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上去,眼中只有那模糊的身影,腰侧一阵劲风而来,剩下不多的理智令人一弯腰,躲过去了,却毫不改变动作,借着惯性俯身而上,狠狠就是一撞!
如此没头没脑乱了章法的攻势,她似乎也没料到,这一记竟然被撞在实处,微微踉跄了一下,就啐道:“小丫头你疯了不成?”
我怕是疯了,连自己都出乎意料,一片漆黑中,那小二的模样仿若就在眼前,原来心里竟如此在意,还有那两只狼,若它们也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什么面目去见练儿?那可是她如亲人般的存在啊!
眼前黑影摇晃,瞳中只觉得发热发烫,撞到人后就不管不顾的双手一搂,角力般抱住眼前的腰,卯足全力把她往后推。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喊,这个女人,她滥杀无辜,杀了无辜的人,杀了无辜的狼,将来那些村民可能也难逃厄运,我算看走眼了,她原来如此古怪毒辣,嘴上说着切磋,或者接下来还想要杀师父,甚至杀练儿,我容不得她这么做!绝容不得!
我要杀了她!
这一刻,理智只能在一边远远旁观,控制身体的仿佛不是自己,我用尽全部力气顶住她往后推搡,只因脑中还记得这里的地形。
她大意之下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往后一顾,立即察觉了我的意图,怒喝道:“丫头!你要干什么?小心我对你不客气了!”见人毫无反应,随即就扬起了手中的龙头杖,呼啸着就向我后背砸来。
这一杖带着风声,我如何不知,换做平时,早已经收手闪身,这时候却仿佛魔障了般,不管不顾硬挨了一下,闷哼一声,还是继续推搡。
这时候离那悬崖已不过几步之遥了,她想来也是急了,不再如刚刚那般与我说话,而是将拐杖往地上一插,双脚开弓身子一沉,我顿感肩头推顶的不是个人,而是千斤重石,拚力支撑也再无法撼动她半步,这样僵持了顷刻,双臂突又一紧,本来搂她腰间紧紧的手被一股巨力生生钳开,只听耳边陡然喝了一声:“去!”,霎时身子再不由自己,一轻一飘,便摔出了老远。
滚了几圈,终于仰面朝上停了下来,看着黑幕般的天空,我喘着气,干咳了两声,抬手在唇边一抹,看到了几丝殷红。
身体透支般的疼痛,再也动不了,翻腾的血渐渐褪去,五感恢复清明时,耳中就听得了一声声高昂悠远的狼嗥,转过头,在不远的高处,那两只狼在夜幕下匍匐相依,引颈而啸。
原来……还活着……这样想着,心里一块石头就轰然落地。
脸边是草,隐有虫鸣,无论发生了怎样自以为激烈的生死搏斗,在自然中,一切不过都是寻常而已,突然冒出了这念头,就又觉得好笑起来。
倏地,有一条人影落在了面前,发间一朵红花在漆黑中煞是醒目。
“你这个丫头,没想到疯起来是这般模样,倒还差点害我阴沟里翻了船。”她说的森然,一根龙头杖直指我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便可取我性命。
应该是不想死的,可这一刻心里平静,竟还有几分无所谓的轻松感。
直到遥遥的,有一个寒冰般的声音,一字一顿,传入耳中。
“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头还是朝那一侧偏着的,所以只要转动目光,就能轻易看见,看见那不远的高处,夜幕下两只匍匐的狼身边,多出了一个身影。
虽然只是隐隐约约,还是令人不由潮湿了双眼,因为每一夜,都会思念。
我想她,想她,想她,但绝不想这个时候,见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大娘似乎相对原著活跃了些……我只能说,虽然她是怪脾气,但不会滥杀无辜滴,可怜的小纤……
不过,竹纤某种程度讲其实也挺可怕吧……可怜的大娘……
这章字数多,明天来不及,我要请假一天……OTL
、暗斗
自从得了新生,这一世唯求一个平静,所以我活了这十余年,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控制情绪,很少放纵自己胡来。
刚刚一番冲动,感觉久违,情绪陡然大起,而后大落,大起大落间虽是释放的酣畅淋漓,可也仿佛掏空了全部所有,倒下之后,身子冷却,徒留空虚安静,躺在那里,一时只恍惚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了,三千世界一微尘,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直到她的出现。
听到了那声音,望到了那身影,现实感就倏地又回归到了身体。
可并没有得救的轻松,甚至连重逢的感动都只是一瞬,紧接着,焦虑和担忧就席卷心底。
不用想也知道练儿这当口出现有多不合时宜,她那样的性子……不敢多想,我迅速留意起咫尺内红花妇人的反应,耳边捕捉到了轻微的一声咦,神经立即紧绷,欠身一把抓住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龙头杖身,低声道:“这是我与你的事,不要再牵连不相干的人进来!”
