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个躺在白色被单里,毛发脱落,苍老憔悴的女人时,张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罗姐……这……这是怎么了……为什么……”
“她肾癌扩散,没多少时间了。”张槐不忍看到那个曾经光彩夺目的女人如今残败的样子,靠在门口,没有进去。
床上的女人转动迟钝的眼珠,盯着黑团团的小阴魂,
“张……桂?”
张桂狠狠的点头,难过得不知道该怎么发出声音。
那女人费力的咧咧嘴角,露出个模糊的笑来,“你来看我了?……张桂……我对不起你……”
拼命的摇摇头,“别这么说,罗姐,那是我自己不好,是我的错,那是意外……”
罗兰垂下眼睛,“你不懂,是我的错,我就是个扫把星……好在……快死了……再不会害什么人了……”
“不会不会,罗姐我跟你说,大人很有办法的,大人一定能救你的,你不会死的,大人……”小阴魂无助的回头寻找巫华天。
罗兰阻止了他,“张桂,我活不了,也不想活了,甚至死后,也不想变成鬼,我想安安静静的走,再不记得这他、妈、的、操、蛋、的一生!
我十四岁被男人骗,不甘心捅了他,进了少管所。出来后,什么都不会,为了吃饭,就去卖,后来又吸毒,混日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年纪越来越大,也有了安定下来的心思,可是我没办法再信男人了。
直到那天,看到你,乖乖的坐着傻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忽然极其强烈的想要个孩子,那孩子要像你一样乖乖的,多好……于是,那天晚上,我设计到了你……”
张桂摇头,“罗姐你不要这么说……”
“让我说完……”罗兰深喘了口气,“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儿,就是有了蔚蔚。但是,我也就只做对这一件事情。我不该又去找你,不该奢望着想有个家庭……
我和你结婚,害你父母再不愿见你。我检查出癌症晚期,蔚蔚又是小儿麻痹,我看着你们两个,想着等我死了,你们大小两个孩子,今后要怎么办,我就又犯了糊涂。我去找张槐,我知道他很喜欢我,但是更多的是感激我,我便去挟恩图报,要他和我结婚,要他养蔚蔚一辈子……”
张槐忍不住走过来,“罗兰你别说些个屁话,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是怎样的!我养蔚蔚一辈子怎么了?要不是你,我早饿死了。”
罗兰笑笑,对张桂说,“我想着,你还是个大孩子呢,不能就这么被拖累着,蔚蔚也需要很多钱照顾,我便去祸害张槐,让他担着麻烦担着骂,我想,至少你和蔚蔚两个以后要过的好。谁知,我先把你祸害死了……”
“不是不是!呜呜……那是意外……”张桂哭了,巫华天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你看,我的确是个扫把星,”罗兰嘲讽着自己,“我不论要做什么,总是错的,总会祸害到别人,张槐是,变得不人不鬼,你也是……”
张桂扑在她手边大哭,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心里憋闷的要命。
罗兰抬起枯瘦的手,轻轻碰了碰小阴魂的脑袋,“我要死了,你不要难过,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很安心,很解脱……”
“只是蔚蔚,”她眼睛定定的看着张槐,“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蔚蔚,我不是个好妈妈,他生下来就受罪,全是因为我……
求你……照顾他……”
张槐眼神坚定,“他是我儿子!”
巫华天看着这个生命灵火飘摇离落的女子,心下黯然,人生于天地间,自来挣扎求存,生活,从来都是一段布满荆棘的艰辛旅程……
罗兰走到她旅程的终点,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思念也好,遗憾也罢,都会随着魂魄飘逸的微风,消散,归于天地,渺然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哎 这章有点伤感 人生无常
蔚蔚不语
张桂伏在罗兰的手边,不想离开,希望能陪她最后一程,巫华天却不愿他眼见这女子死去。罗兰生机已失,且自身并无求生的欲望,之所以魂魄还不散去,只是依靠周围那些仪器的维持罢了。张桂修为还浅,心念不坚,身为阴魂之体,却眼见至亲的灵火熄灭、魂魄消散,这极易动摇他的心智,使他怀疑自己已死之身存在的意义。
巫华天牵着小阴魂的手,将他带离病房,张桂挣扎不脱,不由苦苦哀求,
“大人,你就让我陪着罗姐吧,她随时都会……”
巫华天坚定的拒绝,“你留下何用?送死者离去,是生者的义务,你身为阴魂,不应行此事。”
张桂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该陪罗姐,他看乞丐大人的态度坚决,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很是不知所措,
“大人,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巫华天清楚的感知到小阴魂那纯粹的哀伤,正因如此,才不能让他待在那女子身旁,“但是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那个被留下来的孩子,才是此时最需要陪伴的人。你若沉溺于悲伤,不免太过没有担当。”
蔚蔚!
