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你二房老太爷该不该过问大哥内宅的事,便是过问,也该是你老婆来打听,也轮不到你个男人多管闲事呀。你真要管,何不一开始老太太折腾人的时候管一管,这会冒出来装大头蒜,实在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就是太闲了,一家子的女人不管事,男人们没事干就担了女人的差事,别搭理。”
你二太爷再是长辈,却也不能单独叫了侄孙刚进门的媳妇过去单独说话,太没规矩了。
云起大手一挥,打发明镜去回话:“就说官儿今日受了惊吓,已经歇着了,不好起身。太爷若有话,待明日云起亲自过去听聆听教诲。”
“是。”明镜奉命走了。
楚阳娿担忧地问:“你这么说,就不怕他们想出新借口来找你麻烦?”
“任他们去吧,左右没几天了。”
“你什么意思?”
云起闻言一愣,而后朝她眨了眨眼,小声说:“我给你看一件东西,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不要透露出去。”
楚阳娿狐疑,“什么东西?”
云起盈盈一笑,然后从广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白玉雕琢而成的印章,大小有一掌,看上去晶莹剔透十分水润。
楚阳娿眨眨眼:“这块玉,价值连城。”
“价值连城?呵呵!”男人轻蔑地嘲笑楚阳娿这个没见识的乡巴佬,说:“价值连国还堪堪说得过去,这是传国玉玺,井蛙。”
楚阳娿:“……”
第138章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楚阳娿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云起却没回答,反而把玉玺往楚阳娿手里塞,嘴里还说:“你要不要看看?这么大品质这么好的玉,挺少见的。”
楚阳娿连退两步,碰都不想碰这块烫手的东西。
这哪里是玉,分明是烧红了的烙铁。
“它不咬人。”楚阳娿避之如蛇蝎的态度,让男人欢乐地嬉笑起来。
楚阳娿肩膀抖了抖,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东西在你这儿,那宫里皇帝用的事什么?”
“谁知道呢,或者是萝卜或者是南瓜,单看皇帝的喜好。“楚阳娿风中凌乱了,真的,她单知道这男人有野心,说不定默默地在干着两边倒戈,等着当曹操的事,但她没想到他野心比她想的还要大。传国玉玺这种东西就被他当块石头一样随身携带,这分明是准备自己当皇帝的架势。
可辊距历史规律,这种见着块玉玺就走不动路了的人,分明就是被炮灰的命。
要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倒霉被牵连不说,自家老爹说不定也要跟着遭殃。
楚阳娿白着脸转身就走。
云起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官官你去哪儿?”
“收拾东西,回京。”
“哎?”
“还有,我这就去写休书,咱们这就先把婚离了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最后楚阳娿当然没能走成,她想开诚布公地跟云起谈一谈,毕竟谋朝篡位不仅是个技术活,更加是个体力活。没有万无一失的筹备,最后就只能得一个掉脑袋的结果。
然而她发现,对于云起来说,造反这件事,好像不是什么惊天动地顶重要的事,尽管他正在这儿做。
楚阳娿无语之余,开始想着怎么把这件事告诉父亲或者弟弟,让他们早作准备。
然而想来想去,她到底拿不定主意。一是她现在不能亲自回京,若是派人送信或者飞鸽传书的话,一不小心泄露了消息,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另外就是,父亲和弟弟要是知道云起准备谋反,恐怕会为了保全自己的小命,而被感情左右决定,跟云起同流合污。
就在她犹豫之际,云老爷子终于醒了。
老爷子专门派人请她跟云起过去,大约是有事要吩咐。
不过到了之后,发现老爷子精神脂粉不好。老爷子大概也知道自己精力不济,因此只挑了最重要的事说。这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族里拟出来入伍的子弟的名单。
可见老爷子堵此事十分重视,他亲自将名单递给了云起。并嘱咐他,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要云起看在他的面子上,好生照看这些人。
云起淡然地同意了,看着众认松一口气,好似立刻就能扬名立万的样子,楚阳娿心中暗笑。
这些人还想着打了胜仗,在皇帝面前露了脸,也好回到政治中心,而不是偏居文山这一隅。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将要参加的军队,打心底里就是为了时间运气的野性,不晓得他们心里将作何感想。
老爷子交完名单就耗尽了力气,屋里兵荒马乱喂药诊脉,云起跟楚阳娿便退了出来。
到了这时,二太爷才寻了机会,开始向楚阳娿发难。
“前日正屋闹得不可开交,楚氏,你可有什么话说?”
