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重,寒气亦透体而来,眼看败势已露。
突然破空声气,一颗小石头激射而来,射在白衣女左肩的空处。交战的两人均已察觉到小石头的存在,但都没有放在心上,只因那小石头一无准头,二无力道,即使落在人身上也伤不了人。
果然,小石头不过与周围的寒冰漩涡稍撞了一下,便碎成了粉末。
然而两人同时变色,这些漩涡之间气机相交下才能经久不息,这小石头的位置却妙道毫颠,一记之下,周围的漩涡消失于无形,白衣女浑身一轻,剑势微涨。
紧接着又是数颗石头,这次却没有了方才的效果。白衣女却神情一动。她一脉的武功本就精于预判,几乎立刻就看出石头的方位竟带着指导之意,想到第一颗石头的神奇之处,干脆顺势而行。
白衣女本就出自名师,此刻又有人指导先机,不过数招之间形式逆转,白衣女打得畅快淋漓,宇文化及却郁闷的几乎吐血,每一招乍一出来便被人抢夺先机,与关键处截断,迫得他不得不变招。
宇文化及知道如此下去只怕会阴沟里翻船,陨落在此了,要想挽回败局,必须先收拾了丢石头的那人。只是若是方才,自然他想退就退,现在却由不得他。宇文化及亦是杀伐果断之辈,拼着硬受一掌,吐出一口鲜血,逼开白衣女,向后急扑。
白衣女正要追去,急促清越的童音响起:“带他们走。”
白衣女顾不得多想,不顾他们的反抗咒骂,捞起徐子陵寇仲便走,倏忽间便不见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痛楚
声音入耳,宇文化及也是一愣,在他心目中,眼光如此犀利之人应该是丧失功力的绝代高手才对,谁知听声音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自然知道和寇仲徐子陵从小一起长大的还有个孩子,却绝没有将他和那人联系起来。
心念电转间,又是三颗石子凌面而来。
宇文化及大骇。
这三颗石子刁专之极,每一颗都直指他必救之处,每一颗都是他破绽之地。其实依他的力道,即使被打中也就如挠痒痒般。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下意识的身形骤顿,旋身避开。
这很简单,如同钢针刺向眼睛时,即使知道伤不了自己,但是都会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待他再度转回来时,眼前沙石弥漫,模糊一片。
侧耳聆听,却没有任何声音,无论是破空声或是呼吸心跳声。
萧拾小心翼翼的爬在地上,心跳和呼吸完全停止,身上一层浮土将他遮的滴水不漏。
耳边传来宇文化及的怒喝:“岂有此理!”然后是巨石被打碎的声音,听得他心惊肉跳。
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然后停止不远处:“大人……”
宇文化及一声冷喝:“走!”
“大人?”
“我受了伤,要闭关修养半年,此事到此为止。回京。”
到此为止?萧拾心花怒放。
马蹄声远去。
萧拾又多等了半个时辰,发现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才松了口气,撑起半身,甩了甩头,抬头、睁眼、瞪圆。
这、这、这……谁告诉他,这个半蹲在地上,饶有兴趣低头看着他的,和他的脸相距不过一尺的大叔是谁啊?感觉好、好惊悚啊……
宇文化及看着这灰头土脸的小家伙像个小猫儿一样趴在地上,仰着脸儿看着他,一张灰扑扑的小脸表情精彩之极,一双大大的墨眼清澈如流泉,却又蕴着美酒般的香醇。眨一下,再眨一下,再狠狠的闭上、睁开,再闭上、风车般的摇头、睁开……
“噗……”宇文化及肃穆的面容绽出微笑,看的萧拾毛骨悚然。
“那个……”小猫儿怯怯的开口,懦懦的试探:“大叔,好巧喔……”
“嗯。”宇文化及漫不经心的应道:“真巧。”
“大叔,那个……你也来看风景啊?”
宇文化及笑而不答。
萧拾慢慢的爬起来:“那我就不打扰大叔的雅兴了哈……”
退一步,没反应,再退一步,没反应……两步、三步……转身、跑!跑、跑?跑不动。
萧拾都要哭了:“你说过到此为止的!”
