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向彼此伸出手,似乎是想进一步表达善意,却恰好此时从树后传来一阵风,将树上不知何时摇摇曳曳的花瓣花粉携裹着往对树而立的人儿脸上拂去。花美人更美,若是单人单树,那真真儿是落花人独立的完美写照,可惜的是,偏偏是双人双树——这也罢了,美好的景象双倍存在,可不仅仅是一加一那么简单,那份儿美好完全是以几何级数增长的,事实上,若单单是双人双树于落花中相对而立,也确实是十分美好的场景。
可惜的是,事有凑巧,或许是梅林也被这太过美好的一幕闪花了眼,那从树后向着对数而立的人儿吹来的风不是一阵,而是两阵。
而又偏偏,这两个人,这两棵树,恰恰好是相对着的。
于是两阵风也就那么巧地,迎面相对,堪堪撞到一起。
风和风对撞,结果如何?
都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可当那两阵风偏偏就势均力敌了呢?
或者一方退让,或者彼此避开,不让不避的,只好耗尽彼此、一道消弭了。
他们会选择哪一种?
布莱克宅邸里,可怜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也正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是的,克利切是个好精灵,克利切是个服侍了布莱克家四代主人的家养小精灵,曾经他的愿望就是能够服侍第五代的小小主人,可是,他的雷古勒斯小主人,哦……
克利切每次看到家谱挂毯上,那个烧焦了一个洞洞旁边那个变成灰色的名字,总是忍不住嚎啕大哭。布莱克直系只得两个男丁,变成灰色的名字意味着家族魔法认为那人已经死亡,而烧焦的更不必提,无论是生是死,布莱克都不认可其身份了……
克利切看不到服侍第五代小小主人的希望,可是克利切是个好精灵,克利切依然心甘情愿地守着这个家,哪怕曾经辉煌繁荣的布莱克,只剩下或者寂静沉默或者疯狂厌世的画像,和一张只剩下灰色名字、余者坑坑洼洼的家谱挂毯,克利切也依然愿意守着这里,并且预备着在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之时,用最后的魔力将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和母亲一样,装饰在布莱克祖宅的墙上……
克利切为布莱克奉献了有生至今的所有时光,并且将会为布莱克奉献出他剩余的所有价值,可以说,为了布莱克的荣耀,克利切愿意做任何事情,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于布莱克,甚至比拥有布莱克血缘的所有人们都要更加忠诚,可是……
他的雷古勒斯小主人,他看着他出生看着他成长也看着他死亡的雷古勒斯小主人,给他最后的命令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发现那个挂坠盒、并寻找机会毁灭它——克列切却不只没能毁灭它,居然还让别人发现它了……
而那个别人里面,还包括了沃尔布加女主人,虽然女主人已经成了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像,可她依然是他的女主人,同样是他看着她出生看着她成长也看着她死亡的女主人……
事实上,他还看着她从小小主人到小主人再到女主人,也看着她生下的孩子从小小主人到小主人,甚至看着她成为画像——就连画像,也是他亲手挂上的……
现在这位女主人,却要求克利切交出他手里的、他亲爱的心爱的可怜的雷格勒斯小主人最后交予他的挂坠盒……
克利切不是个好精灵,克利切没能完成雷古勒斯小主人最后的命令销毁这个挂坠盒,也没能让雷古勒斯小主人的画像动起来……难道现在,还要背叛雷古勒斯小主人最后的命令,将这个挂坠盒交出去吗?
可是要求克利切交出这个挂坠盒的,也是克利切的主人,还是雷古勒斯小主人的母亲,布莱克家最后的主母……
克利切要怎么办?
克利切将脑袋在地板上撞得碰碰响。
按照家养小精灵一贯默认的规则,除非主人有特意设定其他规则,否则则是按照:第一,活着的人中,现任家主命令最优先、其他则按其在家族中的地位排行决定;画像们,则按照在家族密室中所挂的位置地位决定。第二,当活着的人和画像的命令冲突,而小精灵无法找出两者兼顾完美解决的方案时,则必须请示比该活人地位更高的其他活着的主人。第三,当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最后的命令相冲突时,首先应请活人去死去者的画像协商,协商不成则参照第二条处理;当死去者没有在家养小精灵所在的宅邸留下画像时,则直接参照第二条处理……
可是,当画像的命令和没有留下画像者最后留下的命令相冲突,而这个家族还不存在活着的主人时,该怎么办?
——虽然沃尔布加的画像之前已经命令克利切遵从孟和糜稽的话、只要他们没有侵害布莱克的利益完全可以将他们视为主人看待,可是克利切坚决认为,作为企图让他交出雷古勒斯小主人最后交予他的任务物品的主谋,作为唆使沃尔布加女主人命令他交出挂坠盒的主犯,孟和糜稽已经侵害到布莱克的利益,他们没有资格作为活着的主人来为他决定命令的优先顺序!
