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学被听夏的动作吓到了,原本妩媚的五官上皮肉翻滚,白花花的肉和淋漓的血让人心惊,为了不跟着自己,她居然能够出手毁了容貌,这样的决绝让人心惊。
听夏自从用剪刀划了自己一刀之后,神情也不似刚刚的惶惶,面上反而绽放了笑,随着她的嘴角上翘,面上的伤口也炸得更开了一些鲜红的血液也是喷涌而出,这让赵梓学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心跳加快,“这丫鬟我不要了。”听夏这个样子,他不敢要。她能够用剪刀划了脸,更可以用剪刀戳自己,赵梓学惧怕了。
秦锦然点点头,“既然这样,我记得听夏这丫头的卖身契在嫂子的手里,既然见到了大哥,少不得劳烦大哥替我要来,晚些时候让引泉把听夏的卖身契送过来就好。”秦锦然的话自然让引泉变了神色,如果引泉能够开口,这时候已经骂开了,不能够说话,他摆出了嫌恶的神情,秦锦然看了一眼引泉又说道,“我知道一个偏方,正好治引泉的嘴的,今日还罢了,明日里嘴会歪的,半个月的时间都不能说话。”
赵梓学已经想要离开了,听夏也知道现在是讨要自己卖身契的一个好时机,克制住自己心中的害怕,“奴婢先谢过大少爷了。”藏在袖子中的手颤颤巍巍,声音却是平稳而笃定的。
赵梓学低低呵一声,“谁说要……”话音夹杂在嗓子里说不出狠话,目光触及到听听夏的眼,最后愤愤说道:“走。”唤着引泉跟着他离开了。
秦锦然见着两人走远了之后,见着听夏要用手帕捂住脸,连忙伸手:“别,别用手帕碰到了伤口,等会我替你处理。”
听夏小声说道:“谢谢二少奶奶了。”
秦锦然苦笑着,“我哪里帮到了你什么?”说完之后,就蹲下了身子,拿出手帕擦拭地上的鲜血。
“我来吧。”听夏连忙说道。
“不用。”秦锦然用手帕裹住了那剪刀,“走吧。”
因为顾忌着听夏脸上的伤口,秦锦然走得很快,听夏看着秦锦然的背影,原本想要说什么,最后摸摸跟在秦锦然的身后,等到到了院子门口,听夏走到了秦锦然的前面,她推开了院门,就见到了一个陌生的丫鬟,见着听夏的样子,有些吃惊,往后退了几步。
“听夏姐姐,你的脸?!”守在门口的听雪小声地叫了起来,她的手里还拿着一盏灯笼。
秦锦然看着院门,上面有三个血印,鲜血染了听夏的手指,听夏在推开房门的时候,鲜血就印在了院门上,目光从血印上游离开,转向了那梳着单螺的小丫头身上,秦锦然不认得这丫鬟,见着这丫鬟的容貌姣好,斜斜的发髻上追着碎珍珠,耳坠更是有两粒小拇指大小的圆润的紫珠,不仅仅是首饰,就连衣裳真是比自己这府中名义上的二少奶奶要好,显然是大少爷赵梓学身边的得用的大丫鬟了,开口说道:“大少爷已经带着引泉先回去了。”
那丫鬟点头,又看了一眼听夏,见着听夏看着自己,咽了咽口中,她当然知道自家少爷是瞧中了听夏的容貌和身段,见着听夏的面上破了相,心中有心虚和害怕之意,“奴婢先行告退。”说完之后,垂着头踮起脚侧着身子绕过了秦锦然和听夏两人,之后提着裙摆匆匆忙忙离开了。
等到出了院门,丫鬟的脚步就放慢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便正好瞧见了院门上的红色的血印,心儿是砰砰直跳,转过头,越跑越快。
“刚刚那是谁?”秦锦然对着听雪问道。
听雪想起来秦锦然自从撞了柱子之后失去了记忆,就说道:“是柳梢姑娘,是大少爷身边的贴身丫鬟。”目光落在了听夏的脸上,“听夏姐姐脸上怎么伤了?疼不疼?”
