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保把这话告诉皓祥后,皓祥脸色古怪,终究还是只能把这事扔到一边,先处理这些堆满案头的麻烦。
三个补锅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善保就把和琳都给扯进来,帮忙处理公文了。
皓祥从没有想过,皇上随口颁发的旨意,下面的人处理起来竟然是如此的困难。
好几个案件都很棘手。毕竟你说他们不合礼法,但他们又有圣旨护身,真让父母们哭笑不得,心焦如焚。女孩儿,一嫁过去就是一辈子的命了,若真被人骗的话,那一定让父母们一辈子都不安心。
从来就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哪有让小女儿们自把自为的呢?
善保无法,只好从小情侣那边入手了,尽量调查清楚各家嫁娶男女的身世,起码让父母们心里有个底。如果真的查出个什么来,那就要让家人去劝劝那些痴男怨女。
真劝不动,那善保也只能松手不管。没有县太爷插手平民百姓的婚嫁的道理,那些应该是各个家族管的事,只是这时多了个圣旨,县衙才不得不插手而已。
然而,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折腾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把这个问题抚顺,让各家的父母都要看管好自己的子女。
善保还特地下令,让县里的各人都必须严格遵守八岁之后男女不同席的礼法规矩,又将男女大防的礼教问题隆重地提了又提。希望能让县里的各位都安安心心地生活生产。
皓祥对此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他笑皇上下这么荒唐的旨意,又哭前世的“自己”竟连实际情况都不看,就糊里糊涂地被人利用了。
这副模样,他真的能拯救到吗?
接下来的四年间,验证了他的想法。
一年接一年的接到上面来的旨意,一会儿是要收缴百姓的金器以免污染风气,其实就是送到了宫里,却只字不提他颁发的那个“成亲劝则”,一会儿又专门拨款下来要求在县衙门前修建一个石碑,上面要写满皇上与萧贵妃的各种事迹,以传达两人之间永恒的爱情。但你也不能说皇上没干事,他每年的赈灾还是照样做的,只是谁也都猜得到这些所谓的赈灾款不就是从民间来的?
全是胡闹!全都是乱来!!
这些真的是皇帝应该做的事情吗?为什么那个时候的他会这么地盲目?
他已经无法得知此时的皇上是受了蒙蔽,还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以皇上的名义下的旨意。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就是一个宠幸奸妃的昏君。
昏君!
多沉重的一个责骂啊!
当年的他,怀着雄心壮志的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所谓的爱人和好友,会把他推进这样的深渊吧。
然而,皓祥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也不得不说,这些荒唐的旨意,事实上全都有着皇上的影子。就像善保所说,若不是皇帝耽于情爱,哪会被这么简单的伎俩欺骗蒙蔽?这天下的百姓又岂会受累于此?
那一年是顺庆八年末,离宫变只剩下一年的时间,而离太皇太后离去的时间也只剩下一点点。
皓祥这时候很想回京,起码远远地看看太皇太后的丧礼,心里为这位曾经的皇玛麼默哀。
但善保这边却离不开他。
经过了几年的磨合后,皓祥和善保成为了政事上的好拍档。皓祥已经正式得到了府里的职位。
而和琳也认识到自己在文举方面的不足,转而考武举,并一举考到了武举人,获得了一个在军中的缺。因为怕缺会被他人抢得,和琳不顾兄长的反对进了军队,开始自己的军旅生涯。几年下来,总还得了个八品的小小职位。
冯氏那边,早就不再理会他俩的事情,只专心教养阿德。皓祥和善保的一切似乎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只除了日渐昏庸的皇帝所带来的种种麻烦。
