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柯尔克大哥一个人坐在我仨对面,就像没听见一样,只顾着去拨弄自己面前的篝火。
韩教授知道,他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实属不易了,只得又叹了口气,吩咐黄博雅道:“唉…明天看看再说吧,实在不行就考虑别的办法,让大家至少再多坚持一天。”
黄博雅可能是得益于常年的野外生存活动,既不抱怨也没说什么,答应后就扶着教授去休息了。
第九十一节
黄博雅可能是得益于常年的野外生存活动,既不抱怨也没说什么,答应后就扶着教授去休息了。
篝火旁此时只剩下我和柯尔克两人,沉默了许久,我问他道:“柯尔克大哥,关于这条盐水沟,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原来只听说过克孜尔石窟前面那条,没想到这里也有。”
“盐水沟其实只是个大概的叫法。”柯尔克实在是谈性欠佳,但出于礼貌,还是回我道:“在我们这里,这样的沟多得数不过来。我们一般都叫它们做‘吐孜河’,就是盐汇集成的河流。这里不出名,只是因为来的人少。”
“那关于这里都有些什么传说呢?”虽然他不想说话,但我还试图撬一些有用的信息出来。
“没有传说!”柯尔克大哥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我,那眼神让人瞧了就有一种寒意,他一字一顿道:“因为在这里出事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的,所以,没有传说。”说完,他似乎是累了,也可能不想和我再讨论这个,站起了身,径自回帐篷休息去了。
但我却觉得柯尔克一定知道些什么,只不过他不愿意说罢了。也许是某种信仰的问题,也许是…这里有他惨痛的回忆。
第二天,为了让大家多恢复一些,我们八点才开拔继续前进。不过的确就像先前所预料的那样,越往上越不好走,有时候仅仅是为了上一个落差比较高的斜面,就要引着驼队绕上好几百米。现在已经不是人在拖了,而是骆驼在拖,这种山地,它们非但无法供我们乘坐,甚至严重拖慢了行进的速度。
其他人曾数次提出要走坡下的那盐水沟,地势平坦,坡度较缓,完全可以再将坐骑利用起来,但都被韩教授和黄博雅给强压下了。因为路是我们自己选的,柯尔克大哥始终牵着头驼走在最前面,有些地方我们可以直接翻上去,但他为了驼队,还要绕行好远,所以他最累。连人家都没说什么,我们就先叫苦,着实有些娇气了。
但饶是如此,到下午三点的时候,两个外国人首先撂挑子不干了。不是他俩怕累,而是他们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我们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偏要在一旁的山坡上穷折腾。
黄博雅沟通了半天,才又将本已打算下沟的两人拉了回来。我瞧着众人早已累得脱了相,只得建议道:“我看今天就早些扎营吧,不走了!”
于是在众人怨恨的眼神中,柯尔克大哥又挑了一个距古河道四五百米的平坦地方,这才卸套搭帐篷。
不过两个老外和他的矛盾已经很明显了,虽然语言不通,但两人看着柯尔克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屑和敌对。
晚饭过后,众人正要休息,那边又突然传来黄博雅和两个老外的争吵声。我们回头一瞧,发现两个人行装整齐,背着各自的巨型旅行包,正和黄大小姐用法语在飞快地交谈。
我和殷骞凑上来,胖子问气鼓鼓的黄大美女道:“怎么了?这俩洋鬼子是打算走人啊?”
“不是!”黄博雅瞥了他俩一眼,冲我们说道:“他们说这个宿营地睡着不舒服,嫌下面硌,非要下到沟里,找个平坦地方去过夜!明早醒了再来找咱们。”
我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这俩家伙看来是打算跟柯尔克对着干了。一个帐篷才需要多大点儿地方?不是夸张,就算下面有石头,拿脚扫几下就平整了,再说还隔着厚厚的防潮垫。更何况他们二人是特种兵出身,什么地方睡不了觉?这么说恐怕只是为了让自己后面的路程不那么累罢了,现在是用行动来为以后谋“福利”。
“哦…”殷骞颇有些看热闹的心态,瞅了瞅他俩道:“那就让他们睡去呗!~你管他呢!咱们睡咱们的,他们睡他们的!”
“哎呀殷先生,你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了!”黄博雅急得嘴上冒泡,见殷骞说话还这么不着四六,气得直跺脚。
我知道胖子从一开始就和他们不对付,但既然柯尔克说这是条吃人沟,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俩去送死,于是对黄博雅道:“你就告诉他们,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有时候许多事情是解释不清的,而那些不遵守大自然规定的人,往往要付出的就是生命代价。”
“没用的!”黄博雅皱眉看着我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可他们就是不信!说什么非洲原始部落的巫医他们都见识过,也没咱们现在说的这么玄乎。”
虽然我没殷骞那么抵触他们,但在我看来,既然大家一起出来了,我们就是一个团队,这种搞分裂的行为最好不要有。不然没事儿还好,一旦出了事儿,相互照应都来不及。
第九十二节
既然软的不行,那只能来硬的,于是我对黄博雅道:“你们虽然认识,但我想这次他俩之所以一起来,你们应该是雇佣关系吧?你就不能摆出点老板的架子?命令他们不准离开?”
