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之前利威尔长官就有说过吧?”这时,又有人高声说道,“你是想说她的名字是‘奥拉…斯威夫特’吗?别傻了,这种假……”
“奥拉…斯威夫特的确是她的假名没错。”
艾尔文干脆的一口承认了下来,反而让话说到一半的对方尴尬的碰了一鼻子灰。
海蓝色的眼眸里冷静无波,艾尔文沉稳的视线直直的看着奥拉所处的被告席,但却又似乎并没有在看她,那视线好像是穿过她的身体看向了远方似的。
他用向司令陈述作战报告时的严肃语气,凛然正色地说道:“因为,她的真名,是奥拉…史密斯。”
又一个重磅炸弹,被艾尔文轻轻搁在法庭中央,然后若无其事的点燃引线,轰然引爆!
……
…………
………………
“喂喂,开什么玩笑啊那个史密斯家的……”
“是骗人的吧?那个小女孩怎么看也不像……”
“不……不,不对,你们仔细看看其实很像啊!那个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
“胡说八道!调查兵团的团长不是还没有成家吗!”
“嗨,男人又不是非得成了家才能有孩子~”
“你们别乱猜啊,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
法庭之下霎时被艾尔文的话激起了巨浪,人群开始七嘴八舌的惊呼探讨,将或猜疑或轻藐的眼神投向艾尔文。后者却始终都不为所动的环胸而立,表情冷漠的看着被告席上的奥拉。
她也惊讶万分的回过头,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他。
“肃静!肃静!”
用力敲打了好几下法槌才将沸腾的人群给压了下去。法官头疼的揉着太阳穴,向一脸淡定的艾尔文发问。
“能请您详细说明您刚才的发言吗?艾尔文团长?”
“是。事情很简单。”
众人屏气凝神地盯着艾尔文。而他也很是不负众望的,说出了所有人都期待、但却还是为之哗然的话——
“她是我和外面的女人生下的私生女,因为各种原因而不方便认养,所以才将她的监护权交给了我的信任的士兵长来暂代养育。”
人群果不其然的再次爆发开来。
奥拉更加不敢置信的看向艾尔文,慌忙摇着头,急切地想要向他询问什么。艾尔文却没有理会她,只是默默地合上了眼睛。等待人群的骚动结束。
“别开玩笑了!艾尔!”
然而这一次,众人的议论却并没有持续很久,便被一声近乎崩溃的嘶吼给镇住了——
在陪审团席位的中央,一个年老的男人手持精致的拐杖,正满脸通红的矗立在人群中央狠狠瞪着艾尔文,他的胸膛因为愤怒喘息而剧烈的起伏着。
奥拉看到,那个男人的一头金发已经略有些斑白,但是老去的面孔之上,却有着一双和艾尔文别无二致的海蓝色眼睛。
☆、26所谓高贵的人类
“别开玩笑了!艾尔!”
那个男人叫他“艾尔”。
那是只有最亲近的亲人朋友才会使用的昵称。
男人的金发碧眼;以及虽然有些衰老但依然轮廓分明的脸;已经无声的说明了一切。
即使是奥拉也在茫然几秒后就迅速意识了过来,更别提那满房间贵族圈子里的人了。
那个愤怒咆哮的男人;是艾尔文…史密斯的父亲;质料上乘的衣领上别着一枚精致贵族徽章。
然而面对父亲至极的怒火;艾尔文却只是淡淡的垂下眼眸,冲他弯腰行礼。然后坦然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不发一言。
奥拉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两个之间那个“真…豪门情感剧”的气氛,大脑里瞬间就电光火石噼里啪啦的闪过了无数的脑补——
墨守成规的贵族家庭,叛逆倔强的儿子;憧憬与巨人英勇作战的调查兵团,而父母却强制要求他加入宪兵团;一番挣扎后他还是擅自留在了调查兵团,随即家族爆发了各种争吵混乱,最后断绝父子关系,儿子加入调查兵团完成自己的梦想,父亲每天在家里看着报纸上关于儿子的新闻事件唉声叹气捶胸顿足……什么的。
以上内容虽然全都是奥拉不负责的想象,但是事实上也都八。九不离十了。
虽然这种人生有够狗血,但发生在这个人的身上,却莫名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史密斯先生——啊,我指的是莱纳德…史密斯先生,请您冷静一点……”
“他在说谎!法官大人!”
然而,显而易见,艾尔文父亲无法就这样冷静下去。
生了这么个离经叛道的儿子已经让他操碎了心。当初他在调查兵团南征北战的时候爸爸就每天都在心惊胆颤,如今儿子好不容易混到团长的位置终于让他舒了口气、也在社交圈里挣回了些面子,怎么能容忍他再做出这种糟蹋声名的事情!
