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一幕,那杜明忠惊讶的“啊”了一声,铁珊瑚在前面也急得朝天大喊道:“练姐姐你打错人了!”旁人都傻了眼,反而是自己心中只有一片错愕不解。
不解,是因为中招的位置,也是因为……竟觉不出什么太多痛感。
若说准,这枚针打中的是我;若说不准,这枚针却正正好好没入肩贞穴,且几乎不怎么疼……难道真只是无巧不巧?正愕然思索之际,身后那老儿已是得意洋洋起来,叫道:“玉罗刹,你的九星定形针也不灵的一天!打到自己人身上滋味如何?哈哈,再磨磨唧唧不按我说的话做,我可真要动手了!”说罢手一翻,那利刃又逼入了肌肤些许,这次倒比那枚针还要来得更疼一些。
或是威胁终于起了作用,亦或者只是不耐烦再这样周旋下去,此时林中才第一次有了回应,随着一声冰冷飘忽也不知是哼是笑的短促发音,有道影子自林间一跃而出,飘然落在铁珊瑚身边站定,轻盈得仿佛是一片树叶落地。
只是,从容淡然的也只是身法,当人转过来,瞧见那唇边噙着似怒似怨冷森森一抹笑时,自己心中就不禁突突一跳,知道这次算是真把她惹恼火了,当下也顾不上其他,下意识就先回了她一个微笑,略带些讨好和求饶的意思在其中,至于身为人质的立场为何反要向营救者求饶,这一点就暂且不必细究吧。
有这不妙感的想来不止是自己一个,见了那阴恻恻的冷笑,杜明忠视捂着伤口就慌张退了几步,身后也隐隐传来倒一吸口气的声音。不过应修阳毕竟是个奸猾的老江湖,又仗着有恃无恐,很快调整过来,只是依旧不怎么敢露头,缩在后面叫道:“玉罗刹,你休想……”才硬着头皮吐了几个字,突然小院那头一阵急切纷乱的脚步声,听动静绝不止一人,应修阳的手腕就微微一抖。
脚步声很快由远而近,原来是镖局的人纷纷赶过来了,领头的正是龙总镖头,他身后跟随着十来名手下,个个手持兵刃目露杀气,显见都是久经江湖刀头舔血之辈。
他们的出现无形中搅了局,身后那握锁链的手又紧了紧,我直觉应修阳该是有些发憷的,之前他被擒来时是人事不省的状态,后来被关押在密室审了一夜,对外面情形乃至身处何地仍是一无所知,今日杜明忠救他救得仓促,想来也不会交流太多,只怕他根本没料到自己要面对这么多阻碍。
那边龙总镖头想来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率众到了面前,开口就骂:“应修阳,你真以为我这里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么?我今日叫你插翅难飞!”骂完又怒气冲冲瞪了杜明忠,喝道:“你这小子好生卑鄙!枉铁老对你感恩不已,原来你竟是利用救人来拖住我们,还说什么三碗药,什么渡气救人不能离开,用计绊住了铁老,却想偷偷放走他女儿的大仇家!”
“不,不!”那杜明忠被铁珊瑚骂时就已十分难堪,听到这里再忍不住,慌慌张张叫道:“我借机潜进来救应修阳是真的,但送药救人也不假!药和药方都不假!那第三碗药此时已经送过去了吧?是铁老在给他推宫活血么?不信你看,等那推宫活血完毕,这条命就救回了一大半!你们就权当是一命换一命,让晚生把应修阳带走吧!”
他说得状似哀求,龙总镖头却啐了一口,道:“你这背信弃义之徒,到如今谁知你那句是真那句是假?当初铁老还说你是忠臣之后,对阉党之流恨之入骨,你却一转眼就来救这魏忠贤的亲信,里通外番的走狗,我龙达叁是决计不再信你了!”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无非就是些谴责与辩解,此刻自己无心去管这些,趁着这宝贵的间歇又将目光投向练儿,恰巧她也正在瞧我这边,视线一对上,那双盛满怒意的星眸就滑过了一丝欲言又止的焦急,一旁铁珊瑚紧紧拉着她,想必也不好受。
不可思议的是,眼见练儿现出焦急担忧,自己那被擒住后原本故作镇静但仍难免忐忑的心,反而真正静了下来,我只知道,哪怕是钢刀架在脖子上,我与她也绝不会重蹈铁穆二人的覆辙。
因为她是未尝一败的玉罗刹,而我……自诩是这世间最懂玉罗刹心意的人。
微阖上双目,放缓呼吸,眼中留半缕光,耳中留半点清明。
之前丹田所受一掌并无大碍,但气脉的运转仍旧沉滞缓慢,太过沉滞,所以即使有少许分心也无妨。外面的动静流入耳中,细微之处无限放大,龙总镖头和杜明忠又你来我往了几句,之前在身后一直沉默不语观察局势的老狐狸终于不耐烦了,吸了一口气,出声道:“够了!你们休想用这种缓兵之计来拖延,我不吃这一套,不管此地是龙潭还是虎穴,老子现在就要离开!玉罗刹,让他们都滚远点!你也不想见她有什么事吧?”他终于还是急躁起来。
有趣的是,他这里急躁,那头另一个声音,就不再若刚刚那么怒气沉沉的冰冷了。“是啊,我自然是不想她有什么事的。”练儿回答时甚至带着些许促狭:“那么,龙总镖头,能请你和你的手下依这位所言么?”
