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摩伽大声道:“那好,正可碰上一碰,看看谁会碰个一地哗啦啦!”
那边,李二瘸子又拐了回来,隔着几步远就笑道:“我说夏老兄,你在说谁碰个一地‘哗啦啦’呀?”
夏摩伽道:“当然是‘悟生院’与他那干残余的爪牙!”
拉开椅子坐下,李二瘸子道:“这还用说?他们这辈子也别想再捡便宜了!”
关老大,我已派出两名心眼灵活的手下赶到关外报信去啦,约莫不久就有回音,你且先放宽心,莫朝这上头想,稍停等他们把酒菜整治妥当,咱们乾上几盅再说!”
关孤笑道:“太打扰了,李兄。”
李二瘸子诚心诚意的道:“这是我的荣幸,关老大!你千万别再客气,否则就见外了。”
夏摩伽斜睨着眼道:“娘的!我们关老大越在这等辰光里越是彬彬有礼了,平常日子,倒是冰冷得不见一星半点的热活味!”
关孤淡淡的道:“要看对象,老夏!”
搓搓手,李二瘸子直在呵呵笑,他在想——看样子,眼前这位鼎鼎大名的“果报神”,果真叫自家高攀了呢……李发是在傍晚时分赶来“白头岗”秘洞的。
关孤与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在此时此地相见,两人都有恍同隔世的感觉,而确然在这短短一别中,几乎是幽明异途了。
唏嘘相对欲哭无泪,两条铁铮铮的江湖汉子,竟都兴起一阵抑止不住的哽塞,互望着,李发第一次在他崇拜的关大哥双眸中,察视了那样多的晦涩与凄茫……夏摩伽强笑着在一旁调和气氛:“得啦得啦,你两个是怎么一码子事?劫后余生,大难不死,这份幸运还不够你二人乐上一阵子的?见了面就先扮出一副丧气德性来,你们不觉扫兴,我却满肚皮窝囊……”李二瘸子亦忙道:“夏兄说得正是,关老大!李老弟!这可是桩喜事呀!不作尖愁眉苦脸,应该彼此欢欢喜喜的互为庆贺才对……”关孤的声音在低沉中微显沙哑的道:“原先真以为古北口外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了。”
李发深吸了一口气,压制着内心情绪的激动,道:“更令我惊怵不安的,大哥!是你临行之前,语气竟似永诀!”
关孤直率的道:“老实说,李发,我当时自忖生还之望不大……”重重一哼,夏摩伽道:“这是什么话?关老大!你也未免太把自己看轻,把对方估高了!”
摇摇头,关孤道:“我不是给自己泄气,从不!但我却不能不面对现实,在先前的那种情况下,敌人气势之盛,的确是我们所难以拮抗的!”
夏摩伽道:“我们还不是占了上风!”
关孤缓缓的道:“这上风,占得多么艰辛!”
夏摩伽信心十足的道:“往后的发展,关老大,对我们会越来越顺当,对他们可就越来越局促了,这连串晕大黑地的恶斗厮杀下来,最终的胜利,必是属于我们的!”
目光低垂,关孤道:“但愿如此了,老夏。”
李二瘸子满脸诚敬之色的道:“这是一定的,关老大!否则,何止没有常规,简直连天理也没有了!”
李发在旁边谨慎的问:“大哥!不知‘悟生院,方面在经此挫折之后,又会有什么异动及阴谋?”
关孤深思的道:“禹伟行是一个心思极为细密,举止十分审慎的人,他也必会检讨全盘形势,策划应对之道,但万变不离其宗——他的一切部署,亦脱不开如何才能消灭我们的原则!”
夏摩伽冷峭的道:“十年风水轮流转,再从头开始,禹老鬼的运道就不会那么好了,大家也得把角儿调换调换,以前是他追我们,现在该我们追他了!”
关孤面无表情的道:“不管角儿如何调换法,老夏!结局都免不了是血淋淋的一场!”
夏摩伽大声道:“血淋淋就血淋淋,娘的,莫非‘悟生院’的人不是肉做的?他们若不怕流血,我们还含糊个卵?”
李二瘸子插嘴道:“夏兄,你的脚伤与胸口上的伤势……”一昂头,夏摩伽凛烈的道:“碍不了事,哪怕我不能动弹了,光用嘴咬,也能咬下那些王八蛋身上半斤人肉来!”
伸出大拇指,李二瘸子赞道:“夏兄真好气魄!”
嘿嘿一笑,夏摩伽道:“我他娘生平一样不占,只是骨头硬,说什么都可以,一口气却不能输,是谓脑袋悼得,志屈不得!”
李二瘸子再接再历的道:“这才叫英雄好汉,我说夏兄!”
关孤有些疲倦的道:“李兄若是有事打点,尽请自便,这里就不劳相伴了;我这位伙计夏摩伽只要有人捧,兴致便好,我却感到精神不济……”李二瘸子呵呵笑道:“关老大既要休息,我便告辞啦,今晚我须赶回‘三灯洼’交待些零碎事,明朝再来向关老大及夏兄等各位请安。”
夏摩伽道:“你别听他的,李老哥!我们多亲近,今日一见,才叫相见恨晚哪!”