张桂魂体一颤,终于想到自己的责任,是啊,还有蔚蔚需要他去保护,他即便是死了,也要成为蔚蔚的支柱,做个最疼宝宝的好爸爸。他怎么可以只顾着自己难过,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人。
张桂羞愧极了,“大人我错了,我们现在就去找蔚蔚!”
张蔚巍这些天来,一直住在罗兰隔壁的房间,张槐雇了两名护工照顾他。三岁的孩子,不言不动,睁着黑沉沉的眼睛,一天下来,少有反应。那两个护工甚是可怜他,私下里偷偷讲,这孩子除了小儿麻痹,恐怕心理上还有问题,现在母亲也要离他而去,怎么会如此不幸呢。
他睁着眼看房顶,那些话,其实他都听见了,也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爸爸不见了,妈妈也要走了,以后就会剩下他一个人,他不能像别的小孩儿一样跑跳,不会讨新爸爸的喜欢,他只能在这个白色的房间里永远躺下去,再没人会来疼爱他。
不过没有关系,从前的家,从前的快乐,他不会忘记,他会一直一直想,一直一直回忆,以后,他就待在那里面,那就是他的世界。
他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他能理解周围人的想法,即使他只有三岁,却能够准确的明白人们语言里的含义,甚至他们没说出口的意味。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连爸爸妈妈也没有说,他就是知道,这是秘密,别人都不会拥有也不会相信的秘密。
现在,他后悔了,那些秘密,那些话,有人听的时候没有说,没人听的时候,想说,却不知道该向谁去传递声音。那么,他就不说了,什么都不再说了。
门发出一声轻响,他转头看去,一只粉白色的巨大毛熊,正趴在门框边上向他张望。毛熊晃了晃自己圆咕隆冬的脑袋,打着招呼,
“嗨~我最最亲亲爱爱的小宝贝,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呀~是不是有开开心心的吃掉香喷喷的饭饭呢~”
无神的黑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直勾勾的瞅着在门口扭来晃去的大熊,慢慢的,嘴角轻轻的抽动,鼻子耸了耸,像是露出了模糊的委屈,可终究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大熊一只胳膊抬起来,想挠挠头,却发现太短了,只好搔了搔下巴,
“我最最亲爱的小宝贝~你看上去在很严肃的烦恼哦~小脑袋里是不是转悠着什么呀~你在想什么新奇有趣的好点子~能不能告诉偶~身为一只充满智慧的熊熊~非常希望能够分享你的小秘密~”
秘密……你回来……听我说话了吗……
“作为回报~我会陪你睡觉觉哦~你可以一直一直的抱着我~永远不用放开手~”
永远不用放开手……你上班的时候不用……买东西的时候不用……你做饭的时候不用……什么时候都不用……
“只要我最最亲爱的小宝贝~向我伸开最最可爱的小手~我便会永永远远的陪在你的身旁~再也不会离开~”
再也不会离开……
死寂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点晶亮的光,苍白的细小嘴唇张开,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向着那比他还高还大的熊熊,张开了双手。
巫华天站在门后的阴影里,感知在那孩子的身上轻轻扫过,抑制着自己喜悦的心情。巫与人杂居,有些巫会与人结合,留下血脉。虽然大部分不会觉醒,但是巫的血缘却会一代代流传下来,偶尔,会有天赋异禀的孩子,血脉觉醒,成为巫族。这个孩子,虽然巫血淡薄,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觉醒了的巫族之子。
自己,终于又有族人了。
张槐走到他的身边,向屋里看去,小小的蔚蔚紧搂着大大的毛熊,更大的黑团子又紧紧搂着他们。三个家伙圆滚滚的挤在床上,挨挨蹭蹭,憨甜相拥。
“这么些天,蔚蔚头一次露出放松的表情,”张槐长长的吐出口气,“看那孩子不声不响的躺着,我竟然感到害怕,也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都没有来看过他几次,先生,我是个懦夫吧。”
巫华天摇头,“你也是自顾不暇。况且,你与张桂关系非常,而蔚蔚灵魂又强大,对你的影响自然更加厉害。你虽然意志坚定,到底是不通修行之人,能做到现下的程度,已经很好了,不要对自己过于苛责。”
“我和张桂,是什么关系?”张槐谨慎的轻问,下意识里很是紧张。
为什么会梦到他,为什么会敏感,为什么会在意,为什么是他……
