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所赠,如今却遭她遗弃的弯刀。
隆冬末尽,细雪迎着衬亮了天际的曦云翩翮落下。
在这日,帝国第一武将夜色,道皇帝亲革所有功名并下罪,念在往日之功,夜色被判逐出中土,流刑至迷陀域。
织女城自一早起就闹烘烘的。
原因无他,就只因那个令所有大夫都已放弃希望,也令所有长老都有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准备的风破晓,不但在今晨张开了双眼,还在醒后摇醒了守在他身旁的霓裳……向她要水喝。
当被他苏醒的霓裳回过神后,眼眶里霎时蓄满了泪水,惊天动地的哭声也立即自她的口中爆发开来,今正要来和霓裳换班照顾他的海角听了,以为风破晓在拖了那么久后,终于还是不敌死神之手撒手人寰了,当下海角刷白了一张脸,三步作两步地冲入屋内,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像个邻家大哥哥般的风破晓,正手忙脚乱地安慰着难得大哭特哭的霓裳,风破晓还慌张地一直问海角,为什么只是想向她要碗水喝,却会害她哭成这样?
脑中一片空白的海角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迳地呆站在门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像去鬼门关前逛过好几圈,一脸惺忪,倒像是大一场后刚睡醒的风破晓。而己迁住到织女城里,着手准备帮好友办后事的天涯,闻讯急忙冲来后,情况也同海角一般,靠站在门边张大了嘴,久久没法从眼前的景象中回过神。
一身已被霓裳哭得湿淋淋的风破晓,在那两个男人像木头般站在原地生根不动时,很犹豫地朝他们举起一手。
“我……可不可以喝碗水?”他的口真的很渴。
“哇——”为他担惊受怕那么久的霓裳听了,更是哭得泪流满面,“你还说……”
臭男人,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来他们的眼泪都快为他流干了,他却在醒来后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尽显着讨水喝……这个大梦初醒的风破晓,根本就不知自己已昏迷了多久,更不知自他负伤倒下后,这段日子以来,天宫三山的人,每日都笼罩在随时可能失去他的恐惧中伤心度日。他一脸无辜,“我……”“海角,去弄点水给他……”天涯使劲甩甩头,力持镇定地推着身旁的海角。“是……”仍想不通一个将死之人是怎么醒来的海角,百思不解地一手抚着额,转身推开身后那些也都呆愣地站着的人。
当海角捧来一碗清水,且天涯也将哭倒在风破晓身上的霓裳拉开后,所有闻讯赶来的长老们全都聚集在他房内,动作整齐划一地坐在床前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你们是怎么了?”喝过水的风破晓,一头雾水地看着面前表情古怪,还不时又哭又笑的人们。
坐在床畔的天涯,将他来回打量好几遍后,小心翼翼地问。
“你……现下觉得身子如何?”真怪,昨儿个见他脸上还没什么血色,怎么今早就红润多了?
“嗯……”他抚着胸腹间的两道伤口,然后微皱着眉,“还满痛的。”他还以为那两刀下去后他就死定了,没想到还真幸运。
天涯随即垮下了肩头,“就这样?没别的?”
“我口还有点渴,肚子也很饿……”他搓了搓肚皮,一脸疑惑地问:“我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
口渴、肚子饿?他要掐死这个害所有人只差没急白发的损友……
气得两肩频频抖动的天涯,在真的付诸行动前,立即被眼明手快的海角给拉到一边去。
“风城主,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把天涯交给那票长老架住后,海角清了清嗓子问。
他边问边拉开衣衫看着自己的伤,“多久?”他想,应该有段时间吧,这不,瞧瞧他身上的伤都已好得差不多了。
“两个月。”
风破晓错愕地张大眼,“这么久?”
“正是。”
随即想起在他倒下前那场战事的风破晓,脑中回绕着的都是夜色当时所撂下的话语。
“天宫外的战事呢?”他紧张地坐正身子到处张望,“天孙在哪?”
“我在这。”被点到名的凤凰,辛苦地自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来。
“你在?”看着完整无缺的凤凰,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的风破晓,眉心因此愈锁愈深,“那夜色呢?她没实现她的诺言?”以她的为人来看,她是不可能不履行承诺的,且天宫也无人可败她,凤凰怎可能还活着?
众人无言地相视一眼,知道他错过了许多事的天涯,转身朝霓裳示意,于是霓裳拉着海角,一块将挤满一屋子的人们统统请到屋外,在八面玲珑的霓裳恢复正常,站在门外对付起一波波涌来这想看风破晓的人们时,海角乘机将房门给关上。
“帝国已经退兵了。”坐在他身旁的天涯拍拍他的手,先安抚下神情紧张的风破晓。
“退兵?”他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这种答案。“夜色明明就胜券在握,她怎可能退兵?”