“嗯,到此为止。”
然后,萧拾失去了意识。
…………………………………………二十多天后……………………………………………………
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跪在地上,疯狂的扒着小小的土包,四只白皙修长的手神经质的颤抖着,指甲缝里鲜血涌出渗进土里,两人也毫无所觉。
一片小小衣角露出地面,像是为一切画上的休止符,原本疯狂动作的两个人忽然凝固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那一片衣角,一动不敢动。
良久……
一个人先动了,动作狂乱却轻柔,声音带着哭腔:“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徐子陵楞楞的看着寇仲扒着土,呆了一般,半晌才捧起一捧土,从颤抖的指缝中洒了大半后终于成功的将它放在了身后。
“……小、小陵。”寇仲的声音颤抖。
徐子陵呆滞的抬头,寇仲手里是一个小小的弹弓。
一个简陋但精细的弹弓,一个陈旧但爱惜的弹弓。
他记得七岁的萧拾漆黑的大眼睛在看见杜家小少爷手里精美的弹弓时露出的渴望,以至于被弹子打在身上也忘了躲闪,在他们将杜家小少爷踹倒拖着他逃跑时也不住的回头。
他记得为了给萧拾一个惊喜,他在杂货铺里偷了牛筋,寇仲在张屠夫那里偷了菜刀,被追打了好久。
他记得自己和寇仲一起在树林里挑剔的寻找最漂亮的枝丫,细心磨去每一个尖利的小刺。
他记得萧拾接过弹弓时那明媚的小脸,闪烁的泪花。
他记得……
他记得……二十多天前,那弹弓射出石子,将宇文化及引走……
他看着寇仲吹、拍、用袖子抹,将弹弓擦拭的干干净净,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对他讨好的、祈求的笑着:“这是小拾最喜欢的东西了,我帮他捡回去,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对不对?”
徐子陵很想回他一个笑容,但僵硬的肌肉没有听从他的指挥。他回避的低下头,看见了一小段红绳。他轻轻的提了起来,红绳的一端挂在尸体的脖子上,另一端是小小的石头,石头上刻着三个字“仲”“陵”“拾”,豪爽大气的仲是寇仲刻下的,飘逸洒脱的陵是自己写的,还有漂亮清俊的拾是小石头的。
同样的石头还有两块,一块在自己这,一块在寇仲的脖子上挂着。
“仲哥、陵哥,听说人家大户人家的子女生下来以后都会挂一块相同的玉佩代表身份,要是孩子弄丢了就可以凭着它找回来。我们虽然不是兄弟,但胜似兄弟,也找个什么挂上好不好?以后我弄丢了你们也可以找我回来……”
如果一样的衣服说明不了什么,一样的弹弓说明不了什么,那么这块石头又怎么办?
“还说什么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你这个小骗子。”
已经不能再挖下去了,五月天气炎热,尸体腐蚀的很厉害,连个草席都没有裹上的尸体血肉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两人沉默的将土重新填好,将写着萧拾的木牌立在坟前。
“你说……”两人挨坐在坟前的空地上,一直到夕阳西下,寇仲才缓缓开口:“你说……如果不是我一天到晚的吵着要学旷世武功,要出人头地,小拾就不会到处为我们去找武功秘籍,他是不是就不用死?你说……如果我知道长生诀是宇文化及要的东西的时候,不要起了贪恋,将长生诀还给他,小拾是不是就不用死?你说……如果我不那么贪生怕死,明明知道自己拖累了他还不快点解脱,小拾是不是就不用死?你说……”
“不要说了!”徐子陵反手抱住他,声音虚弱哀求:“不要说了仲少,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眼泪一滴滴落在寇仲的脖子上,寇仲缓缓道:“你说……小拾最怕寂寞了,下面那么凉,他怎么睡得着……”
徐子陵终于再忍不住,痛哭失声。
“别哭,小陵,别哭,小拾不会喜欢看见我们这个样子。”寇仲的泪水缓缓而下:“小拾,你别怕,等我们杀了宇文化及就来这里陪你。别怕,我们三兄弟还在一起。”
黑暗降临大地,隐忍的哭声也渐渐消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自然不会在这里就挂掉,但站在寇仲和徐子陵的角度去看,宇文化及没有理由不杀萧拾,所以不要觉得他们太笨。原文中寇仲徐子陵在相处才几天的傅君倬死的时候都痛彻心扉,如果是从小相处到大的兄弟死掉一定更痛不欲生吧!
另外,萧拾并不是妖孽型人物,偶尔的小聪明有,但大智慧没有,智计比寇仲徐子陵差得远了,想看主角在这方面大发神威的大大们可能要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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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倒的谈判
萧拾醒来的时候脑袋混乱了好一阵才回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被宇文化及逮到了,但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他很确定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住过这么漂亮的屋子,睡过这么软的床,也从来没有被漂亮可爱的丫头服侍过。
“三少,您醒了?快,快去禀报老爷。少爷醒了。”
三少?老爷?
这是什么状况?
萧拾很没有少爷风范的嚷嚷:“我不是什么少爷,我也不认识你!”想耍我,没门!
