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泙受封王军卫队统领,级别与禁卫统领相同,与齐一昊一同安于马上接受五人拜见。
“起来吧。”
“是。”几人应声起身,列于台下两侧。
齐一昊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不由有些得意地看向旁边的兰泙。刚才这阵势,不消说是普通人会被吓到,哪怕是那些有名的武士勇士也会心生感慨,气焰自动低了一截吧。
哪知这位蔺统领的反应却奇怪得很。刚才江呈虎等人骑马呼啸奔来,差一点要跃上校台之时依然能保持镇定,面色淡然也就罢了,大约是面上强装的罢,但为何见到禁卫五部呼声震天这壮阔的场面依然这样无动于衷?
唔,说无动于衷也不尽然,便见身旁的这位蔺统领嘴角似乎抽了一下,眼珠慢慢转了一轮,在五名副统领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视线停留在毕鲁和利麻二人身上,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挪开眼,脸上却是见不到任何变化,好似刚才的场面没有给他些微丁点的震撼波动——哪里有什么波动可言,完全就似是冬日呼啸寒风扫过结了冰的湖面,连一丝涟漪也无,不由让齐一昊大为失望。
在齐统领郁闷的空档,兰泙却是嘴角忍不住又抽搐了一下,心中暗忖——唔,有了秘鲁(毕鲁),有了利马(利麻),难道这个世界中还有巴西,有阿根廷不成么?
“既然禁卫五部已然列齐,那我们便开始罢。”
对于刚才的情形没有任何评判,只口中淡淡说了这一句,兰泙已经拨马转身下了校台,率先向前而去。
嘶——情况进展不该如此啊!齐一昊一见不由心下大急。在他们的预想中,应该是这样一番情形——
首先是江呈虎等五名都尉策马来拜,禁卫整齐列于校场之上,喊声震天,先吓他一吓,消去这人的气焰,在他大受触动,不由衷心称赞禁卫五部果然名不虚传之时,齐统领便得意洋洋,哦不,气势高昂地向他介绍禁卫军的辉煌历史,随后检阅军队,让整个禁卫军最为昂扬,最为蓬勃,最为强大的一面展示给蔺泙,让这人再不敢小觑禁卫五部才是啊,为何,为何场面竟大失控制,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行去?
同样心中着急的还有列于台下的江呈虎等人,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大王男宠竟有如此胆识,见到此等场景面仍能如此波澜不惊。
眼见着兰泙已经骑马走过几人身侧,径直向前而去,江呈虎再忍不住,口中大声道:“蔺统领请留步!”情急之下居然提枪便拦。
变生一瞬,众人皆大惊声色——这以下犯上,在军中是完全可以判立斩的罪名,况且对方乃是大王最宠爱的人,一旦犯下,谁人可以担待!可江呈虎偏离那蔺泙最近,众人慌忙上前赶去阻拦却已晚了一步。
只听“锵”的一声,兰泙眼光一凛,袖中微动,红光瞬间闪过,一切已经恢复平静。
江呈虎却“啊呀——”一声,撑不住势子后退几步,踉跄倒于地上,手中长枪已断成三截,枪头甩出去,恰好挑断了帽上红缨,在他落地的同时,血红色的缨子落了他满头满脸。
众人顿时石化。
、沐猴而冠
几人中齐一昊身手最好;也看得最为清楚。刚才江呈虎提枪欲拦;蔺泙并没有回头;依然稳稳居于马上,似乎毫无所觉;却在枪将将及身之时猛地一侧身避开;与此同时抽出袖中利刃;瞬间将那长枪斩为三段,似还同时用了巧劲;使得江呈虎不仅被逼退跌倒,甚至改了枪头甩出的方向;直直削去他帽上红缨。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瞬间结束。要知道江呈虎此人也算是武艺高强之辈,如此竟不能挡住蔺泙一合之力,可见此人身手。虽然早已知晓此人武艺高深莫测,真正见到,齐一昊仍然惊愕不能言语。
快!急速的快!就算他也不能完全看清楚蔺泙的动作,甚至连他袖中的利刃为何物都没有看分明。
锋利!极其的锋利!要知道江呈虎所使长枪通体乃是精铁淬炼而成,重达百余斤,这人手中宝刃却瞬间将其断成三截。
巧!十分的巧妙!那一退一甩,不仅让江呈虎狼狈倒地,甚至同时割去象征军人性命的帽缨,这不仅仅是有大力便可的,此种技巧,天下又有几人能自信掌握。
场面一时寂然无声,所有人皆陷入愣怔。
闵英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趋身近前,按住还在呆愣着发傻的江呈虎的头颅便往下摁,同时单膝跪地,口中急忙道:“请蔺统领恕江副统领冒犯之罪……刚才,乃是江副统领被属下不小心绊了一跤,一时手滑,长枪脱手,因而冒犯了蔺统领……”说到这里,闵英思路已然理顺,话语也清楚流畅起来:“蔺统领大人有大量,请恕属下与江副统领无心之失。”
倒是把自己推到了前面,话语间将江呈虎的罪责反削弱了许多。
兰泙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自己身前,一个还在发呆,一个拼命低头的两名都尉,只是没有言语。
闵英的话打破了僵住的场面,众人已然清醒过来,其余三名军官也立即单膝跪地,大声道:“请蔺统领恕罪!”说着已齐齐拜□去。
齐一昊见状,也急忙驱马上前拱手陪笑道:“蔺统领,江呈虎与闵英皆是粗人,一向大大咧咧惯了,刚才多有得罪……。还好蔺统领武艺高强,并未伤及分毫,念及他们是无心的份上,还望蔺统领能放他们一马。”轻飘飘地拍了兰泙一记马屁,齐一昊又转过头,黑了脸沉声喝道:“江呈虎!闵英!”