天涯缓缓将他所不知的一切说给他听,“在你倒下后,夜色限咱们三日内交出天孙,但云神布法召采风云保住了天宫,今夜色无法发兵进击。日前就在云神不支后,夜色果真依诺前来逼我们交出天孙,但就在两军开战前,她临阵脱逃,因此我军将帝军逐出天宫外,直至遇上了石中玉后才停止进击退回天宫,不过,咱们这是有收获的,因为天马郡又回到了咱们的手中。
风破晓意外地瞠大了眼瞳,“什么?”
“嗯……”天涯搔搔发,不甘不愿地承认,“说起来,这回咱们天宫还真是走运。”好险那个女人莫名其妙地跑了,保住了他们几人的小命一条,不然不要说是收回天马郡,今日天宫还能不能存在都是个问题。
“不可能!”他猛然大声一喝,难以相信地不断摇首。
“破晓?”被他激动的反应怔住的天涯,担心地伸手去探他的额。
“临阵脱逃?她不可能会这么做!”风破晓一把挥开他的手,双目写满焦急地扯住他的衣领,“你说,她发生了何事?”
天涯愣愣的,“我……”
“我听到了个消息。”站在一旁的凤凰,看完了风破晓的反应后,一手抚着下领道。
“什么消息?”急于知道实情的风破晓马上扭头看向他。
凤凰先是抬起两手要他别太激动,在他放开天涯后,凤凰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两军开战那日,在战场上,夜色收到了她爹黄琮将军自缢的消息,所以才会抛下大军回京奔丧。”
表情宛如受到什么打击似的风破晓,征愕地定住了眼瞳,喃声在嘴边低语。
“黄琮……死了?”
“嗯。”凤凰点点头,“这事在迷陀域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说在帝国里,正因为此事而闹得很大。
他极力压下语调中的颤抖再问:“那……夜色呢?”
“什么夜色?”愈听愈觉得反感的天涯,总觉得他所关心的对象似乎有点不对劲。
“弃军不顾,她有何下场?”无法想像她这么做后,将会沦落到何等境地的风破晓,执着地望向凤凰,要凤凰给他一个答案。
“你管那女人会有什么下场——”只希望他好好养伤的天涯,才不要他去管那个差点害死他的女人,可刚开口,就被风破晓一掌给推至一旁。
强忍着浑身的不适,风破晓在天涯瞪大了眼时,一掌紧紧捉住凤凰的衣袖,“告诉我,她怎么了?”
凤凰叹了口气,缓缓拉开他的手,“帝国皇帝虽饶她不死,但她被革去第一武将之职及所有功名,并将逐出中土,流刑至迷陀域。”
“你说什么?!”深感震惊的风破晓忍不住扬高了音量。
“破晓?”有点被他吓到的天涯,在反应过来时,忙不迭地阻止不顾才刚醒来就想下床的他。
“让开……”他乏力地想推开天涯,但他的面色却变得愈来愈苍白,豆大的汗珠也开始自他的额际上滑下。
“什么让开?”不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对劲的天涯死命地拦住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两手按着隐隐作痛的胸腹,不死心地想下床,“我要去见她……”
“见谁?”
“夜色……”也不知她现下怎么了,他非亲眼看看她不可。
“见那女人?你疯了吗?”天涯气急败坏地将他压回床上。“那女人是怎么待你的你全忘了不成?看看你全身上下的伤,这都是她的杰作!”
“我定要见她一面……”一字都听不进耳的风破晓兀自挣扎着,任凭天涯都已是青筋直冒也不给个解释。
“我不准!”差点被他给气炸的天涯,气急败坏地将连站都站不稳的他再按回去。
下一刻,当天涯又想阻止他时,凤凰走至床畔一手斥开天涯。
“要想离开天宫的话,你得答应我一事。”
“什么?”天涯没想到他居然也跟风破晓建成一气。
凤凰朝他伸出三指,“三日内,不许踏出这扇门,三日后,你爱上哪都无人会拦你。”
“谁说簸人——”天涯才想开口反对,就被出手甚快的凤凰给连点数穴被迫消音。
“三日?”满头大汗的风破晓,真盯着眼前这个在他醒来后,看来似乎有所不同的凤凰,同时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就三日。”凤凰沉稳地给了他一个保证。
“行。”就先退一步吧,反正以现下的状况看来,光凭己力,别说是离开天宫,他恐怕就连下床都有问题。
“出去吧,这有我。”摆平他后,凤凰心情愉快地将被点中哑穴,且不能动弹的天涯给推出门外交给海角,在关上房门后,他笑咪眯地挽起了衣袖。
风破晓在他一步步走来时,有些不解地问。
“你要做什么?”
