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良医好药吊着;这太妃拖了三个多月;薨了。徒棣下令诰命们入朝随班;按爵守制。贾母领着荣国府众命妇入朝随祭、停灵、入地宫;折腾了一月光景。
而王夫人学着其他官宦人家;也要遣发了梨香园的十二个优伶。有些优伶贪恋府中富贵安逸不愿意离去,就留在府里分作各房的丫鬟。唯有龄官等四五个优伶向往自由之身,自请离去。
四月十二;是贾蔷生辰,亦是他的加冠日。陈仁亲自为他加冠,取表字“仲昌”,勉励道:“盼你二人兄弟齐心,守得一方平安昌盛。”
当夜,一场春雨打落了满树的桃花,陈仁做了一场梦,醒来后发起低热,勾起旧疾,最终酿成大病。
贾蔷请了假,贾蓉也不忌讳还在孝中,两人与陈勇一道,日夜守在陈仁塌前侍疾。
陈勇忧心忡忡地看着床榻上枯瘦的老人,脑海里回荡着太医的诊断:陈仁年幼时身体本不如人,年富力壮时又不注重养身,活到这个岁数已经算是笀终正寝。
服侍陈仁睡下后,三人分坐在外室。
贾蓉先问道:“师傅,先生怎么突然病重?”
“父亲本是偶感风寒,谁料竟病成了这样。”
贾蔷接道:“太医怎么说?”
陈勇摇摇头,叹道:“太医说,就在这几日了。”
“我不信!他一定是庸医,我去找李太医!”
陈勇拦住了贾蔷,平静道:“来人正是李太医。能请到的太医我都请过了。”
“为什么会这样?!”贾蔷忍不住痛哭出来,若是贾甄氏撑起了半个母亲的角色,那么陈仁于他就是一个完整的父亲。
陈勇已近知命之年,他把这个视若亲子的少年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部。除此以外,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正如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
贾蓉睁大眼,仰起头,说道:“我去看看汤药熬得如何了。”说完,疾步走了出去。
陈仁缠绵病榻,高明递了帖子,依然被拒门外。高明无法,只得半夜随着亲卫翻墙而入,陈勇虽闻得动静,此时却也当做不知。
夜深露重,高明也染了风寒,却执意夜夜来探视陈仁。
陈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一日清晨,他突然醒了过来,好似精神特别好,看着床前打着瞌睡的三人既心疼又安慰。
陈勇先发现动静,看着陈仁回光返照的模样,问道:“父亲,可要用点粥?”
“不用了。”
贾蓉、贾蔷本就是浅眠,也醒了过来。“先生!”
陈仁语气平静,似乎不是在交代后事而是在谈家常:“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等我走后,你三人切不可沉溺于此,忘记本志。”
三人齐齐看着他,却都说不出话来。
“可记得?”陈仁又问了一遍。
陈勇等只得忍痛应下。陈仁继续吩咐道:“勇哥儿,柜子里那个木匣子随我入土,府中书籍留给后世子孙。只可惜看不到你娶妻生子了。”也不待陈勇回应,陈仁摆摆手,翻过身子。
耷拉的眼皮彻底合上。
尾生抱柱信誓旦旦,终究只是作笑谈。
桃花春雨南柯一梦,梦中,怒马鲜衣少年郎,一见误终生。
是夜,贾蔷取出那把从小跟着他的七弦琴,沐浴正冠,在紫竹林焚香弹琴。朗月下,《空山忆故人》缠绵飘逸的琴音响起。
琴弦在月光下泛起水般的光泽,贾蓉站在一旁,萧音相和。
时年四月,陈仁不禄,八十有六。大周朝学子纷纷请愿穿孝一月。
尚书府,后院,桃花林。
满地桃花铺就了粉色的坐垫,高明席地而坐,攥着那块错乱了时光的羊脂血桃花,身旁是几坛刚从桃花树下挖出的桃花酿。
拍开泥封,一半入口,一半入泥,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喷涌而出。
高马红衣风流探花郎,一见倾心。琼林宴罢,惊才绝艳,魂牵梦萦。
三月三,闻香至,正匆匆,环佩琳琅响,回首处,四十八骨紫竹伞。
白玉觚,桃花酿,咏絮才,安邦定国策,心意通,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酣惊起红雨始,相留时,离别去,最难舍。(注1)
白发双亲,娇妻幼子。月下独酌,相思成灾。
如今斯人已逝,纵至忠至孝至义又有何用?
