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兰泙嘴角抽了一下,虽说易了容,但也不至于吓哭小孩子吧?
兰澧挑了挑眉,将马拴好,便提步进了屋内,兰泙也随即跟了上去。
屋内光线昏暗,兰泙略一打量便发现这里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左边靠墙的部分垒着高出地面不到半米的石头台子,铺着一层厚草席,一床薄被堆在墙角。另一边墙上挂着一顶蓑帽,墙脚堆放着两个小小的箱子,上面放了几只碗、盆和竹箸。
其他的就是一点杂七杂八的小东小西,便是兰澧也不知道做什么功用。屋里虽然没有人,但是却有一扇破了半边的木门通向一个小小的内院。
兰泙试了一下,门被闩上了,刚要用力扭开,却被兰澧一把捉住手腕。摇了摇头,兰澧轻轻扣着木门,微微抬高了声音彬彬有礼道:“冒昧打扰了!我们并非歹人,乃是途径贵地的过路人,想在这里借宿一宿。”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音,兰澧也不急,又慢慢敲了敲木门,声音更加和缓道:“请问有人在吗?”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老迈的颤巍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们……只是过路的?”
、夜上聚仓
“是的。老丈,我们只是过路人,想在这里借宿一宿,明日便上路。”兰澧微微一笑答道。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接着门闩被打开,一个佝偻着背满面皱纹的老人出现在门外,刚才的小男孩躲在他背后,死死拽着老人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兰澧一见他出来,立即后退一步,施了一礼道:“老丈,打扰了。”
见眼前两人彬彬有礼,面目和善,不似歹人,那老人家方才放下心来,忙不迭地躬身回礼:“是小老儿吓破了胆,怠慢了二位,怠慢了,怠慢了。”
“老丈太客气了,原本是我们打扰了。”兰澧见那老人谈吐举止颇为有礼,心里不觉有些诧异。想这山野之人,居然有如此礼数,实在是令人惊讶。
老人从墙角箱子里取出一张草席铺到地上,打发那小孩子去烧水,便将二人让到席上。
兰澧和老人面对面跪坐在席上,兰泙不耐,仍然在旁边盘腿坐下,老人看了一眼,有些诧异,兰澧却是见怪不怪,只是微笑着看了兰泙一眼,便转头对老人道:“不知老丈贵姓?”
“哦,敝姓张,不知二位如何称呼?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兄弟二人姓周,家住梵城,此次是外出游历,要去襄国。”
见老人点头,兰澧便问道:“几年前我曾经路过贵地,记得这里山清水秀,人烟虽不旺,但也称得上是和和乐乐。今次看来却如此萧条景象,实在是大吃一惊。”
“二位有所不知啊,二位有所不知啊……”老人长叹一声,还未及开言,眼中已经滴下泪来:“都是那群丧尽天良的强盗啊!丧尽天良啊……”
兰澧与兰泙对视一眼,已经大约心里有了数,便也不说话,静静听老人讲述。
原来张老汉一家原住衡国凉城,读过几本书,在平民中也是少有的识文断字的小户之家。后来因为一点琐事无意间得罪了当地的恶霸,被害得家破人亡。老汉无法,只好带着小孙子逃到了山里,后来辗转来到这个小村子里,勉强度日。
这里与外界少有往来,加上张老汉年纪老迈,日子过得颇为艰难,但是这里民风淳朴,村里人都十分照顾这祖孙二人,两人这才算是安顿下来。本以为以后可以这样安稳地过下去,哪知半年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流盗,在据此三十里开外的聚仓山落了户,占山为王,干起了劫掠的勾当。后来又陆续有几路山贼也投靠了去,人数已有七八十人之多。本来这伙贼寇专门打劫从衡国到襄国入境的商旅行人,后来却嫌不过瘾,开始劫掠附近的村落。先是边境一些稍微富裕的村子遭了殃,一个多月前,自己安身的这个小村子居然也被洗劫一空,不仅如此,还掠走了村里几个水灵的孩子,但有阻拦,便被横刀砍死。
老汉抹着泪,哽咽道:“当日小老儿若不是带着狗儿进了山,躲过这一劫,估计也活不到今日……那日,小老儿带着狗儿回到村子,到处都是血迹,满村狼藉,那……那真真是地狱啊……”
显然提起那日情景张老汉依然心有余悸,摇着头叹道:“一直过了一个月,狗儿夜里还时时啼哭……那伙强盗不是人,都是群畜生!”
“老丈,他们如此为非作歹,便没人管么?”
