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静羽本就因身世而迷惘,而彷徨,所熟知的生活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心头萦绕的满是痛苦与绝望,看不见黎明的未来也让她无所适从,更不知何去何从。
她很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等梦醒来,兴许一切都没有变化——戚蓉蓉出没有背叛谢氏,谢承峰也仍是她爹,一切如常。
可未等她拨开眼前的迷雾,仍处在浑浑噩噩中,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除了云绯城,只怕整个谢氏的人都认为她是凶手,证据也对她不利,她百口莫辩,跳到天河都洗不清。
谢承峰本就不想再看到她,出了这种事,他更厌恶她吧,恐怕百般后悔养大了她,以为自己是引狼入室。
罢了罢了,就当还了他们十八年的养育之恩。
她抿了抿略显干涩的唇,忽然挺直脊背,果断地朝谢六夫人的长剑膝行而去,双眼清明而坚定,神情平静,视死如归。
“六夫人,静羽来世再报你和六爷的养育之恩,你动手吧。”没有起伏的嗓音,却有一股子不如归去的淡泊与宁静。
“……”谢六夫人死死的盯着她,手在颤抖,原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人,真要一剑砍下,不知为何,却觉得手中的剑重若千钧。
众人都紧紧地盯着这一幕,心,不约而同的提到了嗓子眼。
正在此刻,外面传来一道宏亮而威严的嗓音:“住手!”
“……东,东陵珺?”
“……郦王?”
“这人怎么来了?”
东陵珺一袭重紫宽袖锦袍,头戴墨玉冠,在谢承屹和须发皆白的族长的陪同下,正伫立在石牢外面的过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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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湖山下,“龙”字大旗营里,龙弘十指相扣,端坐在桌案后闭目养神。
脸色苍白的慕听涛在侍卫的掺扶下进了营帐,也不行礼,只淡淡地道:“莫氏的人到了,殿下要见吗?”
龙弘蓦地睁开眼睛,剑眉微挑,双眸精光闪闪:“莫氏?真来了?”
“来了,不过,他们要先见陶丽娘。”
龙弘勾了勾唇,不甚在意地笑笑:“只要能化解我们两族之间的仇恨,牺牲个把女子有什么要紧的?他们要见就给他们。”
“如若他们要的是卿卿,殿下也愿意牺牲吗?”慕听涛不悦地反问。
龙弘笑叹一声,扶着椅柄起身,慢慢踱到慕听涛面前:“宰相大人,不是孤爱说你,这么多年,纵是做梦你也该醒了,这样执迷不悟究竟有何意义?她都跟姬十二有两个娃儿了,未必你还在指望她抛弃姬十二,改投你的怀抱?”
“有何不可?”慕听涛眼皮都不抬,脸庞如玉凝霜:“吾妹不是重新投到殿下的怀抱了吗?”
龙弘一窒,英俊的脸庞略显僵碍,顿了顿才又笑道:“那不一样。”
慕听涛微微一笑,尽显尔雅斯文:“没什么不一样,无非是过程曲折了点。”
龙弘和慕听涛认识非一天两天了,从征战北苍两人就在一起共事,见他这副表情,亦知不能深说,再深说,差不多就要翻脸了。
他正要打个哈哈,帐外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尖叫:“王爷,你怎么在这里?”
龙弘侧目觑向慕听涛,目露狐疑。
未及慕听涛有所表示,帐外又隐约响起年轻男子冷若幽泉的低叱:“闭嘴,再聒噪便割了你的舌头,看清楚了再说话,谁是你的王爷?”
待卫正要掀帘,龙弘已几个箭步跨出帐外,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有风,满目阴霾与风沙,一身盔甲的尹冲面带笑容的领着一群人走到他近前。
“殿下,莫氏的人来了,他们已见过陶丽娘。”
龙弘眯了眯虎目,这群人的服饰有些怪异,却也非奇冠异服,当中被簇拥着的那一人服饰最正常,刺绣精美的绯色锦袍华美无双,黑发高束,玉簪精美,可脸却不正常——他戴着半块硫璃面具……
半副面具恰到好处的遮住他的眼睛周围及半张脸,薄薄的樱色唇瓣、高挺的鼻子和美玉一样的面颊露在外面,所有的线条都很完美,不看另半张脸,只凭这半张脸,都觉得他风采迷人,俊美出尘。
而且,此人的气质很特别,高冷中带着优雅,矜贵中而冷傲。因为他一开口就是:“你还要看多久?需不需要我把面具摘下来让你看个饱?”
