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此刻焦躁不安却迟迟不攻击的模样,分明是等着什么号令,最后一联系那孩子独特的出身来历,还想不通什么就真是稀奇了。
几乎已经肯定了心中的判断,可黑暗中却毫无动静。
这小鬼还敢装。
淡淡一笑,我缓抬双手,变掌为爪——这是师父传的一套较毒辣的手上功夫,自己虽只能施展出几成威力,但对付动物却也颇称手:“再不出来,会发生什么我可不管了,或者你认为,我到了现在还是不会出手?”
最可气就是这点,我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不知何时竟也被这小鬼记在了心上,若非如此,她怎会为了保自己的小秘密不惜驱狼来赶我,却不怕我伤了这些狼。
不可否认,还真差一点就被算计成功了,被这才脱了狼窟没几年的小毛孩子……想到这点,面上此刻虽作严肃状,心中却是哭笑不得,这孩子常常是让我哭笑不得的。
或许是见真瞒不过了,那头草丛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由暗色中现了出来。
狼群见了她现身就是一阵骚动,异常兴奋的那种,仿佛是主将降临,有好几只都发出了低低的嚎声,我见状微感不安,踏前一步刚想开口,却有两只野兽再也按捺不住,自我身后离弦之箭一般遽然扑了过来。
我还没看见,她却变了颜色,身形一动,竟比成狼还快,转眼已拦在我面前,冲那两只狼做了个凶狠的表情,那两只野兽就仿佛撞上了什么无形的东西,从半空猛折落在地,呜呜的夹着尾巴小步跑了开。
原还想板脸好生训训她,见她这番举动,心中却已软了三分。
“这,就是你的秘密?”我指了那群狼,轻声问道。
我没训她,她却在斥退了两只野兽后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先是有些气急败坏的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却又咬住了唇,眼珠转来转去,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那一副盘算什么的小模样太明显,我不禁哑然失笑。
那边她没注意到我,只是自顾自的在那里苦思冥想,最后仿佛主意拿定,点点头,这才神气活现的看过来,指着我的鼻子说道:“你跟着我,是你不对,现在既然看到了我的秘密,就要听我的才对!”
我莞尔,反问:“那该怎么办呢?”
“你听我的,就也加入,做我们的一份子。”她小手一挥,比划过那群野狼,倒颇有几分王者气概:“我最厉害,你就在我旁边,你听我的,它们都可以听你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挑战我,但是你是打不赢我的。”
一番话,我听的半晌无语,虽还想逗逗她,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是你师姐。”我对她说:“你真明白师姐是什么吗?”
“师姐有什么了不起的,谁本领大就听谁的!”似是没料到我会拒绝,她有些生气,跺着脚回答道。
我轻叹一声,心想果然如此,一直以来,她在师父面前还算乖巧,这让师父深信了这孩子已然脱胎换骨,却不知道,她此刻虽已懂得很多,能说能跑,平时也与常人一般无二,但骨子里那狼性却始终还在,甚至影响了她待人待物的种种做法。
师父一向自负,万一知道真相,怕是会大失所望吧。
想到这里,心中就有些沉重,也再无情绪与她闹下去了,我敛了笑意,看着她正色道:“练儿,别再胡闹了,我知道你和它们颇有渊源,也有许多感情,但你这样行为,若是让师父察觉,你知道会怎么样么?”
这么说,原是想让她体谅师父心情。
可谁知话一出口,那头,她竟神色大变起来。
“你要告诉师父?”她本就不怎么懂掩饰情绪,此刻更甚,先是慌张,最后咬了咬牙:“你要是敢告诉师父,我就,就……”
我料不到她反应如此之大,自是一愣,心中思索,口中下意识应了一声:“就怎样?”
