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当杀不当杀?”
夏尚书只听得目瞪口呆,怎么绕来绕去,居然把自己都绕了进去?自己这叩阙打官司若是真打赢了,难不成自己的脑袋反而要被砍了?可是若真论大梁刑法,那可还……那可还真是如此!
“这……这……”
夏尚书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之前虽然什么必死之念喊得震天响,可真是事到临头,那自是绝对不肯当着皇帝承认自己该杀的!不管是什么理由,不管是什么情况——天知道这位心思比海还深的万岁爷,那脑子都在想着什么!
“臣或有所差池……此事……此事定当调查清楚,再禀圣上……”
逼到这份上,夏尚书也真是想不出什么好应对来,只好含糊了一下过去。可是没想到这话一说,寿光皇帝反而是真不干了,把脸一沉,冷笑道:
“或有差池?夏爱卿可是说此事尚未查请?那可就麻烦了,按我大梁律,以捕风捉影查无实据之论而诬奏朝廷命官者,该当何罪?”
“割舌墨面,全家发配边关为奴,后代永世奴籍不脱、不转、不抬……”夏尚书哆哆嗦嗦地答着话,声音都颤了。
“这就对了,那十一大罪到底有没有,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寿光皇帝冷冷一笑,却是坐回了御座之上,双眼瞪着夏尚书道:“夏爱卿,你可真得好好地想一想,想清楚了再来回话啊!”
夏尚书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回话?怎么回?说有?那是自己弹劾死了自己;说没有?割舌墨面全家发配!哪一样都不是闹着玩的。
旁边已经满后背血肉模糊被架在刑棍上的萧洛辰,这时候居然笑出了声,断断续续地说道:
“哈哈哈……陛下,臣弹劾兵部尚书夏守仁……胆小懦弱、见事不明……糊涂昏庸……其能实不堪胜任朝廷要职,求陛下……速免此人,另……另择贤能……哈哈哈哈哈哈……”
这等场面下,萧洛辰的笑声无异给气氛蒙上了一层诡异而凄厉的色彩。
夏尚书脸上尽是惨青之色,自己那所谓十一大罪,其实不过是以前官员们弹劾萧洛辰的陈词滥调。
至于什么奸佞乱政,什么蒙蔽圣听,更是随便放在哪个相互攻谏的奏章里都常见之极的套话。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是这么搞的,也没见皇上他老人家有过什么问题啊!
皇上毕竟是皇上,今天这问题不但是提了,而且提的极为刁钻极为难答。君要臣死臣尚且不能不死,何况这一个小小问题?可是这等问题,却似乎让自己左右是个死,又该怎么答?
这时候的夏尚书,才算应了那句千言万语口难开的样子。踌躇得额头见汗,却是半天愣没有答出一个字来。倒是寿光皇帝冷笑道:
“夏爱卿若是答不出来,那也不必着急,回去好好想想再来告诉朕也行!哪一天想清楚了,哪一天朕就和你好好聊聊此事!在此之前……萧洛辰的性命,就暂且寄存在朕这里吧!不过他死罪虽免,活罪难饶,明日由大内侍卫押送游宫以示,所有的皇子们都要来看!朕刚才说过,皇后太子此事亦有责任,这个话是算数的!小古子回头给朕拟一道內旨,就照这个意思传谕内阁百官吧!”
內旨相当于皇帝的私信,古公公身为御前秉笔,做这等事自然是责无旁贷,当下磕头领了皇命。寿光皇帝却是一转头向着夏尚书道:“夏爱卿,你瞧朕这般处理如何?可还对得起卿夜半叩阙跑这一趟否?若是没其他事,朕也倦了,尔等跪安吧!”
夏尚书此刻心中如翻江倒海,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战战兢兢地跪了安,出门之后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皇后和太子皆受斥责,眼中钉萧洛辰又被打了个半死。此番岂止是自己单枪匹马弹劾了萧洛辰,简直就是一个人打败了整个萧家!
名动天下是一定的了,想想皇上看自己那份眼神,怎么就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众人竭尽告退,北书房中自有小太监要把一身是血的萧洛辰架了下去。却见寿光皇帝挥手叫停道:
“慢着,你们都先下去!朕有事情,要单独审这个悖逆之徒!”
今夜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谁还敢有半点废话?一屋子人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唯恐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北书房转瞬之间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可是便在此时,忽见寿光皇帝一脚踢在了萧洛辰的腿上道:
“起来吧!你这家伙!还想装死装到什么时候?”
“别踢别踢……很痛啊!”原本看上去都有些半昏迷状态的萧洛辰忽然发出了声。不仅出了声,他居然还能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背对着北书房里的一面大铜镜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伤,这才苦笑道:
“流血也是会流死人的!赶紧给点金创药啊!师父?”