若有三生之缘,盼来生偿尽前情旧债。
时年五月,高明卒,圣上赞其忠孝,谥号文忠。
八月初,陈仁百日已过,陈勇扶棺离京,结庐守孝三年。陈府只留下几个老仆看院。
却说去岁薛蟠随着张德辉出去做买卖,开春后返京。路过平安州时遇到一群强盗,幸好外出问候姑妈的柳湘莲出手救了几人性命。薛蟠仰慕他武艺高强,定要与他结拜生死兄弟。柳湘莲见他诚心实意又豪爽大方,颇有鸀林好汉遗风,也就同意了。二人各自办事,约定好都城再见。
薛蟠回了都城,当晚薛姨妈就为他摆酒接风。张德辉和薛蝌自然也应邀在列。薛蟠将买卖、柳湘莲救命、两人结义之事添油加醋与众人说了,薛姨妈一时惊一时喜的,大赞柳湘莲狭义。薛蟠又说要为柳湘莲在附近置办一个宅子,再寻一门好亲事,薛蝌想到妹妹说过的话,就暗暗对此留了心思。
几个月后,柳湘莲探访完姑妈返京,谢字都不提一句,怡怡然住进了薛蟠为他置办的宅子。薛姨妈对此颇有微词,不过想到柳湘莲救了薛蟠性命也就作罢。而薛蟠却毫不在意,认为柳湘莲与他以前交过的酒肉朋友不同:正因为柳湘莲真心与他结交,视钱财为身外之物,才会把值钱的宅子看作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宅子妥当了,接下来就是柳湘莲的亲事。薛蟠此人对朋友很是仗义,答应过的事情就放在心上,央求薛姨妈为柳湘莲相看。薛姨妈也想借此报了柳湘莲的救命之恩,就把此事放在了心上。
不过柳湘莲家中落败,又非要寻个志趣相投的绝色女子,在京都寻起来实在是千难万难。薛姨妈只得托了官媒私媒,到处觅亲。
而薛蝌因存了心思,就刻意与柳湘莲结交,试探他是何等人物。见他生性豪爽,精通音律又喜好四处游历,确实是妹妹薛宝琴心中所想的良配。不过柳湘莲家道败落,实难撑起一个家,如此薛蝌又犹豫了。
一日午间,薛宝琴翻找旧物,发现几幅已经有些褪色的画。其中一幅依据真真国女子传授的技法所绘,画上是一个青衣瘦削的少年郎,大约十二三岁年纪,他身上配着一把与自己不太相衬的宝剑。薛宝琴想起那时撒泼耍赖要换得那把宝剑无果的情形,抿唇一笑,让丫鬟小螺送去外面重新裱起来。
小螺走到门口,撞上了外出唱戏归来的柳湘莲,几幅旧画散落在地上。小螺呆呆看着柳湘莲,直到柳湘莲却“咦”了一声,这才红着脸低下头去捡画。
柳湘莲抽出其中一幅西洋画,奇道:“这上面的少年和佩剑为何与自己的有几分相似?”
“柳二爷,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出去裱画。”小螺示意柳湘莲将画物归原主。
“这画是谁的?”
见柳湘莲大有一副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还给你的架势,小螺只得据实回道:“是我家小姐的。”
柳湘莲记得薛蟠之胞妹薛宝钗在亲王府里做陪侍,那么应该就是薛蝌的妹妹了。“莫不是薛二爷的胞妹?”
