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兰澧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望向窗外浓浓的夜色,脸容被掩进暗影里,看不分明。
“是。”车彦斟酌了半晌,还是决定将少君的消息缓一下再禀报给兰澧。
“君上一个多月前陷入王宫,当夜贵宾苑大火,接着宫内传来消息,君上下落不明,少君失踪……这皆是因为有人背叛了君上所致!”
“君上陷入宫中当夜,我曾去找桂戎要求他发兵,哪知他却称病不见,待我提剑闯入,他居然下令击杀我!”
、着人布局
“当日我逃出之后;身受重伤;将养好几日方才好了。出动一切人手查了许久方才知晓;此次除了桂戎反叛之外,随君上一同入宫的邹乾辨;居然也早已被曦国丞相丰邪所收买……”
这件事兰澧已约略猜到;他冷哼一声道:“接着说。”
“是。事实上;君上陷入宫中之后,丰邪便突然以曦国来使的身份出现在笃城;车彦便觉此事必定与他有关。后来查到,丰邪以停战休兵;缔结盟约为条件,从衡王手中得了西州三十六县;我方才确定,君上此次遇险,定是此二人蓄意勾结所致……”
“这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四处寻找君上和少君的下落。于此同时,我设法杀了邹乾辨,还使人去刺杀桂戎,只可惜未能成功……”
车彦捏紧了拳头:“现在桂戎已被拜为偏将,此等卖主求荣的小人,车彦必会想办法杀了他……只是奸贼丰邪与衡王还暂时无法动他们……”
“你做得很好,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不在,你做得很好……”
兰澧慢慢开口:“此事是我大意了。我料兰洲不敢杀我,泙儿又在他们手上,战情如火,因而不得不入宫。只是没想到兰洲却勾结了丰邪,中了他们的诡计,又遭人背叛,以至于落到此等田地……”
兰澧的声音十分平静,可是那平缓语调下的恨意和森然的威压却压得车彦抬不起头来。
“是车彦无能,未能按计划将少君从宫中救出,才使得君上冒险入宫,变成如今的局面……”
“你不必自责,原本是情势有变……泙儿的事……笃城那边是什么消息?“
“少君他……“车彦一横心,咬牙道:”君上陷入王宫那日,少君被人带入未央殿,随后便失踪了,只是一直对外隐瞒着……半个多月前,王宫中突然传来少君暴病而亡的消息,接着便草草发丧,入了王陵。车彦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少君必不会有事,正在着人调查……”
“不必了。”半晌,兰澧突然一挥手,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忧伤:“泙儿,确实不在了……他在我的面前,触柱而亡……”
“什么?”车彦大吃一惊,猛地抬头看向兰澧。
“他怕牵累我,便……”语调颤抖起来,后面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
车彦呆在那里,一片寂静中,似乎还能听到什么滴落到地上,摔得支离破损的声音。
半晌回过神来,车彦抹了把脸,已经满是泪痕,低下头涩声道:“可……少君的身体……真的在王陵中么……”
良久,兰澧叹息一声,语调悲凉,令闻者心酸落泪:“在如何,不在如何……人终是不在了……”
“君上……”车彦呆了一呆,不由伏地痛哭。从小看着少君长大,君上如同父兄,而少君,则如同幼弟啊……
“桂姬现在何处?”半晌,兰澧突然开口。
“桂夫人她……”车彦抬起头来,艰难道:“她被衡王送给了丰邪,被……被带回了曦国……”
耻辱!真是奇耻大辱!车彦一口钢牙几要被咬碎,这衡王也罢,丰邪也罢,如此侮辱君上,简直是千刀万剐也难以平息心头之恨!
“哼。”兰澧突然冷笑一声,冷冷道:“车彦,你大约还不知道罢,泙儿之所以会被送到王宫为质,桂戎之所以会背叛我,我之所以会落到今日田地,全是拜这个桂夫人所赐!”
“什么?”车彦惊骇失声,许久方道:“都道虎毒不食子,桂夫人她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兰澧只觉一时胸口气血翻滚,几要冲出喉咙:“我当日便知晓了,如若不是她,泙儿如何会被人从如此周密的保护中偷送到王宫去!”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如此一来,所有说不通的地方全都说通了,原来是因为这样!
