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许氏被丈夫打量,羞涩地倔了噘嘴,说:“相公,我这不是替你生气嘛,您才是家里的主子,老七那边,让人把整个云府都围起来,算是什么事儿?不是要造反……”
“说了让你闭嘴你还说!”云溪气急,小许氏也实在不会说话,要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如今外面正乱成一团。皇上失踪,正是因为有逆贼心怀不轨,这当口谁要说出造反两个字,都有可能被拉去砍头,偏偏她还口无遮拦,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再说楚氏,你说她派人把云府围了起来,可她限制来往出入了吗?没有,这便说不得什么。而且现在局势不稳,谁晓得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人家说一句为了云府安危这才派人护院,谁还能批评她不成?谁让云家的私兵,都是仆沣人,云家不敢用,全部丢在文山呢。
小许氏满心委屈,被丈夫呵斥一顿,开始掉眼泪。
“我这不是替您担心么?再这么下去,整个云府都是老七说了算,哪里还有你,还有咱们说话的份儿呀!我瞧老爷子,分明就是偏心!”
云溪隐忍,半晌之后方才咬牙道:“想要骑在我头上?休想!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不要胡言乱语。”说完就往书房走,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看了妻子一眼,吩咐道:“要是空闲,便请个嬷嬷来,把你那规矩学一学,瞧瞧人家怎么说话做事的。”
“人家?哪个人家?”小许氏醋味升腾,发现自己居然被丈夫嫌弃了。
只是男人那里理会她的质问,早一步跨出去,离开堂屋了。留下小许氏一个人念着楚阳娿的名字咬牙切齿。
明月阁内,楚阳娿守在床前,等大夫替云起把了脉洗完了伤口,这才问:“大夫,夫君伤势怎么样?”
“大多都是皮外伤,但有几道鞭痕,是伤及筋骨了,需要好生修养。”
楚阳娿看到云起那遍体凌伤的身体,又心疼又可怜。他虽是云家子弟,可父母双亡,不知道从小大大,受了多少委屈。
“还请先生赐药方。”
清水呈上笔墨,大夫写好药方,叮嘱服药次数以及要忌口东西之后,才由嬷嬷奉上诊金亲自送了出去。
这时候云起还醒着,楚阳娿也不敢靠他太近,只在床边凳子上坐着,问他:“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好好,已经习惯了。”
已经习惯了,四个字听得楚阳娿更加难受。
她忍不住抱怨:“老爷子到底在想什么,你本无错,偏要惩罚。惩罚也就惩罚了,可他这哪里是要惩罚你,分明是要你的性命。”
云起受着伤,煞白这一张脸,听见楚阳娿抱怨,也不说话。
楚阳娿突然又后悔自己说话太过,这个时代孝道比天大,即便老爷子对他严厉,恐怕云起也不愿听她说他的坏话。
于是她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没有埋怨老爷子的。我只是,只是看到你这个样子,难受的很。”
“我明白。”云起伸出手来,在她手上点了一点,又缩了回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不会生气,只会感激。不过祖父到底是我们的长辈,今日之事,不可再做了。”
楚阳娿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结结巴巴地告诉他:“那个……可能……已经晚了。”
“什么晚了?”
楚阳娿干笑:“我把你调来的人都留下了,又调了两百人来。我让……让他们保护明月阁……要有云府,所以现在……”
云起自己手里没人(至少明面上如此),所以她带人闯宫,带的是楚阳娿的人。楚阳娿没让纳西人回驻地,认识直接留在了云府,还让林岗再调了两百人来。所以现在,整个云府,已经成了她的天下。
云起这回是真的被她吓了一跳。
保护明月阁,就要遣走之前的所有人,包括老爷一派来监视明月阁的人。保护云府,就算人手差不多,但云家来时,带来的都是护院,楚阳娿调的,却是私兵。她这一保护,整个云府都落入她这个七媳妇手里了。这可真是……大手笔。
“你……你就不怕?”
“怕什么?”
“这里可是云家,祖父是族长,而你是孙媳妇……”你自己调兵护院,这不是在想老爷子示威么!
楚阳娿歪着头,轻笑:“我这样做,你会休了我吗?”
“不会。”
“那我便不怕了。”楚阳娿说:“现在京中混乱,云家人手不够,老爷子要是认为我多此一举,只需一句话,我把人撤掉一些便是了。”
不过按她所想,老爷子暂时怕是不会跟她翻脸。现在京城局势莫测,云家还需要楚家的情报呢。
再说,经过昨天,她已经扛了个比被云家休弃更大的风险了。
六皇子知道她有个给人变脸的技术,要么收买她,要么杀她灭口。但不管哪一样,都让她没有必要在云家卑躬屈膝畏首畏尾。
六皇子要收买她,他就得给她撑腰,得保她周全。她不必怕云家。
六皇子要灭她口,无论她在云家如何,也逃不了一死,她在哪里委曲求全都没有意义。
至于以后?