“那个丫头绝对不是我们史密斯家的种!法官大人,你不要相信他的话!”
“我没有说谎的理由吧。”面对父亲几乎抓狂的咆哮,艾尔文反应冷淡。
“当然有理由!你不就是想救这个丫头吗!”
“是的,因为她是我的亲生骨肉。”
“不要再胡说八道!法官先生,我身为史密斯家的现任家主是绝对不会承认这种事情的!这个理由不成立!”
“她是不是我的女儿,和你是不是家主似乎没有任何关系,史密斯先生。”
“你——!”
“史密斯先生,请你冷静!”
二人这番绝对称不上父慈子孝的激烈对话结束于法官忍无可忍的法槌下。
苍老的眼神将父子二人扫视了一遍,法官很冷静地做出了最理智的决定——他将视线重新放回被人们遗忘很久的奥拉身上,厉声问道。
“嫌犯奥拉,告诉我们,艾尔文…史密斯是不是你的父亲?你的家族又到底姓什么?”
奥拉被法官陡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
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明白,艾尔文这么说的用意是为了救她。
如果他将自己认作女儿的话,她就能洗脱歌德家后代的嫌疑,自然就不再需要担心诸如德语或反动知识的问题。真是釜底抽薪的一招,一如他平日的作风一样的干脆利落。
但是……
「面对困境和麻烦的时候,只要还有任何其它的解决办法,就绝对不要去撒谎。因为一旦你说出一个谎言,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谎——这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在出庭之前,他分明才刚刚跟自己说过那样的话。
「奥拉,你一定要记住——在法庭上千万不要撒谎。」
既然如此,现在他自己的行为又是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要我跟着说谎,还是说实话?
奥拉有些不知所措,再次回头看向艾尔文,他正用那双极其沉静的眼眸默默凝视着她。不发一言。奥拉像是被那双眼眸吸引了似的,亦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
艾尔文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想起自己曾经这样问过利威尔。
当时的利威尔正像个浣纱女一样在洗衣板上用力的搓衣服,对奥拉的问题只是不耐烦的“啊?”了一声,然后想了想,回答道:“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对一些事情做出的反应和决定虽然常常很奇怪,但却都是有深意的,所以只要按他说的去做就可以了,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身旁的宪兵强行阻止了她和艾尔文的对视——这毕竟是有串通嫌疑的行为——她在心里已经做下了自己的决定。
——按他说的去做就可以了……对吧?
奥拉握紧双拳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手脚并用的爬上了被告席的桌子。站得高高的俯视他人,能够帮助她增强信心和勇气。
抢在宪兵上前阻止之前,她骄傲的扬起头,向所有人大声说道:“我的名字,是奥拉…克瑞姆希尔特…冯…歌德!是歌德家的女儿——妈妈说过,我们是人类最后一条高贵的血脉。所以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是史密斯,是歌德!”
………………
…………
……
——我们是人类最后一条高贵的血脉
女孩尖细的嗓音全力喊出的这一番话,把在座的那群“高贵”了一百年的贵族子弟给惊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都瞪大眼睛惊讶的盯着她。瘦小的身体高高的站在被告席上,奥拉屏住呼吸,干脆一鼓作气,把肚子里的话全给喊了出来——
“我为你们感到悲哀!自欺欺人的伪贵族!”
女孩高高的竖起眉梢,那弱小却倔强的模样,如同试图在猎人枪下保护母亲尸体的小兽幼崽。她高昂头颅,继续大声的说了下去——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们到底想要维护什么?害怕我吃了你们吗?害怕我夺走你们的名声和地位吗?真是恶心!不就是一本大炮的制造书而已!你们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吗?我……还有拜托我翻译的三七分大伯伯……我们明明是为了保护你们才这么做的!为什么我们拼命的把手伸向你们你们却还觉得我们是别有用心的啊!?真是好笑——我干嘛要伤害你们?什么散播异端学说……本小姐才没那个闲工夫呢!
“妈妈经常告诉我,所谓人类绝对不能变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东西——那样的话不就和禽兽没有区别了吗?真正的人类……真正高贵的人类,是要有心、要有记忆的!对于人类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他们的历史和知识,因为我们的过去就是我们自己啊!忘记什么都可以,怎么可以忘记自己呢?怎么可以否定自己的祖先的智慧呢!你们这些‘外面的人’……为了保证自己短暂的安全就烧毁了所有的古籍,为了生存而禁止人们向外探寻——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简直就是愚蠢之极!就像鸡圈里的蠢鸡一样!活着一天就啄一天的虫子,难道都不会想想明天自己会不会被人捉住杀了煲汤呢?!还自以为是的自称为贵族?真是太愚蠢了!太蠢了!
