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房间,就在隔壁,可要小的领你去瞧瞧?”
方璧君道:
“不用,我知道啦!”
店伙识趣的退了出去。
方璧君替范君瑶倒了一盅茶,含笑道:
“范大哥,我们已经讲好了。”
范君瑶沉吟道:
“在下总觉得姑娘还是回去的好。”
方璧君倏地站了起来,粉脸绷得紧紧的,气道:
“范大哥一定不肯,我也不能勉强,反正我出来了,是不会马上就回去的,明天,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可以往那里去,我也可以往那里去,只要不和你同行,你总不能干涉吧?”
说完,一扭头,气鼓鼓的回身往外就走。
范君瑶一呆,望着她,摇摇头,赶忙起身喊道:
“姑娘留步。”
方璧君口头道:
“我们话已经说完了,你还有什么事?”
范君瑶暗暗皱了下眉,说什么总是方兄弟托付了自己,就无可奈何的笑笑道:
“姑娘别再生气了,在下答应就是了。”
方璧君睁大眼睛,噗嗤笑出声来,回嗔作喜,问道:
“真的?”
范君瑶道:
“方兄弟既然托了我,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乱跑。”
方璧君娇笑道:
“大哥真好。”
这回连“范”字也不带了。
范君瑶摇摇头道:
“方兄弟真没说错,你像一头没缰的野马。”
方璧君目光柔顺,嫣然一笑道:
“谁说我没缰绳了。”
范君瑶笑道:
“姑娘会听在下的话么?”
方璧君直点头,幽幽的道:
“你是我大哥咯,我一定会听你的。”
说到这里,忽然美目一瞟,翘起小嘴,嚷道:
“瞧你,人家口口声声叫你大哥,你还是姑娘,在下的,给外人听到了,就不像是兄妹。”
范君瑶道:
“妹子……说的是,在下记住了。”
他“妹子”二字出口,不觉脸上红得一红。
方璧君啊了一声,嗤的笑道:
“又是在下。”
范君瑶啊了一声,敲敲脑袋,笑道:
“在下忘了。”
方壁君抿抿嘴,笑的好不妩媚?
第二天,两人会帐离店,在马贩子手里,挑了两匹川马,并辔上路。
方璧君坐在马上,留神身后,果见昨天酒楼上被自己狠狠教训了一顿的瘦个子,在街尾掩掩藏藏的张望。
方璧君看在眼里,不由的暗暗冷笑。
出城不远,只听身后惊铃大响,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是一个身穿灰短袄的汉子,生相骠悍,一手扬鞭,在空中打得“劈拍”作响,坐下马匹,四蹄如风。当他超过两人马前之时,两只三角眼狠狠的瞪着范君瑶直瞧,然后疾驰而过。
照理说,两匹马上,有一匹坐的是花朵般的姑娘,只要你生着眼睛,怎么也不会去看姑娘边上的人。这灰衣汉子目中隐射凶光,只是盯着范君瑶打量,显然有悖常情。
方壁君一眼就看出灰袍汉子是那瘦个子的同党,心中暗生警惕:
“看来就会在前途有事。”但她并没告诉大哥。
范君瑶从无江湖经验,自然不会知道一直有人缀着自己。
第一天,依然平安无事。第二天的午牌时光,两人抵达随县,没有进城,只在路旁一处面馆打了个尖,就继续上路。
走没多远,迎面来了两匹马,马上是两个身穿灰衣短袄的壮汉,他们到得两人面前一丈来远,便自动勒住马缰。
左边一个汉子双手抱拳,高声说道:
“前面这位可是武当门下的范少侠么?”
方璧君眨着眼睛,心中暗道:
“果然来了。”
范君瑶忽然看到马上二人居然道出自己来历,而且还知道自己姓范,心中大奇,连忙抱拳还礼,道:
“在下正是范某,不知二位……”
左首灰衣汉子喜道:
“果然是范少侠,在下兄弟那就没找错了。”
范君瑶道:
“二位找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两名灰衣汉子一跃下马,两人同时拱拱手道:
“在下兄弟奉山主之命,特来迎迓范少侠的。”
方璧君听他们说出“山主”二字,心头暗暗一惊,忖道:
“是了,自己怎的没想到这里正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大哥怎会和山主结了梁子呢?”
