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听到夫君歉然的话语,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当初她并未跟着夫君来京上任,而是在祖宅里同妯娌们一起伺候婆婆。那时家中的事情都是柳老夫人说了算,兰姐儿生病时,她去求婆婆赶紧请大夫来瞧瞧。谁知老夫人说没甚大事,一拖再拖,结果等到大夫到家,孩子已经不行了。
因了这事,她郁郁寡欢卧病在床,差点也跟着女儿去了。
柳方毅听闻,赶紧回去,不顾老夫人的阻拦,硬是将妻儿接到了京城。也因了这些事情,老夫人算是彻底恼了他们夫妻俩。
如今老夫人前来,将要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柳方毅的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
第二日开始,何氏彻底没了闲暇。安排人去收拾屋子,安排人去购置物品,忙得团团转。
而学堂因着连日没有人去,大雪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若要除尽,还得再耗上几天。昨儿一早柳岸汀去的时候,就见大门上贴了先生写的字条,说是继续停课,五日后开馆。
在这样的情况下,照顾清雾的责任,就落到了三个哥哥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在哪里啊留言在哪里,全都握在小天使们的手心里……
【寂寞孤独的作者君默默自high中
☆、第七章
清雾醒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今日自己将要面对甚么。由丫鬟们伺候着穿衣用膳已毕,方才从黄妈妈口中得知了这个“好消息”。
“这也是巧了。刚好学堂要休息几日,刚好夫人没有空。”黄妈妈笑道:“家里将要修葺,必定乱作一团,夫人便和少爷们说了,让他们留心守着姑娘。凑着这个机会,姑娘也可以和少爷们多熟悉熟悉。”
清雾浅浅地笑着,其实心里有些犯怵。她不知道那三位哥哥是不是轮流“陪她”。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得尽量想法子不要和柳岸风独处才好。
伺候她的大丫鬟丹青看出了她的紧张,借着给她整理衣襟的时候,小声说道:“姑娘不必担忧。奴婢们就在廊下候着,有事……”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她本想说,有事的话尽管叫奴婢就好。却在半途突然想起,姑娘不会说话。于是赶紧急急收住了话头。
另一个伺候清雾的丫鬟桃丝比丹青稍小些,性子也活泼点。她没有发觉到丹青的不自在,在旁附和着黄妈妈先前说的话:“姑娘放心,少爷们都是极好相处的。”
她话刚说完,外头就响起了柳岸芷的声音:“妹妹可收拾好了?若是可以了,不如一同往花厅去罢。”
桃丝忙过去打帘子,丹青则快步进屋去拿清雾的小斗篷小围巾。柳岸芷迈步入屋的时候,丹青已经在给清雾系带子了。
如今最为和蔼的大哥亲自过来接,清雾到底放心了七八分。准备停当后,她坚持要自己走,谁抱也不肯,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外头。搭眼一瞧,却是愣住了。
因着天气寒冷,虽然前一天的时候出过太阳,但也只化了一部分冻住的雪和冰,路上大多还是被冷硬湿滑所覆盖着。如果她就这么踩上去,何氏特意给她准备的厚厚白色锦缎小棉靴怕是直接就成了灰黑色了。
看出了她的犹豫,不苟言笑的柳岸芷也忍不住莞尔,道了一句“果真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
黄妈妈和丫鬟们笑出了声。清雾的脸上慢慢浮起了绯色。
黄妈妈恐怕小姑娘害羞,赶紧上前抱起她,也不提这茬,只说道:“等下进院子修葺的人怕是就要到了。咱们赶紧过去,省得被他们吵到。”
进到花厅的时候,柳岸汀已经到了。过了片刻,柳岸风也磨磨蹭蹭不甘不愿地挪进了屋里。
清雾和这三个少年着实不熟,对着他们也不知做甚么好。多亏了柳岸芷早已考虑到这一点,又寻了两本书册拿来给她看。清雾就也不去理会柳岸风时不时抛过来的不善目光,专注于自己手里的册子,凝神细看。
正瞧得入了神,耳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五儿可认得这些字?会不会念?”
听了这个称呼,清雾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顿了顿才晓得那是在叫她,于是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向柳岸汀。
柳岸汀被她直截了当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有些赧然。
这称呼本是昨日里他们兄弟三个谈起清雾时所取。
凑在一处时,因着柳清雾的关系,他和柳岸风争执了很久。柳岸风指责他“忘了兰姐儿只念着那个臭丫头”,他告诫柳岸风“这是父亲母亲的意思”,而他“不过是照做罢了”。
两人一个语气和缓一个说话直楞,互相呛声了半晌,谁也不服谁。最后还是大哥柳岸芷想法子取了个折中的结果。
“你们若当真不想叫她妹妹,不如就唤她‘小五’。‘五’与‘雾’两音相近,且若她在家中排第五的话,也是将兰姐儿算在里头了。”
听他这话,两位弟弟半晌没言语。不过,最终都点了头。
思及昨日之事,柳岸汀轻咳一声掩饰过去,温声说道:“五儿若是不会念,不如,我教你?”说着,就指了翻开的那一页,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读了出来。
片刻后,柳岸芷出声打断了他:“莫要逼迫她。既是无法开口,那便罢了。”说着,就护犊一般走了过来,作势要将柳岸汀往旁边赶。
柳岸汀甚是愤懑。
昨儿他可是实实在在听到清雾开口了。谁知她怎地今日就不说了?