秦锦然说道:“去把小药箱拿来,我来处理就是了,再去厨房里讨要一壶开水。”秦锦然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让听雪在外找木匠做了一个红木的药箱,另外准备了些止血、化瘀、生肌、止热等药丸,这些药丸全部都是在京都之中的同仁堂里做得,虽然没有亲自去那同仁堂,按照她的方子炮制的药丸很是不错,价格也是适中,并不昂贵。
听雪连忙点头,“我这就去。”小跑着进入到了房间里。
听雪的动作很是爽利,十尺长八尺宽六尺高的红木箱子就放在了桌子上,为了省钱省时,红木匣子上是弧形的纹理并无旁的装饰,打开药匣,里面各色的药瓶摆放的是整整齐齐,最右侧还有三个镂空的银球,银球的中央还有若干小小的银球。这银球做得是别致,但是放在药箱之中又是什么用?听夏的目光从银球转向了秦锦然,自从二少奶奶醒来了之后,很多事情她都看不明白,还有今晚上二少奶奶维护自己的事情,
这红木匣子里的药丸、药粉加上银球,还有着一段时间生病所花的钱,总共就去了五十两的银子,要知道按照这个年代的物价,五十两的银子可是够五口人一年的嚼用的,无论是她所在的时代,还是现在,生病治病总是花费高昂的。
滚烫的开水很快就过来了,秦锦然让听雪把脸盆用开水烫了一遍之后,用银钩勾住了银球,把三个银球都放在了水中。秦锦然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之前给自己的伤口清洗的时候,也是用银球放在脸盆之中,所以听雪是见怪不怪,反而听夏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举动,心中不明白为什么二少奶奶慎之又慎用银钩勾住了银球放到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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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毁容(三)
这银球是秦锦然让听雪让银匠制作的,镂空的银球,里面更是有若干的小银粒,这样能够最大面积接触到开水,利用的就是银离子的杀菌作用。暴晒过的纱布也浸入到了水中,撩起了袖口,吩咐听雪用系带把袖子固定在手肘处。
听夏见着秦锦然的动作,摆明了二少奶奶要替自己的清理伤口,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开水里放置银球,开口说道,“二少奶奶,我自己来就好。”
“不用。”秦锦然说道。
“我来。”听雪说道。
秦锦然看着听雪的小脸煞白,显然害怕听夏面上炸开的皮肉和淋漓的鲜血,甚至连正眼看听夏面上的伤口都做不到,就算是这样,仍然是自告奋勇要处理听夏面上的伤口。秦锦然的心中一暖,“好了,你也知道我之前给自己处理伤口,是做惯了这些的,你要是害怕就别看了。”
“我才不怕。”听雪说道。
听夏看着两人,心里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是二少奶奶把听雪当做晚辈了,明明秦锦然也不过是及笄两年的时间。很久以后当听夏知道了秦锦然当时已经有了身孕,也就当做秦锦然是身上的母性发作,却不知道秦锦然自觉心理年龄长于自己和听雪,才会用晚辈的态度对待他们两人。
等到水没有那么烫了,秦锦然就用热水净手。
微微发烫的纱布放在面上的伤口,听夏就止住了胡思乱想,小脸也变得煞白,因为清理伤口实在是疼痛。
见着听夏面无血色,秦锦然的动作就更快了一点,此时站在一边的听雪侧着头,余光看到洁白的纱布渐渐变红,面上也是发白。
清理了伤口,秦锦然仔细打量着听夏面上的伤口,鲜血还在渗出,听夏的面上的伤口最好是用羊肠线缝合,但是到哪里有羊肠线?不过面上最深的伤口约有两寸,只能够祈求听夏不要感染炎症了。
接下了是覆药,药粉接触到皮肉的一瞬间,听夏就龇牙咧嘴,额头上的青筋也迸裂出来了。她的一双手死死握着衣裙摆,把那布料都扯得皱了。“一会儿就好了,再忍一忍。”秦锦然手指点在白瓷瓶的瓶口,最后抖落的褐色药粉落在伤口上,她的手灵巧的移动,抖落的药粉不多也不少,覆在了伤口上。“既然知道疼,刚刚怎么就能够下那样狠的手。”秦锦然最后替听夏的面上裹上了一层纱布。
听夏并没有开口说话,药粉接触到了伤口,有火一般的疼痛,那疼痛让她的嘴角也抽动了起来,听雪接过了血淋淋的纱布,小脸发白:“就是啊,看上去就好疼的呀。”
“不用看上去,就是很疼。”秦锦然说道。
秦锦然把用过的纱布卷起来,剩下的药丸和银剪收拾起来的时候,忽地听到了听夏的声音,“就算是跟着二少奶奶出了府,二少奶奶也不能护我一世,这总是由我的容貌引起的,毁了这容貌,让大少爷死心,不亏。”
“那你今后呢?”秦锦然问道。
听夏的眼眸里有些厌恶又有些放松,“我已经这样了,也嫁不了人,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还有人生下了便是天残天缺,我想老天爷总不会那么残忍,总是有一条路可以走下去的。”
听夏的话让秦锦然稍稍宽了心,起码听夏并无死志。“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了就算了,你也别想那么多。”
“就是,大少爷明天真的会把卖身契给我吗?”听夏抬头问道。
“我觉得应该会给的。”秦锦然说道,“就算是不给,我也有法子要到你的卖身契。”
“其实,要不到也没有关系的。”听夏忽然笑了,因为扯到了面上的伤口,脸上一疼,笑容就有些怪异,“反正我也是这样的容貌,给不给我都没有关系。”
秦锦然看了一眼听夏,“少说些话,免得脸疼,卖身契的事情,我来就好。”秦锦然知道,自己的力量还太薄弱,所以听夏并不太相信自己真的能够讨要到卖身契,今天夜里毁了自己的容貌,恐怕也是担心自己护不住她,所以才会用剪刀划破了脸。
心中有些发闷,秦锦然丢下一句,“我去外面透透气,你不要用手碰到脸上的伤口,如果很难受,或者身上发了热,喊我处理。”
秦锦然走到了院子中,望着天边的弦月如勾,心中升腾起一种无力感,怀疑自己的能力,她并不是那个现代的王绾绾,医术斐然,深得病患的尊重,甚至因为治好一个位高权重者,得到对方的明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帮忙,她现在只是宅门里无依无靠的弃妇秦锦然。
“二少奶奶。”听雪用捧着披风放在了秦锦然的身上,“小心着凉,夜已经深了。”
秦锦然扯了扯系带,“谢谢。”
“二少奶奶真客气。”听雪说道,“我陪二少奶奶透透气,听夏姐姐的伤口真的很骇人呢。”
秦锦然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说,如果要是听夏没有毁了自己的容貌,我能不能护住听夏呢?”