范君瑶听的一奇,楞道;
“在下和贵山主并不认识。”
左首灰衣汉子恭敬道:
“敝山主名帖在此,请少侠过目。”
说完,取出一张大红名帖,双手递上。
范君瑶接过名帖,只见上面写着:
“闻公亮”三个大字。
他听师傅说过,大洪山主闻公亮,外号九头狮子,为人止派,在两湖地面上,黑白两道,不论有多大的事,只要闻山主一句可决。他看到名帖,不觉肃然起敬,说道:
“原来是闻山主召见,在下自当趋谒。”
右首汉子道:
“咱们替少侠两位带路。”
说完,两名汉子同时翻身上马,策动缰绳,朝前奔去。
范君瑶、方璧君二骑紧随两人而行,四匹马展开脚程,奔行了将近半个时辰,业已赶到大洪山麓。但见依山傍林,一片村落,约有一二百户人家,四周围着木栅,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山城。
前面两骑,到得栅门前面下马,两名灰衣汉子立即迎上前来,替两人拢住马头,含笑说道:
“两位请下马。”
范君瑶、方璧君相继下马,右首汉子牵着两人马匹退下。
左首汉子立即含笑道:
“二位请随小的来。”
说完,引着两人进入栅门,走到右侧一排小屋前,含笑道:
“二位请在这里登记姓名。”
原来那小屋内放着一张横桌,面向门口,坐着一个中年汉子,他面前放了笔砚和一册簿子。
壁上贴着一张白纸,书:
“来宾留名,解剑入村。”八个大字。
那中年汉子看到二人,慌忙站起身子,拱拱手道:
“二位来宾请在这里留名。”
说着双手送上那册簿子。这是人家的规矩,入境自得随俗。
方璧壁君举目一看,这本簿上果然写着许多姓名、来处。想来都是求见闻山主的人,当下也就提起笔来,写了“范君瑶、武当青峰镇”几个字。
方璧君道:
“大哥,我自己来。”
接过笔,写了“范君璧”三字,在“来处栏里”,同样填了“武当青锋镇”。
既是兄妹,自然是姓范,自然也是从武当“青峰镇”来的了。
最妙的她“璧君”二字,倒过来成了“君璧”,和范君瑶真成了亲兄妹。
那中年汉子一双鼠目,溜过范姑娘身上,然后朝范君瑶陪笑说道:
“范少侠请把随身兵刃留在这里。”
范君瑶看看壁上贴着的字条,人家既是规定“解剑人村”,自己自然不能例外,依言解下长剑,放到桌上。
那中年汉子陪笑道:
“对不住,不知范少侠身上有何暗器,如果有,也请一并留下,等少侠出来,再行奉上。”
范君瑶道:
“在下武当门下,从不使用暗器。”
中年汉子连连陪笑道:
“这是敞村规矩,在下只是随便问问,二位身上既然没有暗器,那就请吧。”
陪同两人进来的灰衣汉子立即躬躬腰道:
“两位请随小的来。”
说完,领着两人朝右首一条石子大路走去。这条路不过里许来远,就已绕到村子后面,那灰衣汉子忽然舍了石子路,朝小山小径走去。
方璧君方才入村之时,对壁上那张“解剑入村”的纸条,已经启了疑窦。因为“解剑入村”既是他们村中的规矩,应该行之已久,那张字条,就早该发黄了,但那张白纸,明明是新贴上去的。此刻又见灰衣汉子领着自己两人,忽然绕到村后,朝山的小径走去,心头就更觉可疑。忍不住问道:
“请问管家,还没到么?”
灰衣汉子答道:
“快了,山主喜静,常年都住在山上,再有半里光景,就可到了。”
这话没错,闻山主名闻武林的“山主”,不住在山上,还叫什么山主?
两人跟着灰衣汉子,登上了半山腰,这山腰上,就有较为平坦的山道,两边古木参天!一条铺着黄沙的平整道路,朝西斜斜绕过半座山腰,便有一道宽阔的石级,一片苍茫暮霭。峰顶迎面,是一道石砌围墙,两扇黑漆大门,紧紧闭着。
灰衣汉子走到门前,伸手轻轻叩了两下。
半晌之后,黑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同样穿着灰布短袄的汉子,目光打量了范君瑶两人一眼,问道:
“已经来了么?”
灰衣汉子点点头道:
“来了。”
守门汉子道:
“方才四爷已经吩咐过,客人来了,就请上去。”
灰衣汉子应了声“是”,回身道:
“二位请进。,’
两人也不客气,双双进入大门。守门汉子脸上飞过一丝狞笑迅快的关上大门。
这峰顶,是人工开辟的一片平台,两边各有一排平房,一望而知是护院庄丁住的。在两排屋的中间,有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连接峰后另一座小山峰。迎面又是一道宽的石级,通向峰顶。
灰衣汉子引着两人拾级而上,走了约莫百来级,登上峰顶,眼前豁然开朗,这片山顶,少说也有一、二十亩田的大小,古木葱郁,中间盖着一座高大屋宇,正中两扇大门,依然紧紧闭着。
灰衣汉子领着两人从左首一道侧门而入,穿过长廊,到了一间小客厅前面,躬躬身道:
“二位请到厅里奉茶,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说完,不待范君瑶回答,神色略显慌张,忽匆匆的退了出去。””两人自是没去注意他的脸色,相偕跨进客厅。
这时天色已近昏黑,也没见有人掌上灯来,当然更没有人送茶来,那灰衣汉子说的“请到客厅奉茶”,只是口头客套罢了。
范君瑶、方璧君两人坐了一回,天色更黑,依然不见半个人影,渐渐有些不对。像这般不理不睬,让客人摸黑枯坐,那里还是待客之道?分明瞧不起人咯!
