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爹仍旧死了。”她落寞地说着。
风破院犹豫了一会,伸出一掌揽过她的肩头,让她靠至他的肩上,见她没有反对,他才轻招着她继续说着。
“黄琮将军是因何而死,谁都不知,别把罪过都怪至自己头上,相信黄琮将军定也不会希望你这么想的。”
靠在他的肩上凝视着火光,夜色并不想移动自己,许久不曾拥有过的温馨掳住了她,她忍不住闭上眼,伸出一手拉住他的衣襟。
“说说关于我娘的事。”
脸上漾着笑意的风破晓,抚着她的发轻声说着。
“她有一双与你很相似的眼,声音轻轻柔柔的,不会半点功夫,可家事和厨艺却一把罩,她做女红的功夫,在织女城里无人能出其右……”
在他轻柔似哄小孩入睡的音调里,夜色渴睡地闭上眼,并就着他一言一语开始想像起天曦的模样。这般紧靠着他,她不禁放下了多年来的防备,与刻意对他人筑起的藩篱,或许,就是因为她处于黑暗中太久了,因此她才会向往光明,她才会想靠近这抹破晓般的曙色。
发现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风破晓看着她一脸放心的睡颜,屏住了气息轻轻移动她,让她靠躺至他的怀里,在她并未因此而醒来后,他松了口气,而后在亮眼的火光下,低首瞧着这张让他日思夜念的容颜,并再次深深感谢上天,又再次让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第6章
无论事前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当夜色亲眼见到天曦的脸庞时,她还是很难接受眼前这个曾是生下她的人。
在履行承诺与风破晓来到织女城外时,不愿入城的她,选择在城外的林子里等待,在这段等待的时间内,她的脑海里窜过了许许多多的想法,想逃避,又想见见他口中所说的天曦,想告诉天曦她对他们夫妻的分离有多内疚,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当风破晓小心地扶着天曦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在天曦的脸上看见了兴奋与感动,还有满眶的泪水,而她,却没有任何感觉,或者该说,她不知自己此时该有什么感觉。无论是黄琮或是天曦,在见过解神之后,她知道,她都不能再以女儿的身分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是她害了他们夫妻俩,是她造成他们离散二十多年,至死夫妻都永无再见之日。
“夜色……”
盼她盼了二十多年,终于能够见到她的天曦,泪流满面地走向她,颤颤地朝她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时,夜色却往后一退。
“听说你想见我。”她的声音冷漠得连她也觉得不像是自己,“现下,你已见到了。”
在夜色转身就要走时,就连风破晓也没想到情况竟会是这样,他正欲上前去拦,天曦已冲上去拉住她的衣袖。
夜色冷冷地抽回手,“我们分开太多年了,老实说,我对你没有任何记忆。”
“不要紧的,我们可以——”天曦不断朝她摇首,却遭她一句残忍的拒绝给打断。
“你我都不得不承认,我们只是陌生人。”二十多年了,这事实,这距离,谁都没法改变和拉近。
怔怔地看着夜色与黄琮有些相似的脸庞,颗颗似断了线的泪水,白天曦的脸庞落下。
“这些,你收着。”努力不想受她影响的夜色,低首自袖中掏出一叠银票放至她的手中。
她哽咽地摇首,“我要的不是这些……”
将她的长相仔细地记住,深烙在脑海里确定永不会遗忘后,夜色往后退了一步。“我爹死了。”
“我知道。”天曦心痛地颔首,想将愈退愈远的她拉回来,“夜色……”“我不希望下一个死的是你,因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夜色决然地命自己割舍,“保重。”只要知道她仍在人世,只要风破晓能够继续伴在她的身边,这就够了。
无法挽留她的天曦,泪眼模糊地看着夜色走得飞快的背影,在她想追上去时,风破晓一掌按住她的肩头,温柔地在她耳边说着。
“你先回城。”
她一脸不放心,“但她……”
“没事。”他朝她笑了笑,“我去劝劝她,待会我就带她一块回去,好吗?”
“嗯。”
像是后头有人追赶似的,夜色脚下的步伐走得疾快,一路上,她毫不敢回头,就怕又会见到天曦眼底的泪光,当一串耳熟的足音以飞快的速度跟上她时,她头也不回地说着。
“我已履行我的承诺见过她了,你还缠着我?”
“我希望你能留下。”一鼓作气跃至她面前的风破晓,高举起网掌将她拦下。
“这不在咱们的条件内。”她冷声回拒。
“你该给她一个机会。”风破晓在她打算绕过他时,不死心地再挡住她的去路。“什么机会?”