她眼神灼灼:“就取你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狼,是危险的动物,不是那么容易萌滴ˋωˊ
、咬一口
我不知道这个世上,真正的师姐妹该是怎样的——随师父这些年,无论定居前或定居后,是一个真正的武林中人都没有接触过。
只是回忆看过的那些故事里,所谓师姐的存在,要么盛气凌人,要么威仪端庄,再不然也是和底下的同门打成一片,情同手足什么的。
那样的存在,可能的话我也想效法,无奈没那个机会。
自初学人语开始,练儿叫出的第一个词是妈妈,第二个词是师父,第三个词是你,待到好不容易学会了叫师姐,却没多久就弄懂了这个称谓的含义,尤其是重点弄懂了其中比她高一头的含义,从此就弃之不用,又恢复了平时你来你去的叫法。
对她这种独特的骄傲,我一直以来都是报以理解的,即使被针对也总觉得不以为意,只是由得她去。
可是,当在那双凶狠眼神的注视下,听那一声咬牙的 “取你性命”时,我承认,心瞬间抖了一下。
闭起眼告诉自己,和以前很多次一样,这不过是她负气斗狠的一种表现而已,何况在练儿的思维中,杀戮和生死真的没有常人眼中那么沉重,那是她比语言还早就学会的自然法则,本就和吃饭喝水一般的简单正常。
是的,理智上,自己是能理解的。
可还是被那句牙缝里蹦出来的话霎时凉了心。
抱她回来这几年里,师父固然对她倾了莫大心血,可我的付出未必就少上多少,尤其在衣食这些琐碎小事之上,所花的精力甚至比师父还要多些,却换来是这样一句,她或者不觉得什么,我听在心中,却难免一时难受。
是以那晚,这句话后,我再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沉默着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时,心里甚至做好了被她袭击的准备,幸而最终没有。
我不知她是否有从那一眼中看到什么。
不过,纵然心中情绪难以言喻,但自己最终还是在师父面前三缄其口,替她瞒下了这个其实算是无伤大雅的秘密。
反正师父近来愈发忙,短时间内也不会察觉。
只是我们俩个之间,就因了这件事,渐渐有些疏远起来。
说我们俩,其实严格讲,不过是我对她单方面而已——她对我反正本就是一贯的不假辞色,这次见我并未对师父泄露什么,也便一切如故,偶尔拿眼看我两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回头又自顾自忙她自己的去了。
她小小年纪,倒是真的忙,忙了练武,忙了认字,这些都是师父安排的,隔三岔五要验查一次,她倒也从不曾怠慢过;还忙了打猎,这点就实在有些……仿佛认准了我不说就一定没事,她似乎一点不准备吸取教训,很多时候依然还只带一点点猎物回家——不用说,余下的都喂给那群远房亲戚去了。
若没有那番交谈,我或还能提醒她这样做真不妥,可现在不说话了,偏偏自己还是负责烹饪的,她估计还没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却已经开始无意中用这话为难起我来。
无奈之下,只得自己想办法,还好当初在猎户家为果腹而存的那些陷阱技巧依然没忘,如今重新设置起来,陆陆续续也能有一定收获,倒没让师父在用餐时察觉什么不对劲。
为何我一边在生那孩子的气,一边却又要自觉自愿的替她掩饰呢?
每每这样想,只能在心中叹一声——天生劳碌命。
这样安生了一小短时间,除了我自己纠结,其余的,至少表面看来什么变化也没有。
这一日,天气晴朗,我带了木桶去最近的一条溪边洗衣,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小小身影疾速往洞子的方向掠了去,一晃就消失了踪迹。
轻功真是越见精湛啊……思绪漫无目的乱飘,低下头用力搓洗,手中无巧不巧正好是她的衣衫。
生气归生气,可除非很严重,否则我是很难长久坚持下去的人,气了这些日子什么气都消了,疏远她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一来她不在意,二来明明内里是个大人,却和这样一个小孩子制气,自己想想都挺可笑的。
何况后来回忆,她当时那种激烈反应,莫非是因记得当初师父屠狼之事?若如此,那倒也该理解她的口不择言。
这么想,果然还是和好了吧?虽然她不在意,但对自己来说是不一样的。
洗完手中最后的衣裳,我拧干水一件件放回桶中,甩了甩手站起身,准备回去黄龙洞和那孩子谈谈,一抬头,却看见之前那个身影由洞子的方向风驰电掣朝这边过了过来。
“练儿——”我远远唤了一声,这名字几天不曾叫过,还真有些怀念。
她听了声音,越发加紧了速度过来,之前远远的看还没什么,可等近了一些,却发现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再近一些看清了,怎么又是一副恨恨的气急败坏模样?
又有哪里招惹她了?还没等自己想明白,她已经到了我的面前,因为奔太快的关系脸上红扑扑的,头发也乱了,本来下意识的想伸手替她理一理,看那脸色,我理智的住了手。
“怎么了?”只得这样问。
她直直望着我,也不答话,不知是因为累还是其他,呼呼的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连眼眶都红了起来,只顾把手中一件东西啪得摔在地上,哑着嗓子反问:“你的?”
