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泙儿!”攥在兰泙臂上的双手越掐越紧,几要陷入肉中,饶是如此,兰澧的声音听来依然沉稳如昔,只十分阴沉:“泙儿……你要相信,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他死!只是此刻冶州大陆局势太过微妙,我登基时日尚浅,还未准备万全……况且我要你万无一失,不可有所损伤,而这一切还需要时间准备……因而我们……暂时依然不能轻举妄动……”
“澧,如果是我的话,你大可不必担心!”这是他作为一个杀手的骄傲。
“不,泙儿!我自然知道你的身手。只是我需要万无一失!不允任何意外出现!”
粗喘一口气,兰澧语声越加冰冷:“而且,不仅是丰邪要死,整个曦国,也必要为他陪葬!”
、真容显露
见兰泙默然不语;兰澧声音柔和下来;将他身体拉低去吻他的额头:“泙儿;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你等久的……”顿了一顿;又低道:“我也不想再等。”
兰泙身体本是紧绷着的;此刻也不由软化下来;轻叹口气,没有再坚持。
“泙儿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兰澧转了话题。
“唔……”兰泙闻言复又抬起头;郑重道:“澧,我要为你组建一支王军卫队。”
“王军……卫队?”兰澧诧异出声;之前从未听闻过这样一个名称。
“是。”这是这段时日以来兰泙所考虑最多的事情。登基大典尾声发生的那一幕刺客事件,让他现在想来都有些心有余悸;考虑到这个世界中并没有份属于君王的亲兵,且兰澧这样的身份,不安定的因素太多,日后如若有事不在他身边,自己必不会放心,兰泙便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只是这段时间一直未得机会与兰澧细说,此刻便提了出来。
“王军卫队只听命于君王一人,独立于其他军队之外,职责是保护国君的安全。人数不需要太多,但是每个人都要能以一当十,武艺高强,且绝对忠心……”
“除此之外,我会从中再挑选部分能力卓著之人,对其进行特殊训练,务必要身手卓绝,有以一敌百之能力,但凡我不在你身边之时,必有人护卫在侧,保你安全。”
这算是自己的替身吧,如果不在澧身边,便要有人在他左右,保证他的绝对安全。
“……泙儿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而……担心么?”兰澧听了不由长叹一声,语声有些异样,只是兰泙正在仔细思索组建卫队的详细事宜,并未察觉到。
“我只是想保护你。”
“……”
“澧?”
“好……”兰澧微动一下,允道:“你想如何做便与我细说,放手去做便好。”
兰泙闻之松了口气。他性情淡漠,又随遇而安,凡事不容易入眼。现在有了兰澧,他眼中心中便只有一个他。即便为了与之在一起,只能居于王宫之所,也并无不适,反而甘之如饴。只是这几日不得见面,心中烦闷,这巨大的王宫时常让他感觉孤寂冷清,此刻与兰澧重修于好,周围一切藩篱似乎又一瞬消失,只剩暖日娇花。
兰泙轻松下来,才感觉到两人满是汗液的身体躺在一片狼藉的床上十分不舒服,不由自嘲一笑道:“澧,我想我们该先沐浴一下。”其他细节稍后再讲不迟。
“呵……说得是。”兰澧也仿佛刚醒悟过来一般,轻笑一下,随即面向帐外喝道:“来人!”
少顷,便有细碎的脚步声自不远处响起,很快来到近前,跪拜的窸窣声过后,便有一个细细的女声柔道:“大王有何吩咐?”显然一直在殿门口侍候,所以才会这么快应声而来。
“备浴汤。”
“是。”侍女应了一声,随即便退下了。
不多久,安静的长乐殿便亮起了通明烛火,有侍女鱼贯而入,在绘着怒放冬梅的屏风后将浴桶、香胰、巾帕等物一一摆放好,随即有内侍提了热水进来,倾倒入桶,调好水温之后,便在君王的命令之下渐次退了下去,最后一个侍女顺手将寝殿殿门也掩好了。
兰澧见此略略点了点头,心道这沅方做事也还算牢靠,换的这批宫人调教得不错。
帐幔被掀开,兰泙未着|寸缕,裸|着身体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衣衫。烛光柔和,给他匀称的身体抹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直起身来,便有隐在暗影里的漂亮线条显露出来,是一种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美感。原来不经意间,那原先文弱的身姿已经渐渐消失,而变得渐趋修长结实起来。
“泙儿。”身后突然响起兰澧沙哑的声音。
兰泙回过头,一双似乎投射了烛光在其中的眼睛静静地瞧着他。
兰澧喉结动了动,突然道:“泙儿,明日起,你便以真容示人可好?”
