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国侯,我对她有几分真心。”元绎正色庄容,“我真的没有想把她抓回北国囚禁,她如果真变成女奴,我也就不喜欢了。武国侯,请你收回命令,停止这件事情。”
李安民怒其不争的看了他片刻,灵机一动,道:“淳安公主年纪比你小的太多,配你不合适,倒是嫁给十皇子最好。十皇子比淳安公主大不了几岁,人也聪明机灵,淳安公主一定会喜欢他的。”
“还可以这样?”元绎听了,怦然心动。
李安民哈哈大笑,“这样有何不可?公主娶回去,就由得咱们,由不得南朝了。新台故事,殿下还记得么?卫宣公本来是为自己的儿子求娶齐国公主,迎到齐国后看到公主貌美,他便迎为自己的夫人了。更何况咱们只是拿弟弟换成了兄长,有何不可?”
元绎脸色变幻,脸上涌起一阵阵潮红。
李安民终于说动了他,满意的笑道:“到咱们即将起程的时候,殿下便到任四娘幕账之中看一看吧。”
元绎含混答应。
到了北朝使臣即将起程的时候,任淑英果然派人来请任江城。
“阿令,我们陪你一起过去。”桓昭和瘐涵要陪任江城一起过去。
“我家四娘子想和八娘单独叙叙姐妹之情。”任淑英的婢女婉言谢绝。
范瑗冷笑,“你家四娘子临行之前,就不想见见我这位叔母么?”
婢女无言以对。
范瑗陪着任江城去了任淑英的幕账。
瘐池踮起脚尖往外看,“我听说阿令和她的堂姐并不亲近啊,会不会没安好心?”桓昭信心满满,“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瘐涵疑惑的转过头看她,“阿璃,你怎地如此笃定?”桓昭调皮的眨眨眼睛,“我……我反正就是知道啊。”瘐涵更加疑惑。
任江城和范瑗到了任淑英这边之后,最先见到的居然不是任淑英,而是王氏和任淑贞。
王氏和任淑贞穿戴的都很华贵,和在宣州的时候大不相同,尤其是任淑贞,身上穿的是蜀中名锦,头上戴的是吴郡精工制造的首饰,灿烂华美,映花了人的眼睛。
范瑗、任江城和这对母女见了面,淡淡笑着见了礼,虽然客气,却十分疏远。
“八娘,二伯母到了京城之后这还是头回见你吧?可真是不容易呢。”王氏酸溜溜的说道。
任江城微笑,“在宣州的时候二伯母似乎很嫌弃我,我但凡到你院子里坐坐,你都恨不得立即赶我走。怎么到了京城又想见我了呢?这是什么道理,我想不通,二伯母教教我。”
“八娘你……”王氏气急败坏。
她本来想控诉任江城不敬长辈的,可是被任江城这么一说,却成了她拜高踩低、趋炎附势、面目不堪了。
“我哪里说错了么?”任江城笑容可掬。
王氏被她气得直喘粗气。
任淑贞一直站在王氏身边的,这时忙扶着王氏替她顺气,“阿母,算了,咱们又没吃亏,您就别生气了。”王氏恼火,“咱们怎会没有吃亏?”任淑贞瞟了任江城一眼,目光闪烁,“任四娘这一嫁,您从她的嫁妆里也扣下不少,咱们这不是手头宽裕了么?没吃亏。”王氏低头瞅瞅自己的衣裳,气平了些,“是,刻扣些四娘的嫁妆,咱们母女二人是鲜亮不少。”
王氏整整衣襟,直起腰,昂起头,“弟妹,八娘,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很好,不过四娘走了之后,那个地方便住不了多久,要腾出来了。我和六娘可是住惯华宅之人,杏花巷那么偏僻的地方不是太委屈我们母女了么?过几天我们便搬到青云巷去住了,我和弟妹做个伴,六娘和八娘做个伴。”
你这脸皮厚的……任江城看着理直气壮的王氏,半晌无语。
像王氏这样不知眉高眼低只知一味索取的无知妇人,也是没谁了。
“你知道青云巷是用我的嫁妆买的么?”范瑗冷笑。
王氏脖子缩了缩,似乎也知道自己理亏,可是很快又昂起头,“用你嫁妆买的又怎么了?任家四兄弟又没分家,你这一房有的,便是公中的!我不管青云巷的房子到底是谁买的,总之就是要住进去!你敢不让我住,我便满京城吵吵,败坏你和任平生的名声!”
这算是什么人啊。任江城扶额。
难为任刺史了,怎么给任荣生挑的儿媳妇,这位简直是泼妇行径啊。
范瑗也没见过王氏这样撒泼的,呆呆看了她片刻,冷声道:“你便试试看好了。你当我范家是纸糊的泥塑的,由着你拿捏不成?”
