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云轻抚他的额头:“傻孩子,姑姑是真的,你当然也可以把姑姑当成你的亲娘。”
“这么说冰窖里的独孤一剑也是真的了?”独孤败目光一寒,“我要杀了他!”
独孤云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
“普天之下,还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够瞒过独孤败!”独孤败的热血似乎在这句话中沸腾,他还有着可怕的自俼?他还是能感到自己和手中剑的亲密关系。只要他还是独孤败,他就不会放下手中的剑!
独孤云按住他握剑的手:“他是你父亲,你要行这等荒唐的事情?”
“他只是个畜生,如果杀了他,我也成了禽兽,我心甘情愿!”独孤败的口气不容人质疑。
“我不会让你见他,”独孤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只说了句,“除非我死,不然我绝不会让你们父子相见!”
独孤败沉默,眼中的狠戾之气在聚集。他是不是不惜杀掉姑姑,也要去杀独孤一剑?
独孤云竟感到不寒而栗,但她还是握紧独孤败的手:“姑姑不让你去,是因为……是因为大哥也想伤害你,而你绝不是大哥的对手!”
“有趣,”独孤败露出残忍的目光,“我很久都没遇到过对手了,我倒想见识见识独孤一剑的厉害!”
说话声还在,他的人就疏忽消失。
他的奇迹之速仍在,无人能看清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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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窖里没有冰,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一进入其中,就像是沉入了妖魔的冰冷血液之中。
粗大的铁链,捆着一个人,白发苍苍。
他垂着头,银发披盖着面目,像是不再挣扎的野兽。
独孤败就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道:“你就是独孤一剑?”
老人没有回答他,但仰起了头,雪白的头发间露出了几分面貌,那是花岗岩雕成一般的脸,铁青,如被斧削而成。
那张脸绝不像是老人的脸,独孤一剑至尊修为,又怎会老去年华?
能使人白头的,当然不止是时光,还有悲痛悔恨等难以忍受的情感。
独孤一剑就是后者,他以前从没有见过独孤败,却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你就是独孤败,我等你很久了!”
叮!叮!
铁索被斩断的声音。
在神剑湛泸面前,还未曾有斩不断的铁索。
“我可以等你完全复原,然后再杀你!”独孤败退开了数步。
独孤败要杀人,从不想占别人的便宜。而老人被缚的年月已久,就算是铜筋铁骨也应该早已松软,他需要时间调理。
独孤败给他这个时间。
但是独孤一剑显然不怎么领情,寒声说道:“你跑不了!”他似乎并没有在听独孤败的话,他自己只说自己的话,没有人的话能入他的耳中。不是这样一个人,又怎会屠杀自己全族呢?
如果那是因为走火入魔……走火入魔也一样不可饶恕!独孤败的剑已握紧,那双稳定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那是激动与兴奋地情感使之颤抖!
从一开始独孤败就注意到冰窖的与众不同了,能困住独孤一剑的地方又怎会是等闲之地?
人在这里,各方面的能力都会集聚锐减,变得不足原本的万万分之一,所以独孤一剑才难以破窖而出,而独孤败的速度也受到了致命的影响。
不过影响对他们两人都是等同的,所以谁也不占便宜,对胜负之数不会因此而改变。
这样的地方,本就是独孤龙城开辟出来的,十圣经常在此交流切磋,把毁灭度降到最低。
独孤龙城就是十圣之一的天圣。
这些就是独孤一剑所知道的。
“你还不出手?”独孤一剑足够狂妄,“你再不出手只怕就再没有出手的机会!”
“这句话是我要送给你的!”独孤败的语气跟独孤一剑简直是一模一样,目中无人,刚愎自用。
他们是父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父子相残,兄弟相煎,世上难道会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
这样的残忍之中,独孤一剑与独孤败都露出了嗜血的兴奋,那是强者对强者独有的兴奋。
久没有遇到对手的他们,从对方身上都感到了一种威胁。
独孤败动了!
他的速度仍是极快,漆黑的剑斜挑而上,划过诡异的角度,挺进独孤一剑的中宫。
独孤一剑竟然在这时闭上了眼,嘴角有冷笑,意念却集中而镇定。
哧~~!
划破声音的音爆声中,独孤败手中的剑如灵蛇转体,不受控制地回刺向独孤败自己。
独孤败露出惊愕,自己的手竟然控制不住与自己默契相连的剑!这几乎能击溃剑客的全部信心。
可是独孤败的神经却如钢丝般强硬,他的左手中又多出了承影剑,后发而先至,格住了向胸口扎去的湛泸剑。
“在剑圣传人面前,你也配用剑!”独孤一剑的双目忽然瞪得滚圆,发亮如秋夜的寒星。
独孤败的左手剑正跟右手剑激烈地交锋,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一瞬间两口剑竟似就相撞了不下万欼?而独孤败的左手剑竟一点也不比右手剑慢!