此时的善保跟永琰的真正势力有了接触,他认为,永琰要比现在的皇帝靠谱多了,他主持朝堂,极力劝阻皇帝发出的荒唐指令,就算发出了,也想法设法地弥补。如果他当了皇帝,起码不会再发出那么多令人费解的指令,因为永琰是在阿桂等大人的培养底下成长起来的,比那个只懂情情爱爱的皇帝有担当得多。
皓祥面对善保的想法,保持了默许。经过了几年的磨练,他早就看透了这个事实。前世的他,或许能当一个好情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皇帝。你看,就连自己的弟弟有谋反之心都不知道,反而安排了众多师傅去教育这个弟弟。
看着这几年被皇上的指令玩得团团转的百姓们,皓祥也只能放弃自己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接受另外一个可行的办法——换一个皇帝。但,这不代表他就要积极地帮永琰做事。
善保一直对皓祥并不怎么热衷于他的政治投资而感到困惑,但无论如何,他坚持这次很明显有丰厚回报的冒险。他已经打探到,先皇十五子早已开始渗透朝堂,在朝中拥有大量势力。只是碍于皇帝,所以一直隐而不发。所以,尽管皓祥不出力,但善保一直很积极。
皓祥看着善保那主动积极的行动,心里暗叹。
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皓祥就把自己和前世的“自己”彻底地划分开来。
其实,当年他从硕王府里醒来的时候,他就应该这么做了,而不是老带着前世的阴影,光想着要为前世的自己做事,从而改变前世的命运。这毫无意义,因为他已经不是前世的自己了。而前世的自己一如既往地干着蠢事,比如按照太皇太后的要求,把令太妃送进慈宁宫侍疾,从而引发永琰心中的怨恨。
正当皓祥犹豫是否回京之时,京里传来了让他回硕王府的书信。
硕王病重,似乎命不久矣。
这些年,硕王府没再给他什么音信,只有他源源不断地给侧福晋送书信和特产等等。没想到,这时候竟然传来这么惊人的消息。
善保让他尽快回京,他也就顺势回去了。
站在硕王的病床前,他几乎都要认不出这个老人到底是谁。
硕王老了很多,皱纹爬上了他的脸,白发苍苍,但没变的还是见到他的那一刻,眼神里闪过鄙夷和不甘。
哼!那女人果真如他所咒,连接生下两个女儿之后,再也没有动静了。不过也难为这对夫妇了,都这么努力,还是没结果。
“阿玛,您现在怎么样?皓祥来迟了!”官场几年,皓祥被锻炼得成熟许多,摆出一副关心的模样问道。
硕王躺在床上皱眉。他真的撑不下去,硕王府的血脉却迟迟都延续不了,他总要在有生之年看到有个孙子继承他的血脉才行。皓祥……唉!谁让这个带着异族血统的庶子,却是他唯一一个儿子呢……都这个年纪了,也还没成亲。他起码要在闭眼前看到儿媳妇怀孕才行啊……
“皓祥,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一门亲事了。明天你就给我去拜堂成亲吧。”
皓祥大惊。怎么这件事一点都没知会过他?!
“阿玛!这……您仍在病榻,孩儿怎能……”皓祥必须要说服硕王放弃这个突发奇想。他都跟善保过了好几年了,不想卡在临死的硕王这里。
硕王坚持己见:“你闭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让你去,你就得去!然后尽快给我生个孙子!”
皓祥更急了。这根本就是为了满足硕王的想望!他一点都不想成亲!
佟佳氏轻声踏进房间,阴郁地说:“王爷,您不是已经答应妾身要收嗣子了吗?用不着让皓祥去成亲吧。”若皓祥真成亲了,那她怎么办?她那两个女儿死也就死了,可她不能死!
尽管皓祥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此刻他感谢这个女人。
硕王咳嗽着回答:“你也闭嘴!嗣子!嗣子能传承硕王府的血脉吗?!”
佟佳氏忽然冷笑起来:“王爷,您别真以为您那些动作妾身都不知道。您那些聘礼根本就没送出过府门口!哪里来的亲事?!”
硕王激动起来,硬撑起身体,气道:“你这生不出儿子的贱女人!!你敢?!”
佟佳氏阴笑:“我这个女人还是您明媒正娶的福晋!您别忘了这点!”
皓祥见争吵越来越白热化,连忙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看来,佟佳氏会千方百计地阻止硕王,成亲这一点不需要他担心了。只是……硕王这副样子……难不成真的想让他承爵?还是想让他的孩子来承爵?