黄博雅低头想了想,估计也觉得只能如此了,于是又和他们交涉了一番,最后回我道:“这两个人今天是铁了心地要下去睡!而且他们说,如果咱们明天还放着大路不走去爬山,那就干脆各走各的,他们先到了就在前面等着咱们。反正他俩是绝对不做那种费力气的事情了!”
我听了也直皱眉,看来文化差异真的是巨大,欧美人就是如此现实,让他们相信什么传说和奇闻异事,恐怕你得常备个录像机才行。
但是两个大活人在这儿摆着,我又不能置柯尔克大哥的警告于不顾,只得耐下心再劝他们道:“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今晚大家暂时还先睡在一起,明天启程前我回去和向导交涉,争取明天走大路,晚上扎营也尽可能地不费这么大的事儿,总可以吧?你们如果真是现在就要下去睡,那我为了你们的安全,只能用强了。”
我之所以这么说,不只是为了安抚他们俩,因为连着爬了两天山,其他人的体力也已接近极限,明天指定不能再这么走了。所以甭管他们二人今天闹不闹事儿,明早我都是要和柯尔克去谈的。
黄博雅在一旁翻译着,听完我最后一句话后愣了片刻,但还是按原意传达给了他们,没想到二人听后相视一笑,那个高鼻梁的白人就突然动了,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只见寒光一闪,就被一柄足有寸许宽的军用匕首顶在了咽喉处。
“…你干什么?!”等殷骞看明白了怎么一回事,立刻就摆开了一副要干架的姿势。
远处营地旁的人也听到了他这一声爆喝,见我们说着说着突然动起了手,也都赶忙围了过来。
这个叫Rock的白人好整以暇地冲我嘟嘟噜噜说了一大堆,然后就挪开了匕首,笑着将其插回自己大腿外侧的鞘中。
黄博雅倒没对这突然的举动给吓着,对我们说道:“别紧张,Rock是开玩笑呢!”然后又低声对我说道:“他说你连近身的突然攻击都防御不了,凭什么对他用强?放心好了,他们俩虽然单独去睡,但还是会保护咱们的。”
我听后有些气闷,压根就没想到这家伙会突然动手,本就对他没有戒心,谈何防御?要真是面对面地干架,我一个人对他俩虽然难有胜算,但单挑还不至于会一招就受制。
见黄大小姐翻译完了,两个人耸耸肩,冲我们不屑地笑了笑,就转身朝远处的古河道走去。
“嘿!Rock!Kane!”黄博雅不甘心,还打算叫他们回来,却被我拦住了:“算了,让他们去吧!这两人的架势你也见了,劝是劝不住了,除非刚才一招受制的是他们。”
“可是…”黄大小姐还要说什么,殷骞也在一旁道:“放心吧,法国外籍军团,那是帮敢跟阎王爷抢生意的钱孙子!就算恶魔想收他们,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让他俩吃点苦头也好,省得总认为咱们中国人没事儿就爱故作神秘。”
剩下的八个人里,身手最好的就数我了,连我都没能阻止他俩,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回各自的帐篷睡觉去了。
虽然没辙,我还是和衣而睡,以免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好在第一时间赶过去帮一把。但这也只是一种心理慰藉罢了,此处距古河道隔着一里多地,就算他俩拿着冲锋枪乱枪扫射,都不一定能听得到。
隔天天刚亮,我们正生火做饭,两个老外居然背着包乐滋滋地跑回来了。看样子是昨晚非但没有一点事情发生,而且还睡得格外美。
这会儿,不光是其他人,就连黄博雅看柯尔克大哥的眼神都不太对了。众人都觉得他有些过于小心,或者说是…故弄玄虚!