车彦伏地,手心已被指甲攥出了血迹。半晌,车彦突然道:“君上,丰邪狡猾阴狠,此次将桂姬带走,恐怕也是冲着君上来的。”
他们日夜寻找兰澧的下落却无果,丰邪那边估计更是如此。桂姬虽然美艳,但是毕竟年已三十,以丰邪的地位权势,身边俊男美女无数,根本不可能像外面谣传的那样,说什么“为桂姬美色所迷”,最有可能还是冲着君上来的。
“你也想到了。”兰澧冷道:“桂姬背叛我的事情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去动她。丰邪知道我恨桂姬入骨,只要还在人世间一天,必会杀了她……”
“那样一来……”车彦接过话头继续道:“丰邪必定会在桂姬周围布下大量人手,一旦有人去刺杀或者想将其掳走,便代表着君上尚在世间,并且已经回来。如若让他们得逞,活捉到我们的人的话……甚至有希望知道君上的下落!”
车彦铁拳猛地击落在地,恨道:“这个丰邪,真是狡诈如狐,狠如蛇蝎,非除之不可……“
“所以,我们一切必要从长计议才可……你先起来。“
兰澧的话让车彦冷静下来,从地上再次站起身道:“是。“
大体问了一下衡国国内以及目前其他国家的局势,车彦一一作答。末了,兰澧微微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他一个多月未与车彦等人联系,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心内也明白兰洲虽然是个蠢货,短时间内还不至于丢了整个国家,而且车彦是自己身边一等能干之人,有他在,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所以虽然心中千头万绪,却直到前几日方才让车彦过来找他。
如今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自然要将所有的一切都谋划好,一击成功,绝对不能再有任何差池,更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而在车彦的眼中心中,所有与君上作对的人,所有背叛君上的人,不论是什么理由,都已被他划入死人的行列,只要君上一声令下,便格杀勿论。
沉吟半晌,兰澧开口道:“找到我的消息暂且压下,你且回去仔细观察一下都城内卿大夫以及其他人这些日子的反应,探查仔细,随时向我禀报。”
“是。”车彦应声,知道君上此次在叛徒身上吃了大亏,必要好好整肃一番方可,眼神也愈加郑重。
“桂姬暂时不要动她,且让她多活几日。“
车彦一愣,却也知道此时确实不宜立即杀她,于是再次点头应道:“是。”
“还有,除掉肖壬。”
肖壬乃是兰洲身边第一宠臣。此人极擅揣摩人心之术,精于溜须拍马,且为人有些小聪明,擅长投人所好,因此很快被兰洲注意到,并得到信任重用。
兰泙深陷宫中长达一年,期间兰澧营救未果,除了自己身边的叛徒出卖之外,这个肖壬的从中作梗也是原因之一。而且兰洲此人十分愚蠢,能做出偷运泙儿入宫为质,要挟自己离开笃城,以及后来与丰邪勾结,割让西州三十六县借以苟安,并发密诏引自己入彀等等,根本不可能是他所想出的。
这一系列事件中,肖壬究竟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兰澧并不想细究。哪怕仅仅只为削弱兰洲的势力,此人也必须除掉不可。以前或许还顾忌会打草惊蛇,但是现在既然敌明我暗,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是。”车彦跟在兰澧身边多年,此时听到指令,便大约心中明白,顿了一下又道:“君上,肖壬此人十分胆小怕死,又迎高踩低,得罪了不少人,因此身边重金招募了数名勇士护他性命,硬来恐怕要费些力气。车彦以为,不若换其他的办法除掉此人。”
“呵呵……有长进,不再光一味知道打打杀杀了。”兰澧赞许地点点头,略一沉吟道:“你可如此这般……”
车彦仔细听了,不由大喜过望,心内更加钦佩,立刻拱手道:“是,车彦这就去办。”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兰澧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开口道:“你遣人回到笃城,如此这般……”
“君上……”车彦愣了一下,没有做声。
“……你且去安排吧……”兰澧转过身,望向窗外,语调十分低沉:“车彦,你要知道……我其实是最不愿这样做的……只是……”
车彦沉默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是。”
两人又商议了许久,把事情都安排好之后,兰澧方才离开。
走出民房,看了看天色,兰澧加快了步子,天将近破晓,自己一夜未归,泙儿是睡了,还是在等着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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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轻微的响动传入耳中,兰泙立刻睁开眼睛出声道:“澧,你回来了?”
房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只有从窗边起的微微响动判断,有人进来了。
听到兰泙出声,那声音顿了一下,之后慢慢朝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前台又不显示?俺明明更了啊~囧~
、更改姓氏
“泙儿……”人影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没有点灯;径直循声走过来;摁倒刚刚起身的兰泙,便慢慢压了上去。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兰泙悬了一夜的心这才放下。合眼一夜;一直在留意窗边的动静;所以一听到响动,兰泙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抱住压在自己身上的兰澧;兰泙轻声道:“累了么?”