独孤败发现自己很快也控制不住左手的剑了,两口剑本来如驯服的良驹,此刻却成了脱缰的野马。
独孤败的体力已不济,快剑本来就是一瞬间的艺术,永恒珍藏在一瞬的奇迹,如此势均力敌的左右互搏,对他的消耗是难以想象的。
两口剑鸣动剧烈,带着他的手臂攻向自己,如自己撒开的网,罩住了全身的命门,独孤败不得不放开了那两口剑,几乎已成为他生命一部分。
然后猛地急退,他没有注意到独孤一剑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他的身后,因为他的左手剑对付右手剑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与体力。
独孤败忽然觉得肋下一痛,便如同空麻袋一般倒下,失去了知觉。
第八十三章 双雄之战(一)
独孤败的肋下被划出了一道伤口,血水溢出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独孤一剑的手指上也还残留着血,在他的手指面前,神剑也都不值一提。他的目中流露出了满足与自诩,忽然又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狂态。
独孤一剑忽然怪叫一声,骈手朝倒下的独孤败一指,如冰的剑气激射而出,射向独孤败的咽喉。
这个时候冰窖的门开了,一道身影像是一朵云一般飘进。
这一朵云是一朵急云,兴云布雨时那般变幻不定快速利落,独孤云扑在了独孤败的身上,剑气穿透了她的右臂,然而余下的剑气还是不减分毫,继续朝他身下的独孤败射去。
可独孤云还有左臂空出,已趁着右臂的一阻造成的机会扳开了独孤败的身体。
只扳开了一寸,却躲过了致命的剑气。冰寒的剑气钻入了地面的冰块中,就像是钻入湖水中的雨滴一般。
独孤败的伤口已在低温下凝结,地面的流血也已经凝成了一片凄艳。
独孤云将独孤败扶着使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眼眶含泪,凄声说道:“大哥,他是你儿子,是你的至亲骨肉啊!”
“看见了血,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独孤一剑很是歉疚,“不过我想我很快就会脱离这样的人生了!”
“你一定要那么做么,大哥?”独孤云眼里是痛惜和无奈。
“我选择了这样的路,即便是不归路,也应当走完!”独孤一剑的口气自有一种威严和大丈夫的气概,“小云,你带他离开,送他回去!”
独孤云并没有马上走,而是凄然地望着独孤一剑:“这次已是永别了么?你为何要如此固执,为何一定要牺牲自己,完成复活远祖的心愿?”
“远祖已不是远祖,你当然知道我另有我的目的!”独孤一剑双目中发出夺目的光彩,“你应该以我为骄傲,你的大哥虽然在世人眼里是杀人无算的恶魔,可你应当明白我的苦衷,也不会拒绝我最后的要求!”
“你莫忘了,小败能够平安回去也是我的心愿,我毕竟是他的……姑姑。”独孤云笑得更加凄然,就像是即将洒雨的云彩。
“你不妨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他有权利知晓这一切,你也应该很希望他能知道你们的真正关系。”独孤一剑闭上了眼,白发耷拉,显得很是苍老,但神情中有的是刀切不开的坚决,已不会再过问任何事的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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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败醒来的时候,脸上是湿润的。
那是泪,只有女人的泪才会如此缠绵。可映入他眼帘的独孤云却还是在强颜微笑。
“我输了。”独孤败也惨然而笑。
“输给自己的父亲并不可耻。”独孤云将他额头上的手帕取下,又换上一条热水烫过的手帕敷上。
“我可以输给任何人,就是不能输给他!”独孤败爬了起来,咬着牙,迈着不稳的步子,朝门外走去。
“你还想去杀他?”独孤云笑了笑,似是在嘲讽,嘲讽天地,嘲讽自己那可悲的命运,“这样的话就不必了,想必大哥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
独孤败停下了脚步,转回身子,疑惑地望着独孤云,等着她的解释。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独孤云开始了她的讲述。
故事从独孤龙城开始。
天圣独孤龙城为了拯救六道生灵,跟阴阳子大战于野,双双陨落。
但独孤家族却留下了一个传说:只要聚集独孤家族中十位举世无双的预言之子的精血于洪焰冰炉中,便能复活他们伟大的先祖独孤龙城。
洪焰冰炉就是镜花水月里的冰窖,独孤一剑便是预言之子的第九人。
独孤败是第十人。
十位英杰,奉为牺牲,才能复活远祖。可是独孤一剑已剑圣传人的身份打破了预言,所以除了已死在洪焰冰炉中的前八人之外,在加上余下的自己和独孤败的血液,不需要真正死亼?便能够复活伟大的独孤龙城。
远古的英雄出世,何等的神圣庄严。伟大的家族,伟大的人物即将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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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窖西面,是落日冰墙。
血色的冰,不仅已吸收了前八位预言之子的生命,现在也获得了新鲜的足够的血液,独孤一剑和独孤败的血液。
独孤一剑闭眼而坐,就像是干枯的老井。
血墙之上隐约出现了一只影,渐渐地清晰明显,所有的血都汇聚在了他一身之上,那面墙又变得圣洁光明。
血肉铸成了墙上的人,壁画般栩栩如生,脚踩青天,砥砺日月,飘逸遄飞,只是面目极其地不清晰,看不真切,所有人都难以看清他的真面目。
这个人似乎就要从冰壁内走出,他的一只手已缓缓地伸出,浩渺的声音也似乎从极遥远地时空中传来:“不败的独孤龙城,归来!我的子民们,你们的牺牲,我永远铭记。我要以你们的意志战胜一切的邪恶,重塑六界的光轮。我独孤龙城是你们永远忠实的子民,我虽然在天地之上,却甘愿处在万物之下。”
那是一种神圣的声音,可以洗净所有人的心灵,几乎所有人都会忍不住对他顶礼膜拜。
可是独孤一剑例外,他睁开了眼,目光灼灼:“先祖,独孤一剑恭迎多时!”