漂亮的绿衣丫头笑得很温柔很有耐心的样子,让萧拾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哄骗着的任性不听话的小孩,让他憋屈之极。
她用极温柔极和蔼极耐心极循循善诱的声音说:“奴婢也从来没有见过三少啊,不过现在不就认识了吗?奴婢名叫绿衣,是老爷派来服侍少爷您的,你想要什么就跟奴婢说就是了。只是三少以后可不要再说不是少爷的话了,老爷疼少爷,便任由少爷胡闹,可是若传到老太爷耳朵里……”
“停!”萧拾感到头皮发麻,天啊,这到底是个丫头还是个嬷嬷啊!
“我要休息,你先出去!统统都出去!”
绿衣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时门被推开,宇文化及一身便衣走进来,房子里的人一下退个干净。看到宇文化及,萧拾反而松了口气,比起刚才的诡异情景,萧拾宁愿直接和他对阵。
看到拥被而坐的小家伙,宇文化及忍不住再一次叹息,好漂亮的孩子!作为杨广的重臣,有这样一个好色昏庸的上司在,他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但没有一个人及得上这个十来岁的男孩。精致无暇的五官、纯净无邪的双眸、浓墨染就的长发、如冰似雪的肌肤……幸好他还年少,却不知长大之后,会有怎样倾城倾国的风姿。
“你醒了?”宇文化及从容的坐到床头,语气熟络自然:“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萧拾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发现要从这个老谋深算的男人眼睛里看出他真实的情绪对自己来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索性豁出去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宇文化及叹口气,道:“如果我说这是为了保住你的小命,想来你也是不会信的。”
萧拾冷哼一声道:“我这人是不是看起来特天真特可爱特单纯特好骗?”
宇文化及再叹一口气,无奈的看着他,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样子,让萧拾郁闷至极,反瞪回去:“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会那么好心?”
宇文化及反问:“你有什么理由觉得我不会那么好心?”
萧拾瞪大诧异的眼睛看他:那还用说,你不是个大坏蛋吗?
宇文化及都无语了,这孩子的心思还真是……直白。
“好吧!”宇文化及抱臂道:“我从未说过我是好人,我也从来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你可否告诉我,我对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深恶痛绝的事?”
“你还说!”萧拾大怒,暴走了:“你像撵狗儿一般撵着我们跑了一个多月!你还说你什么都没做!”
“小拾,”宇文化及无力的揉着额角,无奈道:“你可否稍稍公平一点儿呢?”
宇文化及在萧拾心目中的形象向来是嚣张霸气不可一世的,他声音沉稳厚重,面容肃穆冷峻,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样一个人忽然摆出一副无力无辜无奈的委屈模样,让萧拾忽然就心虚的起来,撅着嘴不说话。
“这天下还是杨家的天下,我是国家重臣,皇帝的话,是圣旨,我要听的。”宇文化及极有耐心的道:“他说要长生诀,我就得替他去找、去拿。我查了几个月,才知道在石龙手里,所以我杀了石龙。书在石龙手里,我要拿;书在田文手里,我也要拿;书在你们手里,我还是要拿的。”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立场不同,的确没什么可说的,但是,石龙可以骂我巧取豪夺,田文可以骂我仗势欺人,只是……你们这三个顺手牵羊的小贼有什么立场怪我追回赃物?”
萧拾瞠目结舌,似乎、好像、的确……有那么一点儿歪理。
“可是、可是……”
“可是石龙死了,田文死了,你那两个好哥哥还揣着长生诀在外面活蹦乱跳,你也毫发无损不是吗?”
“那不是因为你被那什么的……”萧拾声音渐小,落在人家手里,还是不要直接戳人伤疤的好。
宇文化及将手伸过来,手腕对着萧拾:“我知道你有内力。”
萧拾探了探,惊道:“你没受伤?!”
他明明听到他说要修养半年的:“你为什么……”
宇文化及再次叹气,道:“如果我说这是为了保住你的小命,想来你还是不会信的。”
萧拾仰脸:“我当然不会信的。”
宇文化及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深邃,露出怀恋的神色,自嘲一笑道:“何止你不信,连我自己都是不信的。不过……我的确有一个孩儿流落在外,可惜我连他是男是女,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如果他能平安长大,现在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
“不是我!”
宇文化及苦笑着摸了摸萧拾的头,可能他的表情太过伤感,让萧拾忘了躲闪:“我知道不是你,环儿她长相只是一般,我们生不出你这样漂亮的孩儿。”
萧拾低下头,心里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这么多年,我也有不少女人,但我没许她们生下任何一个孩子……我想要到始终都只有那一个罢了。只可惜我尽管权势滔天,也终有无法达成的事。其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