若她能够开口再讲点别的,那怕一个“嗯”或者一个“啊”,他心里头也能释怀许多。不至于耳边总回绕着她那一声“哥哥”、总觉得好似亏欠了她似的。
于是柳岸汀锲而不舍,不顾柳岸芷的阻拦,非要教她不可。
清雾见他这样,感念他一番苦心不容易,有心想要帮他一帮。可她两次都是情急之下不知怎地就憋出来了几个字,如今就算想说,口唇动了半天也依然发不出声音来。
僵持了许久后,这一回,就连柳岸风都看不过去了。
他对柳岸汀道:“小丫头说不出来就算了。”毕竟亲眼看到家人惨死,一时半刻地恢复不过来,也情有可原。
而后,柳岸风又觉得有些奇怪:“二哥,你干嘛非要教她不可?之前也没这样啊。”
柳岸汀有苦说不出。白皙隽秀的脸上憋出了淡淡粉色,扭过头去说甚么也不回答他。
看着他这副有些发窘的模样,柳岸风眨眨眼,突然眸光一闪,嘿嘿笑道:“你肯定有原因。说吧说吧。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难不成和昨天有关系?”缠着柳岸汀追问个没完。
他们两个人没工夫搭理这边,柳清雾反倒松了口气。她抱着小书本跑到窗边静静去看了。
第二日的时候,大将军府的管家亲自送了两盒点心过来。
何氏只当这是自己送去的点心的回礼,说甚么也不肯收。
先前那盒点心,可是为了感谢秦疏影特意送去的。怎么能要回礼?
管家有些为难。秦疏影可以特意叮嘱他,东西务必送到,务必让那小丫头收下。
无奈之下,管家只能把亲属的话在心里头仔细琢磨。过了半晌,总算是回过来点味儿。
——大将军说的,是让柳家姑娘收,而不是柳家收。既是如此,何不把姑娘叫来?
何氏听他这般说,也是无法。好在清雾年岁不大,出来见客也无妨,就让黄妈妈去把她给抱了来。
柳清雾不知为何要突然过来,就闻讯地看向黄妈妈。黄妈妈在路上将来龙去脉大致与她说了。
清雾听闻后,也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秦疏影并非太注重细节的人。一盒点心聊表谢意,并非甚么贵重物什。怎地如今还非要坚持着回礼过来?
直到见了那两盒点心、又将盒子盖打开后,她才明白了秦疏影的用意。
两盒点心完全不一样。
一盒是精致的纸盒里面垫了层油纸,上面仔仔细细搁了八种不同的点心,一看便是出自点心铺子的精心之作。
另一盒子就有些特殊了。
里面的点心只有一种,且只是油纸包裹着搁在里面罢了。不过,这个放东西的盒子是紫檀木的。点心也很特殊。并非京城某家店铺里做出的样子,而是每一块都是捏成了十个花瓣的模样。
这点心清雾有印象。
那日用完早膳后,霍云霭拿了这种点心过来给她吃,说是窦嬷嬷特意让人按着他的口味做的,不知她喜欢不喜欢,让她尝尝看。
清雾觉得很好吃,就多用了几块。却没想到他还记得,竟借机让人送了过来。
至于另一份……应当是秦疏影怕那紫檀木盒子太引人注目,又买了一些铺子的混在一起罢?
霍云霭一番苦心,清雾自是不会辜负。就笑着朝秦府管家点了点头,将东西收下了。
管家大大松了口气,笑着拱手告辞。
何氏虽不知清雾为何作这样的决定,但看她这般自然而然的样子,便知东西是秦疏影特意送给清雾的了,当真不是谢礼的回礼。于是何氏也就不再在意此事,吩咐了黄妈妈将这两盒点心尽数送到姑娘屋子里去。
翌日便是腊八节。天不亮,家家户户就都熬起了腊八粥。柳府里亦是如此。
清雾一早就被叫了起来。
孩童的身子极易疲乏。她原本还有些睁不开眼,结果闻到了飘来的香喷喷的粥米味道,顿时精神了。赶紧起身,穿戴妥当又洗漱完毕后,往母亲的屋子里赶去——昨儿晚上柳方毅就发了话,今日早膳大家要一起吃。清雾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那么快醒来。
何氏见了她,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心疼的是,孩子没能多睡一会儿,早早就起来了。欢喜的是,清雾乖巧伶俐的模样让人可着心地想要去疼爱。
她将清雾一把搂在怀里,对儿子们笑说道:“妹妹今日是不是很漂亮?”