文章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秀女房里的阳光(上)
“啊!啊……疼疼疼!嘶——!这次师父您可是真打啊,还下令棍棍要见血?我真是太可怜了……”
北书房里,萧洛辰呲牙咧嘴,面容扭曲,一个劲儿地叫着疼。
“闭嘴,就你这副德行,还号称咱们大梁青年一代的头号勇士?说出去真是丢脸,以后别他妈的跟人说你是朕的徒弟门生……你小子还装!装是吧?先不说你小子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的硬气功,单说那两个行刑的侍卫……切!那可是你自己教出来的,要是哪伤得重了,回头自己抽嘴巴去!要不然,下次朕换个文妃那边的侍卫来打你的板子?”
“别别别,师父您若让文妃那边的人来,徒儿可就真是不死也得扒层皮了!哎呦好疼……勇士也是人啊!不吃饭也饿挨了打也疼,受了伤也得跟师父您抱屈个两句不是?”
这一段对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满朝文武的眼珠子都得夺眶而出,下巴全掉了!
萧洛辰和皇帝之间居然混到了这等地步,这哪里还像是君臣,师父徒弟的倒和江湖人的口吻差不多,寿光皇帝居然也能张口就是他妈的,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重礼教崇圣贤,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帝王样子?
其实……皇帝也是人啊!就算他是个再强势、再威严,可是皇帝那也是人啊!
中华历史长河的漫漫五千年,谁能算清到底有多少个皇帝爆过粗口?
更令人惊诧的还在后头,堂堂的大梁寿光皇帝,被外界认为是帝王权谋之术天下无双的一代君王,此刻居然在亲手帮萧洛辰敷着金创药。
古人有帝王为臣子撕袍裹疮,今日寿光帝差不多也做到了这个地步,只不过用得是金创药。不知道此时正在宫外弹冠相庆的某些官员们若是看到了这一幕,会不会重新拾起那句被很多人挂在嘴边的老话:
“作死啊你!惹谁不好,你去惹萧洛辰?”
好在这里是北书房,莫说负责伺候的大小太监如今都已经远远地躲了开去,便是有谁能绕过外面的重重看守,悄悄过来偷看偷听点什么的,那也是怕很难逃得过萧洛辰这等潜行藏匿大行家的发觉。
所以寿光皇帝这时候可以很放松的打趣萧洛辰两句,嘲笑着道:
“怎么样?为国为民的忠臣不好做吧?流言蜚语你得顶着,不白之冤你得扛着!偶尔还得见个血受个伤什么的,倒是那些投机钻营之徒容易做官多了……呵呵,朕倒是奇怪,你这脑袋上又是被谁伤的?”
“这个啊!是徒儿在翻墙时一不小心摔的……”萧洛辰漫不经心,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老实!你这小滑头不老实……”寿光皇帝的脸上,居然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戏谑之意,伸手一指萧洛辰的手上道:“那这个也是不小心摔的?”
萧洛辰愕然低头,手上倒是也有伤口,只是这伤口却与别的地方不同。一圈细细的牙印咬痕,在这里倒是异常显眼的紧。
这伤口正是在夜探秀女房的时候被安清悠咬的!明知自己被寿光皇帝看穿,萧洛辰却是死扛到底式的说道:
“这个啊,这个是从墙上摔下来的时候意外碰到了一只刺猬,被那家伙咬的!”
“刺猬?”寿光皇帝笑眯眯地道:
“宫里头什么时候有刺猬了?还是能咬伤朕徒弟的刺猬?”
“有!有!有啊!”萧洛辰一连说了三个有字,却是忽然间叹了口气道:“这刺猬不仅个头高脾气大,性子还疯疯颠颠的,刺儿更是锋利得紧呢!咬伤个把萧洛辰之流,又有什么稀奇?”
从小到大,安清悠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形容成了一只刺猬,而此刻秀女房中百多名即将参加终选的女子们汇集一堂,也绝对没有人会认为安清悠像一只刺猬。
昨夜的一夜风雪,虽谈不上很大,可也不能算太小,天地之间的万物已经被妆点成了一片银白色。地面上的积雪约有两三寸厚,恰恰好好地刚能盖到脚背,远远望去甚是引人欣喜。
“不许扫,谁都不许扫!谁敢扫本小姐跟谁急!想要再选秀之后被我秋后算账的,你们就扫一个试试看?”
刘明珠说话的声音很大,哪里还像一个入宫行止规规矩矩的秀女?
许多人循着声音看去,豁然便是东南六省总督刘家的秀女刘明珠,她生在江南长在岭南,从小到大却是从未见过这等银装素裹的景色,此刻太阳一照下来,眼看着满地都是银光闪闪,登时便是一副大爱之态。
眼看着秀女房里的嬷嬷太监们一个个地拿着扫帚铁锹的要扫雪,登时就急从中来。
总督府小姐的脾气发作,当场竟是喊了起来。
一干原本要扫雪的嬷嬷太监们面面相觑。别人还好说,这刘家的小姐却是不好得罪的。
且不说人家乃是此次选秀的大热人物,说不定将来便是个王子妃甚至皇后的命,秋后算账真没人敢接着。
单说她那位号称天下第一忠犬的总督祖父刘大人,那可是跺跺脚都能让东南的半壁江山抖一抖的人物。随便丢个眼色,只怕立刻便有人哭着喊着要替刘小姐出气,自己又有几个脑袋能应付的过来?
