看了姬十二一眼:“看来清虚道长的来头不小。”
“确实不小,都有一座皇宫了,再小也是某个龙子凤孙的后裔。”姬十二微垂下清俊雅致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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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宫殿好是好,就是太过于庞大,曲径回廊七绕八弯,再加上机关重重,还要顺着长长的台阶往高处爬等等,所以当姬十二扶着顾还卿的软榻到了门口时,双方已对峙多时了。
谢承屹带着族人昂然立于山这边,而清虚道长,却孤身一人立于对面的山上——两座山虽然相距不足百米远,中间却隔着一眼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只凭一条鬼斧神匠的石道把两座山相连。
清虚道长正与谢氏一族的人隔空舌战,舌战的内容且不提,只说他无人引路,居然能安然无恙的抵达这里,这已算是奇迹!
“王爷,王妃,别来无恙?”他们一出现,清虚道长便撂开谢家众人,隔空一甩拂尘,对他们虚虚一揖首:“贫道这厢有礼了。”
姬十二把顾还卿从软榻上小心地半抱下来,扶她站好,这才揽着她对清虚道长淡淡点头:“道长别来无恙。”
顾还卿也笑着道:“道长好才情,竟然能闯到这里来,失敬失敬。”
清虚道长得意捋须,正要说些什么,这厢已有人冷冷地道:“出家人跳出五行之外,不恋红尘之事,你既已出家,还跑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有多远滚多远,省得要我出手,到时你就难看了!”
开口之人,火气不小哦!
顾还卿偷偷瞥了一眼,是谢承屹。
谢氏每一代的家主在族中的权威极大,然其肩上要承受的责任与压力也非寻常人所能及,所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家主也非什么人都可以当的。
谢承屹是这一辈兄弟中的老大,能力卓著是全族人有目共睹的,五十多岁的人了,他宽袍长袖,高冠巍峨,气度逼人,年近花甲却丝毫不见老态,只见清冷高雅,颇具王者风范。
清虚道长呢,手执一把白羽拂尘,一袭簇新而洁白的道袍,上绣醒目的八卦黑白阴阳鱼,仙风道骨,衣袂飘飘,卓然而立,犹如羽化登仙中的神仙道人,着实引人注目。
两人皆气度不凡,意态疏阔,只是双方火药味十足,谢承屹一开口,清虚道长立刻不淡定了,甩着拂尘就道:“谢承屹你这个小人,我回来看看又怎么了,吃了你的肉还是喝了你的血,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顾还卿见谢轻衣就在旁边,便歪了歪身,唇微动:“清虚道长是谢家人?”
谢轻衣面无表情的摇头。
“那这宫殿?”
谢轻衣道:“我年纪小,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方才听舅父们在议论,好像是在说这宫殿原是清虚道长家的,后来他跑了,把宫殿交给谢家,说是要出家,叔公他们几次派人出山去寻他,他皆避而不见,还道早断绝红尘往事,不与红尘之人来往。”
“大致就是这么回事,至于大舅父为何如此生气,我就琢磨不透了。”谢轻衣也迷惑。
顾还卿愈听愈纳闷,这清虚道长跟谢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难不成清虚道长是主子,谢家是他的护卫?”云绯城兴奋地猜测:“他们是主仆关系?”
“才不是。”紧紧站在宫少陵身边的谢静媚皱着眉头道:“这宫殿就是我们谢家的,历来就是,我们才不是什么人的护卫呢,别人也当不起。”
“可这道长……”云绯城正要说什么,那边清虚道长已和谢承屹越吵越烈,呈剑拨弩张之势,并且双方都怒气冲冲的朝石道大步奔去,俨然要在石道上拼个你死我活。
那条石道不窄,能通马车,但左右两边皆是雾气缭绕的深渊,光看着都让人胆战心惊,双腿发软,他们还想在上面大打出手,这要是其中一个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顾还卿正要推姬十二出头,那边的一位须发皆白的灰衣老叟蓦地大喝一声:“呔!都给老夫消停点,你们两个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做事还这么不知轻重!当着贵客和小辈的面儿,你们羞是不羞?”