“可以的。”听雪说道。
秦锦然转身看着听雪,“为什么这么说?”
听雪说道:“二少奶奶是很和气,很善良的人。”听雪笑着说道,“当初二少奶奶就救了我,我想,就算是听夏姐姐没有毁了自己的容貌,二少奶奶也会护住听夏姐姐的,会尽自己的全部的努力。”
“我能够做的很有限。”秦锦然说道,是啊,宅门之中没有人喜欢她,她被赵夫人深深厌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瞧不上她,满府上下的奴才都瞧不上她,甚至给她的丫鬟听雪穿小鞋,秦锦然看着自己的这一双手掌,手指纤细如同葱根一般,食指和拇指并没有捻针而形成的老茧,她的手掌很软,这些年在赵府,吃喝不曾亏待了秦锦然,她的一双小手嫩白如同贵妇人,“我能够做到什么呢?”秦锦然喃喃地说。
“二少奶奶很聪明。”听雪说道,“一定会想出法子救了听夏姐姐的。一天想不出就两天,二少奶奶总是有法子的。二少奶奶进府之前还不认识字,现在都已经会开方子了,还治好了我。”
“这个不算。”秦锦然依然是愁眉不展,她的壳子是秦锦然的,内里是那个现代的王绾绾啊,她当然识字会医术。
“一定有法子的。”听雪抓住了秦锦然的手,眼睛黑亮亮的,“就像是那次大少奶奶踹开了我,二少奶奶居然会打了大少奶奶。”她的眼睛几乎是闪闪发光,面上是虔诚的神情,“那时候你站都站不稳,还记挂着听雪,甚至打了大少奶奶。我当时吓了一跳,还以为大少奶奶会打你,但是最后你什么事情都没有。”
秦锦然想到了那天雷,笑了笑,“只是巧合。”
“不管是不是巧合,总之我想肯定是有法子的。”听雪说道,“毕竟车到山前……”
“必有路。”秦锦然说道。
听雪羞涩一笑,“恩恩,就是这句话。”听雪想了想说道,“再说了,听夏姐姐已经做出了选择啊,脸伤得这么重,以后大少爷不会打她的主意。二少奶奶也不用想这么多的假设。”
“也是。”秦锦然叹一口气,“是我庸人自扰了。”
听夏见着秦锦然依然并不开怀,抬眼说道:“在听雪心中,二少奶奶是最善心最和气的,现在还沉稳和有想法。”听雪抿唇一笑,“要知道去别院,我心里是慌得不行,二少奶奶就有想法,说在外也有好处,虽然我还不知道有什么好处,但是我相信二少奶奶,总之,二少奶奶有法子的。”
心中一暖,听雪的信任无疑让她心中的郁结慢慢散开。这一次郁结原本就是由于听夏不信任她有解决的能力,选择自我毁容有关,自己对听夏并无救命之恩,听夏担心自己没有能力,担心自己屈服于大少爷,最后把乖乖她送到赵梓学的手中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听夏没有毁容,摸清了大少爷的脾性,总会有法子能够避开听夏送入到赵梓学的手中的。
想到了这里,秦锦然松了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她内里是那个不屈的王绾绾,她还有医术在身,离开了深门大宅,天高任鸟飞,她会过得更好。
听雪见着秦锦然笑了,也甜甜地笑了,“二少奶奶不如早点休息,明日里一早就要离开了。”
“恩。”秦锦然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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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离府(一)
身上云烟色的褙子,下身是绛紫色的马面裙,马面裙上绣着婷婷而立的菡萏,有伴着荷叶盛放着的,还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