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楚山栎深深地感觉到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这老浪被一下子拍死在了沙滩上。
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楚天阳的聪明让他十分赞赏,但怕他太会算计而走上歧路。
可是想到楚天阳说的那些话,他不得不成日,他的每一点,都点在了穴道上。
最后,她终于只能叹一口气,说:“你既知道计算利害得失,为何又不明白,以你的身份,联合一门好亲,将会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殚尽竭虑,机关算尽,总是因为有所求。孙儿所求,不过保全琴儿一生一世,祖父以为呢?”
他能怎么以为?
想到自己的孙子不惜威胁利诱,就是想娶自己的孙女,这种感觉还真是……
“一个女人而已,天儿若实在不能放手,何不修建金屋,养在里头就是了。”
一个女孩而已,反正出了这种丑事,就意味着她必定被放弃了。楚天阳实在舍不得,可以养在身边,何必一定要娶她为妻?他实在是在乎安国府的脸面。
楚天阳既然敢来,也早就摸透了老爷子的性格。
他可以是一位慈祥的长者,但,这一切建立在他们都没有危害到安国府的前提下。
现在,楚天阳跟楚琴阳的作为,无疑已经为安国府的声誉造成了隐患。然而两人虽做的是同一件事,可楚天阳是嫡长孙,安国府未来的继承人。而楚琴阳,不过是一个能够用来联姻的嫡女而已。
没有了她,可以用来联姻的女孩还有很多,尤其,她现在不仅失去了联姻,这一高门嫡女唯一的作用,在某种成都上,她的存在还变成了一种伤害。
那么,作为一家之主,楚山栎能够做的,就是将这种伤害降到最低。
不过显然,楚天阳跟他不是一个想法。
他说:“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让琴儿受那种委屈。”
楚山栎又问:“近亲之人,子嗣多有痴儿,你为若为一家之主,可心中有数?”
“听闻易儿聪明过人。”楚天阳说。
楚山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更加无奈,最后只能怒斥他:“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祖宗消气了,你再起来。”
楚天阳喜笑颜开:“谢谢祖父成全。”说完磕了响个头起来,就乐呵呵地准备往外走,临走前,还跟老爷子讲了一下条件:“琴儿的事还没有处理,等我先安置好琴儿,自会去祠堂向老祖宗告罪。”
“滚!”
楚天阳说服了老爷子,算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之后父亲母亲甚至四叔就都简单了。
他喜滋滋地出了书房往回走。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廊上院子里都点上了灯笼。
明明是萧瑟漆黑的夜,在他眼里却一片光明。
他回到自己院子里,正准备去跟楚琴阳宣布喜讯,刚踏上台阶,就看到枇杷树下,几个黑影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母亲?”楚天阳走到跟前,看清了树下坐着的人,有些高兴:“母亲,您终于醒了?吃药了没?怎么坐在这里?您刚醒,这样对身子不好……”
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心,王氏却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欢天喜地地跟儿子说长问短。
她等了好久,终于等回了楚天阳。可是当他到了自己面前,她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这么优秀的儿子,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无论如何无法相信,隐隐地,她甚至开始暗恨女儿不知廉耻勾引儿子。
然而楚天阳很快打破了她的幻想,他拉着王氏的手,说:“正好母亲过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完拉着王氏往屋里走。到门口时,还不忘提醒木青和桂嬷嬷:“你们在外头守着。”
楚琴阳一直躲在屋子里养伤。
她被王氏打个半死,现在看到她就害怕。
楚天阳一回来,就抱着她安慰,可是少有地,在被楚天阳碰到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楚天阳自然感觉到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王氏,以为是看到她的原因。
王氏看到两人相处的模样,头一次觉得无比刺目。
她现在深深地后悔,以前为什么没有多长点脑子。明明两人那亲密劲儿一直都那么明目张胆,为什么她就没有往其他方向想一想?
她的脸色很难看,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两人分开,然后分别一顿好打。
然而楚天阳的样子,好像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自己大惊小怪才是莫名其妙。
这种奇怪的氛围,一直让王氏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定定地看着楚天阳安慰了楚琴阳,有亲手喂她喝了水,这才听他说话:“我已经说服了祖父,他答应让我跟琴儿成亲。”
“碰!”
响的不仅是楚琴阳摔坏的杯子,还有王氏心中拿一根绷紧了的心心弦。
“你说什么?”
