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脸上现出怪异的神色。
任江城清了清嗓子,“翁翁,这个,他因为意图行刺您,被桓大将军和十三郎带走了……”
陵江王愕然,“行刺我?”
“对啊,行刺您。”任江城同情的看着他,把他昏倒之后的情形说了说。
陵江王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他竟敢这样!”发了通脾气,他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瞪圆了眼睛,“阿令,你躲在楼上偷听?”任江城讪讪的,“嗯,我好奇嘛,就悄悄躲到楼上去了,十三郎也来刺探消息,所以我便和他合谋了。”知道陵江王总会问到十三郎,索性也不等他问,便全盘托出了。
陵江王听的眼睛都直了。
“你们就这样让桓家把人给带走了?”他质问。
任平生和任江城这对父女很有默契的低下了头,任江城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任平生一脸惭愧 ,“我拦了,没拦住。”
“桓惕和十三郎大张旗鼓的把他给带走了,也就是说,这件事并不是瞒着人的。”陵江王着急,“这件事明天公之于众,咱们怎么解释?”他是真的着急,眼睛都红了,“阿平的父亲为何要行刺我?什么理由?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外人会如何议论?”
“问十三郎。”任江城小声嘀咕。
陵江王和任平生一起看她。
任江城呵呵笑了笑,“我说真的,问他吧。”觉得陵江王和任平生的目光太明亮了,如坐针毡,坐立不安,含混道了晚安,溜了。
陵江王和任平生都觉得莫名其妙。
“大王,郎君,十三郎来访。”童儿进来禀报。
陵江王气哼哼的,“阿平,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谢谢这十三郎啊,他是知道咱们心里着急,便连夜过来解释原因了,对不对?”任平生摸摸鼻子,“其实这十三郎吧,本人真是不错的,如果他不是桓家的人,我有可能会喜欢他。”陵江王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桓广阳从容走进来,年轻隽美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却依旧是秀异出尘,光采照人。
年轻就是好啊。陵江王和任平生心中都是喟叹。
“你把任刺史弄到哪里去了?”陵江王瞪他。
“关起来了。”桓广阳泰然自若。
任平生腾的站起身。
桓广阳静静看着他,“大人,我有一句心腹之语要告诉您,我想您听了我的话之后,心境大概会有所不同。”
任平生忍着胸中怒火,“你说。”
桓广阳起身察看了下四周的情形,确定这里除了陵江王、任平生和他之外再没有其余的人,关上门,回身会在陵江王床沿,语气平静的讲述了一件事情。
陵江王惊得坐了起来,任平生却是脸色大变。
请看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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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他行刺我是因为当年他抢走我的儿子,现在耍赖不想还,所以对我动了杀心?”陵江王目瞪口呆。
任平生也觉得这事实在太奇怪了,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桓广阳。
桓广阳温声道:“大人,方才的情形您也看到了,为了令爱,为了小阿倩,您不能认下任刺史。如果认下任刺史,令爱和小阿倩以后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便难以预料了。我跟您说过,从前令爱在宣州被她的堂姐逼得差点跳崖,对不对?”
“什么?谁逼阿令,谁敢逼阿令?”陵江王激动起来了。
任平生和桓广阳同时安慰他,“和亲北魏的那个,任淑贞,六娘子。”
陵江王怒,“怎不早说?若本王知道,定要亲手杀了她!”又恨恨道:“算她命大,赶在我知道之前去了北魏。若不然,我一刀便结果了她,看谁敢来跟本王废话!”
任平生又安慰了他几句,待他情绪平复,桓广阳缓缓道:“在宣州时候是如此,到了京城又能好到哪里去。若令爱和她的堂姐继续相处,说不定又会有哪个堂姐想要害她,防不胜防。单是令爱倒也罢了,她到底大了些,人又聪慧机警,可小阿倩年纪尚小,不能自保,若与这样的人共处,恐怕以后咱们俱是寝不安席,食不知味了。”
陵江王和任平生脸色变得凝重。
“可是,父亲毕竟是父亲。”任平生沉声道。
桓广阳凝视着他,“可是,您的身世,恐怕另有真相。”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任平生惊讶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这……这……”不能相信这竟是真的,眼神迷惘,如在梦中。
陵江王想起往事,心狂跳,“难道阿平真是我的儿子?不对啊,我和她有了肌肤之亲后便又遇刺,等我能下床的时候她已香消玉殒……算算日子也不对啊,阿平若是我的儿子,难道在她的肚子里足足呆了十一个月?”
