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志知道上官勇是好心,没再多留,把空碗放桌上后,走出了上官勇的卧房。
外面还是满天繁星的夜空,隐隐约约能听见三更的更声。
安元志站在院口空气,决定把观音庙的事抛到脑后去,现在不是他想女人的时候,自己可能都活不了了,还祸害女人做什么?
转眼天亮天黑,再过一夜,云霄关再次出关迎敌去了。
有心细的云霄关人发现,从这天的白天起,在城楼驻防,在城,不再是风家军了,而是一支他们着很面生的军队。有消息灵通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世宗皇帝的御林军。
御林军接管了城防,这意味着什么?
人们很快就猜出,大军怕是就要出关了。
这一天的观音庙,从早到晚都是香客不断,香烛的味道,甚至弥漫了寺庙所在的这条街。
卫**营里的伙头兵们,在这天早上就杀好了三匹老马,又从风家军那儿弄了两只羊来,杀好洗尽后,在这天晚上,给全军将士炖了两大锅肉菜,还熬了一锅汤汁雪白的羊肉汤。
将士们在这天晚上饱餐一顿,凑在一起说笑了一会儿,早早地就睡下了。
向远清在这天晚上来了卫**的驻军地一趟,为上官勇又换了一次药,着上官勇腿上还是没长好的伤口,向远清跟上官勇愁道:“侯爷,你这样明天真能出关去吗?”
“没事,”上官勇说:“骑马打仗,用上这条腿的时候不多。”
向远清说:“那你要落马了呢?”
这话问出口之后,向远清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上官勇说:“落马?”
“我乌鸦嘴,”向远清忙道:“侯爷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上官勇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腿,这腿动起来还是有一种拽肉的感觉,“这腿能动就行,”上官勇跟向远清说:“不碍事了,多谢向大人来这一趟。”
向远清说:“是我要多谢侯爷。”
上官勇说:“你谢我什么?”
向远清起身跟上官勇道:“侯爷,明天你若是杀不了藏栖梧,那我的命估计也长不了。”
“我尽力,我……”
“哎,”向远清没让上官勇把话说完,说:“侯爷尽力就行,侯爷休息吧,下官告退。”
“向大人,明天若是城破……”
“仗没开打,”向远清又一次打断了上官勇的话,说:“我们就不说城破的事,”说着话,向远清冲上官勇行了一礼,转身就走出了屋去。
“师父,”向远清的两个小徒弟站在走廊里,见向远清出来了,忙都迎了上来。
“走吧,”向远清说:“我们还有几处地方要跑呢。”
一个小徒弟指指相邻的院子,说:“那里有人在说笑。”
向远清侧耳听了听,光听声音,他也分辨不出这几个声音是谁的。“谁啊?”向远清问站在门前的上官勇的亲兵道。
亲兵说:“向大人不知道?那院子是五少爷住着的。”
“这个时候了,五少爷还有心思跟人说笑话呢?”向远清跟亲兵道。
亲兵说:“五少爷可能睡不着吧,要不向大人您去劝五少爷休息?”
向远清带着两个小徒弟就走,他吃饱了撑的才去管安元志的事,安五少爷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少沾边为妙。
两个小徒弟跟向远清出了卫**的驻军地后,被向远清带到了北城的城门前。
今天晚上,北城的城门没关,大开着让人进出。
眼着朝廷的兵马又要再次出关了,有云霄关人在今天晚上拖家带口地离开了云霄关,城门前的行人络绎不绝,不少女人孩子边走还边哭着。
向远清的两个小徒弟大开着的城门,问向远清说:“师父,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向远清拿了一个包裹放到了一个徒弟的手里,说:“你们两个先出关去避避,等明天的仗打完了,你们再回来找我。”
“师父!”两个小徒弟一起冲向远清喊了起来。
“喊什么?”向远清冲两个小徒弟一瞪眼,“你们又不会武,留下来能帮上忙吗?先出关去躲起来。”
“我要陪着师父,”一个小徒弟抱住了向远清的腿。
“傻小子,”向远清摸摸这小徒弟的头,说:“师父得伴驾,不然师父一定跟你们两个一起走。”
“那我们就一起留下来啊。”
“犯不上,”向远清说:“你们不是兵,又不是臣,犯不上进这份忠,快走吧。”
“那师父呢?”一个小徒弟着就要哭了。
“师父身边有御林军,”向远清说:“怕什么?”
“既然没什么怕的,师父为什么要送我们走?”
一个御林军的将官这时带着人,走到了向远清的跟前,两个不大的少年人,说:“这就是向大人的高徒了?”