两人又坐了片刻工夫,还是不见有人前来,方璧君低声道:
“大哥,情形有些不对。”
范君瑶道:
“如何不对?”
方璧君道:
“我看这里好像没有人住的。”
范君瑶笑道:
“这怎么会呢?”
方璧君道:
“大哥不信,你且摸摸咱们坐的椅子,不是蒙着一层灰尘么?”
范君瑶给她一说,果然伸出一个指头,往椅子上抹去,这一抹,当真抹起一撮厚厦的灰尘。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说道:
“也许这间小客厅,很久没接待宾客了。”
方璧君摇头道:
“就是很久没接待宾客,也该有人打扫才对,我看这里大有蹊跷。”
范君瑶道:
“何以见得?”
方璧君道:
“有人一路缀着大哥下来,大哥一点也不知道?”
范君瑶愕然道:
“有人缀着我,那是什么人?”
方璧君道:
“就是在枣阳酒楼上,被我狠狠抽了几鞭的那个瘦个子。”
范君瑶笑道:
“那是冲着你来的,你教训了他,心有不甘……”
方璧君披披嘴,没待他说完,抢着道:
“才不是呢,这个瘦个子早就一路缀着大哥下来的。”
范君瑶奇道:
“妹子如何知道的?”
方璧君道:
“是我哥哥告诉我的。”
范君瑶愈听愈奇,问道:
“方兄弟几时告诉你的?”
范君瑶道:
“哥哥走的那天,在我屋里留了字条,说他发现有可疑的人,暗中尾随着你,要我多加留心。”
范君瑶道:
“原来如此。”
方璧君道: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个瘦个子极可能是闻山主的手下人。”
范君瑶道:
“闻山主的手下,他为什么要一路暗中缀着我呢?”
方璧君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范君瑶道:
“我也觉得奇怪,我和闻山主素不相识,他居然会派人在路上相邀。”
方璧君站起身,走到门口,但见长廊上一片黝黑,根本不见一丝灯光,也听不到半点人声。偌大一座房屋,生似没有人住的鬼屋!心头愈觉可疑,忍不住侧脸低声叫道:
“大哥,咱们出去瞧瞧。”
说着,举步跨了出去,范君瑶听了方璧君的一番话,心下也自起疑,闻言跟着站起,走出小客厅。
方璧君指着廊前一片小院落,低声说道:
“大哥,你看,这小天井里,长满的青草,本不像有人居住。”
范君瑶道:
“奇怪,他把我们两人引到山上这座空房里来,究竟是何居心?”
方璧玉道:
“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阴谋。”
范君瑶望着她道:
“你说会是什么阴谋?”
方璧君道:
“我要是知道,不早就说出来了么?”一面顺着回廊缓缓步去,一面低声说道:
“江湖上人心险诈,谲风诡波,防不胜防,说不定这是人家安排好的陷阱。”
范君瑶笑道:
“听妹子的口吻,倒像是个老江湖。”
方璧君回过头来,笑了笑道:
“我虽没在江湖上走动,听总听人说过。”
她举手掠掠秀发,忽然轻声道:
“譬如他们一路派人暗中缀着你下来,等咱们卖了两马,他们就换一个人也骑着马跟踪……”
范君瑶听的又是一怔,道:
“有人骑着马跟踪咱们?”
“嗯!”方壁君轻嗯了一声道:
“大哥没有注意,自然不会发觉,前天早晨,咱们刚一出了城,不就有一个穿灰衣的汉子纵马从咱们身边擦过么,这人始终忽前忽后的盯着咱们,直到今午打尖,才没看到他。”
范君瑶道:
“妹子怎不早说?”
方璧君嗤的笑道:
“跟大哥说上又有什么用?官塘大路,咱们能走,他也能走,咱们总不好去盘问他吧?”
范君瑶道:
“至少我可以多一分警觉,防范着他。”
方璧君笑道:
“我早就留意着他,真要有什么举动,我自会告诉你了。”’
接着说道:
“我想他们一路派人跟踪,大概只是监视咱们的行动,主要是把咱们引到大洪山来,而且还故意藉词收去了大哥的随身兵刃,这种种迹象,都好像有预谋的……”
范君瑶神情一动,问道:
“妹子说他们是有意收去我长剑的?”
方璧君道:
“我想是的,那张‘解剑入村’的字条,明明是咱们来的时候才贴上去的,先前我只是觉得有些可疑,如今越想越觉他们是故意以‘解剑入村’作藉口,把你长剑收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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