以后不管六皇子还是贵王事成,以楚家功劳,都没人敢招惹她。
楚阳娿有恃无恐。
云起定定看了楚阳娿一会,终于任命地叹口气,不说话了。
接下来几日,楚阳娿再没出门,除了一心一意照顾云起,什么事都没管。
果然,老爷子并没有因她困了云府而休弃她,楚阳娿也自然而然给老爷子台阶下,亲自去赔罪不说,还找了理由给所有人开脱。
云起修养了几日,身上的伤总算好了一些,吃了几副药,居然能下地了。
楚阳娿一直赔偿照顾,云起瞧着心疼,等他好了一些,他才劝她去隔壁院子,也能睡个好觉。
楚阳娿每日闻着药味儿,又因为担心云起夜里翻身压着伤口,晚上总是睡的浅。现在他好多了,便也不坚持,去了隔壁屋子睡觉不再陪床。
云起从来不喜有人守夜,之前楚阳娿陪床,他无法决绝她的好意,等她一走,自然而然将所有人都谴出去了。
这天夜里,等所有人都入睡,云起才从床上坐起来。
他点了油灯,随手拿出一本书,就着跳跃的灯光研读。
过了一会,听见风吹门窗的声音,云起没有抬头,说了一声:“进来。”
房门被推开,藏风见了云起,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主人,您的伤势如何?”
“已经好了。”
藏风这才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包裹,将它双手捧到云起面前,道:“主人,此物物归原主。”
云起眸光微沉,双手接过包裹,也不打开,直接问:“皇上出城了?”
“是的主人,皇上与肃王已经出城,卑下派人一路护送,到了南擎就能与助将军汇合。”
“那就好。”云起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包裹粗糙的布料,不再说话。
藏风忍了忍,又道:“主人,卑下刚得到一消息,六皇子萧翰德居然找到了皇上的尸体,并一口咬定皇上已死。如此一来,咱们的计划,就被打乱了,主人您看,我们是否要揭穿他……”
“不必。”云起轻笑:“浑水才能摸鱼,水要越混越好。”
“是。”
“退下吧。”
藏风起身,很快便如他突然出现一样,又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下云起一人,他静坐良久,终于才就着灯光,轻轻打开了手上的粗布包裹。
粗布包裹只是外层,打开之后,里是一块明黄的绸帛,绸帛包裹着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打开绸帛一角,雕着龙纹的白玉玺章,就这么突兀地映入眼帘。
第99章
奉安元年,肃王逼宫,皇宫大火,闻讯赶来的六皇子萧翰德护驾来迟,登基不足一年的萧翰慎被奸人所害,突然驾崩。
短短几月之内,接连两位皇帝驾崩,京城陡生流言,言道上天不满萧氏统治,这才接连降下灾祸。
流言越传越越盛,甚至传到宫里,连刚刚经历了内宫之乱的太皇高祖太后都被惊动了。
老祖宗震怒之下,禁卫军亲自出动,将有所传播流言之人一律诛杀。
杀了胡言乱语的无知庶民,流言暂时是被制住了,但问题的根源,到底还没有解决。
新帝死了,不论如何,得办了丧礼,让新帝登基。
可是现在就皇位而言,有两个合适的人选,一个六皇子萧翰德,一个贵王世子萧纯。
朝堂后宫争论不休,却没有一个能拿的定主意的人。
到最后,他们终于还是求到了老祖宗太皇高祖太后跟前。
太皇高祖太后,已经熬死四个皇帝了,便是再对后辈子孙不满意,也不能不瞧在江山社稷的份儿上,替儿孙们考虑。
宗亲们不满六皇子,想要力挺贵王世子,可萧纯年纪幼小,父母健壮,中间太容易出现变故,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老祖宗抽了半管水烟,这才敲了敲烟头,说:“就小六子吧,现存的皇子里头,就只有他了。”
孟太后闻言,立刻惊怒道:“老祖宗,那萧翰德狼子野心,是他害死了先帝呀!这种无德狠毒之人,如何能够担当大任!”