王氏又缩了缩脖子。她虽蛮横粗俗,也知道范家可不是好招惹的……
任江城捏捏范瑗的手,示意她不要动气,范瑗笑了笑,“阿令莫笑话,我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今天开眼界了。”任江城一乐,“其实我也没见过。阿母,在宣州的时候所有开销全是公中的,王氏也没有露出过这幅嘴脸。”
任江城劝了范瑗几句,笑着向王氏说道:“二伯母,你的身份太高贵了,青云巷的房子,不配让你居住。陵江王府有的是空房舍,你到那里暂居,如何?”
“陵江王府?”王氏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是,陵江王府。”任江城笑吟吟。
“陵江王府我们怎么能住啊?”王氏呆呆的。
别说王氏了,就连任淑贞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瞧二伯母说的,陵江王府你有什么不能住的。”任江城连说带笑带挖苦,“你这么高贵,别说陵江王府了,就是皇宫也住得,对不对?”
王氏和任淑贞这才知道任江城是讥刺她们的,露出恼怒的神色。
“不过,二伯母想住皇宫我没办法,想住陵江王府却不过是我一句话。”任江城话锋一转,“我和大王说一声,陵江王府的房舍二伯母和六姐姐随便挑。”
“原来不只是讽刺我们,她还在炫耀,炫耀她在陵江王面前能说上话。”王氏气得头晕。
任淑贞心里紧了紧,忙扶好她,低声道:“阿母,她不只是炫耀,更是在示威。她是在警告我们呢,拿陵江王来压着我们。”
“是这样,是这样。”王氏恍然大悟。
她恨恨看了任江城一眼,心情复杂。唉,不闹闹吧,不甘心;闹闹吧,这无情的任八娘不知有什么狠招在后头等着呢。
“咱们走。”瞪了任江城半天,王氏咬咬牙,要回去了。
任淑贞扶着她,眼神闪烁,“八娘,你虽对我不好,到底坑我没坑到底,算你有些良心。”
任江城不由的一笑。
真难得,任淑贞居然说她有些良心,多么高的评价啊。
“可是,你到底坑过我,我不会忘记的。”任淑贞咬唇,神色不甘。
任江城伸手摸摸鼻子。任淑贞,你和王氏真是母女。
任淑贞扶着王氏,母女二人慢慢走了。
任淑贞却没走远,过后抛下王氏又悄悄回来了,躲在幕后偷看。
任江城和范瑗被婢女带到了一处绣带飘扬的幕账前,这里有卫兵把守,两柄刀剑相交,横在范瑗面前,“侧妃只请任八娘进去相见。”范瑗似笑非笑,“她幸亏只是做了侧室,若真做了北魏王妃,得神气成什么样?”任江城不在意,“小人得志,往往如此。阿母稍等我片刻,我很快便出来了。”缓步走了进去。
任淑英锦衣华服,珠围翠绕,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任江城也笑,“我送了件白色皮裘给你。北国冷,莫冻坏了。”
任淑英轻启朱唇,声音柔媚,“八娘,多谢你。”
她莲步姗姗的迎过来,伸出纤纤玉手和任江城相握,“八娘,我一个人去北国会很寂寞,你陪我一起去,好么?”
“你自有嫡亲妹妹,又何必是我。”任江城淡笑。
真要姐妹相陪,任淑贞这同父的妹妹难道不是更亲近么,为什么要是隔了房的任江城。
“可是,四姐姐就喜欢你啊。”任淑英娇嗔。
她这阵子不知是不是专门学过迷惑男人的手段,声音和从前不同,柔媚圆润,沥沥莺声,宛转动人。不过,任江城听在耳中,却觉得要起鸡皮疙瘩。
“你还喜欢做元绎的王妃呢,还喜欢北魏的皇后呢,我是不是都要让你一一如愿啊?”任江城用讥讽的语气说道。
你喜欢我就要陪你去么?你以为你是谁。
任淑英脸色一滞,勉强笑道:“八妹妹还是这般口直心快,老脾气,一点没改。”
“本王就喜欢八娘这样的脾气。”元绎纵声大笑,掀开帘子,从幕后走了出来。
他精心修饰过,头戴紫金冠,身披明紫色织锦华服,面如凝脂,目如明星,神采飞扬。
任淑英看到他出来,便媚笑着迎过去,“殿下。”元绎笑的有些勉强,“四娘。”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你俩真相配。”任江城揶揄道。
“哪里,八娘和殿下才是真的相配呢。”任淑英眼波流转。
听了她这话,元绎容光焕发,任江城却是恶心得差点吐了。
世上真有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啊,为了献媚讨好一个男人,不惜出卖自己的姐妹。
元绎热烈看着任江城,“八娘子,和我一起走吧,北国风光无限,气象万千,不是暗弱的南朝可以相提并论的。”他取下自己随身佩戴的腰刀,双手捧到任江城面前,面色郑重,“我十岁的时候陛下赐了这把腰刀给我防身,它已经陪伴我十四年了,现在转赠予你。”