凤凰扳了扳十指,“只是帮你一点小忙。”
第2章
“开门!”破浪低沉震耳的吼声,在清晨时分即在艮泽宫殿门外响起。
一路上都拦不住他,只能任他硬闯入宫内的宫人们,在面色骇人的破浪已闯至殿门处时,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后哀求。
“王爷……”
“我说开门!”知道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自东域赶来的破浪,怒火正炽地瞪着那扇胆敢拒他于外的殿门。
“王爷,日月二相早已言明不见任何人……”宫内总管再一次把日月二相交代的说法在他耳边重述一回。
“本王要见他们还需要他们的允许吗?”知道他们是刻意躲在宫内不见他的破浪,下一刻愤然地扬起—掌将眼前碍眼的殿门给轰开。
似乎早料到他会来此的月渡者,坐在椅内有些不敢苟同地看着那两扇被他弄坏的殿门。
“怎么你们这些四域将军都是同一副德行?”不肯吃闭门羹就算了,也都不知道门上有门环这玩意吗?
携着满腹不置信来此的破浪,此刻没空也没心情与他们打招呼或是闲聊半句,因此一踏人殿内,他劈头就直接对那两个似早就准备妥当的人喝问。
“陛下当真革了夜色的功名?”
月渡者摊摊两手,“消息都已传出去了不是吗?”不然他又何须十万火急的杀来此地?
“陛下为何这么做?”破浪最不能接受、也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这一点。
“临阵脱逃,罪重当斩,陛下已饶她一命了。”面上这带了点困意的日行者,大剌剌地打了个呵欠后,再次把不知已说过几回的罪名说上一回。
“她只是奔丧!”破浪忍不住握拳大吼。
老父死了,她这唯一的女儿奔丧有何不对?竟就为了这等小事革了她的功名?就算是要论罪,那也罪不至死,毕竟天马郡本来就是夜色亲手拿下的,理下不过是还给天宫而已,帝国根本就没有什么损失可言,再者帝国的北域可说都是夜色一手打下的,他们凭什么要她交出兵权和四域将军之首?
“怎么,你这是在替她说情?”月渡者莞尔地翘高了黛眉,“你不是向来与她不和吗?她这一走,四域将军之首的位置就空了出来,这不正好趁了你的心意?”
他火大地拂掌用力一挥,“就事论事,少跟本王扯些有的没的!”就算他要胜夜色,他也要胜得堂堂正正,而不是以这种捡现成的卑鄙手法!
无视于他两眼怒火的月渡者,巧笑倩兮地抚着颊,刻意在这当头继续为他火上添油。
“功名,她是革定了,且今日她就要被逐出中土。”
在赶回中土的路上,对这事所有来龙去脉都已知情,只差没亲眼所见的破浪,隐忍地看着他俩不但置身事外,还似在落井下石的模样。
“我只想问……在殿上,你们有没有为她说情?”他人不知夜色曾为帝国做过些什么、不为夜色说情不打紧,但这两人,他们绝不能袖手旁观。
霎时,不约而同都封了口的两人,相互交视了一眼,脸上的笑意与睡意皆同时散去。
“有没有?”他阴沉地问。
“没有。”既然他那么坚持要个答案,月渡者索性挺直了背脊回答他。
气得浑身隐隐颤抖的破浪,边朝他们点头边往后退。
“好……”
“慢着。”日行者在他转身欲走前叫住他,“你想上哪?”
破浪愤瞥他一眼,“我要见陛下!”他不相信皇兄会不智的做出这种事,更不信夜色在皇兄的心中全无地位,这等小罪,朝中最具权势的日月二相不肯代夜色担,那就由他这紫荆王来救!
月渡者把玩着十指,刻意泼他一盆冷水,“就算你入宫也改变不了什么。”
“七年来,她为帝国卖力卖命,做了多少事,你们与我皆心知肚明!”破浪听了干脆把帐都算在他们身上,“她不过只犯了一回错,你们就抹煞她的一切?她不但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这份上,好歹你们也该保她,没想到你们竟见死不救?”
七年,足足七年的光阴,他们四位四域将军尽心尽力的为帝国开疆辟土,并恪尽职守地保卫着陛下的江山,他虽恨夜色的武艺在他之上,也想尽办法想胜地一回,好自她手中夺走第一武将之位,但那是他个人的私情,与帝国全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