“唉……”老汉摇了摇头,无奈道:“这里是襄国和衡国的边境地带,又地处偏僻,他们不进城杀掠,也没人管呐……村里能走的人都走光了,就剩下我们寥寥几个,都是走不动的人呐。小老儿我活了六十多年,半截身子都是入了土的人便也罢了,可,可狗儿他年龄尚小,小老儿我是真的放心不下啊……”一面说着,一面又忍不住滴下泪来。
名字唤作狗儿的小孩子这时候已经烧好了水,端着碗小心翼翼地放到兰澧面前,见爷爷正在落泪,也顾不得给兰泙端水了,一头扎进爷爷怀里,也哭了起来。
听到这里,兰澧转头看了兰泙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回过头来对张老汉温声道:“老丈先不要着急。可知那聚仓山在什么方向?”
“从这里往北三十里便是……”张老汉抹着泪刚应了一声,回过神来不由一呆:“二位不要因为生了好奇心便要去这聚仓山,那伙强盗十分凶残,又人多势众,杀人不眨眼……两位可以从这里先南行二十里,从边城入襄国……”
老汉还在苦口婆心地解劝,兰澧只是微微笑着静静听着,末了笑笑道:“老丈,我们兄弟二人本打算在此借宿一宿,但是这里离着聚仓山如此之近,我们……也确实有些担心,干脆就此告辞,入夜前应该能赶到边城投宿……”
那老汉听兰澧这么说,心里不免有些疙疙瘩瘩,但是也不好说什么,便点头,拽着狗儿起身送客。
兰澧本要留点银钱给他,无奈老汉执意不肯,只好作罢。临出门前,兰澧又细细问了聚仓山周遭的地形和前行路线,老人毕竟是道听途说,说得也有些含糊,又频频叮嘱二人切不可轻易上聚仓山,直到兰澧笑着解释说是怕自己二人迷了方向,误入聚仓山,因而询问仔细,老汉这才放下心来。
骑着马出了村子,兰泙突然问道:“为什么那么说?”
兰澧一愣,已然明白过来,转过头看着兰泙,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之色:“只是为了避免麻烦而已。”
仅仅只是询问几句,老汉就啰嗦成那个样子,如若直言说是两人要夜上聚仓山,估计要吓坏了老汉,恐怕还会惊动村里仅剩的几户人家。既然没有被别人感恩戴德的打算,这样说算是最省时省力的了吧?
想到这里,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泙儿,今日是吃不到热汤水了,便随便吃些干粮充饥吧。”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兰泙心下明白,便点了点头。
两人到达聚仓山脚下的时候,夜色已经十分浓重,只有一弯新月勾在天幕上,发出薄薄的光晕。老汉所言不甚详实,又有疏漏,两人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到达山下。
将马远远栓在山脚下的一片密林中,两人换了套便于行动的衣衫,这才悄悄往山上潜去。
贼寇们的老巢在聚仓山的半山腰,这时候灯火通明,远远就能看到闪烁的灯光,似乎还能听到隐隐的喧哗吵嚷的声音。
四处散着几个岗哨,这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偶尔有人出来,便立即出言搭话。
“嘿,老酒鬼!老六他们还在喝么?”
“呦,王老三呐,呃……”矮矮胖胖的老酒鬼打了个酒嗝,走过来拍拍王老三的肩膀,嘿笑道:“别急,老六他们很快就来换你的班,呃……”又打了个酒嗝,见那人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由猥亵地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今晚老大抢回来的那个新嫁娘,啧啧,那叫一个水灵!那对胸脯,那双腿,看一眼简直就是要了我的老命……”
“得了老酒鬼!”王老三往地上啐了一口,不耐烦地道:“那种极品还轮不到我们,你趁早别指望!我也不过是想快点去尝尝那几个一起抢来的孩子的滋味罢了,就怕去晚了都被糟蹋得没气了,上次就一个都没捞到!操!”一边说着,又啐了一口。
“哈哈……好好。”老酒鬼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先去解个手,你换了班就快点进来啊。”说着,一边解着裤子,一边醉醺醺地往旁边的暗影里晃去。
正放水放得痛快之时,突然脖子一凉,同时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制住,动弹不得。老酒鬼一慌,本能地出口要喊,耳边响起一个清亮却极低的声音:“别叫!叫了就要你的狗命!”说着刀刃往里一送,感觉有黏湿的液体缓缓滑下,老酒鬼立时收声,却吓得失禁,淅沥沥的尿液便都浇在了掉到脚边的裤子上。
兰泙见他如此孬种,不由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不再跟他多言,极快地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说!”手中的匕首又是一紧。
“九,九十余人……”那矮胖子吓得簌簌发抖,忙不迭地回话。
看来张老汉所说有误,要不然就是这段时间这群贼寇又有人加入。
“都在这山寨子里么?”
“是,是……今日抢了琼西楼村的新嫁娘,大,大伙儿都聚在一起,庆,庆贺……壮士,壮士饶命啊……”一面说一面抖得更加厉害。
“在哪里?”兰泙不答,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又近了一点。
“啊……在,在,就在正厅,还,还有一些在后院……壮士饶……”老酒鬼哆哆嗦嗦地还未说完,颈上突然一阵刺痛,身体一软,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兰泙出手极有分寸,声带、气管、颈动脉同时隔断,瞬间声息全无——这种败类,死有余辜!