因着清雾家人刚刚故去,她让人准备的也是一身白色的衣裳。先前她看清雾围着兔毛围巾的样子太好看,就让人在清雾的棉衣的边缘处都加了一圈儿的白色绒毛。小姑娘穿了这身衣裳,愈发的可爱恬静。
柳岸芷赞叹不已。柳岸汀望了会儿,慢慢别开眼,道:“还算不错。”
柳岸风先是看呆了,而后回过神来,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也不怎么样啊。丑丫头就是丑丫头。”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被叩了一记。
柳方毅敲着他的脑袋喊:“说实话!”
柳岸风梗着脖子叫;“就是难看!”
柳方毅当即撸了袖子,“你个臭小子,不治一治你还无法无天了!”
柳岸风撒腿就跑。刚一到门口,就和正要进屋的黄妈妈撞了个满怀。幸好他人小力气也不太大,黄妈妈扶住门框身子晃了晃并没有跌倒。
眼见差点闯祸,柳岸风彻底老实了,低着头蹭啊蹭啊站到了门边儿。
柳方毅正要继续训斥,何氏见黄妈妈似是有话要说,就朝柳方毅示意了下,转而问黄妈妈:“可是有甚么事?”
“外头来了两个人,说是要见您。再细问,甚么也不肯说,只道见了您才会讲。”
黄妈妈说着,有些迟疑:“听她们口音,不像是京城人。会不会是老夫人快到了,特意遣了人来知会一声?”
☆、第八章
柳方毅与何氏都是和气的性子,跟着的仆从们也都不是仗势欺人之辈。虽说不知那两人是谁,但看她们都是妇道人家,年纪也不小了,门房就好生好气地请了她们在一旁坐下候着,静等黄妈妈归来。
谁知两个妇人不知足,竟是转弯抹角地打探起主人的私隐来。门房的人有些恼了,再大声问了几遍她们的来历。
她们卖起了关子,无论如何也不肯回答。
门房哪还乐意应付这样的人?索性自顾自凑作一堆说话,不再理会了。
过了片刻,妇人们见无人搭理,便在旁有意无意地大声冷哼、讥讽主人家不懂得礼数。
门房只当做没听见,自顾自去做自己分内的事情,连个眼神都欠奉。
妇人干等着,仿佛过了许久,黄妈妈的身影方才再次出现。
她们早已按捺不住,起身探头往黄妈妈身子前后左右瞧了半晌。不见何氏,更是气愤,高声说道:“忒得无礼!我们大老远赶来,竟是连见都不肯见么!”
黄妈妈并不立刻答她们。
她接过门房捧上来的一杯茶,顺势在屋当中的椅子上坐下了。
撇着茶末子抿了两口,黄妈妈方才缓声说道:“并非夫人不肯见,而是夫人正忙着,又不知二位来历……”
“来历?”当先那位身着鸦青色绣暗花短袄、更为体面些的妇人唇角溢出一丝嘲讽,用眼角打量了黄妈妈几眼,道:“我们的来处若是说出来,真怕要吓破你的胆!”
黄妈妈跟着何氏虽不久,却也见过好些位京中贵人了。听了这话,只当是笑话一般,只垂眸盯着杯中上浮下沉的茶叶,一言不发。
短袄妇人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另一个穿藏青色褙子的看冷了场,忙斥道:“这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赵妈妈。你哪儿来的胆子,竟是敢和赵妈妈顶嘴!”
黄妈妈面上不显,心里对眼前的人更加厌恶了几分。
之前她也零星听人讲起过,为何夫人跟着老爷来了京城,并未留在祖宅之中。原先她只当因了那件伤心事,老夫人和夫人有了隔阂。却不曾想,就连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伺候人的妈妈,竟然也敢在这边大呼小叫、让府里的当家主母亲自出来见她。
若是寻常仆从,哪敢这样?显然是有老夫人的授意了。
思及之前夫人面露为难的模样,还有老爷那带着烦躁的吩咐,黄妈妈暗暗叹息。
老夫人这样做,只因为老爷是庶出?
可她知道,柳家原本贫寒,柳家的家业,都是老爷在战场上用命搏出来的。若不是自家老爷,柳家哪有如今的兴盛?
黄妈妈胸中闷着一口气,脸上怎么也无法现出笑来,索性绷着脸说道:“竟敢混充是老夫人身边的。谁给你们的胆子。来人,赶她们出去!”
门房的人早就看不惯这两个了,闻言大喜,齐齐涌了上来作势就要轰人。
赵妈妈和婆子急了,喊道:“你们敢!我们可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