“……”
龙弘忍不住挖了挖耳朵,很想点头——他怀疑此人是姬十二假扮的,气质和姬十二接近就算了,声音和说话的语气都差不多,只是口音不同。
尹冲有些不高兴了,对方太傲气,对他们的太子都这么不礼貌,他语气略重地道:“这是我们太子殿下,诸位……”
“他没舌头,还是你话太多?”对方既优雅又不客气的截断他的话。
这什么人啊!这么嚣张?姓莫的了不起啊?尹冲气的要拔刀,龙弘却不动声色的按住他的手,对莫氏的人做个了请的手式。
※※※※※※
郦王是正大光明上的洛湖山,因为龙弘告诉他,云绯城是他和龙艳光的骨肉…
郦王激动坏了,差点晕过去,他按着胸口老半天没回过神来,整个人似站在云端,飘飘忽忽的,一再向龙弘确定,他是不是骗他。
龙弘则毫不客气,把他当年怎么怎么强暴龙艳光的事,巨细无遗,统统都告诉他了——唯有顾还卿的事隐去不提。
郦王丝毫不怀疑,回想起了自己年轻时老做春梦,每次在梦里都是和龙艳光起翻云覆雨,那场景既香艳又旖旎,其味无穷——原来不是做梦啊!
总算没有白活一场!
总算也和艳艳做了一回夫妻!
老子这辈子圆满了!死也甘愿了!
老子还杀了赤阿芸,为艳艳报仇了——原来这仇就归我报,杀妻之恨,不报誓不为人!
郦王瞬间意气风华,一下子觉得自己特别……特别的不可一世,格外的有了底气,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了——至于龙弘提到的“强暴”二字,他自动忽略。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快马加鞭去谢氏认回女儿,偏龙弘在一旁提醒他,古禹宫有个圣泉,谢氏要拿云绯城祭泉,蓄古禹国龙气。
郦王一听,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担心云绯城被人算计,何况上面还有东陵燕然,也是他的女儿。
恰逢此时,顾还卿派人送来了信函,大意是她和姬十二抽不开身,让郦王上谢氏,去查查谢静媚究竟是怎么死的。
于是郦王身兼几任,风风火火的就上了谢氏。
而云绯城和谢轻衣却觉得自己“杯具”了——这到底是谁的爹啊?一来便管脚管手,只差管到头发尖尖,连说句都不准,还让不让人活啊?
谢轻衣冷着脸,拉着云绯城就走,决定不理郦王这位怪叔叔了,奈何郦王眼疾手快,抽过侍卫的刀就去剁谢轻衣的手:“小子唉,别动我闺女,否则我砍死你没商量!”
谢轻衣:“……”
云绯城也风中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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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两千金
“绯城,乖,过来父王这里,离谢轻衣远点。”
“绯城,听爹的话,你还小,不宜过早谈婚论嫁,莫老跟谢轻衣出双入对的,让人误会你们是一对儿。”
“绯城,男人的话不可信,这天下的男子除了爹是值得你信任的,其他人你都要多长个心眼,千万别被骗了知道吗?切记男人都爱花言巧语。”
“绯城,不许牵谢轻衣的手!”
“谢轻衣,我警告你,离我闺女远一点。”
……
“噢!他能不能别老这么魔音穿耳啊?我都要疯了我!”
云绯城把双臂吊在谢轻衣的脖子上,抱着谢轻衣哭:“轻衣,我们走吧!逃走吧!逃到哪里都成,但凡能离郦王远一点的地方,我都愿意去!讨米要饭我也乐意。”
谢轻衣也无语极了,抱着她,贴在她耳边低声轻哄:“可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是他女儿啊,他想管你,那是瞬瞬息息的事,你难道还能跟他脱离父女关系不成?”
逃,治标不治本,非长久之计,他是这么认为的。
“可那要怎么办?”云绯城在他怀里不依跺脚:“难道就让他这么管着我?他是牢头啊还是怎么着,明明东陵燕然才是他的女儿,凭什么管我这个半路出来的?”
半路杀出个爹,也够叫云绯城郁闷的!
若是个像安阳王那样那样事事都听她的爹,多十个八个她都不嫌多,可郦王叫个啥子爹?
除了开口闭口叫她和谢轻衣分开,再就是满口语重心长兼语苦口婆心的训戒之辞。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
她哪小了?卿卿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嫁给了姬十二,现不不让她嫁,难不成七老八十三了嫁?那谢轻衣还要她吗?
况且她跟谢轻衣出双入对也非一两天了,他这时候来管,不嫌迟?
再况且,她坚信全天下的男人都会骗自己,唯有谢轻衣不会!郦王凭什么这样说轻衣?他都不知道轻衣有多好,有多优秀!