“我说,祖父同意了我跟琴儿的亲事。”
“这怎么可能!”王氏首先否决了他的说法。“公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这种丑事,这种天理难容的……”
“母亲,我告诉您,并不是为了跟您商量,不过是例行通知而已。如果母亲能够接受,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母亲接受不了,那就请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女儿儿媳都一样,都要叫您母亲,对您来说,没有多大区别。”
王氏这才惊恐地张着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切了,连老爷子都没有说什么,难道这本身并不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难道自己这么大惊小怪才是莫名其妙?
王氏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她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而楚琴阳,也在震惊之后开始迷茫了。
嫁给哥哥?
有可能吗?
这种事是正确的吗?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在她过去的十四年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简单而明了的。
她是安国府长房嫡女,父亲是安国公世子,母亲掌管着整个内宅,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姐姐,有一个天下无敌的哥哥。
她不需要做什么,一切都有人为她做好。她要做的,就是自然而然地,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就好了。
至于嫁人?
她的确想过,但是她的脑海中,想不到任何有关未来丈夫的模样和剪影。
当然,她也更加没有想过让哥哥成为自己的丈夫。
哥哥就是哥哥,怎么会是丈夫呢?
不管她多么崇拜他,不管她多么喜欢他,他都只是哥哥而已。
至于她为什么跟哥哥给走到了这一步?她自己也不知道,好像自然而然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切就已经发生了。
现在,当她听说要跟哥哥成亲时,闯入她心里的,不是欢喜,不是庆幸。而是深深的,迷茫和恐惧。
她从未听说有人嫁给自己的哥哥,从来没有那个女孩跟自己的亲哥哥成亲的。
自己要是跟哥哥在一起的话,就成了一个特例,就会跟所有人不一样。这种不同让她感觉到不踏实。
她紧紧地抓住楚天阳的衣袖,追问:“哥哥,你说的是真的?祖父他没有……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要,要把我赶出去?”
“琴儿别害怕,有哥哥呢。”楚天阳一脸宠溺。
王氏终于忍不住了,她厉声打断他们:“这绝不可能,这种事……这种事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被天下人耻笑?”楚天阳冷笑:“天下人知道我是谁?安国府踏出去十步,几人认识你,几人知道你姓谁名谁?母亲,您把儿子想的太高了,也把自己想的太高了。”
王氏哑口无言。
楚天阳又回头,告诉楚琴阳道:“尽快把身子养好,好了之后,我就送你去青州。青州有一户人家,早年生了一位嫡女,那女儿从小病弱,几年就没了。不过外人一直不知道。等琴儿好了,哥哥就送你过去,然后以那家人的女儿的身份嫁回安国府。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楚琴阳脑子里乱成一团,她现在什么都想不明白。
好像一切乱七八糟的,根本就理不出个头绪来。然后,她就迷迷糊糊地点了头,她想,等自己安静下来,才可以好好想明白哥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氏知道楚天阳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迷茫的比楚琴阳还要厉害。
分明是这么大的事情,给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在儿子手里,一切却是简单,甚至早就安排好了的。这种差异,让她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唯一庆幸的是,如此一来,事情就不会败露,安国府,就不会被戳着脊梁骨唾骂了。
等离开了楚天阳的院子,回到自己屋里时,王氏都还轻飘飘的,没有什么真实感。她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可她又忍不住想要找人倾述,所以,她只有将楚天阳的安排告诉给了对这件事知道的很清楚的桂嬷嬷。
桂嬷嬷听了她的话,当即惊得叫起来:“不可呀太太!”她一把抓住王氏的手,激动道:“天哥儿是被猪油蒙了心,太太您可不能看着他一步踏错终身错呀。”
“我……我这不是也没有法子么!”王氏道:“而且天儿似乎早有安排,我想如此一来,此事也就不会败露了,那……既然老爷子都同意了,我还,还说什么。”
“糊涂!”桂嬷嬷道:“太太,您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呢,天哥儿是真心诚意的,可他才几岁?他到底还小呀,如今一时冲动做下错事,娶了琴姐儿。是,是能瞒过一时,可太太您想想,那以后呢?”
“以后天哥儿要继承家业,天哥儿的媳妇,那就是安国公夫人,是当家主母。琴姐儿可是您经常带着出门的,京中贵妇人们,哪个没见过她?难不成到时候琴姐儿还能一辈子躲在屋里不出门?再者,再者这些就算小事了,那天哥儿总要有个嫡子吧?他们做下这天理难容的事,上天必会降下灾祸,到时候生出痴儿来,安国府岂不是后继无人?太太,您可千万要三思呀!”