我看看她,蹲下身去,发现是一件由木材和牛筋索结成的物品,再仔细一瞧,却是我拿来做4字落石阱的构件,只是现在却已被损坏,还不知为何沾染了斑斑血迹。
我看的心中一紧,赶忙抬起头:“是我做的,伤着你了?伤着哪里?”说着就想起身检视,却蓦地发现她听我如此回答,眼眶霎时更红,捏着拳头从喉中发出一声小兽般的悲嘶,遽然就扑了过来。
我正是蹲着的姿势,躲闪不及,被她扑个正着,那冲力实在太大,两个人抱在一起,转瞬就跌入了溪水之中。
被扑倒的瞬间,就心头一凛,直觉要糟。
我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发难,只是知她此刻若真心与我为难,我必在劫难逃。
两人在水中滚了几滚,她占了优势,跃身将我压在溪中,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一时间直打的水花四溅,我身上手上连连吃了好几下,却竟然不怎么觉得疼。
微微一怔,就不再挣扎,只细看了看此刻身上的她,虽是面红耳赤状若发狠,但拳脚挥舞间却分明没有灌上内力,非但如此,甚至打人打的连个章法都没有,与其说是攻击,不如说是孩童撒气。
心中担忧,也不与她多说,反正也不怎么痛,我索性由了她打,乘势将她身子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伤痕。
我这头担心她,她那头却似乎嫌打的不够解渴,乱动一阵,想了想,竟又拉了我的胳膊去往嘴边凑,我大惊,心道你还想再咬一次不成?赶紧伸另一只手去捏住她的脸颊。
脸颊被捏,她嘟着嘴不好再咬,想是之前闹太厉害,也不挣动了,只喘了粗气看着我,眼中犹自还带愤愤。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我晃晃头,甩去额前的湿发,开口。
“陷阱是我做的,因你总将收获分享出去,我不得已才为之的,明白么?”
不声。
“那陷阱伤到你了?”
不响。
“伤到你那群……手下了?”
终于,那头挣了挣,眼神越发愤愤。
好吧,中了。
“我那陷阱是要不了命的,它们受了伤你来算账,我去医治便是,这般发狠是做什么!”浸在冰凉的水里,我真气不打一处来。
却见她嘟着嘴,满眼的不信任。
“你懂治?”
我也真想咬她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有些赶,之后可能会有小改动,不过不影响整体内容……
这个时期的练儿和成人之后的练霓裳比,有些地方自然会变化很大,但有些地方一生都不会变,就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准确传达出这一点……OTL
、一天
待真正见了那狼,我才明白练儿为何会气急败坏成这般样子。
那是一只幼狼,此刻正依偎在树荫下母亲的怀中,断断续续的哀哀细嗷,一只后腿歪着,已是从半当中赫然断了,血淋淋的伤口中甚至隐约见得到骨茬。
其实4字落石阱只是一种极简单的机关,威力可大可小,关键取决于诱饵上方的重物,我不想遭遇到猛兽拼命,所以总是将岩石设置的又低又沉,以期避开大动物的同时对小型猎物能一举成擒,谁知竟会误猎到一只狼崽。
事实上,即使误中了这幼狼,按理说也不该伤的如此之重,想是那母狼情急施救,盲目的做了一些举动,反而给它孩子造成了二次损伤,才会有眼下这局面。
想是这么想,我也不能真开口解释什么,难道好意思将责任推给畜生不成。
狼群见有生人踏入地盘,早已是阵阵骚动,是练儿拉了我的手,做一副力排众议的架势,一边引路,一边不断斥退觊觎着伺机而上的野兽,将我领到了这对野狼母子身边。
此刻我检查小狼伤势,她就蹲在一旁安抚着那焦躁不安的母狼,时不时还拿眼看我几下,脸上虽摆着不信任的表情,眸子中也还有愤慨,但更多的,却是眼巴巴的期待之色。
我被她鼓着腮帮子睥睨惯了,如今置身这满满厚望的眼神下,多少还真不自在,轻咳一声才抬首对上那目光:“它伤的确实很重……”话没说完,就见那厢眸子一黯,鼻子一皱,身子一绷,赶忙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你先打住!听完,它伤的确实重,但还有得医,虽要些时间,而且不见得能完全治好,不过顺利的话将来跑跑跳跳是没问题的。”
一口气说清楚,本以为不能完全治好那几个字定会惹她不满,谁知却见到了坦率的……笑颜。
“太好了。”这话不是对我说的,她注视着那狼崽,伸手抚摸它,眼中满是单纯的快乐:“可以活了哦,不用死了哦。”
从未见过她这般柔和的神色,我先一愣,等回过神来,又隐约觉得这句话似乎不太对,于是解释道:“即使不治,这伤也不一定会害它死的。”
“会的。”她头也不抬,一直抚摸那狼崽:“这样子活,我会取它性命的。”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我就近寻了一节粗细合适的竹筒将之一劈为二,细细磨好制成夹板,再让她按住幼狼,自己咬牙一拉一推,将那根断裂错位的断骨复回原位,最后固定包扎,整个过程说来简单,真的做时却出了我足足一身的汗,倒是她神色如常,还在狼崽不配合的挣扎时敲了它两下做为惩罚。
那幼狼被我们这一折腾,伤口虽是处理妥当,却越发有气无力,缩在母狼怀中,连哀鸣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