向后随手做了个手势,兰泙已经先行朝寨子内快速行去。兰澧从旁边闪身出来,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老酒鬼一眼,再扫向前一刻已经断了呼吸的王老三以及其他几个岗哨,眸色渐渐加深。刚才还未等自己开口,兰泙已经示意他稍待片刻。随即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一般,飘忽跃到人后,一刀一个,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所有的外围。
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已经接连取了几条人命。虽然这群人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也是死有余辜,但是这种悄无声息却又可怕至极的本事,真是让人既敬且怕,恐怕全天下也是绝无仅有的!
之前虽然也见过兰泙的身手,但是今日此情此景,给自己的,岂止是一句震撼可言!
见到兰泙停下了步子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兰澧立即收拾起心神,迅速跟了上去。
、铲平贼窝
寨子不算太大,潜至正厅外面时不过几盏茶的时间,一路上遇到的所有“麻烦”也都被兰泙迅速解决掉,拖到了暗影里,甚至根本没有给兰澧出手的机会。
大厅里灯火通明,一群人喝得东倒西歪,杯盘狼藉,丑态百出。厅中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有男有女,正被几个粗鲁丑陋的大汉压在身下猥亵揉弄,围观人群频频爆发出阵阵淫邪的起哄声,看着那几个孩子哭泣挣扎,拼命反抗更是大声叫好,甚至还有几个耐不住,□着凑了过去。
兰澧一阵怒火上涌,握紧手中短剑便要纵身跃入,却被旁边的兰泙一把拉住,低声道:“你去后院……”
这伙贼寇总共有九十余人,这个大厅里大约有五六十人,去掉一路上清理掉的“麻烦”,大约还差二十来个人,看来应该是在后院了。很显然,泙儿担心两人一同杀入正厅会有人闻风逃走,大概……也存了担心自己的安危,打算一个人去面对人数多的正厅罢……
“不,你去后院。”兰澧摇头,心里有一处却柔软起来。
“……”兰泙没有说话,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却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坚持。
“好吧。”过了一会儿,兰澧轻叹一记,点了点头。
“全部,一个不留。”轻声说了一句,见兰澧点点头,转身再次没入黑暗,兰泙这才深吸一口气,猛地从一扇开着的窗户中跃了进去,就地一滚已经到了大门处,迅速闩上门,随后犹如下山猛虎般朝着那群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歹人猱身扑去。
直到那几个正在□那些孩子的贼寇身体一软,鲜血汩汩而出,才有些贼人发觉有些不对,等到他们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进而操起刀斧冲向兰泙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人丢了性命。兰泙就就如同传说中穿着黑衣的死神一般,迅速而干脆地收割着这群败类渣滓的性命。
脸上被溅上了血迹,衣服上也斑斑的染上了鲜血,兰泙没有蒙面,仍然是易容的普通面孔,但是那平静面容上冷冽的杀气却如同实质般密密麻麻刺向围攻他的贼寇。他们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年纪颇小,还只能称之为少年的人怎么能如此可怕,身法诡异,动作迅速如闪电,他们根本还未曾近身便糊里糊涂地失了性命。
已经有人开始悄悄移向门窗的方向,希望借机逃跑,兰泙眼角余光瞄到,不由冷笑一声,转换了几个步法,瞬间便移出包围圈,将几个打算逃走的歹人一一毙命。兰泙封锁了通往门窗方向的路径,但有人妄图逃脱便会立时封堵击杀。
正厅内的激战持续了约两盏茶的功夫,最终,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跳出门窗逃脱。当最后一个歹人被兰泙捏碎了喉骨,软软地滑落到地面上时,兰泙立时返身便走。
刚拉开门,兰泙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朝着那几个哆哆嗦嗦缩在墙角案底颤抖低泣的孩子道:“你们安全了,都先暂时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说完便如同一阵旋风般扑向后院。
后院灯火黯淡,只有居中几间木屋灯光摇晃,与正厅刚才的喧闹相比,显得静得有些诡异。兰泙猛地住了步子,侧耳细细听了一会儿,便疾步朝左前方一间房子奔去。
突然平地一声嘶吼,接着左前方房门“砰”地被撞开,一个魁梧大汉跌跌撞撞地朝外面扑出来,兰泙眼色一凝,手中匕首瞬间飞出,正正扎在那人的心口处,那大汉身体一震,却直直朝前扑倒在地,暗黄模糊的灯光从洞开的大门处四散出来,照在这裸了上半身的虬髯大汉身上,兰泙这才发现他背后赫然插着一把短剑,正是兰澧所有。
“澧?“兰泙急急奔入房中,四处扫视一眼,便发现兰澧正将怀里一个昏过去的女子放到旁边的木榻上,接着又抱起一个软在地上的年级尚小的孩子放在那女子的旁边。
屋子里有轻微的打斗痕迹,显然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