“哦?她是什么人?这样说话,并非与你毫不相干吧?”那美妇知我斤两,此时见龙头杖被捉也满不在乎,连姿势都不换,只是冷言讥诮道:“你人情倒是足啊,到这里以后短短一夜,却随便什么地方都遇得到帮手。”
“这不是巧遇,她才……才是刚刚两只狼真正的主人。”我忍住气血翻腾,勉力回答道,身子虽然难受但脑子并没摔坏,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
可是,怕就怕有人不知道……
所以在简短回答了红花美妇后,我不敢多耽搁,随即从地上硬撑起半边身子,对那边大声喊道:“练儿……姑娘!你的好意竹纤心领,只是此人……此人是专来寻我和我师父晦气的,与你没……没有干系……伤了狼我很抱歉,但她武功太高,你还是不要卷……进来得好,早些领了狼去疗伤才是正事!”
这是我急切间唯一能想起的一套说辞,是讲给红花美妇听的,亦是讲给练儿听的,言里言外,明示暗示,若真够幸运,不但可以撇清关系保她置身事外,而且也可以借此将事情传达给师父知晓,也算是一石二鸟。
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心里也清楚,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幸运的人。
何况练儿的脾气就摆在那里。
这一番话,种种言外之意已算是非常清楚,就不相信她真没有听懂,可事实是,那道身影就这么站着,仿佛充耳不闻,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我便知道麻烦大了。
“呵呵,有意思。”红花美妇好似也来了兴趣,手腕一抖,原本抵在我颈间的龙头杖又沉了几分,虽一只手还抓着,但仍觉得呼吸卒然一窒,喉中就发出了无法自控的低吟,而那红花美妇就在这低吟中傲然道:“我爱如何就如何,此时就是不愿离她远点,你待怎样?”
她话一出口,我拼力在重压之下提了一口残气,嘶声大喝道:“练儿!不要动手!”却根本无法阻止什么,她就像先前的两只狼一般完全不听我的,只见那夜幕下的身形蓦地一晃,紧接着就有风席卷而来!
风掠过身边,颈间的重压骤然轻了,耳边听得那妇人略带赞叹道:“你这娃娃倒练得一手好轻功。”声音却已是在数丈开外。
挣扎起身,急切的望着黑暗中,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这一场较量我休说插手,连看都几乎看不清,浓重的暗萦绕在身边仿佛黑雾弥漫,加之气血不稳导致的眩晕,饶是我再如何屏气凝神,也最多只能瞧见树丛之间两道人影晃动交错着,时虚时实,朦朦胧胧。
胸中焦灼,即使眼里看不清楚局势,但心如明镜,无论练儿这两年来武功进步如何神速,也绝无法与这个能和师父斗到旗鼓相当的人相匹敌,或者能撑的更久些,但结局注定……也想要叫她快走,可只怕喊出来非但不能奏效,还会引她分了神败的更快……
此时才恨自己如此无力,明知道后果,却只能眼睁睁等待发生。
这样束手无策的紧张等了片刻,果然,那一头陡的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然后就是树枝的折断声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练儿!”虽然预料之中,但还是不禁一惊,我唤着她名字,跌跌撞撞向声响处冲去。
冲得近了,才隐约看到草丛中趴伏的人,看身影还在不断支撑着似乎想要站起,却并不成功,我听到一阵急促到几乎不正常的呼吸声,心中大急,扑上去一把从身后搂住她,然后跪坐在草中将之拉起来,让她可以好好的倚靠在我怀里。
久别重逢的拥抱,却是这样的方式,也来不及感慨怀念,即使这么近,近到都能闻到那熟悉的气息,可我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人被黑暗胧了一层纱,模模糊糊的连表情都瞧不真切,更遑论检查身体状况,我搂住她,只知道怀里的身体在不断颤抖,还有些微微抽搐,显得十分难受。
“练儿!练儿你怎么了?哪里不对,告诉我!”恐慌油然而生,我料到她会败,但真没料到她会伤成这样,口中连声呼唤,听到的却是一声更比一声急的呼吸,仿佛她根本抽不出时间说话。
“公孙大娘!你把她怎么了!”得不到一方回答,我只得质问动手的那一方。
早在练儿受伤落地时,那红花美妇就已气定神闲的也落在了一旁不远处,先是闲闲的好似在瞧好戏,此刻见我开口,就冷哼了一声道:“哼,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你这丫头平时老实,想不到也会满口胡言,说什么她与你没有干系,她的武功路数,分明和你一样!”
我咬咬牙,道:“她只是得师父指点过,学了几式而已……”明知道被拆穿的可能性极高,但只要有一点可能,也想保她不要卷入。
却果然还是不行。
“还敢狡辩!你真当我老人家好欺么?她的招数功力之精湛,显然还在你之上,绝不是什么学了几式可以到的境界,你还想替她隐瞒多久?”