“与你做对母女的机会。”他不忍地看着她,“她是你世上仅有的亲人了不是吗?”她与天曦不同之处,就在于她能狠,即使她再怎么么伤心也不会说出口,她更可以逼自己做出认为是对对方最好的事。夜色听了转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走。“我知道你没那么快就能接受,慢慢来好吗?”身材高大的风破晓轻而易举就追上她,依旧在她耳边劝着。
“你不怕她会因我而死?”停下脚步的夜色,火大地一手扯过他的衣领厉目以对。“不怕。”他沉声地应着,“她也不怕。”
她用力放开他,“但我怕。”
他叹了口气,“若你很在意孤辰星那回事,那我告诉你,解神当年曾说过,当你的双亲其一亡故后,你才有可能脱离你的命运。”
“我师父曾说过这种话?”怎么那天解神漏了这点没对她说?
“嗯。”风破晓积极地想扭转她的恐惧,“你爹既已死,你何不试试再找回一个亲人?天曦只想圆个团圆梦,这辈子,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心愿,你忍心不成全她?”
她是不忍,光是看到天曦那不知压抑了多少年的泪水,她的心扉就隐隐作疼,巴不得能够快点转身而逃,她当然知道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天曦更痛苦也更矛盾,既不希望丈夫死,又很想见到自己的女儿,这种等待,天曦等到的到底是什么?丈夫的死讯?还是终于可以与女儿团聚的喜讯?在得知黄琮自缢的消息时,天曦究竟是该伤心还是该开怀?
她缓缓看向风破晓;这男人,在一迳地在乎天曦的心愿之时,他有没有想到她?他认为光只是勇气就足以令她站在天曦面前吗?他知不知道只要见天曦一眼,她身上的罪过就多添一分,她也就更痛苦一分?
“够了……”她茫然地摇首,愤然转过身,“我受够了。”老父自缢、大军战败、遭逐出中土、被赶出师门,他以为她真对这些都无动于衷,都不伤不痛的吗?不要太过分了,她也只是个人!
风破晓在她身后大喊:“你想再后悔一回吗?难道黄琮七年来的不言不语,这遗憾对你来说还不够吗?”
夜色听了,忍不住一拳用力击向身旁的大树,浑身忍抑不住地频频颤抖。
“不知该如何与天曦相处,不知该怎么接受她,那都没关系。”他走至她的身旁,轻轻拉开她受伤的手,低声向她请求,“先试着去做做看好吗?毕竟她等你等了二十多年了,你忍心见她因得而复失再次夜夜垂泪吗?况且,你若这么一走,我不知她是否还有另一个二十年可等你。”
她不语地撇开她的手,他却不疾不徐地再将它拉回来,弯下身子将胸膛借给她,并在她打算推开他时收拢了双臂,闷不吭声地任她强劲的掌力推在他的胸口上,直到她停手不再造成他新添的内伤为止。
被困在他怀中,夜色在他大掌的压按下,侧首靠在他的胸前,满心矛盾的她怎么也无法理清此时紊乱的思绪,只能不知所措地靠在这个为一圆天曦心愿的男人怀里。
“为何你要说这些?”聆听着他不规律的呼吸声,她知道才被解神治好内伤的他,已因她又添了新伤。
“为你娘,也为你。”他哄孩子似地拍抚着她,“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人在往后都得带着遗憾。”
这个没药救的男人……什么不当偏偏要当烂好人,也不怕会被她给打死,还笨笨地挨了那么多掌。
“这个,为何会在你身上?”她拉着他挂在胸前的坠子问。
他沉默了一会,“我捡到的。”
“在哪捡的?”
“你爹府中。”他边说边抚着她的发,觉得她已比先前冷静多了。
“你曾进中土见过我?”她没想到他这么大胆,竟然敢潜进中土,反还是到六器将军的住处。“对。”他抬起她的脸庞对她承认,“我就是在那年见到你的。”无限眷恋的目光,丝毫没有回避她盛满意外的眼眸,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手,轻抚过她的眼眉、他总是在梦里梦见的容颜,在夜色不说也不动地凝视着他时,他拉来她的掌心,放在他胸坎上,让她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在夜色心慌地想抽回手时,他弯身将她抱紧,在她耳边低喃。
“不用怕,我会帮你的。”他低声保证,“不知道该怎么做天曦的女儿,我帮你,因我已经当她的儿子很多年了。”他抱得是那么的紧,几乎让她无法呼吸,不曾让人这么束缚住的夜色,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和感受着他快得像在擂鼓的心跳,原本欲走的脚步,恋栈地在这具怀抱里停留了下来。“好吗?”她以额靠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着。“天宫不会欢迎我的。”她会给他和天曦带来麻烦的。
“放心,那不是你该烦恼的问题。”
该烦恼的人,是他才对。
听完了海角所说的话后,神情呆滞的霓裳愣张着眼。
“夜……夜色?”海角点点头,“嗯。”似乎每个人在听到这事时,所受到的惊吓状况都差不多。
“你肯定你没说错人?”她伸出一指,一脸不置信地要他再说一次。
“没有。”
天啊,风家哥哥暗恋多年的对象,就是那个夜色?那个在他身上划过两大刀和数小刀,让他昏迷了两个月的女人?为什么这些年来,她猜遍了所有可能被风破晓暗恋的人选,就是没猜到那个功夫强到不行的女人?
