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虽然有血，衣服然而雪白，脸色依旧苍白。
这已是一种习惯，年少时养成的高傲的习惯。
——杀人之前，喜穿白衣。杀人之后，白衣无垢。这便是一种骄傲。
然而此刻独孤败身上的白衣，已经穿了整整三年。
三年来，光是时光磨损，就足以令衣物失新。更何况这三年来独孤败已杀了无数该杀之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一直保持着衣服的纤尘不染。
这样的实力，已经出离恐怖之外了。
终南七子却都是底气十足，一气通阴阳，灵光到处同：“真武七变！”
七子如虚似幻，假假真真，周围的星空浮沉，元素波动，宇宙生灭，在所有的平行位面中都形成了一般无二的阵法，绝不给人退路。
一切如同寂灭，陷阵之人，将在七变之中经历七生七死，尝遍人生苦海苦难滋味，最终也归于寂灭。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豼？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物。
重阳子惊才绝艳创举真武七截阵，反其道而行，运转至极致，可以令万物重回原点，重归太极，归于混沌。
这就是真武七截阵的可怕之处！
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叹息清楚地传入了终南七子的耳中。
那是独孤败的叹息。
清净散人最是心软，道：“师弟你若是认错，我们可以从轻发落。”
独孤败的剑已在左手中，继续叹息道：“我是叹息你们七个实在是不知死活！”
——挡我者死！
虽然独孤败的目标只是玉阳子，但快剑一出，剑就等同有了自己的生命，就完全不在独孤败的控制范围内！
只会带来死亡的苦剑！
七点剑光。
仅仅七闪。
终南七子没有一个人瞧清这七点剑光是如何闪动的。
他们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他们不再有机会见到这种奇迹。
夺命的奇迹。
他们死得倒还都像是舍身忘死的卫道士，只是那一脸的惊愕搅破了那种无坚不摧的正义。
七具尸体沉入了云海深处。
云深不知处。
独孤败闭上了眼，他很兴奋！
直到方才，他才算是真正达到了快剑的巅峰。
看来，九尾姑娘的作用是巨大的，已经将他调节到完美的地步。
他竟然还有心情帮九尾姑娘合上眼，美丽的眼。
他在笑，笑已迷失，扭曲而可怕：“杀了天弃之人，记你头功！”
第八章 重阳道器
封天疆域是古苍天的碎片，须弥诸山的起点，是至高位面，同时也是最基础的位面。
六界的原始，生之起点，死之终点，万万载一次的无量劫的原点。
除了十圣跟天弃之人外，还没有人知道这一位面是什么样的。
封天疆域并不是完全独立的位面，它跟六界玄关之间有一块时空断层联系着，这块时空断层就相当于一块跳板，被称为乱之位面。
之所以“乱”，是因为身处其中的人，极易被宇宙风暴误导，迷失在茫茫的时空之内。
要进入封天疆域，就必须经过这块跳板。
现在龙圣已带着人进入了乱之位面。
混沌的位面中，只有五个人。
简洁，明亮的五个人。
龙圣萧史，影独孤败，陆云双，狼人，欧阳青青。
——染香并不在，她已在飘香谷准备，后勤医疗实在也很是重要。
——敖游不在，因为他的实力还远不够一圣之力，来了不仅是送死，而且是负担。
——七杀女也没有来，事实上整整一年，萧凡都完全联系不上七杀女。
气氛有些凝重。
这场将决定六界命运的大战实在鲜为人知。
而为苍生而战的他们也不想要苍生知道，众生要能知晓这一战就只有一种可能——龙圣一行人战败，天弃之人君临六界，并用他们的死来警告众生，使众生臣服。
如果侥幸战胜，龙生他们也不会向六界宣称些什么。
功成身退，就像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足矣。
——因为他们并不是沽名钓誉的救世主。
临行的游子或许还正在灯下接受着慈母的细细叮嘱。
志在建功立业将要远征的丈夫或许正在跟新婚不久的妻子交颈而眠。
冠冕堂皇的贵族或许还在装潢满手的血腥，酝酿着父子相仇、兄弟相煎的罪恶。
邪恶还在滋生，善良也不会被消灭。
相生相克。
没有善，哪来的恶？没有恶，善又是何物？
因缘，造化，弄人。
稚嫩的孩童还等着长大，迟暮的老人正期盼着长享天伦之乐。
每个人都还有着未来，六界有着属于自己的未来。
龙圣一行，就是为了要保住所有人的未来！
——即便牺牲自己的未来。
这一战已不容他们有半点疏忽。
每个人的双肩都挑起了一片希望和未来，不由不觉得沉重。
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却是放松，幸好还有一个人懂得如何放松。