向远清冲这将官点了点头,说:“麻烦李将军了。”
这位姓李的将官把向远清的两个小徒弟抓在了手里,跟向远清说:“向大人放心。”
向远清回身上了马就走,身后传来两个小徒弟的哭叫声,向大太医也是狠下了心肠,没回头上一眼。
北城城门这里,不多时就响起了哭声一片。
上官勇这时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安锦绣做给他的平安结,细细地着。
此生不负。
今天晚上,再安锦绣绣给自己的这四个字,上官勇想自己这辈子可能做不到此生不负了。自己明日之后还能再活着吗?在人前不会显出多少表情的上官勇,这会儿面露了凄然之色,死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他怕负了等在京城的那个女子。
、897西北望京都
不管有多少人不情愿,不想面对,一轮红日东升,天还是亮了。
安元志在这天天亮的时候,抱着装着袁威骨灰的陶罐走到了院枣树下挖了一个深坑,将袁威的骨灰埋了进去。
用土把深坑填平后,安元志在小土堆前又烧了一些纸线,跟地下的袁威念叨道:“今天先把你埋这儿了,威啊,我得跟着我姐夫再出关玩一回命,我要是能活着回来,就再把你弄出来,我们一起回京城去,要是,”安元志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有露水从枣树的枝头掉落下来,落在了安元志的脸上,“要是我回不来了,我会让老六子他们过来,要是我们都回不来了,那至少你能入土为安,对不对?”
清晨的小院里听不到什么声响,一只黑鸦站在枣树的枝头,没有叫唤,只是静静地站在安元志的头顶,一身的黑羽,在不甚明亮的阳光下,透着莫名不祥的气息。
安元志蹲在树下,看这只黑鸦看了一会儿,安元志觉得好像每回这鸟出现在他的面前,自己都不会遇上什么好事,“你这是跟我耗上了?”他问枝头的这只黑鸦。
黑鸦另跳了一个枝头,没有理会安元志。
屋里,上官勇将平安结用绳子串了,挂在了脖子上,然后在两个亲兵的帮忙下,穿上了战甲。战甲的破损外已经被修补好,再次被上官勇穿上身后,除了那股没办法再被清除净的淡淡血腥味后,这战甲看起来如同全新的一般,样式简朴却也因为主人的身经百战而显得耀眼夺目。
“元志呢?”上官勇穿好战甲后,问自己的两个亲兵道。
一个亲兵说:“侯爷,五少爷昨晚很晚才睡,这会儿院子里没动静,也不知道五少爷起了没有。”
“他身边的两个小厮呢?”上官勇问道:“他们没去叫醒他?”
另一个亲兵小声跟上官勇说:“侯爷,那两个小厮昨天晚上被五少爷赶走了。”
“赶走了?”
“就是送出城去了,”亲兵说:“五少爷说他们的武艺最多防身,跟着他没什么用,让他们先去北关外躲躲。”
上官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两人出城去了?”
两个亲兵一起点头,其他们两个也不肯走,最后被五少爷在城门口敲晕了,托城带出城去了。”
上官勇走进了安元志住着的院子,见安元志蹲在树下,喊了安元志一声:“元志?”
“呱!”黑鸦听到上官勇的声音后,大声啼叫了一声,从光秃秃,不见一片树叶的枝头展翅飞起。
上官勇看着这黑鸦飞远,低头再看安元志时,就发现安元志这会儿脸色极其难看。
“我讨厌这种黑鸟,”安元志跟上官勇说。
上官勇说:“你讨厌乌鸦?”
“正常人哪个会喜欢这玩意儿?”安元志反问上官勇。
上官勇觉得自己大早晨地跟安元志讨论乌鸦有点傻,指指树下的小土堆,说:“袁威?”
安元志点一下头,站起了身来,跟上官勇说:“以防万一。”
万一他们都回不来了,尸体烂在云霄关外的荒原里,至少袁威还能入土为安。上官勇看着树下的这个小土堆,跟安元志说:“走吧,吃完了饭,我们出发。”
安元志跟着上官勇回到了屋上官勇的两个亲兵端来了早饭。
就要出关玩命,伙头兵们在今天早上做了干饭,把大萝卜丢进昨天晚上还剩下的羊肉汤里,又熬了一大锅热汤来。
安元志吃饱喝足后,看了看上官勇的左腿,说:“姐夫,你这腿行不行啊?”
上官勇站起了身,跟安元志还是那句话,说:“没事儿。”
安元志抹了抹嘴,跟在了上官勇的身后,嘀咕了一句:“见鬼的没事吧。”
“一会儿出了关后,”上官勇就当自己没听见安元志的嘀咕,跟安元志说:“你自己小心,护好自己的要害,我们是要冲到藏栖梧那里去,冲进敌军阵恋战。”
安元志说:“沙邺人能让我们冲过去吗?”
“冲不过去也要冲,”上官勇拍一下安元志的肩膀,最后叮嘱一句:“一定要小心。”
安元志跟上官勇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姐夫放心,我不想死,一定会小心的。”
上官勇这才转身大步往驻军地的校军场走去。
校军场这里,有将官看上官勇和安元志到了后,跑到了上官勇的跟前,说道:“大哥,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吗?”