兰泙听了微微一怔,随即随意地耸了耸肩道:“好。”
在聿城客栈的那一夜,兰泙更改了姓氏,只为兰澧那句“要你堂堂正正在我身边,不愿用什么易容术改变你的面容”。虽然回到笃城之后他一直是以假面示人,兰泙却从未因此而问过兰澧。他一直知道,他的爱人,自少年成名以来,一直是冶州大陆如同璀璨星辰般的存在,这样的人,每一步均心内自有计较,因而也不愿去勉强他。他所要做的,只是相信他而已。
而如今,兰澧既已开口,兰泙便点头应允,就如同他当初让自己隐藏面容时一般,并未有其他言语。
兰澧见他如此,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垂下了眼睛。一会儿抬起头来,神色已恢复如初,起身下床揽住少年的腰,微笑道:“泙儿,我们一同入浴罢。”
“好。”兰泙一笑,反手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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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不明,长乐殿内已经有宫人出出入入,悄然而有序,显是君王已经起身。偌大的寝殿内,娇俏女侍们鱼贯而入,捧着巾帕水盆等梳洗之物,恭敬伺候着。
兰澧展臂,任由一名高挑侍女为自己穿上王服,系好腰带,又戴上象征帝王身份的冕冠和佩饰,这才由宫人伺候着洗漱。
一切毕了,兰澧又返身到得龙床前,掀开帐幔瞧了一眼笑道:“泙儿原来已经醒了。”
放低身体,两人喁喁几言之后,兰澧轻笑一声,似俯□亲吻床上的人儿,好一会儿方才直起身,稍理衣冠,随后大踏步向殿门外走去。沅方早侍候在寝殿门外,见大王出来,立即躬身跟了上去。
女侍们早已静静退下,少顷又换了一众宫人捧了新的梳洗用物进殿,知道大王宠爱的少年这个时候必会起身,十分规律,又不喜欢有人在侧伺候,就悄声走到屏风后,将水盆等物放下便要转身退下。此刻却见精致的床帐一动,那熟悉的少年身影便出现在视线里。
听得轻微的响动,列于末端的小侍女早忘了不得随意窥视主人面容的训导,下意识地抬头望过去,一见之下登时杏眼圆睁,猛地后退一步,只听“砰——”的一声,水盆撞翻,温热的水泼了一地。
“唔——”少年见状不由皱起好看的眉头,口中淡淡道:“水盆翻了……再换一盆进来罢。”
哪知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噼里啪啦,连续有物什翻落在地的响声,一众女侍早停了步子,抬眼望去如见了怪物一般,瞪大了眼睛近乎呆滞般地瞧着兰泙。
“都翻了么……”兰泙无奈叹气:“那便都换了罢……你——”
“啊——”一声尖叫截断了兰泙的话头,不知何人带头,众人如同见鬼,逃命般地向殿外奔去。
要这么反应过度么?兰泙摸了摸下巴。浑然没想过,当一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却完全换了一张脸时所给人带来的冲击会有多么巨大。兰泙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被当成刺客之流遭人围攻。
安静的长乐殿顿时骚动起来,沅方胖胖的身影急急自外赶来,待到终于见到那处于骚乱中央的兰泙的脸时,呆若木鸡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了王遣他回来时的话和用意。
“蔺,蔺大人?”试探式的小心翼翼。
“嗯,是我。”
“嘶——”
这一声淡淡的回应,从此掀起了多少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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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城,将军府。
“哈哈哈……车将军,舷峰叨扰了。”郭舷峰随着从人刚走到正厅门口,已经朗笑拱手作揖。
“郭右卿客气了。”车彦早已起身迎客,回礼后让道:“请入厅上座。”一面着人安排备点心水果,一面在心里暗暗揣测他的来意。
今日入宫见过大王回来,前脚刚进门换衣,后脚郭舷峰就上门来拜访,怕是为什么事而来吧?难不成今日所议之事,他已听到什么风声?应该不会……且不说此事只有几人知晓,单说这事与郭舷峰没有丝毫干系……那就是因为其他事罢……却不知是为何事?
两人分宾主入座,随意寒暄了几句。车彦一向呆板着脸,众人看得惯了也见怪不怪,郭舷峰也不在意,依然笑脸以对。其实以官位论,他比车彦要高一阶,只是车彦身份特殊,郭舷峰也一向对他谦恭有礼。
“舷峰今日登门造访,一来是几日不见,特来拜会将军一番。二来,也恰好有事情想向将军讨教一番。”没有多绕弯子,郭舷峰直入正题。
“郭右卿言重了,讨教谈不上,但凡车彦知道,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拈起几上一片梨子慢慢吃了,郭舷峰这才貌似随意道:“大王昨日下诏组建王军卫队,封蔺泙蔺大人为卫队统领……舷峰孤陋寡闻,却是从未听闻这一官职。想来车将军乃是见闻广博之人,又是武将,必是知道这卫队的来历如何罢。”
“非也。”车彦摇头,直言道:“实际上,车彦与郭右卿一样,也是第一次听闻这王军卫队一说。”
“哦?”郭舷峰似笑非笑:“如果连车将军都不知道,那看来这官位是杜撰出来的罢?”顿了一顿,又慢慢道:“大约是大王为了蔺统领特意而设的罢。”
为了他连王后都不肯立,宁愿背上不听纳谏、沉溺男色的名声,这一点不是早该清楚了的么?
