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到他手里之前,我会结果我自己,”安锦绣说道:“你不用担心我。”
“结果你自己?”白承泽沉了脸,说:“你不管你儿子了?还有你的那个将军?”
安锦绣摇一下头,说:“我自有打算,现在不是安排退路的时候。”
“置之死地而后生?”白承泽跟安锦绣道:“这仗跟这话搭不上边,北蛮人只要进了城,我们就没办法再守这城,你懂我的意思吗?”
安锦绣说:“我懂你的意思,你想让我活着。”
“那你就听我的话。”
安锦绣坐着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头跟白承泽说:“好,这支军队我收下了。”
白承泽的脸上这才现了笑容,说:“这才对。”
“我觉得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安锦绣小声道:“一个小小的永康城,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埋骨之地?”
“我也觉得不是,”白承泽说:“只是世事这东西,谁能说的清?在此之前,我也没有想到,我会与你一起来这个地方。”
安锦绣一笑。
“也许我还会舍不得离开这里,”白承泽喃喃自语了一句。
床前的一点灯光如豆,光晕却还是能暖人心。
白承泽和安锦绣看着对方,都明白,若是他们有命离开这座小城,那一切就又会回到原点,他们还是争江山的死敌,这辈子不死不休。
“这些年你没变过,”白承泽看着安锦绣道:“在东宫花园里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现的这个样子,过去多少年了?”
安锦绣摇了摇头,有些事她就早就选择了遗忘。
“你没有再弹过琴,没有作过画,”白承泽低声道:“上官勇懂这些吗?”
“琴棋书画,”安锦绣小声笑道:“若是与将军在一起,我更关心柴米油盐,他不喜欢的东西,那我也就不喜欢。”
白承泽看着安锦绣,目光幽深,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
喊杀声传进了屋中。
一阵大风吹开了虚掩着透气的窗户,将床前的油灯吹灭了,屋子里顿时一片昏暗。
白承泽下了床,跟安锦绣说:“北蛮人来了,我去城楼了。”
白承泽大步往屋外走去。
“小心一些,”安锦绣犹豫了一下,还是叮嘱了白承泽一声。
白承泽没有停步,只点了一下头。
“主子,”白承泽走了之后,袁义跟走出了屋子的安锦绣小声道:“族老们要见你。”
“什么事?”安锦绣问道。
袁义摇头。
“带他们进来吧,”安锦绣说。
袁义把城中族老们带进了一间堂屋里。
安锦绣隔着一道屏风受了族老们的礼,问道:“几位老人家来找哀家,是出了什么事吗?”
一个族老跟安锦绣道:“太后娘娘,草民们来找太后娘娘,是为了城中粮草之事。”
安锦绣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果然,第二个开口说话的族老说出了安锦绣怕听到的话,城中的粮草已经没有了。
“这才过了几日啊,”安锦绣说道:“怎么城中就没有粮草了呢?”
第三个族老跟安锦绣禀道:“太后娘娘,城中的大半粮草都给了军中,百姓家中粮草本就不多,现在城外的粮草进不来,所以草民们就,就眼看着要断粮了。”
这个时候,安锦绣不能让城中的百姓生乱,当下就道:“这个老人家们不必担心,哀家会从军中拨粮出来的。”
几个族老听了安锦绣的话后,都是大喜过望,不管安锦绣这话是不是真的,有这话总比没这话好啊。
送走了族老们,安锦绣站在窗前,看着夜晚蓝黑色的天空,心里就在想,上官勇这会儿会在哪里?
这仗一打又是三天。
北蛮人原本觉得再有两天就能攻破的城池,打了三天之后,还是没有把这城池拿下来,不说苍狼王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整个北蛮军的情绪都开始急躁起来。
而祈顺军这里,兵将们的体力和精力都到了极限。
白承泽看着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城墙垛口,和城下密密麻麻数不清数目的北蛮人,伸手就揪过了袁笑。
袁笑这会儿的神情已经因为身体极度疲惫而显得木然。
“去找太后娘娘,”白承泽小声跟袁笑道:“让她从南城走!”