楚阳娿道不是没有心理准备,闻言一笑,朝二太爷行了礼,说:“不知道太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清楚的很,不要装疯卖傻。那仆……大嫂到底是家中长辈,你作为新孙媳妇,怎可胆大妄为,顶撞长辈。”
“哦,原来太爷说的是这事!”楚阳娿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这可是个误会,前日我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没去过京城,问我花呢,孙媳便多陪了老太太一会,并没有什么顶撞一说。”
当天正院里什么情况,外面虽没有人亲眼看见,但动静那么大,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楚阳娿笑脸一扯,硬要说什么都没有发生,简直是把人当傻瓜。二太爷气的吹胡子瞪眼,直冲着楚阳娿训斥:“好大的胆子,长辈问话,不好好回答,竟胡言狡辩。你有没有顶撞老太太,当我我们不知道不成!”
这俄日二太爷在家里肆意惯了,从来没有谁能驳他的面子。见楚阳娿这样不服管教,竟是气红了脸,嘴里噼里啪啦珠链炮一般说个不停。他们刚从老爷子房里出来,就被这位太爷责问,所以距离站的不愿,老太爷说话时,兴是因为上了年纪有些儿控制不住,使得他嘴里的唾沫星子,也跟着嘴巴张合源源不断地溅了出来。
楚阳娿被溅了一脸,表情也十分不好。
她要笑不笑地看着老太爷,说:“太爷的话真真有道理,孙媳有么有顶撞老太太,二太爷既然这般清楚,难道老太太自己反倒不清楚了?孙媳若当真顶撞了老太太,必定是当场就被责罚了,哪里还轮今日让孙媳这样安然自在。老太太都还没说什么呢,如今二太爷这般着急,墨月您对正院内宅的事情,比老太太还清楚不成?”
“你……你……”老太爷被气得一个仰倒,差点晕了过去。
守在一旁的云培西赶紧扶了老太爷,而后瞪着楚阳娿训斥:“楚氏,还说你没有顶撞长辈,太爷若被气出个好歹,有你好看。”
楚阳娿翻个白眼连搭理也不想搭理他。
“可笑说什么百年世家,这上上下下,不讲规矩也罢了,竟是连是非也敢颠倒。难怪列为先皇圣明,藏不重用云家。”
“大胆楚氏,休得胡言!”
楚阳娿此言,戳中了云家所有人的敏感点,他们呲目欲裂地瞪着楚阳娿,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
还有人对着云起大骂,让他好生管教自己媳妇,或者直接把人休弃了事。
云起却跟个棒槌一般,站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楚阳娿言语刻薄地讥讽云家众人,虽其他人的谩骂挑剔,完全充耳不闻。
云家众人愤怒不已,叫嚣着要处置楚阳娿。
他们愤怒,粗严格还觉得自己愤怒呢。她可是被半路上半抢半骗娶回来的。要面对一族神经不大正常的亲戚没好日子过也就算了,还发现自己铁板钉钉地跟个谋朝篡位的奸臣绑定在一起了。
这种郁闷之情,简直如滔滔江水奔流不决。
这个云家,他们没有任何人把云起当成一回事,连带着,也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他们敢挑衅自己,她楚阳娿也不在意配他们玩玩(良辰兄,你跑错片场了!)
楚阳娿态度嚣张,云老太爷也不遑多让。老人家堪堪站直了身体,便做出一副不愿跟小辈计较的样子,只大手一挥,吩咐楚阳娿径自去祠堂跪门赎罪。
楚阳娿秀眉一挑,也不说话,只转过脸去看云起。
云起这才轻咳一声,说:“官儿性子爽直,还请太爷不要计较,您可是长辈。”
二太爷胡子一翘,怒道:“你敢顶撞我?”
云起没说话。
很快,就听见外头轰轰烈烈的脚步声传进来。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中,一对身穿铠甲的军中壮汉小步跑了进来。
士兵们进了正厅,也不瞧左右众人,而是走到云起面前,一停,蹲身禀报道:“京城来报,三日之前,漠北男人突然南下,联合关内野民,攻打了京城四门。京中遭逢内奸叛国,被北蛮闯进城内,皇宫被困,皇上五百里加急急招将军支援。请将军定夺。”
刺眼一出,全场哗然。
男人们最为关心的就是这家国大事。正厅内一时间嗡嗡吵作一团,也没人在意楚阳娿刚才那点不是了,都心急火燎地等着二太爷发话。
二太爷出生时正是天下太平之时,他活了这几十年,一直在家中当个富贵闲人,逗逗鸟养养花,宠宠家里小辈而已。家里的大事,都有哥哥叔伯们做主,从来轮到他,如今老爷子病倒了,叔伯们也死的差不多了,仅剩几个老寿星,也老的连床都下不了了。这一下,竟就轮到他来拿主意做决定了,二太爷激动之余,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竟是什么主意也拿不出来。
云起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只吩咐属下一声:“请成先生和白先生过来。”
他说完边走,楚阳娿赶紧跟上。身穿铠甲的士兵们,自然也追随着自家将军走了。
他们一起来,正厅里马上安静了一半。云家众人总算反应过来,在这件事上,他们实际上没有任何一点发言权。
而楚阳娿,跟云起出了门之后,便捉着云起小声地问:“就算要解围也不比撒这么大的谎吧?这下可怎么园回来。”
云起摇了摇头,说:“并不是为了解围。”
“什么?”