呵,这回好了,连跟在大王身边的名头都有了……为了他大王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车彦听了这不咸不淡的话只觉一阵刺耳,面上却又说不得什么,便也拈了一片梨子送到嘴里,嚼着咽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舷峰心中也十分纳罕。”郭舷峰抬眼瞧了车彦一眼,又道:“听闻昨日蔺统领受封时,曾引起王宫骚动。一是因为他受大王诏令却立而不拜,二是因为……蔺统领突然容貌大改,且面目酷似已过世的仪湘侯!”
车彦闻言瞳孔猛地一缩,随即恢复了平常,又拈了一片梨子吃了,这才接口道:“见大王而不跪,是蔺统领一早便从大王那里得到的恩典,并不如何稀奇。至于容貌大变之事……大王昨日也已在诏文之中说明。自游历之地返回笃城途中曾多次遇险,幸亏蔺统领随侍在侧方能有惊无险。而那时掩饰真面容,只是为了行事方便。现在既大局已定,自然要为蔺统领恢复真面目……”
虽然这样口中说着,车彦心中却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对于大王,他一直是尊敬且无条件信仰服从的。而对于蔺泙,他心中多是对于真正勇士的敬服之感。加之他救过大王性命,车彦还对他心存感激,并为他因与大王之间的关系而沦为世人谈资心存不忿。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官职,即使是莫须有凭空造出来的,也总胜过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呆在大王身边好得多。照这样来看,对于今日局面来说,他心中应是高兴的。
可问题就出在蔺泙突然面目大变上,且好巧不巧,他偏偏与逝去的公子泙一模一样!
乍然见到他真容的那一幕,车彦震惊得无以复加,差一点那一句“少君”便要脱口而出,可是随即又摇头否认。且不说大王亲口所言公子泙已经逝去,单说眼前这人,虽然与之接触时日尚短,但性情与少君却截然不同。公子泙文秀纤弱,天性烂漫,才名远播,不用说舞刀弄枪之事,就连骑术也不通。而蔺泙此人性格淡漠冷清,身法诡异莫测,精通赌术骑术,除了长得极像,同名为“泙”之外,怎么看二人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可是想到他与大王之间的情人关系,车彦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不自在。如此这样看来,就像是自己敬若父兄的大王与如同幼弟的公子泙狎昵亲热,光是想想那样的场面车彦就觉得怪异得近乎崩溃。难不成……难不成……车彦心中突然冒起一个念头,心惊之下,立即掐断刚萌出的芽儿,拒绝再想下去。
、王军卫队
“可果真如此的话;为何不在返回笃城伊始便为他恢复真容?”郭舷峰皱眉。蔺泙此人相貌与公子泙酷似;样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若是途中为行事方便计,隐藏容貌倒也罢了;可为何回到笃城后这么久才恢复真面貌?
“大约大王也是考虑到蔺统领样貌的原因;不想在那时有任何枝节横生罢……”
听到车彦的话;郭舷峰虽然觉得言之有理,但是却并未完全被说服。他总觉得似乎差了点什么。
郭舷峰之前被兰澧安排在左大夫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官位上;对外却一直摆出保持中立的姿态,并不与任何派别有所瓜葛;因而与兰澧只是私下联络,也并未见过公子泙。他心心念念等待属于自己的时机到来;并拼命为之努力,也只是为了得那人多看一眼而已。而今终于那人回来了,身边却带着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实在是让他寝食难安且心下难孚。之前从未听闻过兰澧好男色,如何会对这样一个少年如此上心?自己到底哪一点及不上他?
待到晓得这个消息,郭舷峰心中巨震,隐隐有了一个惊人的想法,似乎追逐多时却百般难以得其门而入的洞口突然闪开一个缝隙一般,心燥难耐之下便来到这将军府,想从这多年追随大王身侧的人口中得到答案。
“车将军,舷峰之前并未见过仪湘侯,但是闻人说,蔺统领确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是么?”
“唔……与其说一模一样,倒不如说是酷似来得恰当些。”车彦斟酌着词句。
“那如此说来,会否是因大王对仪湘侯存了情爱之心,因而在他逝去后寻了蔺统领在身边……“
“住口!!”
乍然断喝一声截断了郭舷峰的话,车彦大怒之下倏然立起身,几案被猛起的势子带翻,点心水果滚落一地,常年呆板的脸几乎扭曲,厉喝道:“郭右卿请慎言!如此在背后妄加议论大王之事,岂不大失臣属本分?!”
车彦发怒,气势非同小可,连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