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的确称得上是宗师级的人物。无论做人还是做事,既严密周详又问心无愧,这种人在如今社会的确已经很难见到了。
虽然舅爷在这些方面和老爷子不相上下,但毕竟前者还要经常受世俗事的影响,相较之下,司寇允更多了一分世外高人的味道。还有就是年龄在那儿摆着,他可比舅爷多活了三十多年,许多事情都看得更加透彻一些。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实话实说,我对于老爷子的走,也没有当年舅爷走时那么悲痛。血脉联系什么的暂且不论,我倒是觉得司寇允算得上是功德圆满了。就像老爷子自己说的,三十年前本就该一命呜呼,却因为一块痴梦甲,硬是从老天爷那里又偷出来了这许多时日。
虽然最后也没能完成他想要做的所有事情,但人生正因为无法十全十美才显得如此精彩。
我想,老爷子在天有灵,不会想不通的,当该心满意足了。
司寇允、梅道人、竹道人、舅爷,他们注定是一群永远无法被史册铭记的透明人,但没有记载并不等于不存在。
这个世界,只要善意还在,就始终会有像他们一样的影子英雄,默默付出着,不求回报,不逐名利,只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尽可能多的人们:多多行善,如果想要好心有好报,就得先把自己的心传给更多的人才可以。
因为他们始终相信……人性本善。
愿天国不再有那么多的苦难是非,这样老爷子们才能休息一下。放下所有负担牵挂,去追求他们所追求的,道的极致。
当又回到汤塞泥沼的外围时,只见这里哪还有早上刚进去时的样子?到处飘着燃烧后的灰烬,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焦糊味道。
我们在沼泽外围碰到两个站岗放哨的部落汉子,他们见托娅竟然平安无事地出来了,赶忙带领我们去沼泽深处的山口那里向呼斯楞禀报。
来到山口,周围和头顶的那些棉絮早被烧了个一干二净,不过这下倒清爽不少,光线也亮了,就是那些高处的烟尘尚未散去。
托娅的师父此时正坐在山口旁一个锦凳上,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牧湖部落汉子,只等他一声令下,就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山去,将沈万楼一伙当场剿杀。
然而让我们意外的是,殷骞却陪在呼斯楞身旁。
第一百三十二节
见到托娅和我从后方出现,呼斯楞面带笑意亲自站起来迎接我们。单从表情看他并没有多么大地惊喜,可能在他看来,既然信已经送上去了,托娅能逃生那才算是他合格的弟子;如果出不来,只能怪她自己学艺不精。
安抚了一下我们的情绪。呼斯楞就指挥人开始准备攻山了,反正两个继承人已经有一个安全,而另一个非但屡次触及红线,甚至带领大批外人踏入埋葬历任呼斯楞的禁忌之地,纵然是呼斯楞的儿子,也罪无可恕。
殷骞乐呵呵地走过来,用肩膀扛了我一下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嘿嘿,要不是我去给呼斯楞通风报信,你们以为援兵真能到这么快么?”
我恍然大悟,原来殷骞见我们全都上了山,知道少不得要火拼,在发现着火后更是感到势头不对,开始变得难以控制了,于是他主动跑去找了呼斯楞,连说带比划,让大祭司相信沈万楼竟全员出动去了部落的禁忌之地,这才有了现在“围山剿沈”的戏码。
此刻我们都在山脚下瞧着,虽然在武器装备上牧湖部落和沈万楼他们差了好几个档次,但加上大祭司的萨满巫术那就立刻不一样了。也得亏了沈万楼此时占据着有利地形,牧湖部落攻了几次都没能上到那山腰平台,还伤了十几人。
不过呼斯楞可有他的高招,不停地施放幻术迷惑敌人,让沈万楼一伙分不清真假,只得见了就打,这就有效地消耗了他们的弹药。下面部落的人则以逸待劳,且等他们打完了子弹再上。
如此磨了没一会儿,两边的枪声都停止了。
我们抬头望去,却发现半山腰的平台上有人此刻正举着一张白布来回挥舞…难道沈万楼竟主动投降了?!
严大哥也奇怪不已,自言自语道:“这可不像老狐狸的作风…明知道是死还投个什么降啊?”
他这句话倒一语中的!是啊,烧了泥沼,点了圣山,还带着那么多人冲进禁忌之地。这在牧湖部落来说绝对是十不赦的罪。
如果殊死反抗倒有一丝生的希望,可投降算什么?指望呼斯楞优待俘虏?
虽然眼看他们那么多人可能会死在这里,的确是有些残忍。但我们几人也无计可施,只得先等他们投降后看情况再说。
很快,有蒙族汉子从山上送下来一封信,小跑到呼斯楞面前,俯身呈给了他。
我们更加迷糊了,从来只见劝降信,还真没见过有送投降信的。总不会是沈万楼又想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搏些什么吧?