“当然不能!”那边是不假思索的即答。龙总镖头回答时的语气有些拿腔拿调,他一板一眼正经道:“练女侠,唯独这次,恕龙某无论如何难以从命。一旦让这家伙逃出生天,你们可以一走了之,我这里恐怕就要倒大霉,为报铁老恩情,我可以抛家舍业,可我手下这干弟兄却还得养家糊口啊。”
“哎呀,那可怎么办才好?”怎么听练儿对此的反应都有些戏谑,这如同一出双簧,或者这就是一出双簧,之前练儿前脚现身,龙总镖头一行人等后脚就紧跟着出现,不早不晚,恐怕也不会是单纯的巧合。
我只希望自己的理解是正确的,不要白费了她们一番功夫。
额上似乎已经渗出了细细一层汗,平时运功已是够艰难,如今还要做一件事……唯一庆幸是那老奸巨猾之辈此刻躲在自己身后,应该注意不到这些汗水……应修阳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我这里,他正因为龙总镖头与练儿明显戏耍人的双簧而恼火,大声呼喝道:“玉罗刹,你休要欺人太甚!”
练儿双手一摊道:“我哪里欺你了?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帮你说话么?只是强龙难压地头蛇,龙总镖头才是此地的主人,他不受这份威胁,你叫我如何是好?”
听着练儿她这般难得一遇的玩无赖行径,心中好笑之余,其实还隐隐有些担忧,毕竟她的对手也素来不是什么省油灯,应修阳论武功远不及练儿,论斗心机却未必不如谁,何况……果然,身后一声沙哑的桀桀冷笑,就听这曾在雪峰之上参与过那场悲剧的男人道:“好哇,跟我玩这一套,别人不受威胁,你总受吧?听好了,你若不想她出事,就将这里的人悉数杀光,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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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一码字就犯困,这一定是病……至于啰嗦了半天不到重点,这是老毛病……
最近貌似病入膏肓,怎么破?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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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尖
若不想她出事,就将这里的人悉数杀光,一个不留。
听得身后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如是开口时,心中就是一绷。纵然知道应修阳卑鄙之极,但亲耳听到他仗着挟持了自己,就肆无忌惮对练儿吐出这样的命令,胸中就有一股强烈的厌憎之感如燎原之火般延烧开去,这情绪来得突然,甚至比刚刚受制于人时更甚,以至于一个压抑不稳差点儿乱了气息。
他以为他在命令谁?那个桀骜不驯睥睨世间的女子,那个我放在心中珍之重之的人,岂是他这样的东西能够命令的?一时间心中甚是愤懑,若非不能说话,若非知道这样的恶毒命令练儿定是听也不会听的,自己几乎就要忍不住不顾一切狠狠反抗起来。
可是——“应老儿,你当真要我如此做?”对面之人的回答却远远出乎自己的预料,一惊抬头,只见练儿眉宇间并无半分为难,仍是笑吟吟仿佛闲话家常的态度,最初现身时周身散发出的那股阴恻恻的戾气好似根本就从未存在过。
有疑惑的恐怕不止自己一个,像应修阳这样的小人更该多疑才对,可大约是思来想去,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所以他略犹豫之后,仍是一口咬定道:“不错!事到如今,也不怕你耍什么花样,我若有什么定要拉着她垫背,你看着办吧!”
“哎呀,瞧你说的。”练儿仍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你叫我杀人,又不是叫我自杀,我何苦耍什么花样,反正玉罗刹也是出了名的翻脸无情心狠手辣,你说是不是,龙总镖头?”这最末一句,却是转而对旁边龙达叁讲的。
“……岂止,还有剑法绝伦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等,不过江湖传言,惯爱夸大其辞,以上种种不足而论,总要亲身验一验才能当真。”龙总镖头不慌不忙对答如流,说话间已接过旁边属下递上一柄钢刀,他抱刀在怀挽了个起手式,慢吞吞道:“说起来咱们也算朋友一场,这次为了各自护短不得不战,看在之前帮过你们的份上,就容我倚老卖老占点兵器上的便宜吧?”