“‘绝对不能放弃回家的愿望’——我的妈妈总是这样告诉我。我的家乡,是一个叫做德意志的地方,我们家的每一个人都将书上关于家乡的描写背得滚瓜烂熟,将过去世界的地图背得滚瓜烂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回到那里,回到我们祖先的土地上!而不是在这个鸡圈里为了一条虫子而争得面红耳赤!和你们这些忘记了祖先的人比起来,歌德家当然是高贵的,是最高贵、最智慧的!
“所以你们快点住手吧!谁要传播异端学说啊?谁要煽动人民造反啊?人民才没有时间陪你们玩这种自欺欺人的家家酒呢!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加入军队训练——因为我们的敌人不是人类,而是巨人吧!”
……
最后一个字吐出后,奥拉长长的呼出了胸腔中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然而那口气一泻出,她的身体立刻就如同体力透支般蓦地一软,差点跌坐到桌子上。不过她还是努力撑着最后的力量,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牢牢站稳了自己的身体。
整个法庭刹那陷入了寂静。
只听见众人或粗或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而那些呼吸声,也在时间的推移下变得越来越粗重——显然,已经有人从奥拉那段过于激烈的演讲中回过神来了。
啪!
终于,第一个人狠狠的拍桌而起,指着奥拉的脸厉声斥骂——
“你说谁是愚蠢的鸡雉!歌德家恶心的乱。伦后代居然有脸说自己是高贵的!?”
“不知好歹的黄毛丫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居然骂我们是伪贵族,简直是胆大包天!”
“什么历史文化,什么祖先故乡——我们的家谱上写着的即是祖先,人类这一百年生活的地方就是故乡!”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这就是异端学说啊法官大人!快点给这个妖孽的后代定罪吧!”
奥拉这段演讲,理所当然的只会得到这种恶心的反驳。
人群像是被戳中了屁股的斗牛一样开始发疯尖叫,若不是还有一份上层阶级的涵养在,恐怕早就挥着拳头上前把奥拉直接捏死了。
在众人的咆哮声中,法官的法槌再也发挥不了效果,整个法庭陷入了一片无秩序的混乱之中。
只听见一个嗓门奇大的男人在不停地吼叫:“她说谁是愚蠢至极的后代?混账!一派胡言!愚蠢至极的人……”
“愚蠢至极的人,有很多的呢~”
——诶?
忽然,一声极其低沉轻细的声音从法庭的前方飘了进来,带着随意而懒散的语调。
因为声音太小,以至于只有法官和站在最前方的奥拉听见了。
法官的脸色霎时变得一片苍白,奥拉则茫然地冲法院入口处歪了歪脑袋。
几秒钟后,一阵如同雷鸣般轰隆轰隆的脚步声从走廊外由远及近的传了进来。转眼之间,一群胸口绣着玫瑰徽章的驻屯士兵井然有序的涌进了法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包围了所有的坐席。
不知何处的士官高呵了一声“立正!”便听到所有人的靴子在地上敲出一道整齐的“啪!”。驻屯士兵们围绕法庭一周,将偌大的法庭围了个严严实实。
“你、你们是……”
“哟,尤斯法官,好久不见!”
待到所有的驻屯士兵立正到位,那个有着随和声音的老人才慢悠悠的出现在法庭的入口。
驻扎兵团南部最高司令,多托…匹西斯。
在看到他的脸出现的瞬间,坐在陪审席位上的利威尔和艾尔文同时松了一大
☆、27恨吗?
“哟;尤斯法官;好久不见~”
匹西斯的语调轻佻到有些调皮;仿佛他走进的不是气氛一触即发的法庭,而是在花园中闲庭信步似的。
被称为尤斯的年老法官似乎和他是老相识,脸色不善的取下了鼻梁上的老花镜;他的话语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个问题问得好。”
匹西斯背着双手走进法庭大厅;眯着眼睛扫视一周;最后将视线停留到了奥拉的身上——她依然坚持着站在桌子上,只是纤瘦的双腿早已开始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
匹西斯笑了笑;朝她走近;忽然出人意料的伸手将奥拉一把抱进了怀里。
奥拉被吓得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匹西斯的衣领。
满脸皱纹的他看起来分明已经是一个不再年轻的老人了;但是在他怀中的奥拉却发现;老人的双臂结实有力得可怕,稳稳地将她的身体托住,像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般轻松。
两边负责押送的宪兵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想要制止,却被匹西斯身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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