“京城的确已经被攻破。”
“这怎么可能!”
楚阳娿当场就傻了。
那可是京城,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地方,那里有全国为严密的守卫,有最坚固的城墙,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就破成了?
简直是开玩笑。
“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先等京城的密探回来了再说。”
第139章
三日之后,终于得到确切消息。
京城的确被围困,那些野蛮人在皇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尤其皇宫,更成了他们的主要攻击目标。
云家众人闻得此信,个个义愤填膺。誓要冲杀进京,将北奴诛杀殆尽,以解皇帝于水深火热之中。对此云起不吝赞扬,云家长辈们,在深思熟虑计算得失之后,很快也做了决定。
又过两日,云家开祠堂祭祖宗。云家子弟着了铠甲,于先人牌位之前立誓出征。
楚阳娿是女眷,地位十分低下,站的也远。所以前头老人们说了些什么,她是没有听清的。索幸年轻人们士气高扬,既要出征,自然豪情万丈。
他们热血沸腾,滔滔不绝地痛斥北蛮野人的罪行,又相互鼓励,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今国家存亡君主危难之际,自当冲锋陷阵,为国效力。还有三五儿郎,以酒明志。他们端着酒碗,痛饮一口,砸摔摔碗,好不潇洒。
楚阳娿远远看着,既被他们的豪情感染,又怜悯他们的一腔热血注定空付。
这些云家子弟,大到三十来岁,小有十三四岁。不管他们在家中有多少心机算计。但这一腔热血里,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报效朝廷得真心的可惜他们养尊处优,从未见识人间险恶。于他们心中,所谓战争,大约就是鲜衣怒马踏云去,金戈铁骑凯旋归。
是少年成名,是名垂千古,是离开时十里欢送,是归来时鲜花满街。
那些属于战争的本质,比如死亡,比如疾病,比如忍饥挨饿,比如风餐露宿,他们或许并不是没有预想,只是预想与亲眼所见是不同的,当它真正降临之前,它们总是显得那么遥远。
楚阳娿上过战场,只有见过战争的人,才真正明白战争,才找不到热爱战争的理由。但是对于没有见过上过战场的人来说,那是男人的浪漫,它总是吸引一些人前赴后继。
或许保家卫国,是一个美好的借口,因为如果云家众人当真有心解救国家危难,为何他们不将私兵交付朝廷,然后捐赠钱财助战,反而要兴致勃勃,到云起这个早就不听皇帝调令的将军手下呢?可见所谓世家,其实都是一个样子。
他们穿着崭新的铠甲,披着艳红的斗篷,浩浩荡荡地,沿着石路下山去了。
女眷们嘤嘤哭泣着,挥泪告别。
云家子弟都不甘心错过这次大好机会,家中子弟走了一大半。反倒是云起,送了行便优哉游哉读书弹琴去了,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看到云起的态度,楚阳娿心中猛然呈现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这些云家子弟,可能从此以后,再也回不来了。她并不像多插手他们的事,但想到队伍里那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难免有些不忍心。
楚阳娿从外面回来,一个人找到院子里去,见云起正一手捉壶一手捧杯,自饮自酌好不惬意。
楚阳娿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问他:“这件事,当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么?那些十几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他们就这么卷进来,十分可怜。”
“小孩子?”云起扬扬手中的酒杯,说:“你口中那十几岁的小孩,房中妾室通房收了好几个,庶子庶女也生了不少了。不过因为没有正妻,到底也不算成人。但也老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楚阳娿不太相信:“这不可能吧,我见他们一个个,都稚嫩的很。”
“就算当真无辜,那又如何?这世上,有谁不无辜,又有谁真的无辜?”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阳娿知道云起在云家这些年,日子从来就没好过过。她设身处地想一想,换做任何一个人,从小到大在这种所有人都敌视的环境中生活,恐怕也成不了个心胸豁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