袁笑反应不过来。
白承泽甩手给了袁笑一巴掌。
袁笑的头被白承泽打得歪到了一边。
“听到我的话了?”白承泽问袁笑。
袁笑点一下头。
“快去,”白承泽把袁笑往城楼楼梯那里推了一把。
袁笑跌在地上,嗅觉已经失灵,地上的血腥味袁笑一点也没有闻到。
白承泽看袁笑跌到了地上,只得又走上前,把袁笑从地上拽了起来。
“从南城走?”袁笑跌了一觉后,好像脑子清醒了一点,问白承泽道。
白承泽冲袁笑点了点头。
袁笑上了一匹战马,骑马往城楼下跑去。
北蛮军中在这时又响起了号角声。
白承泽握紧了手里的长剑,觉得这会是北蛮人最后一次攻城了。
、1019生死与共
这天的永康百姓在家中心惊胆颤地,听着比前几日更激烈的喊杀声,北蛮人的声音死死地压住了祈顺兵将们的声音,这让所有的人都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永康城怕是在今天就要被破了。
当人们听到一声巨响的时候,城中一片死寂。
刘姓族老在家中喃喃自语道:“完了,这是城楼塌了。”
北城的城楼坍塌下去一小半,北蛮人蜂涌而入。
苍狼王在军阵中大笑起来,手里的弯刀指着城楼上的白承泽。
白承泽的心下一片绝望,但这会儿他也坦然,他已尽力。
“杀!”一阵怒吼声从白承泽的身后突然传了来。
白承泽愕然回头。
一队整装的将士冲到了城楼坍塌处,与往城中冲杀的北蛮人厮杀在了一起。
白承泽睁大了眼睛,这支兵马是……
“太后娘娘?!”城楼上的兵将随即发出了惊叫声。
白承泽往惊叫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安锦绣走上了城楼,箭服窄袖,一身的深黑骑装,脸上也没有戴面纱,就这么信步走在满是尸体和鲜血的城楼上,神情自若,依旧仿若画中之人。
安锦绣走到了白承泽的面前,看着白承泽一笑,道:“王爷怕了?”
白承泽突然就怒道:“你怎么会来?!”
安锦绣道:“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
“你,”白承泽气极说不出话来。
安锦绣伸手从白承泽的脸上拭了些血在手上,小声道:“我与你同生共死,你不愿意?”
神情复杂地看着安锦绣的手,那手指上沾着自己的血,鲜红的一点,白承泽突然就道:“好,你若不怕,我就带你走黄泉路。”
安锦绣笑了一笑,笑容温柔,也决绝。
“王!”一个亲卫这时在苍狼王的身边,指着城楼跟苍狼王大喊。
苍狼王这会儿就在永康城下,他骑坐在马上,抬头看着永康城楼。
安锦绣走到了已经成了破洞的垛口前,目光一眼就盯住了千军万马中的苍狼王。
苍狼王笑了起来,大声冲城楼上道:“祈顺安后?“
安锦绣也是一笑,声音平淡地道:“漠北苍狼王?”
苍狼王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不见了,问安锦绣道:“你不怕?”
安锦绣道:“不过一死,哀家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过一个女人?”
“女人又如何?”
“你祈顺没有男儿了吗?”
“素闻苍狼王横扫大漠,未逢对手,”安锦绣脸上的笑容由温婉变成了轻蔑,道:“不过这几日看下来,你也不过如此,我祈顺男儿守这孤城,你损兵折将,到了今日不还是只能站在永康城下?”
苍狼王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这女人有意思。”
“你也挺有意思,”安锦绣说:“明明心中害怕,却还要放声大笑,是不想哀家看出你这小儿心中惊慌吗?”
苍狼王弑父成王之后,还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如此说话,还叫他一声小儿。
“王,”军师在一旁急忙提醒苍狼王道:“您不要受她的激将。”
苍狼王冲安锦绣点一下头,道:“等我抓到你,你最好也像现在这样。”
“哀家会与我祈顺将士生死与共,”安锦绣大声道:“哀家怎会落入你手?”
“攻城!”苍狼王怒吼了一声。
白承泽将安锦绣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最后一战,”安锦绣小声跟白承泽道。
白承泽没有回头,只跟安锦绣嗯了一声,说:“你不怕就好。”
“不怕,”安锦绣道,她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白承泽,这个人是有机会走的,带着留下备用的那支兵马离开永康城,只是这个人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
“我真的跟我父皇提过,”白承泽看着北蛮人涌向城楼的时候,突然跟安锦绣小声说道:“我想娶你,在你嫁给上官勇之前。”
安锦绣没有说话。
白承泽带着部下迎着北蛮人冲杀了过去。
“我们若是连一女子都护卫不住!”不久之后,乱军阵中传来白承泽的喊声:“我们算什么男儿丈夫?!”
安锦绣手里紧握着安元志给她的短剑。
“主子!”袁义挡在安锦绣的身前。
安锦绣小声道:“袁义,是我害了你。”
“别跟我说对不起!”袁义突然就心中火起,冲安锦绣道:“我自己愿意,与你无关!”
大漠这时狂风大作,黄沙将永康城这座小城席卷。
安锦绣静静地站在城楼上,祈顺的兵将们将她护卫在身后,这个女子跟这座城一样,是他们拼死要护卫的东西,若一个女子都不畏死,那他们这些男儿又怎能畏死?