恍然大悟的霓裳抚着额,“怪不得破晓哥哥会点头又摇头……”就因为对象是夜色,站在敌我的立场上,所以他才想见她却又不能去见她。
海角皱着眉,“点头又摇头?”“我家表哥呢?”她不安地左张右望,“他知道这事了吗?”不好,风破晓暗恋的对象竟是天涯最想亲刃的敌人,要是给天涯知道了,织女城不被他给闹翻才怪。
“应当知道了。”这事都已在织女城造成轰动了,相信那个最近老往织女城跑的天涯不可能不知道。
“他在城内吗?”愈想就愈头大的霓裳,转眼间额上布满了冷汗。
海角一手抚着下颔,“可能……已经杀去织女城了。”天涯可恨透那女人了。
“坏了!”赶着去救火的她,急急忙忙地拉着他往大门跑。
织女城这两日来又是闹烘烘的,原因无他,因他们才刚自昏迷中醒来的城主,在一声不响地跑出城多时后,终于又回城了,而他这次回城,还带了个来头甚大的女人,并将她安顿在天曦位于主城外的私宅中。
打从踏进他的地盘起,就一直待在天曦宅里一步未出的夜色,没去管今日外头又围了多少人,和他们又在议论纷纷什么,处在这个曾是敌人领地上的她,不但浑身不自在,她还满脑子都是想快点离开这的念头。
“若你不想待在天官,咱们可以离开天宫。”看出她心事的天曦,在她又待在窗边沉思时,站在她身后轻声地说着。
夜色回首看她一眼,直在心里想着,这个已在天宫住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年纪都一把了,她已经习惯了风破晓所提供的安逸生活,也与这里的人有了深刻的感情,现下要她离开她所熟悉的地方,到迷陀域那种不安的地方流浪,这对她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点。
“我本就不打算在这久待,我今日就走。”夜色自顾自地说着,走至桌边拿起她没打开过的包袱。
“一个人走?”天曦紧张地以两手压下她欲拿起的包袱。
“嗯。”她本就打算来这见见天曦而已,况且她独来独往惯了,带着人在身边,不但不便,她也不懂得该如何照顾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等我,我这就去收拾行李。”天曦听了急忙转过身,就怕夜色会扔下她。夜色拉住她,“我不能带着你。”她紧紧握住夜色的双手,“我曾答应过你爹,他死后,我定会把你找回我的身边。”好不容易才能与她团圆,怎可让她独自离开?她若是没实现诺言,爱女心切的黄琮怎会放心?
黄琮曾与她做过这种约定?不知道有这件往事的夜色,愕然地看着一脸担心害怕的天曦,她试着想把手白天曦手中抽回来,但天曦却牢握得像是一放开就再也没机会握住似的,看着那双与风破晓固执得不相上下的眼眸,夜色皱着眉,觉得她似又被同一类人给缠住了。
该不会风破晓的缠功,就是被她给教出来的吧?
“夜色?”还等着她回心转意的天曦,惶恐地望着她。
她一手抚着纠缠的眉心,“没事,我去外头透透气。”
“你会回来吧?”天曦还是没个放心,直缠在她的身后问。
“会。”她随口应着。
“那我在这等你。”天曦拉过她的两手,这次握得更紧,“我这就帮你做几件衣裳,你一定要回来穿好吗?我会一直等的。”
本想出去就不再回来的夜色,在她那非得给个保证否则不放人的坚持,以及她明显透露出来的害怕之下,没得选择地只能再一次让步。
“好……”她沉重地颔首,这才见天曦表情似有点放心,觉得无法再待在屋里的她,在天曦一松手后忙不迭地开门走至外头好喘口气。
走至外头关上门后,靠在门上的夜色深深松了口气,才扬起头,就被眼前那只跟织女城的人打成一片、背上还载了几个小孩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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