“属下在!”却只有闵英的声音。
“你们做下的好事!蔺统领是何等样人物,居然敢来冒犯!看来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哼,即便是无心之失,也不可轻易饶了你们!”
生怕兰泙出声,场面变得不可收拾,齐一昊急急加快了语速:“着你们二人各领一百军棍,降半级,以儆效尤!”声色俱厉地说完,只见兰泙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却并未出声阻拦,齐一昊先是尴尬,继而心里抖了抖,心思翻滚了个个儿,见他只是一径面色怪异地看着自己并不言语,干脆心一横,转头冲二人吼道:“你们聋了吗?听到了没有?!还不快给我滚下去!”
“是!谢两位统领!属下遵命!!”
“啊……是……谢……”可怜的江呈虎现在才反应过来,有些呆滞地看看高高坐于马上的两位上峰,再看看旁边掐住自己臂膀的闵英,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早被闵英狠狠一眼瞪了回去,继而被他拖起来自去领军棍去了。
齐一昊松了口气,一直绷紧的身体也略略松了下来。哪知第二口气刚呼出一半,另一半还噎在胸口,却见那容貌俊美的蔺统领探过身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便扬起嘴角,面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驱马慢慢向列队的禁卫军走去。
而方大雷等三人,却眼见着他们的上峰——齐大统领,身形僵硬地骑在马上,一张蜜色皮肤的脸,却慢慢地,慢慢地红了起来,似乎连同耳朵和脖子都红了个透彻,几乎要烧着了一般。
再看看前面俊逸潇洒的身影,忆起那人令人惊艳的无双容颜,和刚才几乎是闭着眼卖了齐统领一个面子的行为,几个大老粗破天荒地动了歪歪心思,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齐一昊哪里知道几个下属在那里编排自己,一张老脸只觉得红得冒烟,恨不得立刻撕下来藏在怀里掖在家里,再不拿出来示人。
刚才兰泙在他耳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齐统领,我只是来选兵士而已,并无他意,请勿多想。”随后便悠然悠然地向前而去。
也就是说——你们做的这一切,包括开初的示威,还有这位江副统领的下马威,我都明白得很,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就别乱蹦跶了,我只是来选兵士组建王军卫队而已,就别再跟我玩虚的了。
一句话戳破了齐一昊的老脸,让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刚刚洗过澡,戴了人的帽子,穿了人的衣服的猴子,再怎么跳,再怎么表演,也只是一只猴子,仅此而已。
唔,“沐猴而冠”是么?齐一昊恨自己此刻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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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小插曲发生了微妙的化学作用。齐一昊自不必多言,而方大雷等人也对兰泙芥蒂尽去,反生了亲近敬佩之感。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时代,兰泙这样的身手胆识自是让他们刮目相看,刚才又放了江呈虎一马,而几人关系最是要好,说不感激那是骗人的,因此对接下来的挑选兵士一事极尽配合,反省了兰泙许多心力。
至于禁卫五部,虽然距离校台甚远,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幕看得并不分明,却也知道江副统领想要上前阻拦蔺统领步伐,反而吃了大亏。在禁卫军的眼里,江呈虎是何等样人物,居然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扫于马下,这种震惊简直让他们无法言表,因而再看向兰泙的目光也与之前更加不同,就连居于队列后排的兵士,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希望能探看一眼传言中,一夜之间容貌大改的新任王军卫队统领蔺泙。
实际上,自兰泙受封卫队统领,显露真容之后,就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兰澧对于兰泙的坚持人尽皆知,不仅坚决不立后,连姬妾等也一概不要。现如今兰泙得了官职,又有士卿大夫跳出来称他既已受封,便是外臣,需要搬离王宫。说来说去还是担心兰澧无后嗣,衡国后继无人,只是兰澧一概不允。