“死老太婆!”这时怀中人却蓦地挣扎起来,不顾急促成拉风箱似的呼吸,哑着嗓子吼道:“有本事你动手,现在就动手!否则将来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你住嘴!”不待那红花美妇发作,我先就对她厉声喝了一声,知道她不会听,情急中索性直接伸了手掌去捂她嘴巴。
她正是恼羞成怒的气头中,哪里受得了我这样待她,嘴被一掩住,不假思索的张口就是一咬,还好巧不巧正噬在之前写血书的那根指上,我当时只觉一阵压迫感伴随钻心的疼痛,知道创口怕是又裂开了,也顾不了许多,只怕她激怒那女人,还是死死掩住。
可是即使如此,却好像还是已经晚了。
那红花美妇听得练儿如此咆哮,先又是一阵桀桀冷笑,待到笑完,便道:“呵呵,既然你都已经说到这一步了,我倒还真是觉得,应该先斩草除根为妙,省的将来后患不是?”
此言一出,我顿感身子一冷,心道这女人古怪毒辣,怕真是对练儿动了杀意,我俩这般模样,还不是砧上鱼肉任她宰割么?当时大急,道:“你若敢这么做,我保证,你永远再休想找到家师的所在!”
“哦?”对我的威胁,她不以为然的笑笑道:“死了一个,不是还有一个么,还是说,你想与她同生共死不成?”
面对这逼问,我先不言,好似在犹豫,身子却抱着练儿在一点点的偷偷往后挪,她应该也发现了这个小动作的,但亏得黑暗掩护,所以并未察觉我的意图,只当做是一种害怕的表现。
“……你说对了!”当终于挪到了目标所在——之前拼命想推她下去的悬崖边上,我才沉声回答,双手紧紧护住怀中不停颤抖的那个人:“你要是对练儿出手,我即刻带着她从这里翻下去,保证尸骨无存!到时候,世间再无人知我们师父的隐居之处,这个心结你只能带到老死!”
“哼!”好似觉得被摆了一道,红花美妇语气霎时冷硬了不少,阴森森道:“好哇,你若敢这么做,我便回去杀了那个村里所有的人!鸡犬不留!”
真是讽刺,我看错了她,她也看错了我,却原来,我们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面对这威胁,我凄然一笑,道:“呵呵,悉听尊便,眼下我连最重要的人都保不住了,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哪儿还有闲工夫去管那么多?你爱怎么做,便去怎么做吧,大不了,我在十八层地狱里等着你!”
最后一句,仿若临死诅咒,我凄声说完,搂了练儿紧紧盯住暗色中那抹朦胧身影,此人受不得气,八成会勃然大怒,我想着只待她一动,便言出必行!
可之后,气氛却仿佛僵持住了一般。
那红花美妇并没有如想象中的大发雷霆,也未曾靠近一步,先静了片刻,也不知是因为出乎意料还是在打什么鬼算盘,过了一会儿,却又嘻嘻笑了起来。
“无趣,真是无趣……”待到终于开口时,她凉飕飕这么说着,好象真的一副很没意思的模样:“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不逗你们俩个小辈玩了,我老人家宽宏大量,退一步好了,谁稀罕那隐居之地似的,你们谁去将你们师父叫到这里来,偿了我心愿就好,如此总可以了吧?”
这般回答大大出乎了意料之外,我疑心有诈,片刻不敢放松,只沉声道:“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怎么?你对我没信心,却连对自己师父都没信心了么?还是说你已经认定你们那师父来了也是输,与其三个人死,不如心甘情愿两个人一起死了爽快?”
被她这么一点,我倒是动心了一下,虽然眼前此人高深莫测,但对师父的武功,我自然还是有信心的,哪怕她之前所言属实,两人确实能斗上百余回合不分胜负,那也不代表师父就必定会输给她不是么……
可是,随即又看了看怀里的练儿,虽然一直瞧不清楚她表情与伤势,但这般痛苦恐怕……若是她有什么好歹,何必再惊动师父?还不如……
也许是今夜受了太多刺激,自己也不知怎得,一时间负面的情绪和思考铺天盖地,几乎令人又要忽略刚刚一记动心。
不过就在此时,约是看出了我的顾虑,那红花美妇讥嘲般一笑道:“怎么?你是担心她?放心,她这样子看着严重,实际不过是被我打岔了真气,如今内息紊乱,气脉乱行,自然呼吸困难,没什么大碍的,你若答应,我即刻能治好她。”
这一下才真是触及了希望,几乎想都没怎么想,我立刻抬起头,坚定道:“那好!你治好她,我自己留在这里陪你,让她去叫师父来,绝不食言!”
不清楚这人还可信不可信,也许与她订约只是与虎谋皮,但眼下减轻练儿的痛苦才是第一位,我自觉这个约定做的并不算亏,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