冰壁内的人又伸出了另一只胳膊,迈出了一条腿,那是近乎完美的身材,整体尺寸,局部大小都完全恰到好处。
那是用来战斗的完美之身。
独孤一剑缓缓地站起,前一刻还是恒沙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此刻却有了一种超脱物外的气息。他头上如雪的白发也一根根地发生了变化,从发梢到发根,似乎无形的墨给悄然染成了漆黑。
独孤一剑依然年轻,风姿依旧潇洒。然而那双眼却似乎已经苍老,深邃无比,像是看破了一切的真实与虚幻。
冰壁里的人已完全走出,带着淡淡地光晕,朦胧的氤氲。
天圣独孤龙城!
独孤龙城张开双臂:“我的孩子,来吧,与我合二为一,我们将会一起永恒,一起去消除邪恶,拯救众生。”
独孤一剑在笑,冷笑。
任何神圣任何庄重都不能对他的心造成半点影响,只因为他是独孤一剑。
独孤龙城还是显得高贵不比,救世主一般的模样,表情仍旧隐藏在浓厚的光晕之中,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独孤家出了你这样的败类,龙城实在是为家族悲哀,你令家族蒙尘啊!”
“你不必跟我装,你根本不是独孤龙城!”独孤一剑的目光如炬,“独孤龙城在与阴阳子的一战中两败俱伤,独孤龙城真真切切地死亡。可是阴阳子乃是天地阴阳所生,根本没有被彻底灭绝。那个虚假传说也是阴阳子留下的,聚集十杰的生命力量,只不过是为了阴阳子能恢复伤势,获得新生。我说的不错吧,阴阳子?”
阴阳子笑了:“想不到龙城老匹夫竟有你这样的后人,他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吧?只不过,你明知这是我的阴谋,为何却还要助我重生?”
“因为我要彻底击败你,消灭了,以我祖先的名义,捍卫家族的尊严,解除六界的危险!”独孤一剑正气凛然。
“好笑,好狂妄的家伙!”阴阳子狂态毕露,“天圣独孤龙城都无法灭我,区区一个独孤一剑能奈我何?”
“独孤龙城真正无坚不摧的并不是他凌驾天地之上的力量,而是他无法比拟的浩然正气。我已经传承了这样的正气,从我师父剑圣那里得到!”独孤一剑的脸紧绷,神色冰冷。
独孤一剑与独孤败极其相似,但有一点不同,他似乎不会笑。独孤败却是时时刻刻都会笑的,开心他也笑,不开心他也笑,有欣然的笑,有凄然的笑,无奈的笑,悲哀的笑,但他总不会不笑。
他的笑,可以表达全部的含义。他人眼中看来,他就显得更加地飘逸,更加地洒脱,同时也更加地孤独。
独孤一剑的孤独来得更加地冷冽,像是风雪中的一株孤松,傲雪欺霜。
独孤败就像是花花世界中的空心竹,置身繁华中,醉梦红尘内,可是心底却是凄凉一片,一座孤独的壁垒,有着笑容的外表。
孤独,似乎是独孤的宿命,更是一切强者的宿命。
阴阳子知道要从打败独孤一剑的最好方法就是将他的内心击溃,于是以嘲讽的口吻说道:“你屠杀自己全族,果然是浩然正气,正气浩然啊!”
“我杀人是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要成就我的剑,才有能力阻止你。”独孤一剑的声音平稳,心也如同金城汤池,“我用错误的方式成就我的剑路,再来阻止错误的你,即便得到的还是错误,但我只求能够消灭你!独孤一族牺牲的人,是与我同在的勇士!”
“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练成了什么样的剑,竟敢妄想消灭天圣都无法消灭的我!”阴阳子对自己很有信心,“无情剑!”独孤一剑的声音似乎显得极其遥远。
情到浓时浓转薄。道是无情却有情。
初代剑圣的剑,是苍生之剑,有着最博大的济世情怀。独孤一剑明白自己如果选择师父同样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能行进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