——哪怕克利切打心底里对孟感到畏惧,哪怕克利切灵魂中传来的疼痛其实已经告诉他正确的命令优先顺序,但他仍然坚持着,宁可忍受着灵魂中越发剧烈的疼痛将地板撞得碰碰作响,哪怕因此失去将头颅装饰在布莱克住宅墙壁上的资格,哪怕因此再也无法自豪地说自己是个好精灵……
克利切服侍了布莱克四代二十七个主人,最打心里愿意付出疼爱与忠诚的,却是那个自小并不被看好,直到作为嫡长子兼下任家主培养的长子被家族出名之后,才被赶鸭子上架以不满十七岁的稚龄被打上食死徒的烙印、直面凄风血雨的,沃尔布加的次子,雷古勒斯布莱克。
克利切甚至愿意为了他最后的命令,违背家养小精灵写在灵魂里的本能。
是的,克列切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他是否能够如愿?
而里德尔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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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携裹着花瓣和花粉的风儿彻底撞到一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然后逐渐变大,大到将两棵树都彻底包裹了进去,树下的人儿自不必说,都被纳入这一个香气四溢的龙卷风里。
成年男子都未必环抱得过来的大树都被吹得摇摇欲坠,只有树下、风中站着的两个少年,于飒飒风中依然稳若泰山,唯有黑色发丝和黑色的长袍在风中肆意飞扬,长袍上银绿色的绣纹与风中艳红的花瓣相应飞舞,恍然若梦。
却究竟是好梦噩梦?
那两个少年屹立风中,反而一扫风起之前的冷淡傲气,嘴角含笑眉目含情温柔无限,仿佛只是在做一场花舞蝶飞香粉如醉的美梦。
只可怜那树——不只是忽然出现免了里德尔们那一跌跤的那两棵树,而是从那两棵开始,分别向两边儿席卷,从树木花草到遮天盖地,将树林、湖水、草地、巍峨的古堡和远方的丛林……似乎要将这一片天地都席卷进去——事实上,也确实是将“这一片”天地都席卷进去了,硬生生将“遮天盖地”这个词,从夸张修辞延伸为写实叙述。
风中携裹的明明只是两棵树上的花瓣花粉,却不知道为何,既然多到足以将这片天地彻底蒙上深深的红雾,红雾中整片天地,无论是古堡、树木、湖水或者草地,通通随着雾中旋转的艳红裂开、破碎乃至消弭。
当风止时,整片天地,除了中间依然浅笑屹立的两个少年,其他所有,都只剩虚无。
这时候才发现,里德尔们伸出的右手仍只半伸在空中。
两个发丝凌乱、被风割破的衣摆上还沾了少许艳红花瓣的少年,对此给了彼此一个更加温柔的微笑,却在这片虚无的空间里折射出一阵阴寒。
少年继续向对方伸出手,力度适中地握了握,脸上温柔至极的微笑持续了好一会,忽然齐齐收敛。
随着笑意收回去的,是彼此的右手,和左手宽大长袖之下对着彼此的杖尖。
少年的容貌极其俊秀,黑眸尤其深邃,鼻梁尤其挺直,薄唇更是犹如最好的雕师用最细致的雕刀细细雕就、再由最擅长调色的画师上了恰到好处的粉,但也或许正是那两双眸都太过深邃,那两道鼻梁都太过挺直,那两双薄唇都太过精致完美,少年的笑意一旦退去,明明眼底仍有着些许温和,并不是风起之前的冷淡模样,却无端端的就让人觉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冷漠。只奇怪的是,少年们冷漠的容颜,反而减淡了那股莫名的阴寒之气。
冷漠到似乎漠视彼此却又自有默契的少年们,齐齐伸出双手,往虚空中一划、一撕……
里德尔们似乎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彼此妥协达成默契,那么布莱克老宅那边,究竟如何了?
也没如何。
克利切确实下定了以性命、灵魂乃至于他世代服务于布莱克家的荣耀为代价,去坚持那会怯怯地拿湿润润的大眼睛看着他、在他大声应诺了一定会将他交代的事情办好之后会裂开嘴笑得信任而欢快、并用软糯糯的声音乐呵呵地说“谢谢克利切,克利切是最好的小精灵”——有时候只是因为他帮他将其不满意的课业清理一新,或者只是帮他搬来了要制作赠与家人的礼物的材料,甚至只是为他倒来一杯牛奶——的小主人,最后所交代于他的任务。
虽然那个时候的雷古勒斯小主人已经不是那个眼神怯懦声音软糯的小包子了,但无论是怎样的雷古勒斯,都是克利切最最重要的小主人。
他生命中最后交予他的任务,他用生命为代价也要带出来的挂坠盒,克利切就算依然找不到毁灭它的办法,也绝对不会将它交出去的。
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是生命,哪怕是灵魂,哪怕是比家养小精灵卑微的生命和微弱的灵魂更加重要的,作为世代服务于布莱克家族的荣耀。
克利切确实已经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但孟又岂会愿意?