少卿,呼斯楞看完了信,来回在山口踱着步,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对着圣山躬身下拜,搞得我们也不清楚沈万楼到底说了些什么,让他这么难以抉择?
挣扎了足有十几分钟,呼斯楞转身瞧见我们,招了招手示意过去他那边。我们在托娅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地来到呼斯楞面前,这老人点了点我,突然说了句什么,然后示意托娅翻译。
“我师父问你,山上是不是有一个人和是你师兄弟?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托娅随即翻译道。
我一愣,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呼斯楞又问,托娅又翻译道:“我师父还问,你们是不是当年与我外祖母交情深厚的那位梅道长的徒孙?”
我瞅了瞅身旁的几人,他们脸上也都写满了问号,不知道大祭司究竟用意何在,只得又点了点头。
呼斯楞见我连点两次头,闭上眼仰天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一挥手,旁边的一个拿着古怪形状号角的人随即“呜呜”地吹了起来。
还没等我们明白过来,只见挤满了山道等着攻山的部落汉子竟然都收起了枪,开始转身往回撤。
我们大吃一惊,殷骞更是踏前一步,大声问呼斯楞道:“您…您这是干嘛?!”
托娅赶忙伸手拦住了他,低声道:“不要冲动!该说的时候我师父会说的!”
他话音还没落,呼斯楞就转过身来,将那张信递给了托娅,什么也没讲,带着一个随从就当先回去了。
我们立刻围上托娅,只见那张小纸条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蒙文,托娅看完就立刻嚷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三十三节
我们都快急死了,连连追问,小丫头这才反应过来,道了声歉,赶忙翻译道:“这上面说如果呼斯楞肯放他们一条生路,沈先生就有办法帮我们消灭圣母子湖底的残留瘟疫。那样的话我们的部落就再也不用跟着圣湖游荡了。”
黄博雅一听完立刻就急道:“沈万楼明摆着是骗人的!这都瞧不出来么?!”
托娅将那字条面向我们,撇着嘴无奈道:“所以,他们在上面说眉道人的弟子可以破这个瘟疫。那个姓谢的知道,但大哥哥不知道,如果不信可以来问大哥哥他们是不是师兄弟,是不是眉道人的弟子。”
我们不得不佩服沈万楼的急智,瞬息间就能想到破解死局的妙法。但问题是,呼斯楞虽然此时离开了,部落的大部队都还在,就算暂时让沈万楼他们下了山,恐怕也要严加看管,很难会有逃跑的机会。
所以我更好奇的是沈万楼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他的计谋绝不会只到这里。既然走出了这一步,那就等于彻底把退路给掐断了,因为呼斯楞一旦知道他们在骗他,到时的情形只会比困在山上更糟。
我们没人相信志豪他有能力祛除圣母子湖中的瘟疫。毕竟那是一千多年来几十任大祭司倾其一生都无法达成的目标,他一个才学了几年异术的愣头青根本就不可能干得了。
殷骞看呼斯楞渐渐远去,冲我嘟囔道:“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沈万楼那个老狐狸是在争取时间,怎么他就瞧不出呢?”
托娅见有人说她师父,不大乐意,但张了张嘴,却忍住了什么也没说,独自走到前面树下,等我们说完了再去找她。
她这一连串的表情看在眼里,我顿时明白了。不是呼斯楞很好骗,而是对于困扰了他们部落千年的问题,他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一定要去尝试。
的确,一千多年,对他们来说太久太久了,部落的人们也太想挣脱这种束缚了。所以,即使沈万楼的话里只有那么百分之4020电子书零一的可信性,呼斯楞都会先留他们不死。如果成了,皆大欢喜,将功折罪;如果不成,到时候再数罪并罚也不迟。
我们议论间,山上被围困的人在沈万楼的带领下都走了下来。
那些黑衣人一下来,枪就被收了,他们也只得乖乖地站在一侧,听候发落。
沈万楼和志豪当先走了下来,两人从我们身旁走过时,都颇有深意地朝我浅笑了一下,志豪虽然此时脸色煞白,但看样子是已无大碍,那还得多亏了先前司寇允不欲伤他的性命。
待所有人都下来过了,包括那个全身包裹着的神秘人也被人背走,我们却没发现博斯沁的身影,托娅也颇感意外,走回到我们这里问道:“你们有谁看到我师兄了么?”