还有,叫她不牵谢轻衣的手,那不是强人所难吗?——他们打小牵到大,习惯早成自然了。
总而言之,郦王因为高兴过度,且父爱丰沛,对云绯城管头管脚,并插手她和谢轻衣的事,已惹得她不想认这个爹了。
但是,哪有这么容易啊!——上山容易下山难,请神容易送神也难。
就只这一会儿功夫,郦王已经找来了:“绯城,别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们了。”
“……他!又!来!了!”云绯城无声的狠跺脚,越发搂紧谢轻衣摇晃,并气的去咬他的脖子,心里嗷嗷直叫唤。
她和谢轻衣为了避开“此爹”,已经躲到了花园后面藤蔓累累垂挂的假山洞里了,可仍未能幸免。
谢轻衣爱怜地偏头亲了亲她,并抚了抚她的背后滑溜溜的青丝,替她顺毛,一双天真无邪的清澈双眸此刻情意氤氲,引人沉湎。
“去吧,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爹大抵也如此,等他适应了,约摸不会再如此管束你了。”
“会吗?!会吗?!”云绯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我怀疑他会一辈子都这么管着我。”
“瞎说,当心一语成谶。”
冷俊少年垂眸替心上人整理着衣裙,语声温柔:“要我陪你出去吗?”
“你别出去,他见了你少不得又是一顿唠叨,我不爱看你受委屈,就算是为我受也不行。”云绯城仍腻着他撒娇。
“嗯,听你的。”谢轻衣飞快的在她红艳艳的唇上啄了一下,又抱了抱她。
目送着心上人从山洞的另一端离开,云绯城才怏怏不乐的从假山洞钻出来,没精打采的低头把玩着腰上垂挂的玉佩:“爹。”有气无力。
郦王似一尊威严的英俊门神,双手叉腰,圆睁双眸,锦衣华袍的堵在假山的前方。
这里比较偏,奇石林立,但因为这座地下宫殿有地温的缘故,且已是暮春时节了,所以入目所及也是草木扶疏,姹紫嫣红一片,甚是赏心悦目。
可郦王就是那个大煞风景的人!
她蔫头耷脑的,踯躅不前,郦王也看在眼里,顿时伤心欲绝:“你就这么不想看到父王?想当初,父王得知你是我和……你娘的骨肉时,喜悦差点将我淹没,那种从心底涌出来的狂喜和激动你不会明白……我此生从未如此高兴过。”
郦王痛心疾首,边说边大步迈过来,先是伸手替云绯城拂去肩上的一片细叶,又见她的发丝微微凌乱,心里浓浓的酸味发酵,很不是滋味——不用说,这又是和谢轻衣在一起。
两个孩子感情太好,也让人头疼啊!(他还不知道云绯城看见他也头疼……)
但话又说回来,郦王还是很感谢很感谢安阳王一家子的,没有他们,也便没有云绯城了。
思及此,他伸手想摸摸云绯城的头发,云绯城是个大姑娘了,下意识的就一躲,然后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忙内疚又惶恐的去看郦王。
果不其然,看到郦王十分受伤的表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习惯……”她咬着唇,一脸“蛋疼”。
“我知道……”郦王十分沉痛地道:“是父王对不起你,没有及早发现那些恶人的阴谋,这才使你被人带走……万幸你遇到了好人……”
他眼圈发红:“安阳王一家乃是父王的贵人,是恩人,父王不会忘记他们一家子的恩情,也会尽力报答,因此你完全不必担心我会横亘在你们轻衣之间,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云绯城一喜,郦王能有此觉悟,那真是太好了!她横竖此生是非谢轻衣不嫁的。
但她未免高兴的太早了,因为郦王接着说道:“不过呢,你毕竟是姑娘家,这姑娘家的名声是顶顶重要的,在未出阁之前,你不能成日里和谢轻衣搅和在一起,这于礼不和,你须得和父王回去,父王好好的帮你置一份可观的嫁妆……”
“您饶了我吧!我不要什么嫁妆,我也不想和你回去。”云绯城一听就急了,拔腿就想跑:“我不会和轻衣分开。”
“听话,乖。”
郦王去攥云绯城的手腕,正要开展长篇大论的说教,右侧方突然响来一道银铃般悦耳的娇笑声:“父王,您这是唱的哪出啊,莫非还要强抢绯城不成?”
右角的紫藤树下转出姿态悠闲的东陵燕然。
“燕然,快来管管你爹!”云绯城如见救星。
“燕然。”郦王则讪讪的收回手,脸上微现赫然之色。
东陵燕然唇角含笑,风姿绰约的朝着他们缓缓行来,她身着一袭淡绿长裙,水纹样的裙裾逶迤于地,外套一件精致无比的杏色小坎肩,青丝半绾,斜插玉钗,明眸皓齿,风姿绰约,楚楚动的人气质与生俱来,极是惹人怜爱。
“绯城,你该唤我姐姐。”
她靠近云绯城,伸出一指,亲昵的戳了戳她白皙光洁的额头,笑靥如花:“以前我就觉得我们格外的有缘,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原来我们是亲姐妹啊!”
四女童的生日依次排列为: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腊月十二。时辰也有讲究,年份也不能马虎。
不过她们中除了三月三的姬琉璃以外,另外三个都同年,东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