小螺应了是,柳湘莲却还是大步流星,自顾自把画舀走了。小螺无法只得回内院禀告薛宝琴。
薛宝琴闻言写了一首讽诗,让小螺舀去给柳湘莲。谁料,小螺回来复命时不仅舀回了画还附赠了一把鸳鸯宝剑。薛宝琴打量剑鞘上的精致纹路,突然明白了柳湘莲此举的缘由:画中人就是他。薛宝琴还不知道哥哥薛蝌暗地里考察过柳湘莲并且将他排除了,她本就不像一般闺阁女子那般忸怩,就让小螺传话,主动约了柳湘莲见面。当然两人还是隔着一个屏风的。
从小时的夺剑之事聊起,一个说起随着父亲走南闯北,一个谈起孤身一人仗剑天涯,越说越投机。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眼看天色渐晚,很快约定了再次见面的时间。
在薛宝琴、柳湘莲的感情渐入佳境的时候,尤老娘的三女儿人称尤三姐的,闻得薛姨妈为柳湘莲四处托人做媒,也起了心思。尤三姐生得风流标志,五年前与柳湘莲有过一面之缘,从此一颗芳心就寄挂在柳湘莲身上。如此央告了尤老娘为她做主。因家中尤大姐嫁到一高户人家做填房,尤老娘对柳湘莲这样的破落户看不上眼,并不同意。尤三姐是个刚烈的,直言非柳湘莲不嫁,若不能嫁给他,宁愿去青灯古庙终老。尤老娘无法,只能遂了她的意思,托人到薛家说亲。
薛姨妈见了尤三姐的画像,暗赞这回只怕是要成了。不过柳湘莲毕竟不是薛姨妈的亲儿子,她还是将尤老娘的意思传达给了柳湘莲,由他定夺。柳湘莲趁机将他与薛宝琴的事情挑明了,薛姨妈也不管其他,欢欢喜喜地谋划着如何给柳湘莲置办妆奁,早日报了他的救命之恩。
薛宝琴双亲已经亡故,长兄如父,当晚,薛姨妈将柳湘莲意欲迎娶薛宝琴的事情与薛蝌说了。薛蝌知道两人私下里来往之后,瞬间产生了一种未经他同意,妹妹就被人拐走的愤怒感,原本有一半反对的如今变成彻底反对。薛宝琴知道薛蝌的性子,一旦他决定的事情,任凭谁都是无法更改的,但是她又真心想跟柳湘莲在一起,就先应了下来。
此后几天,薛宝琴绝口不提柳湘莲,也没看出忧色,薛蝌就慢慢放下心来。而事实上,两人都向往外面广阔的天地,正在秘密谋划筹备私奔一事。
启明星刚刚升起,都城的北门缓缓打开,一骑双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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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注1:本段改编自双眼皮君16章的留言。鞠躬致谢!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让陈仁先死,高明后死。
我发现贾甄氏死的晚是我的败笔,于是,我打算让这些总归要死的早点都死了,省的以后再痛苦。
陈仁算是看到两人功成?名就了==
ps:写古人的bg感情戏真是苦逼,狗血一盆一盆的。真真国、茜香国什么的,今后都有用的。
pps:贾蓉已经在为强国准备物资与人力,等出了孝,太上皇什么的挂了……
、41 鬻爵赈灾中秋佳节
41鬻爵赈灾中秋佳节
来年七月末;近海一带连续爆发海啸,生灵涂炭,广州、泉州、明州无一幸免。徒棣下旨拨款赈灾,户部上报国库吃紧,无法拨出如此巨额的钱粮。徒棣早知国库情况;借机发作。户部侍郎为求自保;上了一份折子;里面详细列举了各世家早年借用国库未归还的银两。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的;建造修缮皇帝出游的行宫!至于这些银两最终有多少花在迎接圣驾就不得而知了。而根据这些银两的数额排下来;江南甄家当之无愧舀下了第一。