练儿应该是听到消息后从慕容冲的病榻那儿直接赶来的,所以除了随身的暗器外,并未带惯用的兵刃,她似乎也不打算用,这时甚至推开了一边铁珊瑚递上的青锋剑,爽快回答道:“成!就当我尊老了,您也别客气,有什么杀手锏尽管招呼,打架么,我最喜欢了!”讲完不由分说纵身一跃,就这么赤手空拳扑了上去。
练儿这番言行举止,乍一看起来和平素那个一说到高手过招切磋决斗,就不分场合地点的两眼放光兴致勃勃的玉罗刹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是,就在扑上去的一瞬间,那双俏目几近微不可查地飞快瞥了我这边一眼。
倘若自己看错的话,这一瞥中她的眼里不带任何杀气,也没有半点兴致勃勃,若说其中确实蕴有什么光芒,怕也是别有一番喻意在其中。
那道眼神就像一盆凉水,兜头浇灭了在胸中延烧不已的愤懑和不安。心中隐隐了然,所有作为对她的回应,我重新敛气凝神,缓缓微阖双目,迫自己再不过度分心于身外动静。
这是一出双簧,此要点之前就已经料到,未料到的是素来眼里容不得半点沙的练儿,此时竟也能如此虚与委蛇耐心周旋,反而是自己轻易被对手的言行举止挑起了怒意。
虽说再不过度分神,但外界的打斗之声仍难免一一传入耳中,那些拳□加你来我往的对峙呼喝之声倒是热闹得很。龙总镖头的身手如何我不清楚,身为一家大镖局的领头想来总该有些过人之处,但既然当初他曾经被铁飞龙救过性命,说他较老爷子弱上一筹只怕不算冤,既然如此,那此刻的动静……就未免有些太过热闹了。
练儿出手素来捷疾难测,且最是刁钻,论单打独斗江湖上能应付她的人没有几个,即使是铁老爷子,若非有一身浑厚无比的内家功力和老辣的江湖经验,只怕也是要频频吃亏。而这位身手不如铁飞龙的长安镖局总镖头,即使是占有兵器上的优势,也绝不至于能和练儿打得这么热闹,这么从容。
假如以上所料不差,那么和之前一样,这两人也只是借了所谓的交手,顺水推舟的在尽可能拖延时间,虽然大家心中都有数,这样的拖延根本争取不到多少时间。
所以刚刚练儿那匆匆的一瞥里,才满是催促和提醒。
既然自诩看懂了她的用意,自己又何尝不焦急?只是内息不畅,一味着急亦是无用。身上的细汗沾湿了伤口,肩上这才隐隐觉得疼起来,那个小小的针眼大的伤口似乎已凝血了,一枚细小的银针还静静伏在体内,应修阳之前洋洋得意地嘲笑道玉罗刹你的九星定形针也不灵的一天!那是因为他并未注意到,练儿现身时曾将一个极不起眼的东西丢弃在脚边,那是一枚断掉的银针的针尾。
所以我相信自己此刻体内伏着的,只是一枚针尖,也确实只有极小的针尖,再辅以极精确的手法,才能造成如此轻微的流血和疼痛。
练儿绝不会失手,这个从一开始就是笃定的,只是当应修阳洋洋得意嘲笑时,自己也一度怀疑过,她是不是想通过击穿我的肩膀从而命中躲在后面的老狐狸,却因为犹豫或不忍而拿捏错了力道?这个怀疑,直到余光瞄到地上的那半枚针尾时,才被彻底打消了。
所以练儿她此举的用意就只剩下一个,那便是给我埋伏下一件武器。毕竟,应修阳一直蜷缩在我的身后,旁人很难准确命中他的要害,而若是稍有偏颇不能一举成擒,那么下一瞬,可能就是谁也不愿意发生的一幕上演。
只有自己,才最有资格掌握自己的性命,而且也只有与应修阳几乎贴在一起的人,才能最好的掌握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想来,这边便是练儿之前出手伤人的真正用意吧,虽说对她这份敏锐的机智反应还有几分不太适应,或者这是龙总镖头帮她出的主意也未可知,但除此之外难有别的解释,两人如今种种拖延时间的举止,也印证了这一点。
比起疼痛,脖颈间更强烈的感觉始终是那份森森的凉意,钢刀紧贴着要害,某种意义而言,除了自己的性命,应修阳的性命也系于其上,所以他无论如何是不敢放松的。也因了这份牵制,不管在我身后怎么样藏头缩尾,他右手的动作和位置,始终是大致不变的。
后背那令人生厌的接触如今倒成了有利,这干瘦老头原就比我高不了多少,如今再一蜷身持刀,整个胳膊几乎就贴在我肩后,之前练儿之针入肩前抵肩贞,若自己对所断不差,只要在合适时机以内力逼银针破后肩而出,不消多大功力,九成能刺中应修阳的天泉要穴!而此穴一痹,持刀之手力道就一瞬全消,那时便是绝好的脱身之机!
……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或者,这确实也就是练儿想要传达的。只是,其中有一个环节,她却不一定清楚,而自己对此也难以保证什么。
那便是运功顺不顺利,内息听不听话的问题。
若攒不起足够内力,所谓逼针破体伤敌就是天方夜谭,自己从未做过类似尝试,唯求全力以赴,但仅是全力提气这简单的一点,如今也是极为困难。练儿多少是知道我需要时间运功,所以才有此刻的拖延之举,可我却不曾告诉过她,前几夜的所有尝试,其实都是以失败告终的……
罢了,思忖到此,就发狠地想着,不管之前尝试如何,这一次就算再难再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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