于是,世界安静了……
※※※※※※
待一切尘埃落定,清虚道长能坐着跟他们喝茶的时候,已是次日午时了。
侍女在红泥小火炉上烹茶,满室茶香袅袅,沁人心脾,这里用的皆是银制的茶杯和茶具,杯和壶上面还雕着古老繁复的花纹,相当的精致漂亮,且古意盎然。
隔着茶杯上氤氤的热气,清虚道长难得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王爷,贫道并非有意瞒你,只不过原本贫道一心出家,不欲再理红尘俗事,这段往事也尘封于心底,不愿再提起。”
姬十二垂眸品茗,修长若玉笛的长指轻晃银制小杯,长睫如羽,俊颜淡淡:“那为何不维持原样?”
“眼看这座皇宫的秘密要瞒不住了,贫道如何还能淡然处之?”说到这里,清虚道长看了顾还卿一眼:“多亏了王妃的功劳,把那些想寻宝的人都吸引到禹国来了。”
顾还卿汗,抚着额头道:“我哪知我有神谶的本领,随口一说,禹国便这般配合我,贡献出两座宝山供人瞻仰。”
清虚道长再次叹气:“哪是禹国在配合您,完全是谢承屹那老东西在配合您,若无他的授意,尕燚山和尕龖山上的两个藏宝洞除非山崩地裂,这才有可能被人发现,否则,只能永远的埋在那两座山上。”
这么说来,那两座山上的大洞穴跟谢家有关?
“岂止跟他们有关,原本就是他们的。”清虚道长道:“王妃您看看这座宫殿,千百余年前,那些堆积如山珠宝都在这座皇宫里,后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整座宫殿下陷,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谢氏的祖先便把财宝转移,找了几座山上的天然洞空封存起来,以备后世取用。”
“……几座山?”顾还卿茶都喝不下去了,直盯着清虚道长——换言之,除了尕燚山和尕龖山,禹国其他山上还有财宝。
“十几座吧。”
“……”顾还卿顿时失神的连连灌了几口茶,跟灌蟋蟀似的——这座旧日皇宫,当初到底有多繁华,有多富有?!
“非常非常的繁华,非常非常的富有!”清虚道长喟然长叹,宛若讲古:“繁华到当初的平民百姓家里的珍珠都是一斛一斛的往外捧,稍微富点的土财主家里均是珍珠万斛,珊瑚成堆,什么白玉为堂金做马,在王公亲贵的府邸里简直不值一提!那种富贵奢华,视金银如粪土的景象可谓空前绝后,盛极一时。”
“如今这多国家国库里的财宝全集齐起来,也不够这座皇宫里的三成,王妃便可想像出来当初的盛景。”
顾还卿不想,她突然发现自己仇富……
“那是什么朝代,这么气派的一座皇宫,总不至于默默无闻吧?”她直视清虚道长的眼睛:“我们怎么从未听说过。”
清虚道长放下茶盏,缓缓地道:“在龙家人未出现时,准确地说,在龙御天未出现之时,犹有人听说这座皇宫的,龙御天之后,便再无人提及,以至最终被人忘得干干净净。”
又跟龙家人有关!还跟龙御天有关?
一时间,顾还卿瞪大双眸,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怎么什么事都跟龙家有关,龙御天此人到底有多祸国殃民,造了多大的孽,捅的篓子不会在千百年后,还要她来收拾烂摊子吧?
此时此刻,顾还卿都想叛出龙门了——这手下兵丁全无,只有三瓜两枣的龙氏家主,让她累觉不爱。
“王妃想必已知道了云姑娘身上的秘密。”
清虚道长的话打断了顾还卿的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