影独孤败若无其事旁若无人地冲陆云双一笑：“独孤夫人，你觉得庆功宴上我们是烤羊肉还是烤牛肉好呢？”
众人皆有些不适应独孤败的轻松。
只有萧凡最先适应：“大家不妨说说，庆功宴上各自想吃些什么。我老头子不中用，只想喝半碗稀粥，吃几块嫩豆腐。”
狼人的声音依旧低沉：“我想吃胡萝卜——没有人规定狼不能喜欢胡萝卜。”
欧阳青青瞥向影独孤败，同时笑得别有深意：“我倒是吃人脑，顺便想掰开某个人的脑子，看看他究竟是将过去的事情丢到哪里去了。”
影独孤败听了这话，头皮发麻。不过随即一笑：“我最想吃的，还是双儿亲手包的饺子。只要是双儿做的，我都喜欢吃。”
他笑着看陆云双，陆云双也笑着看他，眨眼道：“我想吃你。”
众人皆笑。
不管怎样，笑总比哭好。
能笑的时候为何要选择苦呢？
气氛已调解得恰到好处。
所以萧凡总算可以慷慨陈词：“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不怕再多等一时半会儿！”
——这个时候的等待对于萧凡等五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每等一个呼吸便像是被剥掉一层皮一样难受，就像在放在火中慢慢烤熟的那种难受。
天弃之人本想用等待消磨他们的意志，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怎么奏效。
迎面走来了四个人。
最前面的，是看起来依旧十分温文尔雅的独孤胜。
血罗刹独孤胜。
跟在他后面的，一身黝黑，面孔也如同锅底，五官皆无的一人，正是鬼圣。
鬼圣左面的人，普普通通，平平常常，若将他丢入人群里，就像是一滴水滴入了大海，一粒沙混入了沙滩，根本无半点特点，实在寻常得紧。这样一个人，偏偏就是魔圣。
另外一个，肥头大耳，笑脸迎人，和和气气，土财主一般的人物，偏偏就是佛圣。
萧凡早就将有关十圣的一切情报告诉了影独孤败他们，所以他们都没有显出半点吃惊。
血罗刹独孤胜无疑是这三人的头儿，他本来就是天弃之人手下第一得力干将。
他的眼睛里有一团焰火，火里燃烧着影独孤败的倒影。
独孤胜眼里只有影独孤败一个人，似乎其他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独孤胜显然分辨不出独孤败和他的影子，已将影独孤败认做了真正的独孤败。
鬼圣魔圣佛圣也都没有说半个字。
那样的神情，明摆着是不想跟将要死的人说话。
可是萧凡却有话要说：“武圣关玉门，已死了？”
血罗刹独孤胜冷冷回答：“你们若执意反抗天弃大人，下场也会跟他一个样！”
独孤胜的眼还是如生了根样嵌在独孤败的身上，少女盯梢情人也不会像他那般时刻紧盯。
他话里的意思已再明显不过。
十圣，硕果仅存的四个，都已集中到了这里。
萧凡两手往前一伸，便凭空出现了一只轮盘，嵌有九宫八卦格子的轮盘。
“重阳道器？”
鬼圣魔圣佛圣同时认出了这只黑色的磨盘大小的轮盘。
“没错！”萧凡的白胡如一蓬草，垂落胸前，无风自动，“老道士临死时将这东西直接传送给了我。我奉劝你们还是自己进去，重阳老儿的这件事物效果如何想必你们都不会有什么怀疑。”
“阿弥陀佛，龙圣果然慈悲。你是害怕我们大打出手对六界造成莫大的影响，将决战限制在重阳道器内果然是个好法子。”佛圣双手合十，连连点头，不紧不慢地踱步到龙圣的身前，忽然化作一道金光，进入了重阳道器里的一只九宫格内。
“佛圣都已进入了，我鬼圣自然也不甘人后。”鬼圣也照例进入了另一只九宫格内。
“你们装模作样，分明是知道无法避免重阳老儿的道器，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血罗刹大人，我先进去了。”
魔圣也进入了一只九宫格内。
独孤胜冷笑：“我就不信重阳道器有那么厉害！”
独孤胜的见识并不小，当然早就听说过重阳道器。
重阳道器，能装乾坤，隔离阴阳，纳星辰，收日月，甚至装进整整一个高层位面。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土一如来。
其中的玄机，修道之人自不会有分毫的怀疑。
只是现如今已拥有至少五圣之力的独孤胜，不信区区一个道圣的命法器就能收进自己。
萧凡也没有把握收进独孤胜。
他也料到独孤胜不肯乖乖进去。
但他早就有了对策。
对策中最重要的就是影独孤败。
影独孤败大笑一声：“堂哥，我若是进去了，想必你顾念兄弟之情，必会前来寻我。”
说完话，他形影一晃，也就被收入了重阳道器之中。
现下独孤胜也没有过多的选择了，要么直接毁了重阳道器，要么就是追进去杀独孤败。
——独孤胜的目标向来只有独孤败，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都是为了令独孤败痛苦而已。