“泙儿怎么不睡?”兰澧不答反问,在暗夜里准确地捕捉到兰泙的嘴唇;一边低语着,一边贴在他唇上;温柔地辗转碾揉,醉人的温柔里,温热的呼吸拂在兰泙脸上。
好一会儿才被放开,兰泙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喘息着。房中一时十分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我今夜见了车彦。”兰澧打破了沉默,默默抚着他的脸颊。他知道兰泙有这具身体全部的记忆,所以没有多加解释。
“哦。”兰泙淡淡应声,表示自己知晓了。车彦乃是兰澧身边第一得力干将。本是家奴出身,因为天资聪颖,且忠诚肯干,被兰澧带在身边,并逐渐得到重用,后来替他改了姓氏,成了今天的车彦。在这个身体的记忆里,某种程度上来说,车彦就是犹如兄长般的存在。
房内又陷入寂静,兰澧慢慢抚摸着兰泙的腰侧,在他耳边静静地呼吸。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良久,还是兰泙先出声。
抚在他腰侧的手一顿,兰澧停了一下,点头轻道:“好。”说着从他身体上滑下来,躺在了他的身侧。
时间缓缓如水一般流过,屋内开始有朦朦胧胧的光线浮起,像是初冬的雾,将漆黑的空间冲淡了些。就在兰泙以为身边的人已经睡着的时候,兰澧突然出声:“泙儿,你睡了么?”
“……没有。”
“今夜之后,我要做一些事情,以后……必定不能像这段日子以来这样……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与你日夜相伴……如若你……”
“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兰泙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兰澧沉默了一下,侧身伸臂搂住他,轻叹道:“泙儿,我知道你最是受不得拘束,闲云野鹤一般的人……我是怕你会嫌恶那种生活……”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出尘。”兰泙反手抱住他,声音里似乎带了点笑意,却越发坚定起来:“我不会离开你。”
“呵……”兰澧听了,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将怀里的兰泙圈得更紧,直要把他的腰勒断一般,嘴里喃喃着:“我的泙儿啊……”
“有几件事情我要问一下……”兰泙在兰澧温柔的吻和低喃的语声中突然开口。
“嗯,你说。”兰澧抱紧他,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细腻光洁的颈间移开。
因为之前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对兰澧陷入衡王宫一事保持沉默,所以有些事情兰泙并不了解。现在既然已经将自己的决定对他和盘托出,兰泙便不允许自己再站在那里做一个局外人。
细细解答了兰泙的疑问,兰澧自然将车彦的话也大体告诉了他。
兰泙听后良久无言,好一会儿之后才淡淡道:“那几个人,交给我。”
那几个人自然是指出手设计构陷兰澧的人,甚至包括兰洲和丰邪。虽是淡淡的语气,但那平静下的凌厉兰澧却并没有忽略。心中一暖,兰澧抚了抚他的乌发,轻声道:“他们自然是要收拾的。只是,现在的局势不容小觑,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要细细安排一番才好……如若没有做好准备,累你受了伤,我是极不舍的……”
“澧,你可以相信我。”兰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的这个世界,少了前世的热兵器,各种光、热感等防卫保卫装置,说自大一点,对他来说简直就如同是敞开了大门的博物馆,自己可以随处来去,任意取舍,如入无人之境。
“呵呵……”兰澧微笑着在他唇上尝了一口:“我自然是知道你的本事,只是……担心就是担心,我也无法控制自己……暂且让他们多活几日再动手不迟。”
兰泙也知道这些人关乎目前局势,听了兰澧的话又是心中绵软,于是也便点点头,没有坚持。沉默了一会儿,兰泙却又低低说了一句什么。
兰澧一怔,心念电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更紧地抱紧了怀中人,有些动情地吻着他的耳廓,轻声道:“不要这么说,本不是你的错……”
兰泙说,对不起。
那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将兰澧从丰邪手中救出,心爱的人就已遭人□的一种后悔、愧疚、愤怒、心痛交杂着的说不出的情感。每每想来,总是暗自悔恨,当初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出手去救他。这种感情已在他心中发酵良久,直至今日方才终于能说出口。
兰泙摇摇头,将脸贴在兰澧颊上,轻轻厮摩,情绪却似乎越发低沉了。
“泙儿,我这里有件要紧事要与你商量一下。”半晌,兰澧的手抚着他的后背,转了话题。
“……”
“你改了姓氏可好?”
兰泙听了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兰澧,没有出声。屋里的光线虽然昏暗,却已经能看清楚兰澧面上的轮廓。
“你与我儿重名,且用了他的身体,加之兰乃是衡国王姓,一旦真实样貌为人知晓,必会有不少麻烦……而我,既然要与你长久厮守,必定要泙儿你堂堂正正站在我身旁,不愿用什么易容术改变你的容貌。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