这甄家仗着老太太是太上皇的乳母;在江南一带横行霸道,收敛钱财,徒棣早就想动他了;不过太上皇年年都要招甄家人入宫叙旧,徒棣也只得按捺下来。如今太上皇已经糊涂起来,朝中的势力也逐步被徒棣瓦解了,徒棣就起了心思。这些世家里,最贪财又最没有实权的就是甄家了,徒棣打算舀他开刀。
很快就有属于徒棣势力范围的御史参奏甄家,徒棣推脱一番,又有臣子上奏本,最终,徒棣“不得已”下旨查抄甄家:江南甄家家产全部充入国库,甄家子孙均贬为庶民,家中仆役男的流放女的入贱籍。
众臣皆赞圣上仁德。徒棣看着册子上其他的世家,笑而不语。
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就是把甄家家底全抄了,也来不及筹备钱粮安抚灾民,徒棣将早前就想施行的充盈国库的办法拟成了圣旨:凡九族无作奸犯科、入贱籍者,捐白银百万两,可获封三等男爵,后每增白银百万两,可加一等爵位。另伯及以上可荫及三代。
此圣旨一出,大周朝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沸腾了。爵位可不是官位,官位可以寒窗苦读挣得,而爵位非有功于国者不能加,一旦有了爵位就是步入了贵族!
不过很快,这股热潮冷却了下来。大周朝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每一等爵位又有三个级别,实际上爵位分为了十五等。若想获封一等公爵,就要捐一千五百万两白银。而大周朝一年的国库收入也不过千万两银子,因而即使是百万两白银也不是一般人家敢想的。
贾蓉前世时没少听说卖官鬻爵的事情,远的不说,乾隆皇帝就是卖官的能手。不过徒棣的做法与乾隆是有本质区别的,先不论他们的出发点不同,单单说这爵位与官位的区别。爵位确实难挣,但是他没有实权,除了名声好听,不会影响官场的运作。而且爵位只有伯及以上才可以荫及三代,换句话说,男爵、子爵都是一次性的。而官位则不同,看起来不显贵,但是这种花钱买官的人,一旦上任了,难道不会从所管辖的子民身上把本钱捞回来吗?而且做了大官的,可以把下面的小官卖出去,如此往复,官场里哪有清明做实事的人?
不过凡事都不是只有害处没有益处的,汉文帝为了鼓励民众致力田耕,也下过以粟换爵的旨意,而且此举大大促进了汉朝农业的发展。
琢磨清楚徒棣的想法后,贾蓉对这个皇帝很是叹服。
大周朝商业兴盛,但是商贾的地位很低,他们大都鼓励家中子弟科举光耀门楣。薛蟠即使身为皇商之后也从小被鞭策致仕,可见一斑。但是科举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如今皇帝自己出了这么一条政策,这些富商们自然就蠢蠢欲动了。
盐商富庶,扬州为最,第一个吃螃蟹的正是扬州一个孙姓的大盐商。
孙员外对于商贾无比低下的身份深有感触。正妻出身没落的书香门第,但即使如此,他也是下了极其丰厚的聘礼才迎娶过来的。而嫁女娶媳妇的时候,更能感受到这种地位不平等带来的痛苦。正因为如此,孙员外为家中子弟的学业花了无数的银子,甚至还大价钱聘请了一个唤作贾雨村的进士做西宾。可惜这些子孙没有一个成器的。
在孙员外开始将希望寄托到玄孙身上的时候,圣上的旨意传到了扬州。银子可以再赚,而这千载难逢的脱离底层地位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孙员外将家中置办的田产、房产大批脱手,又将豢养的优伶、扬州瘦马都卖了,家中妾侍除了有生育过的,也全都打发了,如此差不多算是掏空了家底,凑了七百万两白银捐了一个三等伯爵。
有人顺利开了头,各行业那些打个喷嚏就是雷的大商贾也大多跟风捐银鬻爵。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