可是这冰雪覆地,不及时清扫也不行。
眼下太阳已出,积雪渐渐便会化成雪水,此时若是有冷风一吹,登时地上便是一层梆梆硬的冰层。到时候再想要铲除,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如今在秀女房中住着的百来位秀女都是要进终试的人选,说白了已经有了半个主子的身份,若是在雪地上滑倒摔伤了几个,谁又能吃罪得起?
如此进退两端,忽听旁边有人接话:
“叫你们别扫就别扫!刘家姐姐说话你们没听见么!有什么可迟疑的?都给我闪一边儿去!”
循声看去,这却是那夏尚书家的女儿夏青樱了。此刻她不知为何又恢复了那副傲气十足的神态,指叱作势,却是尽在给刘明珠帮腔……
文章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秀女房里的阳光(下)
安清悠眼看这等光景,眉头却是微微一皱,这夏青樱貌似是骄娇二气十足的一个蛮小姐,其实骨子里亦是个十分精明的人物。
忽然间又摆出了这副姿态,却是必有原因,再一思忖她这刻意为刘明珠帮腔的模样,登时替这新结交的干妹妹大感不妥,当下却是走过去拉着刘明珠的手道:
“妹妹,这雪地不比别处,若不及时处理,怕就容易给其他人带来些危险了。我想妹妹所言的不让扫,倒也不是真不让扫吧?想来也就是再多观看赏玩一下这雪景而已,让秀女房中的嬷嬷公公们稍等片刻再做处理,可是这个意思?”
安清悠这话虽然说得平静,但声音可不算太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一些嬷嬷太监们听到,许多人脸上登时露出了感激之色。
那刘明珠亦不是笨人,微微一怔之间登时明白自己一时冲动,差点得罪了整个秀女房所有的上下人等。
眼角余光微微瞥了一下那夏青樱,这才作态一乐,朝着那些准备扫雪的嬷嬷和太监们大声笑道:
“不错不错!便是安家姐姐说得这个意思,我这江南来的土包子没看过京城的雪景,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失态了!便请诸位稍等一时半刻就好,每人五十……啊不!一百两银子,就当是小女子的一点儿意思了!”
刘家就是有钱!一把银票砸了出去,那情景自然又是不同。
嬷嬷太监们齐声欢呼不提,更有个太监想到刘明珠是个女财主,跑过来讨喜凑趣道:
“刘秀女若要玩赏冰雪,那也不难!咱们这秀女院本是照着吃住一两千秀女修建的所在,地方大院子也大,如今秀女们不过是剩下了百来号人,十成的地方一成都用不了,大可用绳子在院子里围出一块空地,既安全又可玩闹,将来不从这里行走过人便是!咱们北方人自有北方人玩雪的法子,光看有什么稀奇……”
那太监话没说完,早被刘明珠一把银票拍在了脸上,口中急急地道:
“别说了,赶紧给动手操办去!参与操办的每人再加一百两,剩下多少,全是你的!”
这太监所言,却是宫里面伺候皇室主子们玩雪的方式,场地下面用细土垫了,再从周围铲了干净的白雪以人力扬了进去。想要雪多厚就有雪多厚,便是模仿那关外没膝齐腰的大雪也没问题。既安全又热闹,倒与后世滑雪场的造雪方式有些类似,只是从机器变成了人工。
不多时场地便已备好,那进言的太监刻意巴结,还特地找了两个力大之人将那雪末高高扬起,迎着阳光一照,登时便是一片冰晶映出的彩虹,却比那水滴雨雾的彩虹更美上三分了。
莫说是来自江南,便是京城中长大的秀女们,之前也被未必有这等被奢侈伺候着玩雪的经历,刘明珠大声欢呼,一声高叫道:
“今儿爱玩雪的我都请了,那个谁谁,都给我伺候好了!姐妹们,跟我来呀!”
说话间也不客气,率先带着几个很有跟班模样的秀女直奔场地中而去。更有人早想巴结于她,这时候既有了刘家小姐的邀请,哪还有不顺杆爬的?登时也便跑了进去。亦有那性子活泼的本就想尝试这等玩雪的法子,亦是欢叫着过去玩耍。
再在上你拉着我我带着你,从众的凑热闹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竟是变成了一呼百应之态。到了后来,谁要是不进去玩耍一番,反倒像是不合群一般。
滚雪球堆雪人,雪陀螺雪串子,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那最早献计的太监本是在宫里专门陪着主子玩耍的出身,此刻心里想着银票,却是抖擞精神,一边让人扬了更多的白雪进场,一边加倍卖力地组织人烘气氛寻乐子。
忽然间不知谁抬手扔出了一个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