几人刚摇了摇头,就只听天上突然传来“啊~~~~”的一声长叫,绝望之极。赶忙抬头看去,只瞧见在山体就要转过去的角度上,一个黑影从数百米高的空中掉了下来,只是一瞬就被茂密的树林挡住了。
不用问,此人当是博斯沁无疑。他应该也是看了那木盒上的咒语,唤出绳索后却发现韧度远没有想象中的强。而他先前也已和沈万楼闹翻,又公然带了这么多人擅闯禁忌之地,自知回去定会受到严罚,于是拼死一试,打算先逃出来,待风波过去了再回到部落,到时说不定呼斯楞余怒渐消,处罚可能会相对轻一些。
可是他这一拼,却真把自己的命给拼了进去。
事后托娅讲了我才知道,当时那绳索因为有我们在前,还有一定的韧度,只要没了铁砂,就会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地失效,直到最后连一个人的重量也称不动。
而沈万楼当初没有选这条路,那是因为他已经和博斯沁闹翻了,小人就是这样,他整天谋划着去害别人,就一定会担心别人来害他。所以老狐狸宁可犯险再和呼斯楞接触,也不愿把自己的性命让博斯沁来掌握。
不过他倒是选对了,否则现在摔死的可不是只有博斯沁一人。
第一百三十四节
我们分成两批,被专人护送回了呼斯楞的大帐前。
沈万楼的那些黑衣人手下则都被严密看管了起来,此时只有他和志豪才能自由行动,但身后始终跟着四位壮硕的蒙族汉子,时刻盯防着他俩。
对于呼斯楞的继承人,现在已经板上钉钉是托娅了。所以我们也轻松了许多,只是瞧着他们究竟打算做怎样的垂死挣扎?
亲生儿子非但屡犯族规,且又遭遇不测,呼斯楞一直阴沉着个脸,也没再给我们准备座位,见人都到了,直接瞪着沈万楼问道(以下对话皆由托娅翻译):“说吧,把你的办法说出来。不要想骗我,原本你们救过我儿子的命,也不是非死不可。但是一旦牵扯到圣湖,你要仔细考虑说的每一个字,敢有一丝欺瞒,就把你们统统丢入圣湖,全部烂死在里面!”
沈万楼无论什么时候都挂着那微微的浅笑,冲呼斯楞点了点头道:“大祭司放心,没有把握我们也不敢这么说。您的宽怀我们已经看到了,只是希望在成功帮助了贵部落后,您能答应我们一个小小的请求。”
“饶你们不死么?”呼斯楞挑起一边眉毛问道。
“呵呵。我想…”沈万楼早已打好了腹稿,向前半步道:“如果真是帮助贵部落驱散掉那湖底的瘟疫,就等于解了千年的诅咒。若是到那时候您还要杀我们,是不是就有些恩将仇报了呢?”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除瘟疫、饶命,这是必备的条件,都不用说。
呼斯楞虽然明知是要挟,但还是问道:“将你想要的说出来听听。”
沈万楼见他答应,随即转身朝呼斯楞一旁的托娅颔首道:“现在,托娅小姐应该是继承大祭司衣钵的不二人选。我想要的东西其实不值钱,托娅小姐现在也应该清楚了吧?”
见师傅看向自己,托娅只得将她外祖母遗物中的袁大头说了出来,也包括袁大头背后隐藏着的宝藏,和我们这两派人马汇聚于此的缘由。
我们早知是这么个情况,虽然不太想让呼斯楞知道,因为不晓得他知道后会不会再起什么波澜,但既然呼斯楞问到了,托娅又不得不说,只能沉默接受。
呼斯楞听完,又和托娅用蒙语低声交流了几句,随后转身回答沈万楼道:“可以!只要你能驱散了圣湖中的瘟疫,那枚银币我就送给你!并且放你们一行人安全离去!”
我们这边几人一听就不淡定了,黄博雅踏前想说什么,却被我拉住,倒是托娅挺替我们着急的,叫了声师父,还没说下文,就又被呼斯楞抬手制止道:“我答应你们要求的前提是确信圣湖的瘟疫已然被消散了。做不到这点,什么都不要谈,包括你们的命!”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沈万楼此时表现得极为顺从,往身后一抬手,指向志豪道:“具体的做法还是让我们这位谢大师来和您说吧。”然后就退了两步,负手立在志豪身后。
志豪走出来,先是瞟了我们这边一眼,然后冲呼斯楞一行礼,道:“我在来到部落后了解过这种瘟疫,要消除它们其实并不难。但是如何能够安全潜入湖中,准确地查勘病毒中心和波及范围,在合适且恰当的地方释放当量的药剂,最后还能全身而退,才是最考验人的。”
他这番话一出来,我们立刻看向呼斯楞。因为圣母子湖什么情况他最了解,志豪说得是否靠谱儿,他一听就知道。
果然,呼斯楞听完翻译后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而是冲着志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志豪浅浅一笑,接着道:“其实主要的原因是部落千百年来都在用老法子破解病毒。以前科技不发达,许多东西还没有被创造出来,只要…”他的话到一半,托娅突然不客气地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