连连拱手,李二瘸子道:“高抬高抬,夏兄!征战竟日,劳神耗力,也该早早歇着了,且先留点精力,还怕以后没有你我长相盘桓的辰光么?”
夏摩伽笑道:“好吧!我也不留你了,反正有关老大在场地方,我一概只有乖乖听令的份。”
关孤向站起身来的李二瘸子道:“李兄!若是老狐狸回转,或有他们那边的任何消息,皆须即速相告,以便有所因应。”
李二瘸子躬身应是道:“关老大放心,包管误不了事!”
接着,他又向大家招呼过后,再坚拒了关孤的出送,领着十几名手下,匆匆往洞外行去。
打了个哈欠,夏摩伽喃喃的道:“奇怪——李二瘸子一走,倒突然觉得乏了,这是怎么回事?”
关孤平静的道:“没人高抬你了,自就无趣了,老夏!”
眯上眼,夏摩伽道:“你别吃我的豆腐,关老大!我也有机会给只‘小鞋’你穿!”
笑笑,关孤道:“去睡吧,别逗啦!”
“铁牌”江权从那边走了过来,小心的挽扶着夏摩伽到木榻上躺下,然后,偕同李发一起至石殿门侧席地而卧;现在,只有关孤一个人独自据桌沉思,他的神色在灯光的映衬下,便更有一股化不开的悒郁了……他在想着未来。
未来几乎是一团迷潆,一团血雾般的迷潆,此际,他除了隐隐嗅到那种可怖可憎的血腥气息外,竞看不透那团迷朦的之后还会有什么远景。
他用心神来熟思运数的变异,而只得回一阵烦躁、一阵怔忡、一阵空茫,活在暴戾与残酷的日子中太久,莫非心神也钝木了?
低低的,也是怯怯的,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自他的身侧!
“关大哥……”
是舒婉仪。
叹了口气,关孤没有扭头,他淡淡的道:“坐吧舒姑娘!”
有些伥促的弄抚着衣角,舒婉仪坐在方才夏摩伽所坐的木椅上,目光关怀又瑟缩的瞧着关孤,她忐忑的道:“我发觉你还没睡……”关孤头,关孤道:“本来有点累,一时却又睡不着了。”
舒婉仪不安的道:“心里烦?”
关孤道:“是的!心里烦。”
咬咬下唇,舒婉仪道:“伤口痛吗?”
关孤略略活动了一下四肢,道:“还好!”
舒婉仪低下头,轻轻的道:“我已算不清你救过我多少次了,关大哥!每一次都是用你的鲜血付出代价……一个人的生命被同一对象挽救过这么多次,实在无法再以任何方式表达内心的感激与钦仰……”关孤静静的道:“不必这样说,这是我该做的。”
舒婉仪有点激动的道:“关大哥——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注视着这个美丽端庄又饱经忧患煎熬的少女,关孤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我没有拒你于千里之外,舒姑娘!不要太敏感。”
似是好受了一点,舒婉仪幽幽的道:“我知道,关大哥!我并不强求你爱我,更不强求你要我,但是你却无法不让我来爱你,我自知不配与你谈论感情上的问题,然而,至少我还有单方面倾慕你的权利……”关孤苦笑着道:“别这么看不开,舒姑娘!”
舒婉仪凄迷的道:“你已重复告诉我很多次同意义的话,我也很多次重复回答你我心中所想,关大哥这是个死结,永远怕也解不开了。”
无声的叹息,关孤道:“你真傻!”
舒婉仪笑得令人心痛的道:“是的,我很傻——如果你认为这叫‘傻’的话。”
深深呼吸了一次,关孤低声道:“舒姑娘,你曾否考虑过,这将不是个了局?”
渡心指……第七十六章郎心如铁
第七十六章郎心如铁
舒婉仪道:“怎么样才会是个了局?”
关孤坦然道:“去爱一个该爱的人,嫁一应嫁的人!”
舒婉仪平静但却坚定的道:“那就是你,天下也只有你!”
眉峰间聚起一抹浓浓的阴影,关孤的嗓门发沙:“我是一个生死未卜,半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舒姑娘,你可知?”
羞涩地点点头,舒婉仪道:“这并不能影响什么,关大哥!”
关孤道:“大好的青春白白虚耗,美丽的远景空自抛弃,人生的幸福轻易闲置,舒婉仪,这不是傻?又是什么?”
舒婉仪柔柔的道:“若没有你,这些将荡然无存;关大哥!我不知道其他女孩子的思想是否和我一样——心里认定,也就铸牢了,直到人也死,心也死,否则,不会改易。”
舐舐枯乾的嘴唇,关孤觉得背脊上有点寒冷:“一天一天的,你使|奇…_…书^_^网|我精神上的负累逐渐加重……”舒婉仪歉然道:“我不是有意的,关大哥!我不知道如此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竟会使那被爱的人觉得这样痛苦!”