当夜,皓祥心情忐忑地住在侧福晋那里,然后第二天,福晋宣布王爷同意收嗣子,已经把这件事上报到族长那里去了。不日就会开祠堂,正式收嗣子。
放下心来的皓祥没再留意这闹剧一般的过继,也不在意过继过来的是哪个富察氏子弟。反正他已经分家了,只是他必须要争取让侧福晋跟随他离府。
这一点,他跟佟佳氏正式谈过,被那女人痛快地答应了。
佟佳氏最害怕的一点就是皓祥会重新回府,而现在皓祥答应分家,不再回来这里,也不会干预关于过继的任何事,而条件只是放一个年老色衰的侧福晋出府,并且不再干预皓祥的任何事。这对佟佳氏来说,是一笔值得的买卖。反正年幼的嗣子过来之后,还是由她来抚养,她当然不想还有另外一个主子在府里。何况,皓祥已经分家好几年了,这情形下,让侧福晋出府已经没有前几年那般显眼。当然,这个协定要皓祥白纸黑字地写清楚,让她得个心安。
至于硕王那里,皓祥跟佟佳氏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再次见到硕王是在过继仪式上,皓祥发现他很明显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不断地向他投来求助责备的目光。而皓祥随即低头,全当看不见。
他要和额娘一起离开这个充满轻视和鄙夷的硕王府,就算是硕王也阻止不了。
这之后,硕王府再也不会成为他的障碍,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
硕王府过继嗣子后,太皇太后的病情也变重,顺庆九年开春不久,宫里的两大主子相继离世。天下百姓戴白,唯有宫里的萧贵妃因为穿红着绿而引发士子不满,继而徐徐拉开了“弟继兄位”的大幕。
这时候的皓祥已经接了侧福晋,却暂时没有南下,因为他接到了善保的来信。
善保接到来自永琰的秘令,直接回京城,准备帮助永琰登上皇位。冯氏和阿德都先留在原地,等风平浪静后再回京。
皓祥长叹一声,心情极其复杂。
他不会阻止善保,因为他深知善保是个渴望成功渴望权力的男人,况且他也知道,永琰的行动会成功。
果然,事情按照皓祥的记忆般发展,四月士子上书,五月士子围堵宫门,不久,皇帝下罪己诏,并委托先皇十五子代理朝政,自己开始静修。十月,皇帝下禅位诏书,传位于皇十五弟永琰,并决定从此带发修行。
皓祥以旁观者的身份,经历了整个篡位过程。他很惊讶地发现,永琰的整个行动,没有遭到任何一方势力的阻挠,哪怕是后族西林觉罗家也从头到尾没出面一次。朝臣们似乎都乐于见到皇帝发罪己诏,去静修,然后下禅位诏书。
对此,他只能叹息。原来皇帝在不知不觉中,早就远离了朝臣和宗室,甚至于大家都对永琰继位乐见其成。至于小燕子,皓祥从善保处听来,她为了活命,选择主动配合永琰逼迫皇帝下禅位诏书。
哈!他前世怎么就活得如此糊涂呢?!糊涂得连枕边人究竟是何品性都不了解,就一头栽进所谓的爱情里面,最后万劫不复。
而善保在这次行动中,以机敏和圆滑,得到了永琰的赏析,在代理朝政期间,升为户部侍郎,为福尔康副手。但得到永琰的支持后,他已经夺得福尔康的权力,实际上把持了整个户部。
既然篡位已成现实,皓祥也不再多想,专心辅助善保,同时开始为自己的仕途打拼。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依赖善保,这不符合他的性格还有男人的尊严,因此,在善保的帮助下,他谋得了一个礼部的缺,去做四译馆里的通事,负责翻译和除汉语外的各语种教学。
虽然官职小,但这工作符合他的性格,又不会跟善保有冲突,皓祥对此很满意。
嘉庆二年,太上皇病逝。
皓祥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被搬走了,不用再纠结这纠结那,可以专心继续自己的生活。
后来,善保被一升再升,权力越来越大,有时候连皓祥都觉得这样太危险了,便时常劝告善保要多加小心,手里的权力越大越受皇帝警惕。刚开始的时候善保还能做到,后来就有点制不住了,不仅仅是善保,还有他的门人。不久,善保被降二级留任,转去监督崇文门税务。
也恰恰是这次降级,让皓祥心中有喜有忧。喜的是,这个教训不大,尚可承受,忧的是善保的势力已经受到了皇帝忌讳。
这一次,善保跟皓祥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离开京城,暂时离开皇帝的视线。
然而,新任皇帝显然没那么简单,他不同意,坚持让善保留在京城,因为善保将是他拿来抗衡福家的棋子。
善保无法,只好继续留任,然而经过此事后,收敛了不少,皓祥也开始从旁时不时地提醒他,免得这爱人深陷权力YU望,最终不得好收场。
有时候,皓祥回望过往,都有恍如一梦的感觉。
究竟前世是梦,还是今世是梦?
但不管怎样,他爱善保,他希望能跟善保一路相伴,走到最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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