桓广阳淡声道:“因任刺史家乡风俗,五月是恶月,五月出生的孩子不吉利,所以大人虽是五月出生,任家家谱上的出生日期却是推迟了一个月。这个是任刺史方才承认的。外叔祖和任大人若有疑问,寻找任家当年的老仆人求证,也就是了。”
“如此。”陵江王和任平生又惊又喜。
两人感慨互望,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么多年了,他们不是父子,情份却胜似父子,现在得知有可能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那种感觉,真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真相可以再详查,不过,女郎和小阿倩不能置于危险境地,也不能日日夜夜和讨厌的人打交道。所以,任刺史行刺外叔祖,必须严惩。”桓广阳正色道。
“对,不能。”陵江王大力拍床,“让我家阿令和小阿倩和那样的人为伍,我以后都别想睡安生觉了!十三郎说的对,必须严惩!”
任平生默默无语。
任刺史对他来说从来也不是慈父,可他毕竟叫了任刺史几十年的“阿父”,感情还是有的。可是想想任刺史望着任启的目光,想想任江城这些年在宣州的遭遇,任平生又觉心疼,心疼他的宝贝女儿、宝贝儿子。
“外叔祖,大人,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便是。”桓广阳自告奋勇。
陵江王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拍拍他的肩,“十三郎,你虽然是桓家的人,外叔祖看你却很顺眼。”
“外叔祖好眼光。”桓广阳迅速接口。
陵江王畅快的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128章 128
“十三郎还真是见缝插针,一有机会便向大王献殷勤,毫不犹豫啊。”任平生眼角抽了抽。
桓广阳微笑,“外叔祖,十三郎有几句心里话想告诉您,不过事关您的家务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过来告诉外叔祖。”陵江王乐呵呵冲他招手。
桓广阳附耳过去小小声的说着什么,陵江王凝神细听,一边听,一边点头,“好,甚好,计议妥当,步步为营,十三郎年纪轻轻,虑事很周全。”夸过桓广阳之后却又露出遗憾的神色,“可惜了,你姓桓。”桓广阳庄容正色,“外叔祖,陵江王和桓家之间过节虽多得不可胜数,但桓家最在意的便是我幼年时候的伤痛,您最在意的便是您和原配王妃因故失散,如果这两桩撼事都能得到弥补,陵江王府和桓家又有什么必要成为死敌呢?外叔祖,冤家宜解不宜结。”陵江王听到“原配王妃”四个字,耳中一热,心中也是一热,慨然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过去的事不提了,咱们看以后!”
“外叔祖英明!”桓广阳站起身,郑重长揖。
“十三郎辛苦了,先回去吧,以后常来陪外叔祖说说话。”陵江王面目慈和。
“是,外叔祖。”桓广阳浅而明亮的眼眸中闪过惊喜之色。
夜已深,桓广阳不便久留,和陵江王告辞了,任平生亲自送他出来。
“大人,不劳远送了。”桓广阳一再推辞。
任平生却不理会他,淡声道:“你是客人,送送是应该的。”执意把他送到大门口,看着他上了马,交待道:“夜路难行,路上要小心。时候不早,这便直接回公主府吧,不许拐到别的地方去了。”昏暗灯光下,还是依稀能看到桓广阳脸红了红,唯唯答应,“是,大人,大人也请早些安歇。”和任平生告辞,带着一队随从,疾驰而去。
任平生送走桓广阳回去,陵江王没睡,在灯下发呆。
他已年迈,发起呆来和年轻人不同,沧桑中又透着痴傻,格外令人心酸。
“大王,安歇吧。”任平生心里难过,扶着他躺下,低声劝道。
陵江王眼光亮了亮,握着他的双手,“你母亲生前曾和我同看天上满月,含笑告诉我‘大盈若冲,其用不穷’,我那时心中全是私情,也无睱想她这话有什么含义,便和她商量,‘我们以后有了孩儿,叫他冲儿好不好?’她……她……”想起心上人那时酡红满面,娇羞无限的光景,又是欢喜,又是痛楚,心情激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任平生黯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模样,她很美,很温柔,对不对?”