“你还没有开始修行,灵魂的奥妙你不会懂,不过你们的事情,随着不断的修炼,你和张桂,慢慢自有体会,”那很有趣,巫华天眯眼,“这其实相当少见,是鸿蒙中恩赐的天赋,望你们勤于领悟,我很期待你们将来的成就。”
张槐郁闷,这是打的什么哑谜么。
“你只要知道,张桂之于你,是与众不同的,比任何人都要不同。”
张槐更加郁闷,要不是明确知道他和那黑团子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他都要怀疑张桂是自己的什么狗血兄弟之类的了。
“我来找你,是有事要你帮忙。” 巫华天谈起自己的目的,将投资建设垃圾处理厂的事情告诉张槐。
“我来做这件事,建厂本身没有困难,”张槐思考,“能当滨江首富,我自然有些手段,明面上的事情,不管是门佐家还是卢家,都不能奈何我。只是……”
张槐有些顾虑,“不是我说,老子算是个暴发户,跟赵弘延家那个东北抗联的出身实在没法比。他不在乎,我却不能不在乎。手下兄弟虽多,但是基本没有对付非常手段的能力。”
摊摊手,“不怕那种力量的都是底子厚的大家族,他们自然有人照应。我花钱买的人,却都没有用处,就像这次的魔法阵,连黑团子都对付不了。要是那些人来阴的,我自知绝对要栽跟头。”
巫华天点头,“你是对的。不过无需担忧,我来处理那些暗处的力量。”想起那能够进行空间转移的银链,又道,“你买的西方魔法也并非全无用处,若方便,你再去请那法师来,我有些事想问。”
张槐回忆起那个拿了钱就跑的魔法师,牙根痒痒的,点头答应。
三日后,罗兰围着张桂包里的孔雀蓝披肩,于睡梦中安然离去。
张槐处理了她的后事,不许张桂和蔚蔚在场。
尽管无人相告,蔚蔚却好似知道了什么,那一天,他不哭,也不语,紧紧抱着张桂,像抱着他的全部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难受 唉 否极泰来 低潮已经过去了
扎草人吧
巫华天坐在地板上,与靠坐在小椅子里的蔚蔚平视。他的元灵轻触蔚蔚那幼小稚嫩的元灵,轻柔的询问,
“蔚蔚,今日可好?”
蔚蔚并不张口说话,只用元灵回答,
『嗯,好,华,你好?』
“我好,”巫华天用语言回答,“今天也不想说话吗?”
蔚蔚垂下眼,不吭声。
“那么,也不想笑一笑吗?”巫华天继续问。
蔚蔚摇摇头,元灵传来没什么事好笑的意念。
巫华天摩挲着下巴,回想了下电视育儿频道的内容,还有网上关于自闭症的信息。嗯,是的,他会上网了,很多不懂的事情都可以查查,真的非常方便。那个手机也很好用,可以看电影也可以查资料,虽然还是不理解它为什么比电脑都贵,但是还真的蛮方便的。
要巫华天说,其实蔚蔚不说话也没什么,巫又不通过外在的感官与人交流,不笑也没关系,元灵表现出喜怒就好了,反正自己也能了解。
可是,张槐和小阴魂不了解,拼命的都说这样不好,一个带着大批医生来来去去,检查测试的折腾个不停,一个苍蝇一样的满屋子胡飞乱窜,外带眼泪巴巴的蹭着自己耍赖,直嚷着难道那天看蔚蔚笑了是幻觉么。总之,全都烦得不得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巫华天有些犯愁,“蔚蔚你那两个还没有你稳重的傻爸爸,快要把房顶掀了,你好歹给他们些反应吧,就算不爱说话,笑一个总行吧。”
蔚蔚传来一个觉得很傻的意念,干脆把脸埋在身边的毛熊怀里,不去理他。
巫华天左右看看,张槐上班了,张桂被自己赶去修炼,老陈在厨房做饭,厅里没别人。他把蔚蔚的小脑袋转过来,两手伸上去,拇指食指一掐,一扯,一提,那个一本正经的小脸,就被自己掐成了圆圆的包子。
又上下揉了揉,努力的挤出小酒窝来,巫华天比较满意,
“看,这不就笑了?”
蔚蔚沉默的被玩弄脸蛋,心里数了十下,见巫华天还没有住手,不由恼了,
『华,我生气。』
巫华天毛病发作中,“哦,不高兴又能怎么样?”
『哭!』
蔚蔚传来一道掷地有声的意念,把巫华天都镇得呆滞了一秒。想象一下张槐大马猴一样的蹦跳和小阴魂喷泉般的泪水,那景象真是恐怖,巫华天成功的被威胁了,不得不放开了手。
“真该让那两个修为低下的来听听,”讪讪的摸摸鼻子,“不明白了,这样的孩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不定,让他说话,还比让他笑容易些。
中午,张槐准时回家吃饭,其顾家好男人的做派,惊得恒通大厦满地下巴乱滚。
饭桌上巫华天和蔚蔚挤在一头默默大嚼,借以躲避另一头的硝烟弥漫。张小阴魂正在使出浑身解数给张大老板捣乱,盐粒胡椒粉漫天飞舞,以此报复张槐流氓进家门时香了蔚蔚两下脸蛋。
别看张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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