王氏深想,也是害怕起来。
桂嬷嬷还怕她下不了决心,又说道:“再说,这种事就算旁人当面不说什么,可背后呢?以后楚家的女孩子谁还敢娶?不会都以为与家里男孩子有染,那还得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王氏又哭起来:“冤孽呀,冤孽,我怎么就这么命苦,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对冤孽。”
“太太快别哭,得赶紧想想法子。”桂嬷嬷说:“此事乃天哥儿一手做成,可要是琴姐儿不乐意,那他也是没有法子的。太太,您去跟琴姐儿说,告诉她什么是天理道义,什么是人性伦常。说明白了,琴姐儿自然就不会做傻事了。”
“没错。”王氏着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天哥儿那里我是说不的什么了,还有琴姐儿,我亲自去跟琴姐儿说。”
“这才对,太太,您这就去,可千万不要再骂她再说狠话了。你说些软话,求求她,琴姐儿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总是知道您的难处,自然会明白的。”
王氏翻来覆去想来很多,想到很多让她没有来得及细想的事。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阻止儿子把自己给毁了。
同为自己的儿女,此时此刻,王氏丝毫没有想过,如果自己自以为地保全了儿子回到正途,儿子是否会喜欢这个结果。她的所有想法,全部围绕着安国府和儿子,至于楚琴阳,在被取消了这场不该存于世间的婚事之后,又会如何?这一点她丝毫不曾想过。
其实,早在发现楚琴阳有孕之后,她已经默默地将她摈弃了,只是她自己没有注意到,或者没有敢深想。
与楚山栎相比起来,她的选择,其实相差不了多少。
她推开房门,趁着夜色又去了楚天阳的院子。
此时楚琴阳也没有入睡,她正坐在窗边,细细地思考,想将一切理出个头绪。
她还太小了,生平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想要想得清楚明白,十分艰难。
而就在此时,她听到母亲的声音。
那尊贵高雅的妇人,没有了从前的庄严自信。短短几天,她就像老了几十岁,头上也突兀地多出许多白发。
她没有进门,而是隔着窗户,小声地叫她的名字:“琴儿,娘,娘有话跟你说,你睡了吗?”
“没,我没有。”良久之后,楚琴阳回答。
第71章
“看这天阴沉沉的,又该要下雨了。”
丁嬷嬷从外面回来就开始关窗户,刚把窗户关完,楚阳娿就回来了。
“姐儿这么早就下学了?”
“恩,先生说要下雨,便早早放了学。”楚阳娿随手剥了一颗枇杷,问:“爹爹回来了没有?”
“还没呢,刚才看见林生派人给四爷送伞,想来还有一会。”
送伞?看来她爹今天是骑马出去的。
楚阳娿回了书房,准备把没有画完的画画完,可是书房门窗管得紧,屋里闷得很。她去把创窗户打开,一股冷风吹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冷战。
“风好大呀!”
“姑娘,要变天了,别开窗户。”丁嬷嬷听见她开了窗户,赶紧提醒。
楚阳娿看了眼被风吹得哗啦啦撒了一地的白纸,听话地把窗户关上了。
狂风大作,没过多久果然暴雨倾盆。
派去送伞的人回来回话,说四爷回来路上遇到一好友,两人相谈甚欢,干脆跟好友跑去酒楼把酒言欢了,要晚些回来。
爹爹不回来吃饭,楚阳娿就准备在自己屋里吃饭。
嬷嬷说今天怕黑的要早些,让厨房提前把饭烧上。岂料饭刚摆上来,楚阳娿刚拿起筷子,清岚急急忙忙跑进来,看着楚阳娿欲言又止。
这些天楚阳娿虽然深居简出,但一直让人注意着东苑的情况。
见清岚这个样子,必定是有话要说。
楚阳娿放下筷子,问:“出什么事儿了?你说。”
“姑娘,北苑那边闹起来,大郎,似乎大郎要跟大太太拼命呢。”
拼命?楚阳娿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吃饭,赶紧披了件斗篷往外走。
从璎珞轩出来没几步,就看到钱昔灵跟楚佩阳,两个人急急忙忙往东苑走,比她跑的都要快。楚阳娿赶紧把人叫住:“表姐,十四妹妹,你们做什么去?”
“听说琴阳姐姐那边出事了,我们去看看……”钱昔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