关孤苦涩的道:“当那个被爱的人感到被爱是一种加诸对方的折磨时,这爱,便重逾千钩了……”舒婉仪安详的道:“我不认为是折磨,关大哥!如果是,在我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慰藉,为所悦的人承受一切苦难,才是情感的高度升华。”
窒迫了一下,关孤道:“你,你叫我怎么说?”
舒婉仪深挚的笑了:“什么都别说,关大哥!你或许可以改变我其他的很多,但你决改变不了我已经投注在你身上的,那有如五岳不移!”
关孤回头探视,木榻上的夏摩伽正酣声如雷,睡得好沉好香。
舒婉仪明白关孤的顾虑,她轻轻的道:“这不是什么耻辱,我不怕人家知道我情感的寄托与情之所钟,关大哥!你是个男人,该更不怕,尤其,当我还是单方面的形势下。”
关孤忙道:“我不是怕,舒姑娘!只是我不愿被别人听到……”舒婉仪的唇角微微抽搐:“为了维护我的自尊?”
搓搓手,关孤道:“这不是一件适宜公开的事,对么?”
忽然,舒婉仪神往的道:“假设我们能够永远住在这个洞里,那该多好,哪怕再也不见天日,我也心甘情愿。”
关孤怔了怔,摇头道:“这是逃避现实的想法,舒姑娘。
舒婉仪的声音立时低落了:“现实只是一场可怖可憎可恨的梦魔,一个活生生的人间炼狱!冷酷、残暴、生硬凉杯…我宁肯死去,也不愿面对它!”
默然良久,关孤徐缓的道:“你累了,舒姑娘!”
甩甩头,舒婉仪吸着气道:“生命真是一种负担,莫大的负担,为什么我偏要这世上走一遭?”
关孤沉重的道:“生命也是一种责任,舒姑娘!”
舒婉仪苦涩的道:“责任?哪一方面的责任?”
关孤祥和的道:“你必须要尽你的本份,用这短短数十年的光阴去做该做的事;生命是一种燃烧,一种消耗,重点只在燃烧与消耗的价值上面,舒姑娘兰质慧心,相信比我更能体会。”
舒婉仪痴痴的道:“对我来说,生命中只要有你就够了,至少,在我二十岁以后的生命中,有了你即是拥有了全部。”
脸色不是赤红,却是微微的苍白,关孤笑得有些牵强:“我们先不谈这些,好不好?”
舒婉仪柔顺却带着几分哀伤的道:“随你吧,我也知道你不愿谈这些……”关孤轻轻的问:“江尔宁睡着了?”
舒婉仪颔首道:“她身上创伤未愈,加以沿途劳顿,睡得很沉,这些天来,她也真算受尽了折磨,而这样的折磨,她原是不该受的……”关孤道:“说起来,江尔宁不失是个性情中的少女,有胆识、讲道义、重情份,就是太过任性了点,是她家大人把她娇纵惯了……”提起江尔宁,舒婉仪心中便有股子说不出的复杂感受,这股感受,是由多种情感组合的,有点酸,也有点苦,更有点怜惜,也融了点亲切,她不否认自己是喜欢江尔宁的,喜欢也的坦率、豪爽,喜欢她的精刁、古怪,更欣赏她独有的娇蛮劲儿,然则,她又不能不承认,如果江尔宁没有和她同样爱上了一个人,她就会益加分润出自己的好感了在男女相悦的一般情形来说,舒婉仪已经算得上是十分豁达与大度的,但是,如果认为她对这种微妙的三角关系毫不介意,那也是不切实际的,问题是,在目前这种景况之下,你又叫她怎么办呢?
发现了舒婉仪的恍惚,关孤低声道:“你在想什么?舒姑娘!”
努力勾动着唇角,舒婉仪扮出一抹掩饰性的笑容:“我在想,江家姐姐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关孤淡淡的道:“还算不错——除了她的脾气以外。”
舒婉仪忽然问道:“关大哥!我们在这里还要住多久?”
关孤道:“等我们的伤养得差不多的时候,或者十天半月,也或者二三十天不等,假如没有意外发生的话。”
舒婉仪不安的道:“意外发生?”
关孤沉着的道:“也许对方不容我们有这么一段喘息的机会,他们抢先摸了上来也极有可能;舒姑娘,‘悟生院’及其党羽,每在我们多活一天之后,他们的焦急愤恨便越甚一日,这是一种十分难忍的煎熬,因此,他们会倾一切力量及方法寻找我们,在做一场彻底了断之前,他们是决不会甘休的……”舒婉仪惊悸的道:“但……这个山洞如此隐秘,大概不会太容易被他们找到吧?”
笑笑,关孤道:“很难说。”
舒婉仪惴惴的道:“为什么?”
关孤道:“如何在形迹冥渺,甚至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搜索敌人,‘悟生院’在这一门中是行家,他们可用的手段多得不可胜数,千奇百怪,无所不至,无所不包,往往在一般人认为漫无头绪或束手无策的形势里,他们却有别出心裁的一套法门,这是极难防范的;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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