皇帝死了,肃王失踪了,六皇子一句话就将杀死皇帝的罪名扣到了肃王头上。
可是,不管是贵王也好,还是怀王萧翰敬也好,没有一个人相信六皇子无辜。然而他们怀疑也罢,笃定也罢,都找不到六皇子害死先帝的证据。就算有证据,也没有扳倒他的能耐。
孟太后本以为,在这皇位争夺当中,自己孙儿尽管年幼,却很有优势。因为孙子年幼,这才不会参与纷争,跟其他叔伯们比较起来,才算真正的纯良无辜。被推上帝位,怎么说也无可挑剔。
然而老祖宗可不是皇帝,她的想法与太后却是不同。
老祖宗乜了一眼孟太后,淡淡地说:“纯儿年幼,当不得大任。如今朝堂不安,边境不稳,非大能之人不能平定。此种关键时刻,哪里能立个儿皇帝起来。他年幼不知才能如何,朝臣宗亲,必不会甘心辅佐,咱晋国,再这么下去就危险了。”
孟太后尤不甘心,贵王更是深恨老祖宗不支持正统嫡脉。
可是,老祖宗都发了话,便是下了定论,没人敢当面辩驳。
六皇子本准备直接控制皇城,在听说老祖宗钦点了他坐皇帝,知道不必多此一举,便兴高采烈地进宫见贤妃,商量登基事宜去了。
楚阳娿听见这个消息,心中大定,暗道难怪六皇子只让他做皇帝的脸,原来是留着肃王背黑锅呀。
不过不管怎么说,萧翰德当皇帝了,对楚家来说利大于弊。安国府是早早就给六殿下表了忠心的,楚家跟他本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而且对六皇子来说,留着自己这手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能用得上的,自然不会要了她的小命儿。
想通这一点,楚阳娿便放心了,每日待在家中悠闲度日,只等着新皇早日登基,自己出了热孝,也好回家看爹爹了。
要说起来,这段时间她的确过得不错。自从宫里回来,云起挨了打,被她一气之下将整个云府控制了之后,两人关系渐渐好了起来。
云起身上有伤,不便出门,家里也没什么客人到访,他便安心着,日日在家读书习字。
楚阳娿特别喜欢坐在一旁看他。
要是以前,云起读书认真,从来不理会身边的人,现在却会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两人目光相撞,相视一笑,整个屋子里便冒起了粉红小泡泡。每到此时,楚阳娿就高兴得如同吃了蜜糖,整颗心都是甜的。
都说美色误人,楚阳娿是真的见识到了。每回看云起笑一下,她便头昏脑涨的,一刻也不想离开他的身边。
要不是她身为当家太太,每天也有事情要做,她真是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全部黏糊在他身上。
清风瞧了三天瞧不过去,只好按着点儿的把她从云起的书房拉回来。
“太太,您已经在书房赖了一上午了,今儿这账还没盘呢。还有,嬷嬷说,在过几日,太太便可以回娘家去了。太太没能回门,此次回去,到底要备下什么礼,还请太太拿主意。”
“之前没有回门,这会回娘家差不过就是回门了。礼单么,就按……这得跟云起商量一下才成。”
之前跟老爷子争辩,楚阳娿管云起叫夫君,可这称呼太羞耻了,叫起来十分别扭。于是平常时候,她都是直呼他的名字。
清风听她三句不到又要回去找七爷,赶紧拦住她说:“七爷读书呢,太太,您这一进去,保准没小半天儿出不来,可咱们手上的事儿却耽搁不得了。太太您忘了,您从宫里回来,还带了个宫女儿呢。这些日子她一直暂住在嬷嬷屋子里,管事也知道您的意思,也不晓得怎么安排合适……”
这么一说楚阳娿才想起来,她的确把那个宫女给忘的没影儿了。
那宫女伸手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宫女。六皇子既然派她监视自己,她便是六皇子的代表,自己这里,的确不能轻忽。
楚阳娿一边琢磨怎么安排她,一边往堂屋走。
沉思半晌,楚阳娿吩咐清风:“你先去把她叫过来,等我我安排了她再去账房。”
“是,太太。”
不一会,宫女便被清风叫到了堂屋。
楚阳娿将清风清水等人全部打发了出去,而后问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请夫人赐名。”
楚阳娿眉毛挑了挑,不知道这宫女是不愿透露以前的名字,还是以前没有名字。
但她是六皇子的人,说来说去,是六皇子放在自己身边的一把刀,她动不得。不过好在,这把刀在明处,她能用,还能控制她往哪里用。
既然她不想说自己的名字,那她当真赐一个便是了。
“就叫……冰燕吧。”楚阳娿敲了敲手中的茶杯,随口说道。
“多谢太太赐名。”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二等丫鬟,每日的差事,管事那里有安排,你去领就是。有句话我说在前头,你虽是六殿下的人,但这府里,却没你说话的地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我也不为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监视就监视,其他任何事情不能插手。
冰燕低眉顺眼,像个合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