早饭过后,韩教授不得不拉着我出面和柯尔克谈判,看是不是白天顺着古河道向上,等到天黑了,再翻上沟顶寻处过夜。
沉默了好久,这位维族大哥总算是默许了我们的提议。毕竟他说过在沟里过夜的人都得死,可眼前两个老外却依然活蹦乱跳的,如果再坚持下去,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可这一天却依然不怎么好过,我们刚下到沟里走了没多久,就碰到了一处山体滑坡,各种碎石几乎将沟底挡了个严实。
为了节约时间,我们找了一段最狭窄的地方,花了近两个小时清淤,才算是开辟出了一条勉强够驼队通过的走道。但这样做的结果是,体力透支明显加剧了。
第九十三节
下午六点,我们终于在一处盐水坑众多的低洼路段停了下来,准备结束今天的行程。
看着两个老外乐呵呵地在眼皮子底下支着帐篷,其他人又不干了,因为想到自己还要爬上沟顶,再沿崎岖的山路走上一里多地才能休息,几乎所有人都泄了气。
没办法,韩教授只得厚着老脸又去找柯尔克交涉,却没想到他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句:“我早知道会这样。”就独自一人牵着驼队爬上沟顶找露营地去了。
众人听到了韩教授带回来的“好消息”,齐声欢呼,立刻就安营扎寨,准备生火做饭。只有黄大小姐还有些担心,但也仅限于对柯尔克的一种同情:“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我想了想,让她招呼着大家,独自朝我们的向导追去。就算这个矛盾调解不了,我至少也可以帮着他安排一下。
柯尔克大哥这次也没走远,就在沟旁二百多米的一块巨石旁搭了帐篷。当初一见他,从眼神中我就能看出,这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前两天他始终要求营地要离古河道至少五百米,今天这么近,恐怕也是为了照应我们居多。
两人无声地打点完毕,又给牲口喂了些吃食,我主动邀请他道:“走吧,去跟我们一起吃吧!大不了吃完了饭你再回来。”
柯尔克摇了摇头,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半张馕道:“我吃这个就行,你们的饭,我吃不惯。”说完就坐在身后的石块上,就着水壶里的水啃了起来。
我左右也闲来无事,跟着坐在他身旁,问道:“这条沟里究竟发生过什么,能让你这位老向导都怕得要命?”
“我不是怕。”柯尔克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想弄明白这沟里有什么,但又不想你们有危险。”
“能和我说说么?”我知道他这会儿情绪低落,正是想找人倾诉的当口,于是鼓励道:“我小时候学过几年法术,也许和我说说,咱们就能解开这古河道的谜团。”
柯尔克听到“法术”两个字,有些意外,瞪大眼睛瞧了我好一会儿,这才说道:“那得从二十五年前,我三叔在这里失踪的事情说起…”
二十五年前,当时的柯尔克还不到十岁,他父亲兄弟三人,除了老二身子不好,其余两人都在这条凌山道上讨生活。
二十五年前汽车的普及度远没有现在发达,路况就更别提了,所以许多时候在这些险要的古道上,都还是以马帮驼队为货物的主要运输方式。
就在那一年,柯尔克的三叔跟着一个老把式跑了二十年的路,总算出师了,开始自己单独组驼队,当时他接的第一笔单子,就是走这条凌山道,往山那边运送一些生活品。
说到这支驼队,要运的东西还真不少,几乎把那时候整个库车和拜城的闲散骆驼,能拉的都给拉来了,浩浩荡荡地足有一百多匹。
刚一肩挑就能接到这么大个跑活,柯尔克的三叔乐得嘴都合不住了,他算过,这一趟跑下来,只是给总把式的份子钱,就足够一家人吃喝两年不用愁。
本来,柯尔克的父亲这趟也是要跟着去的,但是正赶上他二叔生病,需要有人照顾,不得不留了下来。
临出发前,由于柯尔克的父亲比老三早出师了五年,凌山道也已经跑过好几趟了,于是反复叮嘱老三,一路上需要注意的事情。
满口答应后,柯尔克三叔就领着库车有史以来最庞大的一支驼队上路了。他们当时走的路线和我们上山前是一样的,那时候可以说几乎没路,只是一来一回,就要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而且驼队不能空着回来,在那边置办货物又得二三十天。所以跑一趟凌山道,没有四个月是回不来的。
去的时候一路顺风顺水,到达目的地后,三叔甚至还花钱拍了一份电报回来,告诉他们具体的回程日期。
可是两个多月后,一大家子人左等右等,距电报上的归期都已经过去近二十天了,却依然没有看到驼队的影子。
虽然当时父亲每天都派柯尔克到县城口去打听,但他也知道,这么庞大的一支驼队进城,在当时是很轰动的一件事,不出半日,全城的人都会知道,根本用不着多此一举。
直到又过了半个月,人们才意识到,驼队应该是半路出事儿了。于是柯尔克的父亲立即又组织了一支小型的马帮,打算轻装走一趟凌山道。这次去的都是县城附近的好把式和经验丰富的猎手,因为没有人知道驼队在哪里出了事,所以必须一路摸索着行进。当然,年小的柯尔克当时也在队里,他的母亲和婶婶要照顾二叔,没人管他,所以就只能跟着父亲一起来了。
第九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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