这个克利切,可是糜稽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喜爱得不行,直接要求要带回揍敌客家给基裘和马哈曾祖父当手信的呢!孟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违抗契约而灵魂崩溃而消亡?
孟这许多年,可不仅仅成就了他现在就算对着其实在人类中、体力精力都绝对是第一等的糜稽也总是无法“吃饱”的怪物体质。虽然他确实很怪物,怪物到一直没能找到可以将自己和糜稽的生命契约起来的方法,但对付家养小精灵的契约,完全是小case。
孟轻轻松松就抑制了克利切灵魂中的崩溃迹象,逐步加剧的痛楚忽然消失,让停止了撞地板的克利切怔愣了好一会,眼神才找到焦距。
沃尔布加也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原本训斥克利切的声音戛然而止,瞪着孟的眼神比当日看到他忽然不请自来地出现在开启了最高保护的布莱克庄园时还要更加的惊惧敬畏。
如果说突破布莱克家当前的保护,或许黑暗君主还有可能做到,可是家养小精灵的契约,除非家主,谁能随意终止?哪怕是布莱克家时代信奉的斯莱斯林阁下,也未必能做到吧?现世的巫师更不必说,无论是黑暗君主还是白魔王,哪怕当着全英国所有巫师的面做出类似的事情,哪怕是他们的信徒,也绝对不会将眼见就当成事实了的,除非是傻乎乎连家养小精灵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麻瓜种。
身为家养小精灵的克利切,对于这一点的体会,绝对比只是某一代家主夫人的沃尔布加要深刻得多。
可就算如此,克利切也没有妥协。
孟真的有些着恼了,若是采用他的感知力,对于已经制造了两个特殊馅料小包子的他来说,再找到一份儿,甚至所有剩余的包子馅都是轻而易举的。可这不是刚刚秀了一把记忆力兼推理能力(孟刚刚在岩洞里拿到了被替换了的挂坠盒,看到那个R。A。B的签名时,第一时间闪现的是在布莱克祖宅看到的那张挂毯之上,自家妹子转世之后的次子的名字,随口就把这个发现说了出来,一说就顺势将以此R。A。B就是彼R。A。B为定论而反向推导所得的“证据”一一列举出来。孟说的时候真的只是随口,他对当年风靡全球的《哈利波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因此引发的糜稽那闪亮亮的眼神,却让孟心血来潮地准备秀一把自己多年修得的怪物体质怪物能力之外的、作为普通人的推理和侦察能力)、所以正准备不依靠感知力,只凭本身问出口供拿到线索么?谁知道克利切居然这么不配合!
——其实这些年不配合孟的某个念头的多了去,孟几乎就没和谁认真计较过,无论是人或者其他生物,可这不是在糜稽面前么?
——破坏雄性展现自身能力求偶的行为,绝对不能容忍!
——哪怕偶已求到,但破坏雄性展现自身能力获取配偶欢心的行为,同样要遭马踢的。
孟看着克利切的眼神阴森森的,克利切在这样的眼神之下抖得根本站不住,可是牙根,还是咬得死紧。
坚决不妥协!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各位╭(╯3╰)╮
142142。谁说胖子不狐狸?
虽然最终没采取行动;不过那一瞬间,孟脑海里;真的闪过无数酷刑。
以孟千余年好几个时空的经历,就算他从来没有以虐待任何生物取乐的习惯;但他对于酷刑的见识,绝对不只满清十大酷刑的程度。别的不说,就算是杀人主业的揍敌客;家传的各种用于锻炼家族成员和虐杀目标的刑罚,就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毕竟还是沃尔布加的财产,哪怕沃尔布加只剩下挂在墙上的画像,就是对于诸多酷刑不只有见识,还在自家人和目标人物上实验过不少的糜稽,也没好意思动手。
那么要如何撬开克利切的嘴?
孟脑子里过了几遭;仍无头绪。可怜他难得钻一次牛角尖,想展示一下自己非怪物的能力,就被狠挫了下。饶是孟历来豁达,对此等在挚爱的伴侣面前露了怂的窘态,也难免纠结了十好几分钟。
倒是糜稽虽然远不及孟那样怪物的体质怪物的能力,偶尔也爱脱脱线,但情商委实不错,情报收集能力也果然不差。
滴溜溜的凤眼儿一转,立刻从克利切刚刚一边撞地板一边絮絮叨叨的话里分出了极为重要的信息。憨态可掬的胖脸儿上愣是露出怎么看怎么贼兮兮的笑,大胖狐狸重出江湖~
大胖狐狸对着孟老虎眨了眨眼睛,孟老虎虽然情商不高,但难得地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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