血染了黄沙。
夕阳照着这边城一角的时候,永康的四方城墙都告失守。
百姓们纷纷避入了祖先们传下来的地道中,深入地下几十米的地道,在无数场战祸中,保护了永康人的性命。
整个永康城都成了战场。
白承泽一个踉跄,跌进了安锦绣的怀中。
安锦绣用手拭去了白承泽嘴角的血迹,看着白承泽的双眼,还是波澜不惊。
“也没什么可怕的,是不是?”白承泽跟安锦绣笑道,齿缝里都是鲜血。
“我就没怕过,”安锦绣也跟白承泽笑道。
白承泽以手中的剑为仗,支撑着自己从安锦绣的怀里站起了身来。
苍狼王这时走到了白承泽和安锦绣的面前。
“袁义!”白承泽高声喊了一声。
苍狼王往安锦绣的身旁看去,只道白承泽这是在下令这个叫袁义的带安锦绣走。
袁义却出现在了苍狼王的身后,手里的刀一刀斩向了苍狼王的后心处。
苍狼王听见身后的风声不对,侧身反手一刀,弯刀的弯曲处勾住了袁义的战刀。
白承泽这时也提剑到了苍狼王的跟前。
血战与安锦绣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发生了。
从北蛮人攻上城楼开始,一个白天的时间,祈顺军没有被北蛮人逼退下城楼。
一个北蛮的将领终于是冲到了安锦绣的跟前,手里弯刀向安锦绣砍来。
安锦绣微闭一下眼睛,如果注定命尽于此,那她不过是先上路而已。
从安锦绣的身后飞来一支弩箭,正中这北蛮将领的胸膛。
身高近二米的大汉,倒在了安锦绣的脚下。
安元志一身是血的到了安锦绣的身边,看着安锦绣一笑,牙齿是安元志身上唯一还白的地方了,“姐,”安元志喊了安锦绣一声。
安锦绣拍一下弟弟的脸。
“我杀了不少北蛮人,”安元志说:“妈的,我死也值了,姐,我再替你杀几个,这样我们就都值了。”
“好啊,”安锦绣笑道。
“完了,我们去找娘亲去,”安元志将安锦绣护在自己的怀里,小声道:“下辈子我们还是一家人,你还当我姐。”
两个北蛮人同时冲杀了上来,神情狰狞,嘴里发出不知道是什么意味的叫声。
安元志将安锦绣护在了自己的身后,跟两个北蛮人战在了一起。
“擂鼓!”白承泽这时大声下令道:“让他们一起到北城来!”
一个兵卒冲到了倒在地上的战鼓前,正要擂响这鼓时,被一个北蛮人一刀砍在了后颈上。
战鼓被人血淋得鲜红。
几个祈顺兵卒同时冲上前,一个兵卒趁着众人都在厮杀时,用手里的刀把擂响了战鼓。
战鼓响起的同时,有人敲响了城楼上的铜钟。
都在苦战中的夏景臣和云苏听到北城这里的鼓声和钟声之后,都弃了已经失守的城楼,往北城这里靠过来。
“都来了也好,”苍狼王跟白承泽道:“省得我到处追着你们这些该死的祈顺人杀了。”
“谁生谁死还不一定,”白承泽冷笑着回了苍狼王一句。
“你不当皇帝真是可惜了,”苍狼王手里的弯刀在白承泽的身上又拉下了一个血口子。
白承泽如同痛觉神经已经消失了一样,没管自己身上的伤,手中的长剑还是直取苍狼王的心口。
一个人跟白承泽和袁义两个人打,苍狼王的身上不可避免地也带着伤,不过这些伤好像更加让这个年轻的漠北之王兴奋了,很久没有与他势均力敌的对手出现了。
安锦绣看着混战在一起的两军,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把苍狼王拖着与他们祈顺军在北城这里刀对刀,枪对枪的肉搏,北蛮人的骑兵就用不上,弓箭手也就成了摆设,两军短兵相接,对祈顺军来说也许就是生路,对于北蛮人来说,这就是败招。
苍狼王的军师同样知道这一点,骑马到了修罗地狱一般的厮杀场后,军师就到处找自己的王。
安锦绣看见了北蛮人的这个军师,喊安元志道:“元志。”
安元志退到了安锦绣的身边,道:“怎么了?”
“射死那个人,”安锦绣手指着骑在马上的军师道。
军师在安锦绣手指着自己的时候,也看见了祈顺的这个当朝太后,当即也是命自己的随从道:“放箭,射死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能留,凭着这个女人可以在祈顺垂帘听政的本事,还有这副美貌,军师不敢想像苍狼王若是得到了这个女人,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安元志听了安锦绣的话后,手里拿着驽弓,对军师就放了一箭。
军师的亲卫替军师拨挡了一箭,只是安元志紧接着放的一箭,来势太快,让亲卫们来不及应付。
军师中箭跌落下马。
“姐!”安元志这里还不及高兴,就看着一只箭往他姐姐的面门射了过来,安元志再想拉安锦绣,已经来不及了。
斜刺里有人拿刀砍落了这只飞箭。
安元志扭头一看,砍落这只飞箭的人是夏景臣。
安锦绣冲夏景臣点一下头,又看向了远处的大漠,上官勇到底在哪里?
、1020王的失败
眼看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也要消失的时候,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大片的黑点。
永康城这里的人们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远方的这大片黑点,从军之人生命的最后一刻,谁都希望自己是壮烈地迎接死亡,如若马革裹尸,埋骨他乡是从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