但是萧凡给了他善意的提醒：“就算天弃之人当年，也没能毁坏重阳道器。你若是要毁道器，从内部着手才有希望。”
“堂弟，就让我来给你送行。”
独孤胜微笑着闪身，留下一连串的血影，也跟着进入了独孤败所在的九宫格子里。
萧凡朝着欧阳青青、陆云双和狼人微笑着道：“你们三个可以自己挑对手了。”
——重阳道器上面的九宫格各自独立，独孤败和独孤胜进入了同一个格子，而佛圣，魔圣，鬼圣却分别进入了一只独立的格子里。所以，狼人等就有了选择对手的权力。
欧阳青青却有一点不明白：“为何不就用道器困住他们，我们趁机集中力量对付天弃之人？”
萧凡笑着道：“魔圣他们虽然不能抗拒被吸入里面，但是他们却有能力从内部毁坏道器，所以你们必须进去，在未损毁道器之前，将他们击毙或是尽量拖延损坏道器的时刻，我才有充裕的时间对付天弃之人。”
这样一来，狼人、欧阳青青以及陆云双全都明白了。
重阳道器并不是用来困住敌人的，而只是将十圣级别的剧斗限制在其中，以免战斗余波殃及池鱼，祸及六界。
接下来，就是选择敌人了。
狼人自愿最后选。
欧阳青青最是爽快，率先做出了选择：“我就选佛圣，他看起来还不是很坏！”
于是她进入了佛圣所在的九宫格子里。
陆云双沉吟片刻，道：“我选魔圣。”
——魔圣至少看起来比较寻常，鬼圣却实在太过阴森。姑娘家妇人家再是厉害，对阴森的敌人还是能避则避。
狼人没得选择，只得挑了鬼圣。
选择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九宫格里的四个格子里，已装入了四对敌人。
萧凡轻吹一口气，手里的重阳道器缓缓飞升，迎风见长，长到百亩直径，飞到千里之高。
各人的因缘机遇各不相同，胜负实在难说。
萧凡最后望了一眼重阳道器，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们已准备竭尽全力。
接下来龙圣萧凡就要独自面对十圣合力都未必能胜的天弃之人。
龙圣的战斗岂非是必死的战斗？
这样的牺牲有何意义？
——龙圣自己已有了答案。
去做，就是有意义；不做，才真的没有意义。
他笑得坦然，大袖一拂，名为“乱”的时空断层深处便出现了亮丽的七彩光芒。
虹桥，绚丽的彩虹，生于混沌，通向封天疆域。
龙圣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虹桥。
他的身子依旧微微佝偻，白花花的胡子更显得刺目如雪。
龙圣已老。
然而此刻衬着彩虹的光明，他似已无半点老态。
他比彩虹的鲜艳更加亮丽。
易水萧萧西风冷，壮士之行，不悲凉，不悲怆。
“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九章 十圣内幕！天弃之人？无量劫子？
黑色的格子，里面却金光万丈。
所有的光芒都是从佛圣身上发出的，他光明正大。
欧阳青青自觉也是光明正大，面对弥勒佛般的胖和尚，她甚至打算晓之以理：“和尚，你知道自己在造什么孽？”
佛圣笑呵呵地摇头：“不知道。”
欧阳青青也不急着开战，她练的是快剑，分出胜负只在一瞬。
如果第一剑不能置敌于死地，那么后面想要取胜的机会就十分渺茫了。
快剑，利在速战。
欧阳青青笑声如泉水叮咚，眼睛也如清泉明亮：“我只是觉得你并不像是一个坏人。”
“我本来就不是坏人，”佛圣笑起来就像是一个大胖小子，“但我也不是圣人，虽然‘佛圣’里有个圣字，但我跟圣却无缘。”
“跟胜无缘？”欧阳青青笑道，“那你跟佛则是极为有缘了？”
佛圣双手合十：“我就是佛。”
欧阳青青抓住了话柄，虽然知道自己的劝说会全无效果，但不妨可以作为一种拖延时间的好法子，所以当即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佛祖割肉为鹰，投身为虎，是因为心怀众生。而你呢？你也配作佛？”
——你充当天弃之人的手下，蝇营狗苟，实在不配作佛。
佛圣笑得还是很乐呵，就像是永远带着一副笑容的面具：“我问你，佛祖是如何成为佛祖的？”
欧阳青青想了想，答道：“佛祖原来是个小王子，一直苦思不得其解，想要化解尘世的痛苦，却难以找到途径和答案。可是有一天，在菩提树下，他忽然就顿悟了，就成了佛祖。”
佛圣笑得深邃：“王子成了佛祖，众生却还是众生，世间还是那个世间，苦难从来不曾减少。佛祖难道也配称作佛祖？”
欧阳青青答不上话来。
这样的问题她从未想过，她始知佛圣的高深莫测。
佛圣却像个虔诚的传教徒样，继续传播自己的理念：“所以说普度众生只是一句空话。佛祖至多也只能度了他自己。”
欧阳青青心思玲珑，接口道：“你也算是度了你自己？”
佛圣面不改色地承认：“佛从来只能度己，不能度人。我早已度了自己，但为了继续能度己，只得背弃我佛，归依天弃。”
佛圣虽然说得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