“她比天上的月亮更美丽,更圣洁。”陵江王语气中满是爱慕和向往。
两人执手相握,相对默然。
“冲儿。”陵江王小心翼翼的、声音低沉的叫道。
任平生低头半晌,方答应了一声,“是。”
这晚本来是天阴阴的,到后半夜时天空又有了月亮,月光透过窗棱、墙角抛洒到每间房屋,如水银般静静流泄满地,如银色海洋一般,带给人多少美妙遐想。
这晚也注定是个不眠夜,青云巷一直纷纷扰扰,驿馆之中也是灯火通明,久久不得安宁。辛氏坐立不安,已经很晚了还不肯上床安寝,刘氏、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等人也不敢睡,战战兢兢的在旁陪着,宽慰劝解。刘氏故作镇静,“阿家勿忧,大人公被陵江王殿下请过去应该只是叙叙旧罢了。”辛氏一脸烦恼,“叙旧能叙到这时候还不回来么?就算今晚都不打算回来了,难道不知道差个人回来说一声,也好让咱们放心?不行,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一定是。”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辛氏咬紧了牙关。
“难道是我做过的事被发觉了?应该不会啊。都已经是春天时候的事了,那伙贼人也被差不多都被灭口了,漏网之鱼没几个……”辛氏心中又是忐忑不安,又是后悔,“唉,我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自己给自己找麻烦,那个丫头走便走了,我为什么要念着往事不服气,想方设法截回她?谁知道不光我这么想,郎主也这么想,我找了一拨人,他也找了一拨人,都想把那丫头逼回城,逼回刺史府,结果非但没把她截回刺史府,反倒让她阴差阳错的到了京城,现在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被陛下封为县君,眼看着以后就要青云直上,前途无量了……”越想越后悔,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任淑慧柔声劝着辛氏,“祖母,一定没事的。陵江王殿下对三叔父那么好,那么器重,怎么会不尊重祖父呢?”任淑然和任淑清忙不迭的点头,“三姐姐有见识的,说的对极了。三叔父是陵江王殿下麾下将领,这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现在虽然留在建康任了光禄大夫,可他还是陵江王的人,陵江王便是看在三叔父的面上,也不会为难祖父的。”她们这么一说,倒让辛氏有了新思路,皱眉道:“是不是你们的三叔父不愿再跟着陵江王,转而追随了陛下,所以陵江王恼了,迁怒到了你们的祖父身上?”她这话有些奇怪,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一起呆住了。
刘氏忙道:“一定不会。阿家想想,若是三弟脱离陵江王,不愿再效忠于他,陵江王就算恼了也不敢在京城做什么的,对不对?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啊。”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正发呆,听了她的话,下意识的点头,“对,是这样的。”辛氏面色也缓和了些,“唉,我也是太为你们祖父担心了,唯恐他出事,故此才会胡思乱想的。”
“祖母是太担忧祖父了。”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一起乖巧的道。
任淑慧想了想,安慰辛氏道:“祖母,这一定是不妨事的,三叔父如今在朝中任光禄大夫,光禄大夫乃陛下近臣,掌顾问应对,依陛下诏命行事。有这样的三叔父在,咱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今天太晚了,无法可想,明天命人知会了三叔父,三叔父自然会和陵江王交涉,接回祖父的。”
“是啊,告诉三叔父就行了。”任淑然、任淑清都是一脸乐观。
被刘氏和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再三劝解,辛氏脸上也露出笑容,“是,虽然郎主和三郎分别多年,毕竟是嫡亲父子。有三郎这位光禄大夫、陛下近臣在,郎主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辛氏这说的倒是心里话。在她看来,就算任平生和任刺史再怎么生疏也是父子,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血浓于水。不是么?任平生在江城即将城破之时也只能将才出世不久的女儿带回刺史府,托任刺史抚养啊。现在任刺史好像遇到了麻烦,任平生哪里躲得开?必须要为任刺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父子就是父子,感情再淡薄也是父子,这是没办法的事。
直到更深露重之时,任淑慧等人已困得不行了,辛氏才被她们劝得暂时放下心事,洗漱睡下了。
自刘氏起,任淑慧、任淑然、任淑清,人人长长松了一口气。好吧,现在总算可以安然入睡,一枕安眠了。
她们满心以为任刺史并没有什么事,即便真有什么事,有任平生在,也一定可以平安无事的把任刺史保出来。谁知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她们便听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令得驿馆之中所有的任家人全都呆傻了。
辛氏还是不能安心,一大早起来便命驿馆中的仆役替她叫车,说她要到青云巷儿子家里看看,有话要和她的儿子说。辛氏知道世人多是拜高踩低的,怕仆役欺负她们是从宣州来的,没见过世面,特地声明,“我儿子是光禄大夫,陛下的近臣。”仆役却是一脸倨傲,连连冷笑,“什么光禄大夫,陛下近臣,也是你们能见到的?你们已经是犯官的家眷了,还不老实些?!”
“犯官的家眷”一出口,辛氏等人腿都软了。
“什么犯官的家眷,你给我说清楚!”辛氏色厉内荏的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