开初王此举激得姜鲤老丞相竭力反对,拖着年迈之躯长跪于勤文殿外,甚至一度昏厥在地,惹得众臣极为不满。却不知为何,在大王柔色婉言请老丞相殿内密谈过一番之后,姜老丞相便从此缄言沉默,既不出言劝谏,也不声言支持,但凡有人问起,也一概不答。见他如此,一些老臣也基本上死了心了,只盼望着大王哪一日对这蔺泙失了兴趣,再想办法送些美女进宫为要。
而对于那些懒得应付又早就想出手砍掉的士卿大夫,兰澧一概以此为由削去官职,贬为庶民。于是陆陆续续有人收拾包袱回家种田,之后再无人敢“直言劝谏”。
除此之外,关于兰泙容貌的流言也不径而走。有人见他与兰澧容貌如此相像,心中通透,只埋在心底,讳莫如深。有人惊愕讶然之后,便感叹原来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有如此酷似之人。更有人道听途说,便四处添油加醋,胡编乱造。到得后来,一些小道消息中的兰泙便成了面若娇花,身似弱柳,千娇百媚,比女人还要美得耀目的绝世佳人。
更有人煞有介事地称兰泙实际是某某精变幻而来,可以随意改变面容,因为大王思念故去的仪湘侯,因而变成他的模样来迷惑大王,如此云云。
当然这是后话了。不过不知兰泙知晓了这些流言会作何感想,大约……额头会流下三滴冷汗,进而嘴角抽搐到发僵罢。
或者,凭他那般淡漠的性子,从这只耳朵进去,略略停留一下,然后又全盘出去,根本不会在意的罢。只是这时候兰泙还不知这些市井流言,也根本无视这些可能造成的结果,只专注地守在兰澧身边,为了那一句承诺——终我一生,不离不弃。
其实,还有一些自作聪明的家伙,自以为看透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而私底下窃窃耳语,并有渐渐一发不可收拾的端倪显露。但不知何故,突然一夜之间这些人或住了嘴,或失了踪影,或远走他处,快而又快地将这片流言阴云消弭于无形,再无人提及。
对于这些暗流涌动,兰泙其实根本毫无兴趣,他现在满心考虑的,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支王军卫队组建起来,训练成熟,进而在自己出发赶往曦国刺杀丰邪之时护得兰澧周全。
原本许多人都以为兰澧封给兰泙一个统领的官职只是个虚衔,面上好看而已,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费尽心思,耗尽心力。
虽然选拔项目十分繁复,实际上只分为两大类。一是长跑,各种距离,各种路途,各种负重下的长跑。二为扎马步,手持各种兵器重物,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天气中扎马步。
看似简单,却让整个禁卫军吃尽了苦头,埋怨哀叹的声音几要将天捅个窟窿,到得后来,选拔出的兵士大多出身平民,贵族子弟仅有几名入选,让许多人大失颜面。
在彻底调查了这些人的背景之后,又有几人被剔除。待得十日过后全部甄选完毕,入选兵士仅为一千八百二十五人。结果一出,齐一昊脸都黑了,站在校台上把禁卫五部连着江呈虎等人骂了整整一个时辰。
最后没办法,欠缺的一百多人还是从东山西山二营当中挑选出来,组成了这支两千人的王军卫队。
“蔺统领,容我好奇问一句,这卫队军士挑选的法子倒是闻所未闻,十分新鲜,却不知为何是这样甄选?”
齐一昊嗓子现在还是哑的,显然那日气得不轻,不过口中说是“好奇”,不过是不服气罢了。不论如何说,这禁卫五部他投注了极大的心力,却被告知连两千人也挑选不出,这让他面子上如何过得去。
兰泙自是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只拿乌亮的眼睛扫了他一眼,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赖在他怀里磨蹭的灵猴儿,淡淡道:“组建卫队是为了澧的安全,因而忠诚度和能力是最重要的。调查所有人的背景是为了确保不会有他国细作奸细混入,扎马步是为了测试他们的意志力,这是保证忠诚度最重要的前提。”
齐一昊听到兰泙口中那个“澧”字,不由心尖抖了一下,虽然知道大王十分宠他,但到了可以直呼其名讳的地步,面前这人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收拾心神,齐一昊继续听下去。
、出使芜国
“至于长跑么……”放开怀里的灵猴儿;那小黑家伙便哧溜攀上了主人的肩膀;一双猴眼儿滴溜溜乱转;瞧着面前这个两眼通红,满面不甘的高大男人。
“……是测试兵士的体能;因为接下来的训练会十分艰苦;体能不过关;是根本无法承受的。在提高能力之前,这是最基础的一点。”
“意、意志力?体能?”齐一昊有些磕巴;兰泙的话他大体能听明白,却绕不开这几个从未听闻的词。
“呵……”兰泙淡然一笑:“意志力不太好解释……譬如扎马步;我并未告诉他们为何这样做,也没有告知他们何时才可以结束;因而有些人很快便坚持不住放弃了。但是总有人能在这种没有目标,甚至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