“有什么说法么?”任江城淡笑。
元绎现在扭捏之色,“也没什么说法。不过,若是将随身腰刀送人,便是表示爱慕之意了。”
“对方若是接受,就是以身相许了,是么?”任江城语带戏谑。
元绎红着脸点头,“是。”
他忽地想到一件事情,忙解释道:“我并非存心轻薄。八娘子,淳安公主只是嫁到北国,并不一定要嫁给我。她年纪太小了,可能嫁给我的弟弟会更合适。”
“你想的还真周到。”任江城一笑。
任淑英却流露出嫉妒和羡慕之意。
她做梦都想得到的身份和地位,任江城根本不屑一顾,还要北魏三皇子这般苦心劝说……
“殿下英明睿智,想的当然周到了。”任淑英挽起元绎的胳臂,娇媚的笑道。
元绎不自然的避开了她,目光缠绵,柔声道:“八娘子,我会对你很好的,请你相信我。”
任淑英咬紧了牙关。
“表示爱慕之意的腰刀,再次求婚,还有什么?”任江城缓缓问道。
“还有我无限的深情。”元绎脸色微红,“八娘子,我对你一片真心,倾心爱慕,愿意献出我的腰刀和我的生命,但求余生能和你一起度过。”
他也是位美男子,这时深情款款的倾诉衷肠,自有其动人之处。
任淑英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任江城却是铁石心肠,丝毫没有感动的意思,“元绎,你今天的打算是先要拿言词和所谓的深情来打动我,对么?你的后招是什么呢,如果你这海一般的深情我不稀罕,不接受,你打算怎么办?”
元绎温柔又不好意思的笑,“那,我只好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任江城目光盯紧了他。
元绎柔声道:“八娘,你这又何必?接受我的求婚,和我一起远赴北国,做我的王妃,难道不是一件美事么?”
“你想劝我乖乖的跟你走,是不可能的。”任江城道:“元绎,反正你最后还是要动用武力,就不必和我多废唇舌了。”
“哟,好大的架子。”一直躲在暗处偷听的任淑贞这时忍不住跳了出来,“人家三殿下好言相劝你非要不听,这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么?”
“你是怎么进来的?”任淑英看到她,脸色大变。
她在幕帐之外安排有人看守,不应该有人不知不觉的溜进来啊。
“我高兴来便来。”任淑贞板起脸,“你不过是我庶出的姐姐,还真以为你做了个侧妃就了不起了,就能管住我了?”
任淑英哪有心情和她斗口?想到外面看守的人不知哪里出了岔子,她额头冒出冷汗。
元绎面对突然冒出来的任淑贞,也觉愕然。
事情有些不对,哪里出了岔子……
“八娘子,跟我走!”他当机立断,抽出腰刀,一道幽冷的亮光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柄宝刀,刀锋锐利无比。
任淑英和任淑贞同时幸灾乐祸的笑了。
八娘不愿意又能怎样?刀架在脖子上,她不走也得走!再说了,她不明不白和北魏三皇子同处一室,说出来何等难听,不想嫁也得嫁啊。
“元绎,清谷关战事已起。”任江城蓦然道:“南朝和北朝才和谈成功,北人便背信弃义,攻我大梁清谷关,敢问这是何意?”
“什么?”元绎大惊,已经抽出来的腰刀吓的又回了鞘。
任江城嫣然,“我说,方才和谈成功,你北朝便故意挑衅,进攻大梁,这是把我大梁不放在眼里么?”
元绎又惊又怒,“不可能!我朝不可能主动挑衅!”
“管它谁先挑衅呢,反正已经打起来了。”任江城笑吟吟。
元绎不能相信似的看着她,“女郎,只因为我向你索要钟大家,你便起了这样的歹意么?重新挑起两国的战争?”
任淑英和任淑贞也像傻了一样的看着任江城。
这个任八娘她也太厉害了吧?
“我没起这样的歹意。”任江城笑道:“我这个人是很仁慈的,厌恶战争,你不知道么?是你们出尔反尔,恶意满满,将另外一个人惹恼了。”
眼前仿佛浮现出桓广阳那如冰雪一般纯净的容颜,那浅蓝色的、宁静而深情的眼眸,任江城心跳都变得温柔了。
“殿下,走!”帐外响起一声低喝。
任江城觉得脚下震了震,之后,她竟然惊奇的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升高,越来越高,不觉骇然喝道:“元绎,你搞什么鬼!”元绎笑,“没什么,这里是早就布置好的,其实这是一个车厢,套上马就是辆马车。你莫管这么多,跟我着走就对了。”外面声音杂沓,人声、马声、呼喝声络绎不绝,紧接着马儿仰天长嘶,马蹄阵阵,这果然是车厢,跟在马后面疾速奔跑起来!
“让开,快让开!”车夫大声怒吼。
外面传来阵阵惊呼声。
任淑贞失声尖叫,“这是要去哪?你们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