上官勇点一下头,说:“传令下去吧。”
“上马,出发!”
……
传令声响彻了整个校军场。
数万卫**骑着马,依次从辕门而去。
原本让人看着人满为患的驻军地,在卫**们离开之后,一下子空寂了下来。
云霄关的百姓这一次没有再躲在家里,而是从家目送着朝廷的兵将们从他们的眼前走过。
安元志看看站在街道两边的人群,跟上官勇小声说了一句:“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是来给我们送葬来了?”
上官勇瞪了安元志一眼。
安元志撇一下嘴。
“送葬要这么多人吗?”骑马走在安元志身旁的老六子说:“这是一城的人啊。”
“你就这点出息?”安元志好笑道:“就想多点人给你送葬?”
“五少爷,”有将官没好气地看了安元志一眼,说:“你能不说送葬这两个字吗?我怎么感觉我这会儿是自己在往死路上走呢?”
“闭嘴,”上官勇训了安元志一声。
“有人哭了哎,”老六子这时跟安元志说:“还是看着我哭的。”
安元志看了一眼老六子说的,为他掉眼泪的人,发现这是个年轻的女孩,站在人群里哭得很伤心,“人姑娘是看你可怜,”安元志白了老六子一眼。
“可怜?”老六子说:“她认识我?”
“先想办法活着回来吧,”安元志说:“你要是喜欢,这姑娘又没许了人家,回来后,我替你去这姑娘家里提亲。”
老六子先高兴,等跟着队伍走出这条街了,才反应过来不对,跟安元志说:“这事不对啊,少爷,你知道那姑娘是哪家的?”
“她一定住那条街上啊,”安元志说:“就在那条街上找,你还怕找不到这姑娘?”
老六子这才放了心,自己没再被安元志忽悠一次。
大军到了南城门前,上官勇带着自己的部下们下了马。
“侯爷,”有御林军的将军在上官勇一行人下马之后,跑到了上官勇的跟前,说:“圣上让你们卫**站最前面去。”
上官勇点一下头。
“这是为什么啊?”袁诚小声问了安元志一句。
安元志笑了笑,说:“因为我们战死的可能性最大。”
“风家的小姐,”袁申这时拉了拉安元志的袖子。
安元志顺着袁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风玲跟程氏夫人,还有四个姐姐站在人群里。
见安元志往自己这里看过来,风玲冲安元志挥了挥手。
安元志望着风玲一笑,笑容里,带着些安元志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意味,出关前再看风玲这姑娘一眼,安元志觉得高兴,同时又怅然若失,觉得这是最后一眼,自己真的是不甘心,只是这个时候,自己除了去关外,还有何路可走?
风玲看着安元志跟在上官勇的身后往前走去,目视着安元志越走越远,风五小姐久久回不过神来。
世宗站在城门前,见卫**也悉数到了后,世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命人给卫**们送上了壮行的烈酒,还有白银。
用箩筐装着的白银,高高地垒出了堆尖,有数百筐之多,整齐地码放在卫**们的眼前。
这么多的白银,让人感觉眩目。
卫**们拿着发到手上的白银,大半的军士,这辈子都还没见过这么大锭的银子。
“朕谢谢你们,”世宗跟卫**们道。
将士们听到了世宗的这声谢后,都有些受宠若惊,自己的君王跟自己说谢谢?
“圣上,”一个卫**然大着胆子喊了世宗一声。
世宗看向了这个老校尉。
“圣上,”这个老校尉说:“小人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这钱小人拿着也没用。”
不知是谁起了头,银锭被轻轻地抛到了地上,不多时,地上铺了一层白花花的银锭。
将军们不说,兵卒们也知道,这一次出关,自己活着回来的机会不大了。
世宗看着地上的白银,冲上官勇挥了一下手。
三声炮响。
“出关!”上官勇翻身上马之后,大声下令道。
踩着用白银铺出来的路,云霄关数十万大军出了关门。
沙邺人的军阵横列在荒原的那一头。
上官勇骑马立在祈顺的军阵之前,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鼻尖,云霄关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是飘落了。
上官勇往西北方望去,往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就是京都城,他心爱的女子此时不知在做什么,天刚蒙蒙亮,那个叫安锦绣的女子也许还在睡梦之》
此时的京城帝宫里,安锦绣独自一人站在帝宫的望楼上遥望南方,京都城的这个清晨细雨纷飞,灰蒙的天空里,有性急的候鸟已经开始南飞,这一年转眼又要过去了。
上官勇拔出了自己的战刀,遥指对面的沙邺军阵,大声道:“我与诸位黄泉再见!杀……!”
上官勇跃马冲向了自己的敌人,身后跟着他的兄弟们。
京都城,那个叫安锦绣的女子,萦绕心头如同一个让上官大将军沉迷的美梦,却最终还是要醒来,让血色弥漫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